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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吹向了她的心底。
周应淮微微侧着头认真弹奏手风琴的样子，如月光照在沉静的江面上，叫人再也注意不到四周的一切喧闹。
许明月不是诗人，也从未有过如此婉约派的体验，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由衷感慨一句，“这小子还真挺让人稀罕。”
所以说，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建设公园的湖边，年过花甲的老人们跳着年轻时的舞步，昂头挺胸精神饱满，好像回到了在老厂区工厂奋战的日子，那是东北的辉煌年代。
三江平原的沃野处，从象牙塔归来的徐一恒精心培育着每一颗幼苗，等待它长出如珍珠般莹白的米粒。
东平市唯一的小小溜冰场内，还不满十八岁的杨思雨正为了国际比赛而拼命努力，她并不知道未来可以走到哪里，只知道这一圈又一圈的循环，就是唯一的方向。
无论暮年与朝阳，都怀着同样的心境。
在这里生活，真的好幸福，是那种具体的幸福。
许明月想到了很多事，黏糊糊的炖豆角，偷偷塞小金库的父母，好像还有点发展的工作，不靠谱老舅带来的欢乐，以及，眼前的这个好朋友。
和他相处在一起，总有种整个人安静下来的感觉，夏天如果只是夏天，就太过炎热，可夏天有了风，就是刚刚好的惬意。
周应淮，就是夏天的风。
自山海而来，途径无数风景，到达了我的夏天，吹来了山的清新和海的冰凉。
第15章 修罗场（下）
演奏结束后，周应淮开口问道，“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两人已经在公园里转了三圈，貌似应该进入下一步了。
“随便吃点就行，我们小仙女晚上都吃很少，没什么胃口。”
“那就去吃铁锅炖。”周应淮很了解她，她的胃口再小，也吃得下一锅。
两人开车赶到了铁锅炖店，可惜，店里并没有空桌，等位的时候，许明月顺手把包挂在了周应淮的手臂上，他接得十分自然，余光发现包递了过来，就下意识伸出了手。
这种默契，不但没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前台处的老板娘会心一笑，拉过她悄悄问道，“你们俩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了。”许明月连忙否认，老板娘是李秀丽女士的同学，她生怕惹什么麻烦，“怎么可能啊，他是我同学的弟弟，小时候我就经常带他一起玩。”
“我长眼睛做什么的，一看就看出来了。”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你把包挂在他的手上，他接的那么自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好多夫妻都做不到这样呢。”
这就是暧昧吗？
钝感力十足的许明月陷入了思考，高中时，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路上遇见好玩的好吃的，就把书包往周应淮的手臂上一挂，毫无负担的她跑去一边放肆地玩。所以，刚刚的那个举动，是出于习惯，不过现在想想，他竟然没有拒绝，应该也是习惯了吧。
这不是暧昧，而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才有的默契。许明月这么想着，心里有种若有似无的暖意。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打量着周应淮衬衫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他皮肤白皙，肌肉线条却很明显，尤其是拉手风琴和开车的时候，手臂紧绷撑开衬衫的状态，有种雕塑般的美感。
说不定就是小时候帮我挂书包练出来的。许明月暗暗得意，不知怎么的，在此刻，突然读懂了四大名著中的情节，贾宝玉看见宝钗的雪白酥臂，便动了想上前摸一摸的心，并非我好色，而是佳人实在诱惑，要怪就怪酒精犯的错。
于是，她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周应淮的手臂，“你这么白，线条还挺好，平时练吗？”
“你不是见过更白的男人吗？”周应淮放下袖子挡住了手臂，语气中暗藏着的阴阳怪气。
“就是见过了不少男人，我的评价才更值钱啊。”许明月没有听出其中的酸涩，反而送上了一波真诚夸奖，“他虽然白，但是瘦弱，你不一样，你白，还硬得很。”
她一边夸，一边趁机捏了捏他的手臂，见他脸色微红把手往后藏的害羞样子，又忍不住逗他，“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嘛。”
“我为什么要怕？”
“是啊，你是我初恋的弟弟，出于道义，我也不会对你下手的。”许明月收回了手，以为这个玩笑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听到她的话，周应淮竟主动靠了过来，“你和表哥之前的事，我根本不在乎。”
“而且，我很开心你们没有在一起。”
他身体前倾，将她锁在了双臂之间的范围，这意料之外的动作让许明月的手无处安放。
“这证明了我当初的判断，你们不合适。”
“所以，如果你想做什么，可以做。”
……
“怂了？”感受到她的挣扎，周应淮不禁笑了，他的眼神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暧昧不清，“说得出做不到，原来你这个东北虎，是纸糊的？”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许明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觉自己被对面的人紧紧抱住了，等到她想起来用力推开他，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
“你，你，你，干嘛抱我？”
“上次在北京，那个签售的台湾男艺人，叫我一定要把这个拥抱转达给你。”
“啊？那……谢谢你了。”许明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口不择言地感慨道，“你人还怪好的。”
周三，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为了可以按时下班，每个人都在积极搬砖。
一洒下鱼食，缸里的鱼儿就争着抢食，精心养护这些风水鱼，是李雯婷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每个礼拜都要数一遍鱼数，必须是88条，风水阵才能成，死一条或者多一条都不行。
前不久联名失败以后，沈岐就整日在办公室里日常焦虑，思考如何把厂牌打出名声。
终于，远方传来了好消息。
制片人打电话给沈岐，称原定的女演员在签约前放了剧组的鸽子，现在定了其他的女演员，而这一位女演员，投了M系列关键的一票。
半个小时以后，许明月拎着小卖店的烤鱼丸回来了，刚一进公司的门，就被李雯婷几人围住了。
“你怎么做到的？”
众人的眼神里写满了崇拜，许明月刚一坐下来，周晨峻的茶就递了过来。
“常规操作了。”
“其实呢，抓住问题的关键很重要。”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开始了讲述，“上次导演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虽然掌握着话语权，不过，衣服说到底为了女演员服务的，定谁做女主角才是关键。”
陈然尔的设计固然非常优秀，但恰恰存在一个致命问题，就是她的风格极其华丽，这种气质的晚礼服，的确可以提升女明星的气场，艳压红毯。可惜，如果放到电视剧的故事里，就不一定适合这样的风格了，尤其是，当下都市剧竟然被吐槽太假，因此，需要的更是一种轻巧的时尚感。
真实，才是国产剧需要的东西。
这个亏，女演员夏如斯已经吃了好几次了。
这部剧有两个意向女演员，第一顺位的姚宝璐，和陈然尔合作多次了，不过，许明月打听到她很有可能为了电影而拒绝这个电视剧，所以，第二顺位的夏如斯，拿下这个角色的概率更大。
因此，电影节当天，许明月故意混进了会场，穿着特意准备的国风礼服满场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名片，经过一晚上的不懈努力，终于入了夏如斯的眼，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就是她留的那张牌。不过，能否成功，还是要看最后定哪个演员。幸运的是，她赶上了这一波的东风。
“所以啊，每天精心打扮，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许明月撩了撩头发，“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起风了，我要下班回家炖豆角了。”
此刻，李雯婷几人目光灼灼，那种眼神，就像是李逵看宋江，透着一种莫大的认可――哥哥，我愿意跟你上梁山。
接下来，就是样衣的打版制作了，尽管这一个阶段的工作最繁重琐碎，东北小工厂的制作能力更是一个未知数，不过，许明月仍然期待着，国风美学潮服正式制作完成的那一天。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值得和人分享的好消息。
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周应淮。于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昨晚的拥抱很短暂，不过，周应淮的心一直砰砰的跳，甚至，意识迷离到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就像坐过山车到达了最高点，猛地又落了下来，欢愉和慌张同时疯长，同时，还有对下一个高点的紧张和期待。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直到今天清早，被徐一恒的电话吵醒。
“昨晚下了暴雨，冲毁了试验田，还有下个月预计要收的那一大片玉米地。”徐一恒语气焦急，这是她辛苦了几个月的结果，就这么都没了。
“之前不是做了防汛措施？”周应淮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这半个月经常下大雨，对于地里的粮食来说，暴雨是逃不过的劫，任何措施都不可能完全保护它们。”徐一恒叹了口气，前几年的夏天，东北暴雨成灾，淹了不少土地，原本快收的粮食全都损失了。
看天吃饭，这是农民不可避免的现实。
“我马上回厂子。”
冒着瓢泼大雨，周应淮开车赶到了位于郊区的新玉米工厂。
此时，天不过刚蒙蒙亮，工厂里就围满了人。
“这是最后一批要收的玉米了，要是毁了，几笔大的订单就交不了货了。”
“尽快跟附近的农民谈一下收购他们手中的玉米，算一下能不能填上坑。”
周应淮的电话不停响起，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每一个部门的事都需要他来处理，好在，他一向情绪稳定，协调事情的同时，也安抚了下员工的情绪。
“完了完了，这雨太大了，附近的路都堵住了……”
“电路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忙着处理工作的这半天内，暴雨越下越大，淹了附近的路，不但玉米运不出去，还导致所有人被困在了工厂，更严重的是，水电也都停了。
“厂子里的食物和水足够多，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不用太担心。”周应淮安排众人聚集到了食堂，方便清点人数和统一管理。
如果是她遇见这种情况，肯定像那天在火车上一样，可以稳定军心。见员工们都丧着一张脸，周应淮不经意间开了个脑洞。
“附近不少农民的家被淹了，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去，要不让他们都来咱们厂子避一避吧？”徐一恒拉过周应淮说道，她小时候就在这附近长大，深知平房根本抵不住暴雨的侵蚀。
“好，我陪你去。”周应淮迅速组织人员去通知附近的居民，又联系了当地政府部门申请救援。
就在所有人忙得一团乱的时候，许明月打来了电话。
尽管手头的事情非常多，周应淮还是找了个角落的安静位置，接了她的电话。
“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的底牌生效了。”
“那恭喜你啊。”
“你今天怎么没来工作室？”
“这几天的大雨冲毁了试验田，我可能要在工厂呆几天。”
“郊区的雨比较大，你小心一点。”
“嗯，没事的。你等我回去。”周应淮望了一眼外面的大雨，“下次见面的时候，把情书还你，就算是好消息的贺礼。”
终于可以把情书拿回来了，放下电话后，许明月的心情愉悦，像是终于迎来了暑假。
小剧场：
如果宋佳怡知道了这件事，作为专业的记者，她一定会立刻采访周应淮――
“关于拥抱是你转达的这个解释，我并不相信，且有以下几个疑问。”
“请问，那个男模抱你的时候，他也摸你的头发了吗？”
“他也抱你的腰抱得这么紧吗？”
“他的心也像你现在这样跳得这么快吗？”
同样，如果宋佳怡知道了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她一定会继续采访――
“请正面回答，你在这个时间节点提出归还情书，是为了让她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吗？”
“还是为了让她这几天都能够想起你？”
小剧场2.0：
东平市中级法院内，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法官正在审理着今天的案件。
旁听席最认真听讲的，是和案件完全无关的许明月。原来，自从派出所那件事以后，许明月就培养了一个新的爱好，而且不花钱，那就是去法院旁听公开审判，周应淮不懂她的爱好为什么都这么奇怪，不过，还是陪着一起去了。
二人没想到的是，这次旁听，竟然成就了陈易安的爱情。
同行去凑热闹的陈易安，对女法官沈瑜一见钟情，她穿着制服的样子，瞬间捕获了他的心。为了追到女神，陈易安决心出卖朋友，希望周应淮同意自己加入法律援助中心，做个志愿者。于是，以那条路的监控为投名状，周应淮批准了他的申请。
“2022年，我国第一部 关于法律援助的综合性法律开始施行，实现了以国家立法形式对法律援助制度的确认，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沈瑜一边喝着茶，一边认真解释。
陈易安频频点头，甚至拿出了笔记本随时记录，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净化一样，他本想借法律援助的由头和女神约会，聊点她生活里的事，可惜，沈瑜一心放在基层的法律建设上，全程没有聊一点私事。
一个是聪明干练爱爬山的女法官，一个是吃喝玩乐体力差的富二代，这画风好像不太搭。
在陈易安眼中，他代入的是段誉视角，早晚抱得美人归。在许明月眼里，这两人的感觉，更像太后身边跟了个小桂子。
和其他人的评价完全相反，陈父听说这件事以后，倒是十分满意，因为他听着儿子对沈瑜的描述，就像一个女版周应淮，那简直太好了。
虽然儿子不争气，但眼光很好，找个好媳妇，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第16章 修罗场（终）
一场暴雨过后，东平市终于恢复了晴朗。
天空像是被洗刷过一般，湛蓝而清澈。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潮湿的街道很快就变得干燥了。
工厂恢复供电以后，周应淮尽快解决了工作的事，开车回了市区。一路绿灯的幸运，让他的心情大好。
姨姥姥的舞蹈早就练好了，因暴雨而拖延的派对再一次提上了日程。所以，原本和她的约定，到了兑现的时候。
周应淮特意回家换了那件白衬衫，昨晚，收到许明月的微信，称要送自己一个礼物，根据陈易安的供词，他很容易就猜了出来，礼物是男士香水。
虽然没有创意，不过，有些期待是什么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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