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兆琛看着不争气的儿子,狠狠地闭上双眼。过了许久,才说道:“今日有劳大夫了,您慢走。”
大夫对着季兆琛拱手行礼:“季大人请放心,小的知道该如何做。”
季兆琛撑着额头,无力地挥挥手。
待厅内只剩下季家三口和沈夫人时,季兆琛对季夫人说:“去把信物取来。”他所说的信物就是两家定亲时交换的物件,如今季逢昌得了脏病,自然不能再祸害自家外甥女。
季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离开正厅。
季兆琛看向沈夫人:“妹,是我们季家对不住你。”
“大哥,你别这么说,孩子不争气是孩子的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沈夫人看着大哥越发苍老的面容,心酸地劝慰道。
季兆琛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再与沈夫人客套。他看向自大夫走后就格外沉默的儿子,冷冷地问道:“你满意了?”
季逢昌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他爹,不明白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兆琛接着说道:“既然爹娘给你寻的好姻缘你不珍惜,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为你做主,免得祸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不,不,爹,我还要娶妻,我还要生儿子!”季逢昌爬到季兆琛腿边,抱着季兆琛的腿哀求道。
“歇了你这个心思吧!”季兆琛扭过头,不再看季逢昌。
得了这种脏病,好人家的姑娘自然不能娶,娶了就是结仇。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主动贴上来的,他也不会多管。
季逢昌仿佛疯魔了一般,再也没提过莹娘,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要娶妻,我要娶妻,我要娶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的缘分天注定的邂逅,原来都是莹娘的算计,那场雨后撞入怀中的巧遇,只是莹娘精心谋划的圈套。
沈夫人冷眼瞧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等嫂嫂拿来信物后,立刻告辞回了沈府。
回到自己屋内,沈夫人命人将沈瑜叫来。
沈瑜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许多事情沈夫人不便对她明言,只是告知她季逢昌被人诓骗,染上了疾病,如今两家婚约已解除。
沈瑜眨了眨眼睛,凑上前问道:“染了什么病呀?”
“你管他什么病,以后离他远点。你舅舅家……”沈夫人没好气地推开她的脑袋,说着,沈夫人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才继续道,“你舅舅家,以后就让你弟弟去走动吧,你往后少去。”
虽说现在季家对沈瑜心存愧疚,可时间一长,愧疚消散,季家看到自家儿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免会对沈瑜心生怨怼,还是减少往来为好。
沈瑜见母亲脸色不佳,没敢继续追问,乖巧地应下。
*
“这么说来,你们的婚约取消了?”宁玉瑶问沈瑜。
孙太傅府上的梅花这几日绽放,孙老夫人特意邀请宁玉瑶和沈瑜去赏梅。长者盛情相邀,宁玉瑶和沈瑜自然不会推辞。沈瑜一大早就来到长公主府,与宁玉瑶一同前往。
两人坐在马车上,闲来无事便谈起沈瑜的表哥。
沈瑜一边吃着长公主府准备的点心,一边点头:“娘说表哥病了,婚约就此作罢,信物已经换回来了。”
宁玉瑶微微惊讶地扬起眉毛,她原以为两家会把那个外室打发掉,继续履行婚约呢,毕竟这年头的男人哪个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在有些长辈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看来小鱼儿表哥的病不简单,不然不会如此轻易地解除婚约。
宁玉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表哥得了什么病?”
沈瑜也很困惑,“不知道,娘亲不告诉我,还让我少打听。”
一旁的丹素和丹诺无奈地对视一眼,就听着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那儿嘀嘀咕咕地猜测季家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猜了半天也没猜到关键之处。
忽然,两位小姐说话的声音停止,丹诺顿觉不妙。
果然,丹诺听见宁玉瑶吩咐:“丹诺,你去查一下,季逢昌到底得了什么病。”
丹诺自然不敢告诉宁玉瑶实情,只得委婉劝道:“郡主,沈小姐,沈夫人不愿说,必定这不是什么能宣之于口的事情,您和沈小姐还是听沈夫人的,别再管季公子的事了,免得污了您和沈小姐的耳朵。”
丹诺自从跟在宁玉瑶身边,从未违抗过她的命令,宁玉瑶见她这般说,意识到这事恐怕真不太适宜让她们知晓。
好在宁玉瑶和沈瑜都不是执拗之人,既然都说她们不知道为好,便将此事搁置一旁。
宁玉瑶又向沈瑜问起另一件事:“诓骗了你表哥的那个外室,你舅舅就这么放过她了?”
“倒也没有,舅舅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但她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舅舅也没对她做什么,只是断了她的药,看她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眼看宁玉瑶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想要问那个女人得了什么病,丹素赶紧提醒道:“郡主,沈小姐,太傅府到了。”
宁玉瑶和沈瑜立刻忘记了刚才闲聊的话题,让侍女们整理好她们的衣冠。
明安郡主到访,孙老夫人身为长辈虽未出门迎接,但特意让儿媳孙太傅夫人亲自在门口等候。
宁玉瑶下马车时,看到孙夫人颇感意外,赶紧上前扶住正准备行礼的孙夫人,“孙夫人不必多礼,您这般盛情,可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
她深知舅舅对孙太傅信赖有加,否则也不会让孙太傅继续教导太子,故而对孙夫人也以礼相待。
沈瑜这时也下了马车,连忙上前向孙夫人见礼。
孙夫人看着眼前两个标致的小姑娘,笑得开怀。她家全是男子,一个女娃都没有。长子明年要参加秋闱,最近整日待在国子监温书,次子则在兴州书院游学,家中冷清得很。
难怪婆母自从给明安郡主行笄礼担任正宾回来后,一直对明安郡主和沈家姑娘念念不忘,果真是两个标致的女娃儿。
孙夫人满脸笑容一手牵一个向府内走去。
*
太傅府今日宴请贵客,孙老夫人特地吩咐家中男丁无事少去梅园晃悠,以免冲撞了贵客。
孙文炤前几日不在府中,早上刚从国子监回来,打算穿过梅园回自己院子休息时,被侍女拦下,“少爷,老夫人今日邀了贵客来府上赏梅,还请您从另一侧绕过去。”
听闻是祖母的吩咐,孙文炤并未在意,正准备离开时,梅树间隐隐绰绰出现两道倩影。
孙文炤身边的小书童惊呼出声:“少爷,那不是……在兴州见过的……姑娘么……”小书童在孙文炤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噤声。”
书童连忙闭嘴,不敢再言语。
孙文炤伸手敲了敲书童的脑袋,“别再乱说。”说罢转身离开梅园。
小书童揉揉脑袋,不敢再多嘴,他知道自家少爷看似温和,但若自己真敢出去胡咧咧,少爷是真会狠下心罚他。他不敢再看梅园,快步跟着孙文炤离去。
梅园中,一株株梅花树挺拔秀美,粉白或浅黄的花朵点缀在光秃秃的枝干上,阳光洒在梅花上,给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偶尔有鸟儿从树梢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宁玉瑶和沈瑜一左一右陪在孙老夫人身边。
孙老夫人拍拍扶着她的沈瑜,“怎么样,郡主,沈丫头,老身这梅园的景色可还入得了你们的眼?”
宁玉瑶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说道:“孙老夫人,您这梅园的景色别具一格,处处皆似画卷,赏心悦目得紧。”
沈瑜也连连点头,接口道:“可不是嘛,老夫人,您这梅园就如同那人间仙境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孙老夫人被两个小姑娘哄得更加高兴,带着两人往梅园深处走去。
第45章 截杀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宁玉瑶十七岁了。
雁京城中今年并无大事,最大的一桩便是大皇子离宫建府,并被指淑妃母家谢家家主的嫡女为大皇子妃,择日完婚。
宁玉瑶身边的小姐妹们也陆续定亲,唯独她和沈瑜尚无动静。她对此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沈瑜家的门槛都快被冰人踏破了。
沈夫人既欣喜又发愁,毕竟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总想挑个尽善尽美之人,可这又谈何容易。
沈瑜倒是心宽得很,时常在宁玉瑶面前嘟囔:“真不知道娘亲在愁什么,男人不都一个样嘛。”沈瑜也是因表哥之事而心灰意冷,毕竟连青梅竹马的表哥都能说变心就变心,还有谁靠得住?不如随便找个人凑合算了。
这话惹得宁玉瑶对沈瑜好一顿打,她自己也有个青梅竹马呢,整日提心吊胆的,最不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沈瑜也不怵她,见宁玉瑶恼了,贴过来笑嘻嘻地说:“放心吧,秦小将军可不是我表哥那样的人。”
宁玉瑶懒得理她,沈瑜却又问道:“玉瑶,你说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一旁的青黛简直胆战心惊,我的沈小姐,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聊的话题没一个能让郡主开心的。
这谁知道呢。
宁玉瑶望着亭外飞过的鸟雀,转眼即将入夏,熠哥哥离开快一年了。
上一次秦将军他们追着北穆打了三年才让他们消停,这一次恐怕会耗时更久。
*
被宁玉瑶挂念着的秦熠,此刻正率领先锋营的兵士们隐匿在戈壁滩上的一处断壁后。
他盯着远处夕阳下悠闲的羊群,忍不住咂了咂嘴。
越深入北穆,越是荒凉。他们已有许久未曾尝过肉味,实在是馋得厉害。然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羊群在牧羊人的驱赶下慢慢走远。
旁边的小兵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种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严耕一脚踹向那个小兵,低喝道:“少废话,注意戒备。”小兵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吭声,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
他们现在已深入北穆腹地,下一步计划攻打的是距离王城仅有两座城池之隔的彔安城。秦熠奉令率领一支千人的轻骑小队从拉布戈壁绕行,对彔安城进行包抄。
出发前,秦柏特意下令,不管途中发生何事都不得耽搁,否则军法处置。此时他们就是在拉布戈壁的入口处。
等到羊群完全消失不见,秦熠这才下令继续前行。
他们沉默着在一个巨型的岩石阵中疾行。
戈壁上的风很大,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秦熠立即勒马示意停下,他凝神侧耳倾听,片刻后轻声说:“我和严耕过去看看,其他人注意隐蔽。”
他们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
岩石阵中有一片空地,那里屯扎着许多北穆士兵。
严耕大致估量,至少有两千人。当初随文攸礼一同前往雁京的巴其特在人群中高声呼喝着,而秦熠则望向旁边那位约摸六十岁的北穆老将,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北穆大将札木哲,他作战极为悍勇,且凶狠残暴。但凡他带兵侵犯大宸,必定下令屠城。秦熠的祖父以及他阿姐的两个孩子,皆死于札木哲之手。
但秦熠知道此刻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赶赴彔安城支援。
正当秦熠打算与严耕撤退时,有两名北穆士兵走了过来。
秦熠和严耕对视一眼,心中盘算若被他们发现,便一人解决一个。没想到这两人在距他们不到两米之处停了下来,这两人只是过来小解。
若能不引起敌人察觉,秦熠定然不会打草惊蛇,他与严耕警觉地盯着那两名北穆士兵。
那两名北穆士兵一边小解一边闲聊:“听说雅赞城里的贱民已经向大宸投降了?”
“不止雅赞城,前面那些被大宸占领的城池都投降了。”
“哼,贱民就是贱民,这次去把他们全杀了,看谁还敢投降。”
“将军打算先拿谁开刀?”
“落茳城……”
两名北穆士兵小解完毕渐渐走远,声音也慢慢消失不见。秦熠打了个手势,示意赶紧撤。
等到远离北穆驻扎的营地,严耕才小声问道:“怎么办?”
定北军与北穆交战多年,大部分定北军兵士都能听懂一些北穆语言,这两个北穆士兵的交谈,秦熠和严耕听得清清楚楚。
秦熠有些犹豫。落茳城留下的守军不多,若是真让札木哲带兵过去,恐怕很快就会被他重新占据。
但他们出发前,父亲特意下令,必须尽快赶到彔安城。否则一旦他们支援不及,率先攻打彔安城的定北军将会反被北穆包围,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先回去再说。”秦熠打算再好好思量一番。
回到先锋营隐匿于巨岩丛中,原本正在摆弄一团黑色粘稠液体的士兵们,见满脸肃穆的秦熠和严耕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棍,“秦都司,旅帅,发生什么事了?”
秦熠没有回答,反倒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们指向一块岩石道:“那岩石中有个洞穴,里面都是这种黑色之物,模样很是怪异,我们便弄了些出来看看。”
秦熠看着地上的黑色液体,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但它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突然,他想起一事,从衣襟中取出火折子掷向那团黑色液体,只听“轰——”的一声,那团液体瞬间燃起,把旁边的兵士们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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