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燃得这么快!”
秦熠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北穆禁物——黑油。他果断下令:“留五十人随我截杀札木哲,严耕,你率其他人速速赶去支援彔安城,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严耕一惊,秦将军言及军法处置,绝非虚言,他欲张口相劝,可秦熠却道:“札木哲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不但之前攻占的城池会被他重新夺回,身处北穆腹地的定北军也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听秦熠如此一说,严耕知道他所言在理,然而,“只有五十人,你们如何敌得过札木哲?”
秦熠低头看向地面上燃烧着的黑色液体,眼中映照着熊熊火光,他微笑着说:“我们不硬拼,有这些东西,用火攻过去。”
严耕略一思忖,便明白他的意图,用力拍了拍秦熠的肩膀,转身带着其余九百多人离去。
秦熠望向留在原地的兵士们,“放心,我不会带你们去送死。”
兵士们反倒笑了,“秦小将军太小瞧我们了,若真能杀了札木哲,我们即便死在这里又有何妨!”
他们皆是土生土长的定州人,谁没有家人死于札木哲的屠城令下?若能为家人报仇,即便身死亦是幸事。
“好,你们带我去发现这种黑色东西之处,我们好好商议下接下来的计划。”
*
戈壁滩的夜晚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裸露的岩石,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札木哲躺在毛毡垫上,并未入睡,他在脑中思考着明日抵达落茳城后,要如何给那群贱民好看。
待到夜深,他欲就寝之时,突然嗅到一股刺鼻气味。
这味道……是黑油!札木哲面色一变,迅速起身向帐外冲去。
只见营地外的山岩上站着十几人,正往他们的营地泼洒黑油。瞧见有人出来,他们同时朝这边射出带火的箭矢。
札木哲大声喊道:“快拦住那些箭!”
但已然迟了,火箭落在黑油上,整个营地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这是什么鬼东西!”沾上黑油的北穆士兵在地上翻滚着,试图灭掉身上的火焰,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翻滚都是徒劳。
还有士兵在往身上浇水,但也毫无用处,反倒让火势愈发凶猛。
黑油是北穆贵族才能使用的燃料,这些下等士兵从未见过这东西,自然不知道它的厉害。
札木哲看着哀号不断的士兵,以及在火海中挣扎发狂的马匹和骆驼,咬了咬牙,喊道:“随我冲出去,否则都会死于这里!”
未沾上黑油的士兵跟着札木哲往营地外跑去,但很快被外面用黑油燃起的宽阔火带逼了回来。
“将军,怎么办?”巴其特望着面前的火海,焦躁地问道。地面满是黑油,只要踩上去,他们也会立即燃烧起来。
札木哲眼中满是狠戾,他随手抓过一个士兵,将那人推入火中。
火海中出现一个缺口,但很快,那名士兵挣扎着爬起,带着满身火焰扑向札木哲。札木哲反手一刀扎在士兵的胸前,那名士兵僵硬地跪在札木哲面前静静燃烧着。
旁边的士兵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往后退。但对上札木哲凶狠的目光,“我看谁敢再动一步。”
札木哲和巴其特脚踩着士兵的尸体冲入火海。突然一声惨叫传来,札木哲匆匆一瞥,巴其特左胸插着一支箭矢倒在火焰中,挣扎着嚎叫着。
札木哲顾不上巴其特,躲过再次射来的箭雨向外跑去。
好不容易从火海中冲出来,札木哲急忙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因他身上未沾上黑油,火苗很快便被扑灭。
又一阵破空声传来,札木哲急忙侧身闪躲,一支箭矢贴着他的耳朵擦过,将他的耳廓带走大半。他恼怒抬头,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札木将军,好久不见。”
“秦熠!”札木哲看着面前这张在炽热的火光映照下微微扭曲的面庞,“原来是你在搞鬼。”
秦熠对札木哲微微一笑,但并不打算跟他叙旧,直接抽出佩剑向札木哲攻去。
札木哲眼中凶光毕露,连忙提刀抵挡,却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秦熠得势不饶人,手腕一转,剑如灵蛇般再次刺出。
札木哲仓促后退,险险避过这一击。他心中暗惊,这秦熠多年未见,武艺竟又精进了。他稳住身形,怒吼一声,举刀向秦熠劈去。刀风呼啸,带着狠戾之气。
秦熠不慌不忙,侧身一闪,轻松避开。札木哲反应也是极快,快速调转刀锋,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而他毕竟年岁已高,体力远不及秦熠,很快身上便被秦熠划了许多道口子。
札木哲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随着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他愤怒地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秦熠攻去。
秦熠身上虽也被他砍了两刀,但远不如他这般严重,游刃有余地挡下他拼尽全力的一刀。
随着黑油渐渐被烧尽,火势慢慢减弱,札木哲也彻底力竭倒地。秦熠一脚踩在他的头上,冷漠地看着他。
札木哲本还想再多说几句激怒秦熠,以便拖延时间,未曾想,一道寒光闪过,他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秦熠踹了踹地上的尸首,嗤笑一声,“老子才懒得跟你废话。”
北穆的营地内此时仅有零星的火苗在戈壁的风中跳跃着。秦熠清点自己这边的人手,还剩三十九人,比预想中要好许多。
“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小心别被偷袭。”秦熠率先向营地内走去。
没想到刚走到营地口,变故陡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秦熠脚下的岩石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秦熠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去控,他心中大惊,本能地伸手去抓旁边的东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身边的人一起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中。
“秦都司!”身后的兵士们想要拉住他们,但很快,地洞旁边的岩石跟着崩塌,将洞口彻底掩埋。
尘埃漫天飞扬,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46章 水源
“咳咳咳……”
黑暗的地下。
秦熠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岩石,揉了揉被砸得生疼的胸口,掏出火折子吹亮。
他此刻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甬道中,但无暇仔细观察。他看到旁边的石堆下露出一只手,急忙爬起身,用剑将人挖了出来。
是先锋营的兵士。
秦熠不敢有丝毫耽搁,继续在坍塌的土堆中挖掘。直至他的配剑卷刃,才将能够挖到的人全部救出。可惜更深处的地方,若盲目挖掘,这片区域极有可能坍塌得更为严重,他无奈之下不得不放弃。
方才他一共挖出了十四个人,有两人已完全停止了呼吸,其余十二人状况也不容乐观。
秦熠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看着甬道上方开裂的岩壁,断裂处仍不断有碎石掉落,他明白此地不可久留。
尽管自己的肋骨隐隐作痛,似乎断了几根,秦熠也没多犹豫,仗着自己一身蛮力,肩上扛两人,手中再拖两人,往返三次才将这十二人拖到离这里较远的地方。
没过多久,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被掉落下来的岩壁彻底掩埋。
岩壁砸下来的扬尘让秦熠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他在漫天尘土中不禁苦笑,真是自作自受,谁能想到这片戈壁之下竟有一条地下河。
如今河水干涸,留下一条地下通道。他们放火致使马匹和骆驼受惊踩踏地面,引发岩洞坍塌。但凡再晚些,他们也不会掉落至此。
真是倒霉。
不过现在想这些除了徒增烦恼也无济于事,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随着一阵阵呻吟声和咳嗽声响起,之前昏迷的兵士们陆陆续续清醒过来。
“秦都司,我们这是在哪?”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捂着后脑勺问道,想来是掉落时砸到了头。
他看上去比秦熠还小一些,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秦熠告诉他们自己的猜测,举起火折子看到头顶仍在慢慢蔓延的裂缝,“原路返回已不可能,这里随时可能坍塌,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之前说话的小少年,扭头看着前方隐没在黑暗中的甬道,仿佛一头凶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他打了个哆嗦,“我们能走去哪里呢?”
他旁边的一个老兵拍了他一巴掌,“二狗子,少废话,先不管能去哪,留在这儿就是等死,不如拼一把还能活。”
老兵率先站起身,“走,秦都司,你尽管吩咐,我们肯定不拖你后腿。”
秦熠抿唇,背起一个仍未苏醒的兵士,轻声承诺:“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出去。”
*
自秦熠违抗军令,私自率领五十人拦截北穆援军,成功击杀北穆名将札木哲却掉入地缝生死不明的消息传至雁京后,秦老夫人和秦夫人来不及悲伤,便下令封锁秦府大门,谢绝访客。
朝堂上依旧如菜市场般喧哗,一些素日就与秦柏不对付的人借由秦熠违抗军令之事攻讦秦柏。
他们全然不顾秦柏父女此刻还在北穆浴血奋战,也无视了秦熠击杀札木哲后能挽救多少大宸兵士和百姓。
承武帝和诚国公的心思却不在那些吵得面红耳赤的文武大臣身上。毕竟只要承武帝不下旨,就算大臣们吵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此刻他们担心的是关在府中闭门不出的宁玉瑶。
自定北军的消息传来,宁玉瑶除了进宫给皇后请安,便极少出门。
他们这些长辈都忧心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祁婧惠甚至亲自去沈府将沈瑜叫来长公主府中小住,希望她能好好开解宁玉瑶。
盛夏的阳光十分刺眼,宁玉瑶闭着眼睛躺在凌霄花架下,任由阳光透过橙黄色的花朵和枝叶间的缝隙洒在自己脸上。
忽然眼前一暗,宁玉瑶睁开眼,看见她的上方悬着一把团扇,正好挡住照在她脸上的阳光。
“别仗着自己皮肤白就使劲晒,”沈瑜瞪了她一眼,招呼青黛和青筱过来替她们郡主撑伞,“等你脸上晒出斑点,有你后悔的时候。”
宁玉瑶浅浅一笑,“还说我呢,你不也在太阳底下?快进屋歇着吧,我想再待会儿。”
沈瑜无奈地看着她,但她又不敢提及任何有可能让宁玉瑶伤心的事情,只得东拉西扯地说着雁京城内一些有趣的闲人逸事。
宁玉瑶心不在焉地听着,口中偶尔敷衍应答两声,思绪却渐渐飘远。
这些天她总会梦见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行走,地道中寒冷刺骨,仿佛只有这炽热的阳光才能驱散梦境中的阴寒。
她抬头看着天空,白色的太阳刺得她眼睛生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知道熠哥哥在那阴暗的地缝中会不会冷。
*
秦熠也不清楚他们在地道中走了多久。
地道中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为节省光源,他们的火折子极少点燃,众人就这么摸黑前行。
在这荒芜的甬道中,各种虫子成了他们主要的食物,偶尔抓到的蝎子都能算是美味,如若有沙蜥、沙鼠等动物撞到他们脚边,那可真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秦都司……”趴在秦熠背上的士兵嘴唇干裂,气息微弱。
“别说话,保存体力。”
“秦都司……别管我了……”那名兵士眼睛发酸,但已流不出眼泪。
“闭嘴!”秦熠怒喝。
其实他自己也快到极限,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中走了这么久,人都快被逼疯了。但秦熠不能疯,他是他们的上官,他必须把剩下的人带回地面。
此时还跟在秦熠身后的只剩下八人,其他人都因为摔下来伤势过重且没有伤药没能撑过去。
剩下的几人里,只有五个人还能勉强行走,可若是再不找到食物和水源,他们也要坚持不住了。
听着兵士们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秦熠停下脚步,“原地休息会儿。”
秦熠将背上的人放在石壁边,等其他人都坐下,他说:“我去前面探探路,你们好好休息。”
说罢,秦熠独自离开了这群伤残的兵士。
兵士们安静地坐在地上,他们并不担心秦熠会丢下他们独自逃跑。
若是可以,他们情愿秦都司不管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废物,或许秦都司还能找到出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他们连累,耗死在这里。
等到听不见秦熠的脚步声,之前被秦熠背在背上的人开口:“谁身上有刀?”
“你要刀做什么?”只有坐在他旁边的人听见了他微弱的声音。
“等我死了,你们把我的血骗秦都司喝了……”
“蒋老三!”旁边一个壮汉喝断他的话,“你以为就你高尚?!还是当秦都司是傻子?秦都司要真的愿意干这种事,还能轮得到你自戕?你身上才几两肉?”
蒋老三苦笑,是啊,秦都司不是北穆那些畜牲,干不出以同伴为食的事,之前那些没熬过来的兄弟们都被秦都司好好地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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