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严耕正欲再说,向宗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插话道:“秦熠此次行动虽让我们攻占彔安城比预想中艰难了些,但他仅率五十人便截杀了札木哲,挽救了更多兵士,还闯入王城绑回了北穆王,此乃大功一件!功过相抵,秦熠罪不至死啊,将军!‘”
秦柏冷哼一声:“功是功,过是过,若人人都如他这般擅自行动,军中还有何军纪?不必多言,来人!把秦熠拉下去!”
军营中沉寂无声,亦无人行动。秦熠跪在地上,并不为自己辩解。
其他副将此时也赶到了大营门口,纷纷进言道:“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明知札木哲要绕后偷袭而不加以阻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秦熠仅率五十人行动,此乃他权衡再三后的最佳抉择,请将军饶他一命。”
秦柏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将士,沉默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作出决定:“秦熠擅自行动,依律当斩,但念其功绩斐然,且事出有因,特免其死罪,改为杖责八十,以儆效尤。其余罪责,待我奏明皇上,由圣上裁决。”
“谢将军不杀之恩!”严耕等人听到这话,连忙拱手道谢。
秦柏未再言语,转身离去。
秦秀灵并未跟随父亲离开,她强忍泪水,看着秦熠自行脱去衣物跪在军旗下方。
大营中数万将士静静伫立原地,双眼通红地看着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的秦熠。
此时,天地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大漠上的风裹着沙砾吹过营帐的声音。
两名士兵拿着军棍走来,朝秦熠行礼道:“秦都司,得罪了。”
秦熠对他们点点头。
军棍带着沉闷的声响落下,将士们看着秦熠的脊背,从最初的完好无损,渐渐变得红肿,而后皮开肉绽。
蒋老三握紧了拳头,怒吼一声,想要冲上去替秦都司受罚。
严耕死死地按住他,声音嘶哑地低声提醒道:“别冲动,否则秦都司这罪就白受了!”
将老三听懂了严耕的言外之意,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八十军棍,每一棍都似打在将士们的心上。当最后一棍落下,秦熠的身体微微晃动,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脊梁。
尽管行刑的士兵已有意手下留情,但八十军棍过后,还是让秦熠的背部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细沙。
秦秀灵再也忍不住,快步跑到秦熠身边,颤抖着双手想要触碰秦熠,却又怕弄疼了他。
秦熠微微侧头,给了姐姐一个虚弱的微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严耕松开按着蒋老三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立即上前背起秦熠,蒋老三等人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将秦熠送进军医的营帐。
秦熠趴在床上,任由军医为他上药,尽管疼得脸色发白,额角青筋凸起,他仍神色平静地对严耕说:“严哥,你去忙吧,我没事。”
严耕拍了拍秦熠没受伤的手臂,“活着回来就好。”
秦熠露出笑容,不过片刻,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北穆王……”
“放心,这么多人在这,还能让他跑了不成。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就行。”
军医处理完秦熠身上的伤口,医童端着药走进来,军医和声细语地对秦熠说:“秦都司,喝了药好好睡一觉,你底子好,很快便能痊愈。”
秦熠道谢后,接过碗一饮而尽,很快便沉沉睡去。
严耕走出营帐,看向大营外。只见北穆王城的士兵们都围在军营外,想要定北军交还北穆王。
他冷笑一声,到手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简直是做梦!
*
“皇上!皇上!定北军秦将军八百里加急!”苏德茂快步走进德清宫。
尽管此时正值午膳时间,但军情永远居于首位。
承武帝赶紧放下筷子,接过苏德茂手中的密函。
“好!”承武帝刚看到第一行字便大声叫好,皇后、太子和宁玉瑶都放下碗筷,好奇地望向承武帝。
承武帝越看脸上笑容越盛:“秦熠真是个好小子!”
秦熠?宁玉瑶眼眸一亮,熠哥哥还活着?
大概是知道宁玉瑶着急,承武帝看完密函,挑了一句简单的话告诉众人:“北穆降了!秦熠率人潜入北穆王城,生擒北穆王,还在北穆王城放了一把火。”
此乃天大的喜讯!
宫内众人瞬间跪地,高呼万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承武帝龙心大悦,笑容满面地叫众人起身,随后对苏德茂吩咐道:“传军机大臣进宫。”
承武帝转头看见满脸喜色的宁玉瑶,收敛笑容,严肃道:“不过,秦熠违抗军令,需依照军法处置。”
宁玉瑶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承武帝。
皇后见宁玉瑶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宁玉瑶这才反应过来承武帝这是在逗她,娇声说道:“舅舅!”
承武帝也笑了:“秦熠确有违抗军令之举,此乃事实。不过他立下如此大功,足以将功折罪。故而秦柏命人打他八十军棍以儆效尤,其余事宜呈报于朕,由朕处置。”
宁玉瑶眼巴巴地望着承武帝。
承武帝与皇后看着她这般乖巧的模样,不由得心软。承武帝放缓语气,轻声道:“既已罚过,此事便罢了。只是论功行赏之时,他的赏赐需酌情减少。”
宁玉瑶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恭维道:“舅舅英明神武。”
只要活着就好,这些身外之物都没有命重要。
他们闲聊了片刻,苏德茂再度进来禀报:“陛下,军机大臣们已在军机处等候。”
承武帝这才起身,带着太子离开了德清宫。
恭送承武帝后,皇后转头看向阴霾尽散的宁玉瑶,打趣道:“这下可放心了?快吃些东西,瞧瞧你近日都瘦成什么样了。”
宁玉瑶脸颊微红,对着皇后撒娇似地笑了笑,赶紧端起碗筷继续用膳。
用过午膳,宁玉瑶便出宫回了长公主府。
“娘。”宁玉瑶寻到正在软榻上休憩的祁婧惠,趴在娘亲枕边,静静盯着她。
祁婧惠一睁眼便看见女儿近在咫尺的脸庞,没好气地推了推宁玉瑶的额头,“靠这么近做甚,怪吓人的。”
宁玉瑶嘻嘻一笑,踢掉绣鞋,直接爬上软塌,赖在祁婧惠身上,“娘,您听说了吗?”
祁婧惠知道女儿在问什么,但故意逗她,板着脸问:“知道什么?娘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家中,什么都不知道。”
宁玉瑶才不信,但还是乖乖说道:“熠哥哥生擒了北穆王,还烧了北穆王城呢。”
祁婧惠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就知道你惦记着他。”
宁玉瑶娇嗔地抱住娘亲的胳膊,“娘~”
祁婧惠看着女儿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来是不是想问为何秦熠明明立了大功,却还要军法处置?”
宁玉瑶不好意思地笑着蹭娘亲的肩膀,就知道瞒不过娘亲。
祁婧惠轻轻拍着她的手,解释道:“军法如山,不可轻易违背。哪怕他立了大功,可违抗军令终归不对。但好在功过相抵,也未酿成大错。”
“而且,”祁婧惠顿了顿,才轻声说道,“秦将军也是为了保住秦熠的命才下令斩立决。他身为一军主将,如果不摆明态度,必会有人以此为由攻讦定北军。到那时,秦熠如何定罪就不是秦柏能决定的了,秦将军也是算准了定北军众将士定会为秦熠求情,他才敢下此命令。”
宁玉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满地皱着鼻子,“秦将军和熠哥哥在战场拼杀已经如此辛苦,这些人还要使绊子,舅舅怎么不处置了他们。”
祁婧惠失笑,“孩子气。”她搂着女儿,轻声地从帝王心术讲到朝堂平衡。没过多久,感觉胳膊一沉,低头一看,没想到女儿已经睡着了。
她轻抚宁玉瑶沉睡中的脸庞,眼中满是笑意,到底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有我们大人操心便好。
*
北穆围在大营外的士兵越来越多,定北军也一刻不敢松懈。
过了好些天,秦秀灵才得空去探望秦熠。没想到刚走到军医营帐前,便看到站在帐外悄悄朝里面张望的秦柏。
秦秀灵轻轻唤了一声:“爹!”
秦柏回过头,带着女儿往外多走了几步,才问道:“臭小子伤势如何?”
“爹,放心吧,秦熠身强体壮,军医说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秦柏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去看看他吧。”说完,他拍拍女儿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秦秀灵看着爹爹愧疚的神情,轻声说:“爹,您放心,秦熠识大体,定能领会您的苦心。”
秦柏脚步微微一顿,他怎会不知,只是儿子伤成这样,他身为父亲,如何不心痛。
秦秀灵抿唇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整理好心情,才转身前往军医营帐。
她掀开帐帘,便瞧见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一脸无聊的秦熠,问道:“伤口还疼吗?”
秦熠回头看到是姐姐,咧着嘴笑道:“这有什么疼的,阿姐太小看我了。”
秦秀灵坐到床边,看着弟弟背上的伤痕,沉默良久,才轻声说:“秦熠,别怪爹爹。”
秦熠笑容不变,脸上不见丝毫怨怼之色,“阿姐,我明白的,爹爹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秦秀灵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头,“臭小子懂事了,好好养伤,再过几天我们便拔营回定州。”
“这么快?”秦熠有些诧异,“北穆愿意放我们离开?”
秦秀灵冷笑:“文攸礼自然不愿意,但其他部族都巴不得我们赶紧带走北穆王。”
秦熠马上明白其中缘由,无非就是争权夺利那点子事,不过北穆内部的事他可不操心。
“那北穆王如何处置?”秦熠又问。
“听爹说要邀请北穆王去雁京小住一段时日。”
秦熠眼珠一转,这是否意味着这场仗打完了?
他一个武将,只管打仗,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秦熠趴在床上,喜上眉梢,不知道能否早些回雁京。
第50章 出发
自北穆王被擒之后,朝堂之上对于北穆的处置便争议不断。
原本大宸只是打算震慑北穆一番,然而秦熠一招擒贼先擒王,使得部分朝臣的野心愈发膨胀,想要一举剿灭北穆,以除后患。
但原本的主战派中却有许多人转而反对起来,理由便是北穆之地荒凉,环境复杂,部族众多,管理起来极为困难。盲目扩张国土,若管理不善,反而会引发祸患。
如此这般,争论了大半个月仍未得出结果。
宁玉瑶刚与小鱼儿在外面小聚归来,便看到下朝后头晕脑胀的宁渊。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爹爹,平日光是在茶楼听外面的书生们高谈阔论都觉得吵得慌,朝中的大臣们个个能言善辩,想必爹爹这些日子定是头疼不已。
宁渊好笑地弹了弹宁玉瑶的额头,“你这是什么表情。”
宁玉瑶摸着额头,立刻换上笑脸:“爹,他们还要吵多久?”
雁京这边一直没结果,秦将军就只能留在定州无法班师回朝。
宁渊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无奈道:“快了,这几日便会有结果。”
如今北穆局势错综复杂,必须要趁北穆现在正乱的时候谋取利益,否则一旦北穆选定新王,那现在这个王便失去了价值。
这些日子,尽管朝堂上的争论依旧激烈,但想必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果然如宁渊所言,没过几日,承武帝便下旨,令鸿胪寺少卿沈为使臣前往安碧城和谈,五日后启程。
圣旨下达后,沈府内众人开始筹备沈少卿出行所需的各类物品。与此同时,诚国公府也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承武帝下令由宁璟瑞负责护送沈少卿前往定州。
接完圣旨的宁玉瑶,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此次出使北穆,领头的是沈瑜的父亲沈大人,负责护卫的又是自己的亲哥哥,都是熟人,此等机会着实难得。
“娘,您就答应女儿这一回吧。”宁玉瑶双手紧紧环住祁婧惠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女儿自幼在这雁京城中长大,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女儿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增长见识。”
祁婧惠板着脸,一言不发。
宁玉瑶见母亲不为所动,心中不免焦急。她侧过头,悄悄瞥了一眼父亲。
宁渊坐在那里品茶,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
眼见父亲指望不上,宁玉瑶只得继续轻声软语地求着母亲:“娘,女儿保证会乖乖听哥哥的话,绝不惹是生非。您就放心让女儿去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头轻轻蹭着母亲的肩膀。
祁婧惠瞧着女儿这般模样,手指点了点宁玉瑶的额头,叹息道:“真是把你给惯坏了,天天在外面玩耍,性子越发野了。现在竟然还想去定州,定州距离大宸千里之遥,一路上旅途艰辛,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宁玉瑶丝毫没有被母亲的话吓到,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着祁婧惠的胳膊,娇声道:“娘,女儿不怕吃苦,权当是历练一番嘛。”
“此去定州,路途遥远。倘若有个什么意外,娘怎能心安?”
宁玉瑶听到这话,连忙保证:“娘,这次有沈大人带队,而且还有众多护卫跟随。再说了,有哥哥在,他必定会护我周全。”
祁婧惠却眉头一皱,严肃道:“胡闹!你哥哥此次公务在身,需护卫沈大人周全,怎可分心照顾你?此次前往定州事关重大,你莫要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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