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默在甬道中蔓延开来,他们都在想,不如就此了断了吧,至少不继续拖累秦都司。
就在有人拿出刀准备动手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那头传来。
“有水了!前面有水!”秦熠边跑边喊,声音中满是久违的欢欣。
有水了?真的有水了?
兵士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一个水囊凑到嘴边,他们舔着唇上甘甜清冽的水珠,尽管很想不管不顾地喝个痛快,却还是推开水囊道:“秦都司你喝,我们不渴。”
秦熠眼睛泛红,强硬地将水囊中的水灌入他们口中,“放心吧,前面有一个水潭,你们先稍微解解渴,待会儿到了水潭边,大家伙儿都可以喝个痛快!”
“真的?”蒋老三急忙咽下口中的水,问道。
秦熠笑着安抚他:“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水里还有鱼呢!”
等他们都喝过水,秦熠再次背起蒋老三,“走,我给你们抓鱼吃!”
兵士们互相搀扶着跟在秦熠身后,没多久他们来到一个大孔洞中,孔洞边缘有一个清澈的小水潭。
水潭很深,却清澈见底,鱼群在水中悠然游弋。水潭深处有一个洞穴,洞穴口散发着幽幽光芒,预示着这个洞穴或许能连通外面的世界。
兵士们怔怔地看着那个发着幽光的洞口,此时水和游鱼的吸引力远不及这个洞穴。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年龄最小的二狗子喃喃低语。
秦熠揉了一把他的头。
“是的,我们能出去了,不过,”秦熠话锋一转,看向兵士们,“大家先把身体养好,水潭很深,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不能坚持了这么久最后却功亏一篑。”
兵士们回过神,脸上满是笑容,“秦都司!都听您的,您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秦熠便带着这八人在水潭边暂时安顿下来。
水潭里的鱼或许从未见过人类,不知道人心险恶,秦熠下去逮它们也不懂得躲避,只消片刻功夫,捞上来的大鱼就够他们饱餐一顿。
尽管没有柴火,只能生食鱼肉,但相比之前的蛇虫鼠蚁,这些在清冽潭水中长大的游鱼已算是极为珍贵的美味了。
他们九人每日便以鱼生为食,喝着潭水,安心地修养身体。闲来无事再观察潭底洞穴中透出来的光线,以此来辨别是白日还是夜晚。
就这样,日复一日,到第三天时,秦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
其他兵士们的身体虽不如他,但大家都不着急,现在有了希望,每一天都有了盼头。
逐渐恢复体力的蒋老三走到在潭边沉思的秦熠身旁,“秦都司。”
秦熠回过神来,“蒋哥,有什么事?”
“如果不出所料,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绿洲中。”
秦熠“嗯”了一声,他明白蒋老三的意思。北穆腹地的绿洲大多被各大贵族把持,只是不知道这是哪座城池。
可惜之前他们在地道中完全迷失了方向,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
秦熠看向周围关注着他们的兄弟们,轻声说:“我打算先去探探。”
“好,秦都司小心。”
等到潭底的光线渐渐暗淡无光,直至只剩一丝微弱的幽光时。
秦熠纵身跃入水潭。
第47章 王城
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水池边的守卫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没有注意到水池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秦熠耐心地躲在水底,等到守卫换班时,他抓住机会蹿出水面,顺势滚入一旁的植物丛中。
直到换班的守卫走远,秦熠才龇牙咧嘴地从植物丛中溜出来,心中暗骂,在绿洲里种仙人掌,是不是有病!
秦熠一边在黑暗中潜行,一边拔掉身上的仙人掌刺,但随着他深入绿洲,身上的刺反而越来越多,他只得放弃。
他总算看明白了,这片绿洲的每一处空地都种上了大片仙人掌,显然是作为防卫,防止有人藏匿在绿植中。
眼看前方走来一队巡逻兵,秦熠无处可避,只得迅速藏进前方的仙人掌丛中,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疼痛倒是可以忍受,秦熠也不怕疼。关键在于这些仙人掌刺有毒,虽不致命,但扎在身上又胀又痒,很是难受。
巡逻队越来越近,秦熠迫不得已,只得又往仙人掌丛里钻了钻。
仙人掌丛的边缘挨着一座高大的石屋,秦熠缩在窗台下,等待巡逻队离开。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说话声,秦熠仔细聆听片刻,发现对方说的不是北穆语,他听不懂屋内两人在说什么。
趁着巡逻队远去,秦熠正打算离开,屋内说话的声音骤停,随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人走进屋内。
“文丞相,深夜过来,什么事?”屋内原本其中的一人用磕磕绊绊的北穆语问来人。
文丞相?文攸礼?秦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这下他不急着走了,无视快要扎到脸上的仙人掌刺,他一动不动地窝在窗台下偷听。
“近日北穆事务繁多,怠慢了各位使臣,请多见谅。”来人看似客气,但没有多大诚意地说道。
秦熠听到熟悉的声音,垂眸思忖,果然是文攸礼,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使臣来自哪国,居然敢在大宸攻打北穆之际派使臣过来。
屋内的使臣虽然对文攸礼的轻慢感到愤怒,但仍强忍着怒气问道:“既然我们的事情谈不拢,那就无须多言,请问我们何时可以离开北穆?”
文攸礼语带诧异:“使臣何出此问,你们若想离开北穆,随时可以启程,我们并未扣押你们。”
屋内两人语塞,而后气冲冲地说:“文攸礼!你别装傻!你们不安排人带路,我们怎么离开王城?”
文攸礼叹息一声:“那就抱歉了,使臣应该也明白,现在大宸大军在向着王城逼近,我们也不能轻易进出。不过使臣放心,大宸的军队打不进来的,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好好在此处休息吧。”
“你……”屋内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秦熠便再次听见开门的声音,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屋内两人又用秦熠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起来。
但奇怪的是,秦熠从他们的语气中并没有听出多少愤怒,反而带着满满的恶意。
不过这跟他没多大关系,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今日的目的便已达到,他准备回水潭底下好好谋划一番。
地下甬道的水潭边,八名北穆士兵静静地凝视着潭底的洞口,等到洞口的光线渐渐变亮,一道人影扛着一个粗壮的物体出现在洞口。
待秦熠浮出水面,他们借着水底微光方才看清楚,秦熠扛着的是一根仙人掌。
秦熠示意岸边的人退开,将仙人掌抛上岸,没让人拉,自己爬了上去,“我身上都是刺,你们小心别碰到了。”
与北穆交战多年,老兵们自然认识这种仙人掌。其刺硬如钢针,且有毒性,不过此仙人掌的汁液可解毒,故而他们并不担心。
他们让秦熠褪去衣衫,点燃火折子围在他身旁替他拔刺。
秦熠悠闲地坐在地上看老兵们忙碌,满脸笑意地说:“你们猜猜我们现在在哪。”
蒋老三剥开仙人掌外皮,拿着满是黏液的仙人掌肉走来,“是哪个倒霉鬼的城池在这里?”
“嘿嘿,”秦熠不怀好意地笑着,“我们在王城。”
众人忙碌的手一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藏的恶意,二狗子嘻嘻一笑:“来都来了……”
“那不得让北穆王好好款待款待我们?”众人笑得更加开心。
北穆的疆域辽阔,与大宸不相上下,然而其地貌十分荒凉。仅在其与大宸交界之处零星分布着几片草原,其他位置的少量绿洲皆被各大贵族占据。
北穆王城是北穆极为特殊的存在,王城位于北穆西侧,这里多为广袤的沙漠和崎岖的戈壁。
王城藏匿在一个地势复杂的绿洲之中,绿洲周围布满了天然的沙漠陷阱,这些陷阱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王城免受外敌的侵扰。
大宸此次对北穆用兵,并非真心要夺取王城。毕竟王城之外环境极为复杂,若强行攻入,必定损失巨大。
所以,大宸攻打北穆,其首要目的乃是震慑北穆以及周边诸国。
不过既然他们已潜入王城之内,自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定要好好报北穆此前意图在雁京城炸山之仇。
“好了诸位。”秦熠打断众人的畅想,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段时日大家好好休整,水性不好的赶紧练习,外面的水池比这里更深,切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吧秦都司,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定会好好把握!”
既然知晓他们身处北穆王城脚下,定北军的兵士们便不急着出去了。
此时他们人少,若想在王城中成就一番大事,那就更需好好谋划一番。
在兄弟们休养身体,锻炼水性之际,秦熠每隔几日便趁着夜色潜入王城进行探查。
几次下来,他便将北穆王所在的方位摸得清清楚楚,还获悉了一个重要讯息。
秦柏正带着定北军驻扎在距王城不远处。
然而,王城中的人似乎并不着急。他们笃定大宸军队攻不进来,王城内的达官贵族们依旧每日沉迷于醉生梦死之中。
这些日子,秦熠还发现王城中的普通兵士看似过得比外面的士兵要好,身体也颇为强壮。
然而,由于王城本身面积不大,食物种类极为稀少,王城内的人患夜盲症的情况比别处更为严重。
有好几次,秦熠避无可避,以为自己即将被发现时,巡逻队却都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起初,秦熠还以为有什么陷阱,后来才发觉巡逻兵的耳力确实非常好,但也是真的看不见,便放下心来。
此后,他在夜间出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正如此刻,他大剌剌地躺在北穆王奢华的石屋顶上。
由于北穆树木稀缺,王城内的建筑大多以巨石为主要材料,这些宫殿和府邸的墙壁高大而挺直,巨石的拼接可谓严丝合缝。
王宫的屋顶由巨大的石板层层叠叠铺设而成,巨石板虽然厚重,但难不倒秦熠。
他轻轻推动石板,小心地使石板间露出一条缝隙,借此偷听北穆王与文攸礼的交谈。
准确来说,是北穆王独自一人在大发雷霆。
“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逼迫本王立他们的儿子当王储?”
秦熠悄悄地从石缝中往屋内窥视了一眼。
文攸礼对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身形圆润,身上佩戴着众多金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北穆王怒不可遏,猛地将面前桌上的金碗金杯扫落在地,“本王正值壮年,还能生儿子!他们想要本王的王位,简直是在做白日梦。”
文攸礼待北穆王冷静一些后,方才劝说道:“王上,请息怒。各部族族长存有偏私之心,也是人之常情,王上又何必为他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金器拾起,重新摆放到北穆王面前的桌案上,“王上的子嗣之事乃是国之大事,王上不妨借此机会,以考察诸子为由,将他们的子嗣掌控在自己手中。”
北穆王听了这话,怒气全消,“果然文丞相才是真正对本王忠心之人。不过,”他转而冷哼一声,“他们如此胁迫本王,本王断不能容忍。”
文攸礼微微一笑,“王上,来日方长。如今大宸大军压境,您先稳住各部族族长。等大宸退兵之后,您每日多宠幸几位美人,想必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传来。到那时,再处置他们也不迟。”
屋顶上的秦熠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北穆的政权与大宸全然不同,北穆最初只是由大小部落分散在其广阔的国土之上,以往皆是各自为政。只是每到秋天,他们都会前来抢掠大宸边境。
不知从何时起,北穆的一个部族发现集合所有部族共同攻打大宸比单打独斗收获更为丰厚。
于是,那个部族便逐渐收编了其他部族,打得过的直接纳入麾下,打不过的则许以重利。
就这样,北穆初代建国,大部分兵力掌握在北穆王手中,而那些未被吞并的大部族手中也还保留着自己的人马。
这么多年过去,在北穆还能威胁到北穆王,让他如此愤怒的,必然只有那些大部族。
秦熠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横竖大宸占领北穆是不可能的,那不如就让北穆更乱一些吧。
屋内两人轻声交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秦熠觉得再听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便准备翻身离开王宫。
“可怜我那孩儿,竟死在了异国他乡。”北穆王突然语气低沉地说道,然而却听不出有多少悲伤之情,“大宸真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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