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沈小姐,赵小姐往这边来了。”两人正唉声叹气之时,青黛轻声提醒道。
宁玉瑶和沈瑜立刻收起脸上的愁容,正襟危坐,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的模样。
“见过明安郡主。”来人正是赵御史家的千金赵知妍,这次她倒是没有如往常那般阴阳怪气,而是极为规矩地对着宁玉瑶行了个礼。
宁玉瑶和沈瑜很是稀罕地对视一眼,心中皆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赵知妍对她们以礼相待,她们自然也不会故意刁难。
宁玉瑶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说道:“赵小姐无需多礼,快请坐,不知赵小姐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赵知妍低头抿了抿唇,支支吾吾了半天,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半晌之后,她抬起头,郑重地对宁玉瑶说道:“臣女以前不懂事,多次冲撞了郡主,深感惭愧。今日特地前来,是为了感谢明安郡主当日的好意提醒。”
宁玉瑶拿起面前切好的金桃咬了一口,嘴角微扬,轻笑道:“提醒?赵小姐家教甚严,鲜少与外界交往,我能有何提醒之处?”
赵知妍闻言,心中大石落地,眼中满是感激地望向宁玉瑶。郡主此言,无异于替她划清了与林鸿轩的界限。
回想起近来种种煎熬,赵知妍的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初闻林鸿轩身死的噩耗时,她悲痛欲绝,满心怨恨,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明安郡主暗中下的狠手,因而对明安郡主怀恨在心。
直至前几日,爹爹下朝回来,告诉她林鸿轩实为北穆王储的真相。她感觉自己的天都仿佛要塌了,死活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还是娘亲将她关在房中,好好教导了好几日,她才明白花灯节时明安郡主的那番话,实则是出于好意。
赵知妍既羞又愧,得知今日明安郡主在莲庄赏莲,求了爹娘放她出来,专程前来向明安郡主致歉并道谢。
幸而郡主非但没有责怪,还将她与林鸿轩之事撇清。
赵知妍正默默垂泪时,一块手帕递到了她面前。她抬起头看向沈瑜,只见沈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快擦擦。”
宁玉瑶则托腮看着她们,赵知妍忙接过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从亭中徐徐吹过,带走了灼热的暑气,也吹散了赵知妍心头的阴霾。
第42章 逆转
承武十六年,由于战事吃紧,为了勤俭节约,皇后娘娘率领六宫作出表率,今年的千秋节不再如往年那般隆重,只是简单庆贺了一番。
就连每年惯例举办的秋猎,也不得不取消了。
秋风起时,北穆那边似乎反应过来,开始了猛烈的反击。战事也逐渐焦灼起来。
近几个月的雁京城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就连平日里酒楼茶肆中的说书先生,都不敢像刚开始那两个月那般肆意讲述一些战场上的故事,更多的是说些与战事无关的风花雪月。
许久未出门的宁玉瑶,在醉仙楼里听完说书先生所讲的王爷与美貌狐女相守一生的离奇故事,登上马车准备回府。
马车行经西街,车外一个人影引起了宁玉瑶的注意。
那人身穿浅灰色书生儒袍,头发整齐梳起,戴着一顶儒冠,正从胭脂铺子里走出来。
“嗯?”宁玉瑶目光微凝,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又不太确定,于是转头问身边的青黛,“那是不是小鱼儿的表哥?”
青黛仔细辨认一番,肯定道:“郡主,正是季逢昌季公子。”
宁玉瑶见季逢昌手中拿着胭脂水粉,笑道:“看来他还知道要哄小鱼儿开心。”既然季逢昌对小鱼儿有心,她便放下心来。
然而下一刻,宁玉瑶就看见他走进了一个小巷子中。
宁玉瑶直觉有些不对劲,当即叫人停下马车,吩咐道:“丹素,你跟上去看看。”
片刻后,丹素回到马车上,“郡主,季公子进了一个院子中,那巷子里行人稀少,奴婢怕引起旁人的怀疑,没敢私自去打听。”
宁玉瑶颔首,吩咐继续回府。
不管季逢昌有没有问题,她都不能越俎代庖帮小鱼儿查探。待有机会问问小鱼儿再说,或许他只是去会友也说不准。
回到长公主府,宁玉瑶惊奇地发现娘亲祁婧惠此时正坐在府中的花厅内饮茶。
自从北穆开始反击以来,爹爹和娘亲每日都早出晚归,为战事操劳,她已许久未见娘亲。
“娘。”宁玉瑶满心欢喜地坐到祁婧惠身边,“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祁婧惠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过多解释,转而问道,“刚去哪儿玩了?用过午膳没?”
“用过了,在醉仙楼尝了他们的新菜式,还听了书才回来的。”
祁婧惠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笑道:“好了,出去玩了这么久,快去休息吧,娘也要去午休了。”
虽然还想再跟娘叙叙家常,但看着娘亲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宁玉瑶乖乖应下离开花厅。
祁婧惠撑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最近战事的进展着实不顺利,这两年大宸虽然一直在养精蓄锐,可北穆又何尝不是在暗中积攒力量。
尽管大宸有秦柏秦熠父子,还有定北军的精兵良将,北穆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软柿子。
北穆所在之地贫瘠荒芜,民风彪悍,北穆人基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北穆人多为游牧部落,只有极少部分有水源的地方才建立城池。
正因为如此,北穆攻打大宸很容易,但大宸想要攻打行踪不定的北穆人却是困难重重。
这段时间秦将军那边的进度似乎陷入了僵局,定北军的损耗也一日大过一日。
原本朝堂之上被压下去的主和派又开始蠢蠢欲动,天天上折子请承武帝召回定北军,每日都与主战派吵得不可开交。
莫说承武帝为此事焦头烂额,就连祁婧惠和宁渊都被这些争论搅得烦不胜烦。
祁婧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事到如今,这场战事已然不是他们想停止就能随意停下的了。
只希望秦将军能够顺利解决北穆。
*
深秋时节。
秦熠抬头望着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排成一列朝南飞去。
来到定北军已四月有余,除了最初攻其不备占据了北穆三座城池外,后续的战况一直不太顺遂。
自从深入北穆腹地,战况急转直下。北穆的雅赞城久攻不下不说,就连最初占下的格阆城也被北穆夺回。
秦熠率领严耕手下的先锋营在雅赞城外一处号称水草丰茂的地方安营扎寨。
说是水草丰茂,实则仅有一个小小的水洼以及大片枯黄的野草,仅能勉强让马匹果腹。
秦熠察看了雅赞城方向的情形,定北军驻扎在雅赞城外弓箭射程之外的空地上,雅赞城的城墙上,北穆士兵密密麻麻排成一列,严密监视着城外大军的动向。
严耕也走了过来,站到秦熠身旁,“这样可不行,围而不战,能不能把他们耗死不知道,但秦将军那边的粮草怕是快要供应不上了。”
五年前秦熠初来定北军时还是严耕手下的一名小兵,五年过去,严耕反倒成了秦熠的下属,不过他这人向来心胸宽广,只要秦熠打得过他,他就服气。
秦熠低眸沉思,此事定北军的将领们皆心知肚明,但如何攻下雅赞城是个棘手的难题。
雅赞城是深入北穆腹地的要塞,若强行绕过雅赞城去攻打北穆腹地,一旦雅赞城截断补给和援军,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再难也必须将其攻克。
只是事情远非想象中那般容易,雅赞城的守城将军是北穆声名远扬的大将达瓦,秦家与他堪称生死仇敌,秦柏的弟弟,秦熠的小叔秦泽便命丧达瓦之手。
两年前,若不是关键时刻秦熠一箭射穿了达瓦的右臂,恐怕那场战事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只是可惜当时未能彻底将达瓦解决,否则这段时间定北军也不会如此被动。
不过秦熠也不觉得遗憾,毕竟达瓦成名已久,战场经验极为丰富,怎会轻易被一个小将拿下,能射中他一箭使其战力大减,秦熠已然立下大功。
这次秦柏亲自率军围困雅赞城,秦秀灵则跟随副将军向宗绕过雅赞城,去牵制北穆的援军。
秦熠眯着眼睛看向城墙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两年前让你跑了,这次小爷定会亲手宰了你替我小叔报仇。
他收回视线,对严耕说:“早些吃饭,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去雅赞城周围探查一番。”
夜幕降临,秦熠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在夜色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靠近雅赞城。
他们避开了城墙上北穆巡逻队的视线,沿着城墙边缘缓缓行进,观察着城墙内的动静。
达瓦此时正在城内与副将们商讨战事。
他眉头紧锁,问军需官:“援军迟迟未到,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军需官一脸愁苦地回道:“将军,若一日两顿且只吃半饱的话,还能维持约半个月。”
雅赞城的城主在旁边欲言又止。
大宸军队将雅赞城围困了一个多月,如今城中百姓早已断粮许久,达瓦将军仍不给百姓放粮,这些天不断有百姓饿死,甚至连尸首都未留下。
再如此下去,恐怕会引发暴乱啊!
达瓦瞥见雅赞城主的神情,他冷哼一声:“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这般妇人之仁!倘若雅赞城被攻破,你以为那群大宸人会宽待他们?”
雅赞城主叹了口气,道理的确如此,但百姓们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只知道当下就要饿死了,哪还管什么大宸北穆。
达瓦向来瞧不起这个优柔寡断的城主,他直接下令:“增派人手,务必守好粮仓,不许任何平民靠近!”
说完,他摸了摸两年前被秦熠射中的右臂,那一箭虽说被他及时闪躲,未要了他的性命,但箭矢射穿了他右臂的骨头,致使他每逢阴雨天就疼痛难耐。
想到此刻正在城外安营的秦柏父子,达瓦忍不住面目狰狞,老子既然能杀了秦泽,这次就送你们父子下去陪他!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个夜晚。
秦熠他们在城墙脚下转了一圈,眼看天色渐亮,赶忙带着手下撤离雅赞城。
回到营地,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秦熠难免还是有些心焦,时间拖延得太久了,父亲那边承受的压力也极大。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情绪,告诫自己不要急,也不能急,一着急就容易岔子。
秦熠平复好心境后,对严耕下令:“继续休息,晚上我们再探。”
接下来的几日,秦熠每晚都率领先锋营的精锐小队前往雅赞城寻觅战机,但都空手而归。
*
今日,雅赞城上空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月亮被阴云遮蔽得无影无踪,整个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有雅赞城城墙上的火把在狂风中摇曳不定。
秦熠照旧带着人在城墙脚下摸索前行,突然,他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人噤声。
他将耳朵紧贴城墙,仔细听着城内的动静。
达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捂着自己的右臂,狠狠地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和该死的秦熠。
“将军!将军!不好了!城中百姓围住了粮仓要造反!”达瓦的亲卫高喊着冲进房内。
“什么?!那群贱民!不想活了,本将军就送他们一程!”达瓦本就被手臂的疼痛折磨得烦躁不堪,听到亲卫的话,立刻起身穿上铠甲,拿起自己的大刀朝粮仓奔去。
此时粮仓外已挤满了人,仿佛整个雅赞城的百姓都聚集在了这里。
被围城一个多月,断粮二十多天,他们都已瘦得不成人形。
百姓们手中拿着自家的菜刀,没有菜刀的则拿着木棍,前仆后继地向粮仓冲去。
他们大喊着:“反正活不下去了,死前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守着粮仓的士兵们虽然手中持有武器,但他们也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每天虽说能吃两顿,却是水多粮少,甚至这几日连水都所剩无几。
尽管杀了不少企图冲进粮仓的百姓,但人实在太多,士兵们渐渐力竭落入下风。
达瓦赶到时,粮仓外的士兵已损失大半,已有部分百姓进入了粮仓。他怒喝道:“贱民!给本将军滚出来!”
或许在半个月前,雅赞城的百姓们还会畏惧这位北穆的名将,但如今他们都活不下去了,哪还在乎他是谁。
没人理会达瓦的威胁,他们继续往粮仓内冲。
突然有人大喊:“着火了!粮仓着火了!”
外面的百姓愈发焦急,冲向粮仓的速度更快了。
达瓦暴跳如雷,挥刀向离他最近的人砍去,下令道:“叫人过来增援!”
秦熠听见城内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
虽然不清楚雅赞城内发生了何事,但此时城内一片混乱,他们的机会来了。
他勾起嘴角,轻声说道:“兄弟们,准备。”
随着城墙上的守卫越来越少,秦熠用力将铁鸱甩上城墙,他们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
秦熠凭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劲,率先爬上城墙,清理掉这一侧的士兵。
等自己的队员们都上来后,吩咐道:“放信号弹,留两个去开城门,其余人跟我去找达瓦!”
与此同时,定北军也察觉到了雅赞城的异样,一直留意着雅赞城的斥候赶忙叫来秦柏。
秦柏拿出千里眼仔细搜寻,待看到已经爬上城墙并与守卫们打斗起来的秦熠,大喜:“好小子!快,把人都召集起来,准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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