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更明白,今日倒霉撞上了顾洵,必然不可能善了。
深思过后,肖瑾先把素君安置在了一家客栈里,等游起寻到合适的宅子再作打算。
素君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初到京中,虽有忐忑,但也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更因为她很清楚肖瑾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将她带到这里,就绝不会置她于不顾。
记忆缺失了大半,但骨子里的东西还在,素君出于本能地紧紧抓住肖瑾。
她示弱,也愿意委身于这人,只因这人值得。
可这人有时候又直得让人恼火,她衣衫松松,小露了香肩,他居然视若无睹,还提醒她注意添衣保暖,莫着凉了。
话一放下,男人就脚步急快地出了屋,没多久,就寻了个丫鬟过来。
“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小倩,她会为你办好的。”
素君目光幽幽:“若我需要的,只有郎君能给呢。”
这话,肖瑾接不了,只能把脸转到一边:“你先住在这里,待游起来了,会有别的安排。”
素君问:“那郎君呢?”
“我自然要回家中的,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待有空了,再来。”
素君追问:“有空又是何时?”
“再看。”肖瑾实在应付不来女子,尤其素君这样的,只能匆匆回了,便匆匆离开。
小倩是个圆脸,爱笑的模样:“夫人饿不饿,困不困,要不先歇息一下?”
素君收回落在门口的目光,转眸看向小倩:“我初来京中,诸多不懂,今后还要劳烦你了。”
没架子的主子就是好主子。
小倩频频点头,游起那家伙果然在诓她,夫人明明很好相处,人又美,光是看着就够养眼。
“长姐!”
尧窈眼皮子滚了滚,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变得轻快,不一会,倏地睁开了眼。
容渊向来浅眠,身旁的女子一有动静,他也醒了。
小妇自从怀身后,已经少有提到尧文君,没想到,这回居然梦魇了。
是以,容渊尚未见过尧文君,对她的感觉已经极为不快了。
尧窈扭头,怔怔望着身旁的男人:“我梦到长姐了,她在唤我,可我找不到她。”
你又哪回是找到了的。
自打那日来信,告知尧文君已寻到,此后肖瑾又是大半月断了联系,这时候他们人在何处,却是不知。
容渊不便明说,唯恐刺激到小妇敏感的神经,只能将她半拥到他怀里,轻拍她背部安抚:“你能梦到她,说明她此刻必然是安全的,反倒是你,日日挂心,又如何能安心养胎,你长姐若在这里,少不得也要说道。”
是啊,长姐有多盼望孩子。
尧窈恍恍惚惚,心口一酸:“皇上不要以为我是任性,说着玩,这孩子,我是想过继到长姐名下的。”
容渊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事,眉头微蹙:“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娘,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养。”
“孩子当然还是我养,”尧窈极力辩解,“只是过个名到长姐那,与我养不养孩子有何干系。”
长姐也不可能把她孩子夺走,只是需要个继承人在自己名下。
容渊不以为然:“人是会变的,你可知培养一名合格的储君,需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在我大晟,皇子养到三岁就要离开生母,去到皇子所里,开始启蒙求学之路。”
三岁?
那不是才会走路没多久,话才会说利索。
尧窈接受不了,更想带着孩子回东瓯了。
容渊弄巧成拙,神情一滞,沉默片刻,只把女子拥得更紧,既然睡不着,索性跟她讲讲大道理。
“你们东瓯宽以待子,教出来的孩子又有几个大出息,不说平民子弟,且看你们王族,但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男丁,也不至于让你王姐奔波于前,不拖后腿也就罢,偏偏还是反着来。”
见女子柳眉一扬就要瞪他,容渊赶紧道:“你也莫把过错都怪到我皇弟身上,你那二王兄自己若没异心,姐弟若能齐心,又如何能让旁人钻了空子。”
话是这么说,但容渊对那二王子亦是深恶痛绝,胆敢对他的女人起邪念,光这一点,他便容不下这人。
东瓯若归到他大晟,尧氏王族也再无存在的必要。
最多,便是他儿子或女儿的一个封地。
但不能再多了。
男人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到尧窈痛处,她掀了眼皮睨男人一眼,更不愿意搭理他了。
容渊扭回女子要转过去的身子:“你自己想想,我说的话有无道理,自古以来,多少败在慈母手上的纨绔,你长姐是有些治世之才,但毕竟身为女子,多有受限,世俗的眼光也不容她太有作为,你们便是两个人一道养育孩子,最多养出一个明善恶知是非的仁者,但为君,却是差远了。”
毫不客气地说,东瓯沦落到如今处境,全都是上位者无能的表现。
他要是真的想,只需一个诏令,调动部署在东南一带的十万大军,收服东瓯,也不过数日的事儿。
容渊如今的顾虑,全在于眼前冥顽不灵的小女人,和她腹中的胎儿。
道理,谁不懂。
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女子向来感性胜过理性,尧窈又是个中翘楚,想着若不是王姐,她至今还在高塔上囚着,不得自由。
一滴泪落了下来,淌到了男人手上。
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
容渊盯着那串珠似的泪,一度无言。
他想她哭的时候,她不哭,不想了,她倒是动不动就来这么一出。
叫他收,还是不收呢。
不收,是不可能的,浪费可耻。
容渊如今也同明姑一样,随身携个小袋子,专门来放置这些值钱的珠子。
尧窈看着男人一颗颗地捡珠子,心头更是凉凉。
她就知道,他为的便是这些玩意儿,哪里又是真心为她。
男人就没几个真心的,更不提帝王了。
尧窈说不上心里头的滋味,翻江倒海般滚过一茬又一茬,最终又归于了平静,轻易不让人窥见。
泪也止住了,身子转过去,不肯再便宜男人分毫。
身为帝王,容渊的骄傲自然异乎常人。
他把散落在床榻上的珠子全都拾起,装得锦缎做成的袋子鼓囊囊,再塞到尧窈手里,绷着声音道:“收好,给儿子存的聘礼。”
“不,是嫁妆。”尧窈犟起来,皇帝老子,她也照怼不误。
“都一样。”男人深吸口气,缓和语气。
“不一样。”儿子,女儿又怎么可能一样。
容渊气梗在胸口,没能压下去,再吸一口,强扯起一边嘴角:“你若给朕生个女儿,朕会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最好的东西,又有多好呢。
尧窈总算抬眼,正正经经看着皇帝道:“包括皇上坐的那把椅子吗?”
容渊脸色微变,没能忍住,轻斥:“胡闹,你以为大晟如东瓯那般,让女子当政,弄得民不聊生,国弱势微。”
“你就是歧视女子,对王姐有偏见。”尧窈一时怒气,腾地一下就要坐起,奈何肚子大了,没稳住,险些栽倒。
好在容渊眼疾手快,迅速又不失温柔地将她扶住,圈着她的身子,火气也降了大半。
“你看看你,几句话就能失控,即便并非你王姐造成的,那也同她脱不了关系,你王姐身为储君也有好几年了,东瓯可有振兴的迹象?王族不力,统帅难寻,能人不出,何以兴邦。”
就连那般无能的二王子都能趁火打劫,尧文君这个储君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老国王重病卧榻,不是个能管事的,二王子想要登位,随时都可。
如今也不过等待时机,等到国内再无人提到尧文君,便是他真正掌权的时候。
以往没有人同尧窈这般细致地剖析东瓯困境,容渊也不想把太现实的东西摊到她面前,毕竟她怀有身孕,不宜太劳神,可不说清楚,她自己也会想东想西,不得安宁,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次说个明白。
“你王姐也不过比寻常女子要强上一些,但身为一国之君,还是不够。”
尧窈摇摇欲坠,使力要挣开男人。
容渊不许她逃避,用强健的手臂将她圈得更紧,在她带着清香的发间亲了又亲。
她挣得越猛,他亲得越凶。
直到将尧窈整张脸亲了个遍,又顺到她脖颈间,尧窈实在受不住这股子腻乎劲儿,拿手推开他的脸,满涨的情绪也在男人这般插科打诨下,渐渐平息,可又心有不甘。
尧窈红了眼圈:“你就会哄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又不是大晟的子女,为何要听你的,东瓯是兴是亡,也与你无关。”
不对,对东瓯最有威胁的邻居,就是大晟。
尧窈眨眨眼,忍着没让泪水凝集,哽着声音:“所以,你要伐我东瓯,让我的孩子无家可归是不是?”
坏人,她果然没看错他。
什么叫无家可归。
容渊冷下眉眼:“你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说,我的孩子,只能是大晟皇嗣,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将来也要继承最富饶最强大的帝国。”
富饶这话,容渊说得还是有点虚的,但强大,毋庸置疑。
但要一个在大晟生活才将将一年的外邦人,去理解容渊嘴里的家国情怀,那必然是很难的。
东瓯有尧窈挂念的人,感情自然不一般。
见男人有意转移话题,尧窈仍不放弃地问:“二王子他们那样的人,随你处置,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但东瓯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是无辜的,你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容渊笑出了声:“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毫无人性,只有屠戮的暴君?”
恶人,他自会惩处,但良民,他也不会错杀。
旁人如何想他,他不在乎,史书上自会记载他的功过,看是功大,还是过多。
再不济,也比他那晚节没保住的父皇强。
可他在意的人,误解他,不懂他,那就不行。
第54章 消遣
又一次冷战过后,皇帝没有留宿,连夜回宫。
走之前,男人一本正色地指着尧窈:“朕待你如何,你再好好想想。”
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怒意,尧窈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挽留的打算,瞧着男人拂袖而去,心情也是非一般的烦闷。
这夜秀琴当值,瞧着主子爷面色很不好看,一言不发地离开,心内也是惶惶,赶紧进屋看看尧窈的情况。
女主子显然比男主子状态好点,起码秀琴进来时,人还能给她一个笑脸。
但正是这种状态,反而让秀琴更为忐忑。
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尧窈倒是浑不在意,叫秀琴把桌上的灯盏也灭了,太亮了,她难以入睡。
秀琴不禁暗自嘀咕,平时屋里都会亮一盏小灯,怎么就今夜嫌亮了呢。
这位小祖宗必然又是和皇帝置气了。
秀琴轻叹一声,寻思着说点什么劝一劝,尧窈却已经重新躺回床上,叫秀琴把帐子放下去,她需要静一静。
翌日一早,秀琴和明姑换班,回屋歇息之前,秀琴同明姑说了夜里的事,语重心长道:“夫人总是这样也不成,帝王心难测,一次两次的还好,可次数多了,便是再宠也有个度,寻常男人都有脾气,更不说天子了,治你一个藐视冒犯的罪,谁也说不得什么。”
即便要了你的命,那也是你活该。
明姑何尝不明白,然而姑娘大了,有主见得很,她劝归劝,可姑娘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
再者,明姑有了回东瓯的希望,倒是不那么在意尧窈和皇帝感情好不好了,太好了,要是尧窈信念动摇,不想回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太女那边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尧窈只说目前还算安全,可到底失了王权,再安全,又能安全到哪里去呢。
这时的明姑,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劝起尧窈,也没那么尽心了,更多还是劝她尽量多吃。
尧窈吃的肉全长在肚子上,除了腰粗,别的地方看着还好,胳膊还是细细瘦瘦的,因着月份逐渐大了,双腿稍微肿了些,但也没到粗壮的程度,从背后看去,仍是让人艳羡的窈窕模样。
唯有尧窈自己,从上往下看自己的肚子,像个锅盖一样罩着分外硕大,才会郁郁寡欢。
明姑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姑娘要的小床,王二已经做好了,我这就叫人搬进来,姑娘瞧一瞧,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叫他改。”
男人有本事,好像这也会一点那也会一点,明姑就难免生出一丝炫耀的情绪。
尧窈却已经起身,扶着腰道:“不用搬过来了,我先去瞧瞧。”
瞧着满意了再搬也不迟。
尧窈体恤下人,明姑也没多劝,给她披了件厚实的大氅,从上到下围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才把人带出屋,到后院那边去。
王二没想到尧窈亲自过来,着实愣了下,站起了身,手里仍攥着做工用的锤子。
尧窈面目柔和:“王叔还是坐着吧,继续忙你的,我就来看看,不打搅你干活。”
明姑的男人,尧窈当做长辈看待,自然是礼貌有加。
王二是个闷葫芦,尧窈这么一说,他也不来那些虚礼,重新坐回凳子上,把手头的活干完。
王二不仅做了床,还做了不少小玩具,可以挂在床边那种,幼儿躺床上,伸手就能握着玩。
这些小玩具,王二都是精心打磨过的,表面光滑细腻,一点都不扎手。
莫说小孩子喜欢,尧窈瞧了也觉得有意思,忽然有点懂明姑的话了。
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曾使君向往的。
唯恐隔墙有耳,尧窈不便多说,只表达了自己对这小床的满意,不必再改,直接叫人送到寝屋。
明姑看得出姑娘是真的喜欢,心里也高兴。
总算有件开心的事了。
床做好了,王二也该走了。
明姑倒是没怎么不舍,把王二叫进来住上几日,也只为过个明路,往后再遇见,再有事找上他,也有个说头了。
毕竟,人家手艺摆在这里,确实是了得,不比宫里的那些工匠差。
小宅院的事儿,无论多小,都会由人呈报到皇帝那里。
容渊听后,没多在意,只想到的是她开心了,而他开心与否,她又何曾在乎。
淑妃做了点心,求见天子。
这回容渊没有拒之门外,叫人进来,但心中始终有股气,食欲欠佳。
淑妃瞧出皇帝的不快,又不便多问,只体贴周到地伺候着。
腹中那块不存在的肉,终于经得皇帝允许,卸下去了。
阖宫眼里可怜又福薄的淑妃,失了子嗣,万不能再失去皇帝的宠爱了。
41/6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