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生性淡泊,原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可唯独她的弟弟,她不能不在乎。
这假孕的事,又不能告知肖瑾,肖瑾必然以为她是真的流产,也必然会十分伤心。
伤心之下,难免不够理智。
淑妃求见天子,也是想求个人情。
若肖瑾有何不对,还请皇帝看在她无比配合的份上,能够轻拿轻放,不予计较。
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的,竟然都不懂他。
容渊扯了嘴角,要笑不笑:“在淑妃眼里,朕就那般不近人情,不知通融?”
淑妃一愣,随即低了头:“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皇上英明---”
“子游已经归京,你若想见他,可以传召。”
皇帝松了口,但淑妃暂时还不想,怕自己绷不住,露了馅。
她的弟弟,观察力不差。
淑妃婉言谢恩,容渊也不勉强,见不见,是他们姐弟的事,与自己无关。
不想见弟弟,却又因着京中近日甚嚣尘上的传闻,淑妃放心不下。
她的这个弟弟,向来行止得宜,规规矩矩,不曾有过半点差池,这回,居然一声不响地在外头纳了妾。
不经家中长辈同意,就算不得数。
可只要自己弟弟喜欢,淑妃是不愿意干涉的。
但那个妾品性如何,淑妃未见过,不得而知,哪里能够安心。
听到淑妃的请求,容渊微有诧色,眸光一闪:“你不见子游,却要见他那个妾?”
堂堂皇妃,宣见一个小小的妾室,未免有失体统。
淑妃也知自己唐突,可唯一嫡亲的弟弟,她需得帮他把关。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妾。
“行了,朕知道了。”容渊阖上眸,未给出直接答复,示意淑妃退下等消息。
淑妃步出殿门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眸底黯然。
她又何曾没有过念想,可太明白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念想最终只会成空,还不如不要去想。
又过了一日,皇帝宣召惴惴等待多日的肖瑾入宫。
肖瑾双手合拢,弯下了腰身,行臣礼。
容渊沉默看着,待他起身,直接便问东瓯王女现在何处。
肖瑾惦记淑妃,有些走神,待皇帝利刃般的目光横扫过来,他蓦地一个激灵,低垂了头:“那时情况紧急,追查王女的人马一波又一波,在南阳也未必安全,臣不得已,只能将王女一同带回了京。”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容渊并未有多惊讶,也未雷霆一怒,反而一声笑开:“子游当真是长本事了,兵不血刃地就将别国储君带回来。”
听不出皇帝这笑是何意,肖瑾不敢邀功,仍旧提着心神道:“臣实乃无奈之举,皇上不怪罪臣,臣已经感恩不尽。”
容渊眉头一扬:“为何要怪罪你,他日,东瓯归于我大晟,子游你可是功不可没。”
肖瑾心头一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行,只能把头压得更低,专心聆听圣恩。
随即,容渊话锋一转,提到淑妃想见他从外头带进京的妾。
容渊也很想知道,肖瑾是如何一心二用,护着王女的同时,还有工夫消遣取乐。
谁料闻言后肖瑾更为难了。
这妾,太不得了了。
第55章 欠吻
肖瑾反复斟酌措辞,眼看皇帝不悦地眯起了眼,他心一横,硬着头皮道:“皇上说的是小倩吧,这人是我家奴仆,因犯了些错事,已经被我撵出了府。”
这样的答复,在容渊的意料之外,他一声轻嗤,显然不以为然。
倘若不是看在肖瑾办事得利的份上,容渊想把人打入天牢的心都有了。
容渊不看肖瑾,眸光一转,对着角落处的落地山水屏风道:“出来吧。”
闻言,肖瑾一怔,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秀美温婉的宫装美人缓步走出。
肖瑾惊得出声:“长姐。”
“别喊我。”
淑妃凝着面容,加快了脚步走到弟弟面前,拽着他一同跪下,敬畏又虔诚道:“是妾教弟无方,若有罪责,妾一力承担。”
肖瑾哪里肯让嫡姐代自己受过,骨子里的气性涌了上来,他仍是咬牙坚持道:“娘娘离家多年,家中奴仆每年都在换,有些什么人,娘娘又如何知道。”
“你还说。”淑妃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东直门的守兵们全都瞧见了,还是游起亲自说出口的,顾洵也在那里,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女婢,又哪里有资格坐在马车上,由着主子亲自护送。
见弟弟头虽低着,但腰杆挺得笔直,淑妃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拧了弟弟胳膊,话语里带着哭腔:“是有个叫小倩的婢女又如何,你那妾呢,我要见的不是你那婢女,而是你新纳的妾。”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皇帝的眼线遍布京中,又岂是他们能瞒得过去的。
为人臣子,可以平庸无能,寂寂无为,但绝不能自作聪明,妄图欺君。
若非看在淑妃办事尽心的份上,容渊可能真就将肖瑾革职查办了。
肖瑾扶住长姐摇摇欲坠的身子,眼里充满了愧疚,长姐小产才多久,还要为他操这份心。
那一位,他唯有对不住了。
肖瑾让淑妃站起来,自己继续跪着,伏着身子,朝天子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臣一时魔怔,鬼迷心窍,不求皇上恕罪,只求不涉及家人,所有罪责,臣一人承担。”
容渊神情难辨,屈指敲着手边的镇纸,淡声道:“你有何罪,说说看。”
治不治,就看他说得怎么样了。
肖瑾凝眉肃容,将这一路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但又挑着重点,尧文君主动认他为夫那段,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淑妃一旁听着,只觉句句惊心。
“你是说,东瓯王女失去了记忆,又被人追杀,为了掩人耳目,你才让她假装你的小妾,带入京中安置。”
一句假装就把事情定了性,肖瑾乃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容渊听过不少荒诞的故事,但自己的臣子和别国的王女有了勾缠,还把王女拐回家当妾室,这等刺激新鲜的,当属头一遭。
一声极轻极慢的拍掌声从头顶响起。
容渊蓦地抬头,就见皇帝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威严之气淡去不少,眼中更多了几分兴味。
登时间,肖瑾头更大了。
他从小伴君,对皇帝的脾性,不说十成的了解,但也有个七八分。
皇帝这种笑容,分明要搞事情,还不如不笑,冷着脸赏他几棍子。
容渊勾了勾手指,示意肖瑾上前来。
“不过一个女子,纳了便纳了,有何惧的,不过这女子到底身份不一般,你做得不算厚道,该有的礼数都没,该罚。”
至于如何罚,那就另说了。
肖瑾和淑妃并肩走出大殿,均是浑身一松,连骨头都轻了不少。
肖瑾扭头看淑妃,苦笑:“皇上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淑妃也是无奈一笑:“不管是何意思,我们只有照做的份,哪能置喙。”
肖瑾自然懂这个理,可心里头仍是难免举棋不定。
淑妃宽慰他:“我这就书信一封给父亲,免除你后顾之忧。”
因有皇帝的意思在里头,淑妃胆子也大,直接在信中告知素君的真实身份,且弟弟必须娶她,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肖侯爷早已被信中的内容震惊到,哪里还能有别的想法。
只是这素君的真实身份得瞒着,不宜声张,少不得要换个身份,才能行事。
肖侯爷问肖瑾有何打算。
肖瑾这时候摆出了孝子的姿态:“全凭父亲做主,不过我还是得先问过王女的意思。”
肖侯爷哼哧:“早不听我的,要早早娶个媳妇进门,如何能摊上这等荒谬事。”
儿媳妇身份尊贵又如何,不能公之于众,不能为肖家所用,就跟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
即便真要成亲,肖瑾也没想过同素君假戏真做,只当是皇权高压下的权宜之计,势必要跟人讲个清楚。
素君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并未有多惊讶,她眨了下眼,笑了笑:“不管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的我是愿意嫁给郎君的。”
她可不想作假,既然嫁了,那就真的做他的妻,给他生小娃娃。
反倒肖瑾没那么坦然,不自在地道:“你在东瓯是有王夫的。”
说不介意,不可能,是以,肖瑾只当这是保住素君的可行办法,至于将来,他并没有考量,心里想的她总要回去的。
素君在意的却是:“郎君若是在意我的过去,那这亲成得也没必要,我也不能白占了郎君的正室位子。”
要成亲,就来真的,洞房花烛夜,她不想一人独守空房。
素君骨子里为君的气场犹在,三两句说得肖瑾一愣,男女位置像是颠倒了,反倒肖瑾犹犹豫豫,迟疑不决。
论身份,素君嫁他,是低嫁,他不该计较的。
肖侯爷松口了,肖瑾不到三十的小继母却不答应,软着身子靠在男人身边,委屈巴巴:“侯爷不是答应妾了,把我家表妹许配给世子,为何如今又要反悔了,那个表妹又是从哪个田间地里冒出来的,父母双亡的小孤女,又如何配得上我们肖家。”
她信誓旦旦给嫂子做了保证,还收了不少好处,却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截胡了。
肖侯爷也烦,但又说不得,只能瞪眼睛斥娇妻:“子游好几个姨母,嫁到了各地,你又能认识几个,且这门亲事是子游幼时就说下的,岂能因为女方家道中落就悔婚,传出去了,外头的人该如何想我肖家。再者,淑妃那边已经允了,还要添嫁妆给女方,你不乐意,你同淑妃讲去。”
陈氏被说得一愣一愣,眼泪就要落下:“我不提就是了,侯爷莫气。”
那对姐弟都不是善茬,尤其淑妃,表里不一的主,她可惹不起。
素君两手空空,只剩一个人,聘礼和嫁妆都是肖家这边出,三书六礼,一样样的来,但为赶在年前把婚事办了,难免仓促。
为此,淑妃还特意把自己身边办事利索的大宫女调了几个过去,专门筹备婚事。
皇帝比肖瑾本人更关注他的婚事,下朝后,又召了肖瑾一回,问他筹办得如何了。
离正月初一只剩不到二十日的时间,还真是有些赶。
肖瑾有点明白皇帝为何这般催着他和素君成亲,大抵同郦国夫人有关,不由问了句要不要把这事告知郦国夫人。
话才出口,便听得皇帝一声凉凉的哼,显然是不同意的。
“夫人在行宫养胎,莫为小事扰到她。”
容渊私心里,并不想尧窈和尧文君再有瓜葛。
尧文君嫁到肖瑾,就是肖家冢妇,要以男人为天,以肖家为重,再不能被别的事左右。
肖瑾心有不定,但圣言已下,他也说不得什么,只能应诺。
为此,容渊特许肖瑾去到淑妃宫里,看一看姐姐。
姐弟相见,却是面对面坐着,好一阵无语。
直到淑妃眼睛红了,肖瑾走到淑妃面前,给她擦拭眼泪,轻声道:“姐姐莫哭,是我自愿的,我也该娶妻了。”
淑妃控制着情绪,哽咽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哪天恢复了记忆,不甘心在后院做个妇人,你又该如何?”
肖瑾倒是不担心:“我已经同她讲明,她要是恢复记忆,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我也不会强留,相识一场,就当是好聚好散了。”
不是没遇到特别心仪的人,但那人可望不可即,肖瑾不敢妄想,也就断了念头,也淡了情思。
对于素君,他有好感,能让他有好感的女子也没几个,他总归要娶妻,娶别人不如娶素君。
娶过这么一回,他也算对肖家有个交待了,往后,家里人再催他,他也能搪塞过去。
淑妃欣慰弟弟想得开,可又担忧他想得太开,反倒过得不快乐。
可事已至今,多说无益,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但愿王女待弟弟是真的喜欢,心甘情愿地为弟弟生儿育女。
“肖大人要成亲了?”
尧窈听到消息算是迟的,过个两日肖府就要大摆喜宴,迎宾待客了。
秀琴忙道:“是的呢,肖大人又要忙公务,又要忙婚事,脚不沾地,等闲是寻不着人的。”
王姐是肖瑾寻到的,尧窈一直记着这事,寻思着找个时间,约肖瑾一见,问问王姐在何处,是否安好。
容渊说的王姐安好,到底掺了水分,人活着,和过得好不好,又是两码事了。
却不料肖瑾回来没多久,就要成亲了。
私底下,明姑对尧窈道:“皇上不会拿这种事诓人的,肖大人也是个靠谱的,他如今大喜,我们要不要送些礼过去,也是感谢他搭救王女的恩情。”
尧窈点头:“自然要的。”
话落,尧窈又道,“我们是不是还有颗东珠,找个漂亮的匣子装着,送到肖府去吧。”
东珠虽然不比夜明珠稀有珍贵,但也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了。
一说到东珠,尧窈又想落泪了,这颗东珠也是王姐给的,说给她攥的嫁妆。
可姐妹不能团聚,要这嫁妆又有何用。
肚子里这块宝,自有他无所不能的父皇为他张罗。
肖瑾收到尧窈送来的东珠,很是吃了一惊,但皇帝有言在先,他又不方便亲自上门,只能叫管家跑一趟,表达自己的感激,顺便带上一句旁人听不懂的话。
“夫人放心。”
仅仅四个字,却足够让尧窈安心了。
她知道,肖瑾是个好的,靠谱。
肖瑾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东珠不该自己收,合该尧文君自己留着。
大婚那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肖瑾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实在拖延不下去了,在喜婆高声呼唤下,硬着头皮入了洞房,手里还拿着一个彩锦如意六角盒子,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世子的花烛夜,无人敢闹,见人来了,女眷们捂着嘴儿,识趣离开。
肖瑾坐在桌边,片刻后,正要起身。
素君掀了盖头,雪肤红唇,妙目流波,艳妆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和郦国夫人是不同类型的美,但毫无疑问,二人都是少见的,让人窒息的倾国美人。
素君轻启红唇:“夫君为何不过来?”
难不成,仍是嫌弃她的过往。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
可惜,她连过去的事都想不起。
肖瑾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心情也是沉甸甸的,他把匣子交给素君。
“这是你的妹妹,郦国夫人给你的。”
姐妹俩虽然暂时不能相见,但肖瑾不想素君不记得这个妹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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