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到这儿,先是在前堂等了* 两个时辰,连饭都没给吃一口。
那小王妃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听不懂,就一直坐在旁边喝茶陪笑,时不时还有个嬷嬷来问后院养的鸡鸭鹅哪只病了,哪只又下了蛋要让哪位侍女去孵?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堂堂王妃竟然在王府养鸡鸭鹅,还管孵蛋?
果然是西北穷地方,就是不入流!
她本想等晏清姝来了就先给个下马威,抓着这件事训斥一番,之后三日教规矩的时候自然能让自己站得上风,没想到晏清姝上来就让这个贱婢将她丢在地上,脸面尽失!
果然是商户生的,上不得台面!
许嬷嬷这般想着,看向红玉的目光更加愤恨,伸手就要将她的脚掰开,却不想被红玉反脚踢在了脊背,跪趴在冰冷的地砖上。
“反了!真是翻了!我可是带着太后懿旨来的!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我回去便让太后降你们的罪!你们所有人,通通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啪——
晏清姝将茶碗丢在许嬷嬷的脑袋前,茶水飞溅在对方身上,沾湿了绣着迎春花的贡缎锦衣。
“嬷嬷既然这般说,那本宫可不敢让你回去。”她讥讽的弯了弯唇角。
“你敢!”
许嬷嬷不惧,只觉羞恼万分,站起身指着晏清姝道:“别忘了富春宫里还有你那三百属官!如今可剩下不到两百了!”
哗啦——
谁也没想到,晏清姝会突然暴起,一脚踹飞许嬷嬷不说,还拎起小几砸在了许嬷嬷的身上,直将人砸得口中吐血,站都站不起来。
“东宫三百七十六名女官尽数被你们扣下!当初答应你们的事本宫全都做到了!如今你却告诉我三百七十六人已不足两百!许慧初!当初若不是你背刺一刀,断了本宫的后路,本宫大可以带着她们离开!如今你竟还敢拿她们来威胁本宫!杀人偿命自古有之,你若不想活大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前日刀斩庆阳府四十三名贪官污吏,那闸刀和乌黑的血还留在刑场上!本宫现在就可以让你跟他们作伴!”
话音刚落,红玉拎起许嬷嬷就往外拖,被砸得七荤八素的许嬷嬷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努力掀起眼皮盯着晏清姝,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说什么,一口血又从喉咙中翻涌了出来。
晏清姝眼尾泛红,冷冷盯着她。
“殿下……”王妃拉住晏清姝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晏清姝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目光扫向坐于左手首位、默不吱声的礼部侍郎:“容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礼部侍郎赶忙站起来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道:“臣无话。”
“那便好,本宫明日便让薛平睿将婚书交予容大人,容大人带着东西回京去吧。”
“臣,遵命。”
礼部侍郎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如今朝堂上,程氏一派都打着西北兵权的主意,但谁都知道现在突厥人进犯,若是临时换帅很容易出问题。
即便程渃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和亲之事,无论太后也好,谢太傅也罢,皆当其是耳旁风,最后以太后懿旨,封华昌勇为灵武军将军为结尾。
明显在突厥认输前,不打算与平威王府硬刚。
他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长公主殿下找不痛快,这可是亲手杀了南康王的女人,说一不二心狠手辣,他万万不会自寻死路。
晏清姝还有许多事要忙,没工夫与他们嚼舌,衣袖一挥,道:“府上为各位准备了席面,吃过再回驿馆,只是西北寒苦,前几日又逢雪灾,没什么好东西,只能百姓吃什么各位吃什么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堂。
红玉走到康嬷嬷面前,行了礼,道:“康嬷嬷,殿下感念您往年的照顾,特准备了礼物,您随我来。”
晏清姝心气不顺,脚步极快,不消片刻便回到了城隅院。
刚推开城隅斋的门,猎风便匆匆跑了进来,将一封信递交给她。
“这是裴世子写给平威王的信,但属下瞧着上面有您的字,便想着还是交给您。”
晏清姝接过信,看着上面笔锋犀利的字迹,心中的郁结散去了一部分,阴郁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
她抬头看向猎风:“你和霄云准备一下,等会儿随我去个地方。”
“是!”
晏清姝关上门,打开信封将信拿了出来,里面只写了短短几个字。
[大捷,初五必归,勿念,望安。]
第30章 元狩帝铺下的路
黄秋山位于庆城西北十里外, 是一座北朝南的弯月型山脉,山中有一处凹地,因着被山包裹三面, 气候与西北不同, 颇有些小江南的架势。
只是庆阳多刮西北风, 这处山坳反倒不通风,因而弥漫了许多瘴气, 所以鲜少有人定居于此, 自然也形不成村落。
只有一些穷得活不下去的贫苦人, 在此开荒耕种, 维持温饱。
晏清姝一身男装打扮,特意将自己化成一位翩翩小郎君, 带着猎风和霄云按照廖樊杰给的那张蝉翼宣上写的地址, 七拐八拐的进入了山坳的小村子里。
这里其实称不上是个村子, 整片旷野只零零散散的盖着六个小院子, 每家每户的院子后面都修筑着巨大的窑, 此刻正值隆冬,已经封窑,烟囱上干干净净的见不到半点风烟。
村子外开垦的田地里,有位身形精壮的老头正站在坎儿上指挥着一群青壮年翻土, 见晏清姝三人骑马而来,蹙眉打量了一番,扬声道:“哪儿滴人?干啥来嘞?”
晏清姝翻身下马, 朝那老头拱手道:“老人家,在下晏氏子弟, 来见一位故人。”
那老头怀疑的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问到:“女娃?”
晏清姝一愣, 她的扮相不说十分像男人,但至少在外微服出巡好几次,也没人发现她是位女子,只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爷。
没想到这老人家瞧着老眼昏花,却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真身。
“是。老人家火眼金睛。”晏清姝不准备瞒着,她摸不准父皇留下的这批人到底是认谁,认她还是认廖樊杰。
老头让他们在田埂边等着,然后叫了个年轻人去报信,之后便没再搭理他们。
晏清姝站在田埂边,看着田地里的青壮年整齐划一的翻着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能与这老头套话。
一旁的猎风咦了一声,有些激动道:“银枪游弋翻山海,红梅摇曳定江山!”
站在田埂边的老头霎时看向猎风,眸光犀利:“后生认得章家枪法?”
“真是章家枪法啊?”猎风眨了眨眼,“我师傅叫章天硕,曾是千牛卫大将军,我小时候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练臂力的!”
老头快步走近,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你肩头可是有朵烫梅花?”
猎风捂着自己的右肩,有些戒备的看着老头:“有是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烫梅花是师傅在他三岁时烙在他肩膀上的,当时只有小指指甲的一半大,如今,都长得与大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了。
老头没有注意到他防备的神色,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喃喃自语道:“竟是硕哥儿养得那孩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还没等晏清姝询问,老头冲着田埂呼喝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扛着三根长杆跑了过来。
直到近前,晏清姝才看清那是一.杆.枪!
枪头乌沉沉,上面镂刻着六瓣莲花图案,竟与澜玉那日所述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花瓣并无着色,不知是何含义。
枪杆一分两截,中间用旋扣衔接,老爷子拿到枪,三下五除二便枪装了起来,手腕一翻,杆身急颤,不怒而威!
“来!试试看!”老头将枪递给猎风,猎风看向晏清姝,眼中带着跃跃欲试。
晏清姝知道猎风是个武痴,看到好枪自然是忍不住想要上手试一试,眼瞧着这老头认识章天硕,想必当年之事章天硕定然也有参与,她有许多秘密需要探究,自然不会反对这个套近乎的机会。
得了殿下准话,猎风接过枪,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与平日里的憨憨模样完全不同。
那杆长枪在猎风手中宛若活了一般,时而金龙狂舞,时而猛虎下山,弯直肆意,进退随主。仿佛这杆长枪是猎风的一部分,枪人合一,随性而动!
一旁刨土的青壮年纷纷停下来看着这一幕,他们曾不止一次听说过千牛卫大将军的太极枪法,如今真的见到,不禁心驰神往,随着猎风的动作舞动自己的双臂与步伐。
晏清姝望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父皇将猎风送去东宫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姝儿,章猎性情耿直做不得将军,但他将会是你此后最大的依仗。”
那时候她刚入主东宫不久,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对于父皇派下来的猎风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如此一位七窍有缺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她的依仗?
她不需要依仗任何人,她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如今想来,她似乎误解了父皇的意思,他所说的依仗并非她理解的那样,而是父皇从一开始,就为她留了东山再起的后路!
章天硕、廖老太太……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牵扯其中,他们隐瞒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因着一位父亲为女儿的筹谋。
突闻猎风一声爆喝,打断了晏清姝的思路。
她寻声而望,只见猎风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飞虹直奔一株金钱松,然而枪头堪堪擦过松枝之间,也未见松枝颤动分毫。
待猎风缩回持枪的手,晏清姝才看清枪头上静静躺着一小根松针。
她不由得想起了裴凛,她从未见过他耍枪,似乎从来到王府后,裴凛未曾拿过任何武器,刀枪剑戟在北苑校场排的整整齐齐,已经覆满霜雪。
裴凛舞枪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不知怎得,晏清姝突然有些想念裴凛了。
“好枪法!”众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晏清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有刀疤的壮汉拍着手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过太极枪法,瞧着只有十三招,却暗藏无穷变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又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晏清姝,忽然道:“犹望银雪。”
晏清姝诧异了一瞬,接道:“快意江南。”
四周寂静无声,那壮汉盯着晏清姝看了很久,宛若盯猎物一般的目光,让晏清姝只觉得汗毛直立。
就在霄云和猎风一前一后护卫在晏清姝身侧后,他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撩袍一跪,对晏清姝施了叩拜大礼:“臣章天仰,参见慧敏太子!”
*
丰隆九年,梁元德帝驾崩于承明殿。
年仅二十一岁的青阳王晏泉登基为帝,史称元狩帝。
然而其登基的头两年,并未更改国号,依旧沿用了丰隆,直到丰隆十一年初秋,元后方氏诞下一女,取名清姝。
程氏虎视眈眈,方氏内部纷乱,西南番兵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际,元狩帝欲遣心腹章天硕前往西南平乱,却遭程氏百般阻挠,甚至以方氏性命相要挟。
元狩帝迫于无奈,改遣范秀去往西南。
“太后当年同时生产,但是男是女臣并不知晓,只是在您出生后的当夜,突然被陛下秘密传入昭仁殿,命臣拌成工匠,由晏氏旁支互送,随廖氏出城。先帝有言,若是在臣死前都无人前来,便无需再守着这个秘密,各自散去寻求生活。”
章天仰独自带着晏清姝三人来到一处地坑院内,轻轻敲响了房门:“衡叔,有人来访。”
“你当年多大?”晏清姝问。
“十岁,没人会在乎一个见天偷鸡摸狗的孩童的去向。”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站在门后,他一双眼睛泛着青白,显然已经瞎了。
“这位是?”
“衡叔,丰隆帝身侧的大太监,当年元狩帝赐姓名元衡,托他送我来的西北。”章天仰介绍道。
“他的眼睛……”
“被太后亲手毒瞎的,因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晏清姝沉默。
衡叔青白的双瞳顺着声音朝向晏清姝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可是清姝殿下?”
“是我。”
“进来坐吧。”
老人的身形有些佝偻,步履却依旧矫健,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衫中晃荡,带着久经风霜的羸弱。
屋门被关上,衡叔斟了一杯茶,晏清姝刚要开口询问,对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晏清姝一跳。
“您这是做什么?”
“老奴有罪,当年中了程氏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能护住元后,令其命陨坤宁宫,实在愧对殿下!”
“这又怎会是您的错?衡叔快起来,如今您既已出宫,便不必再称‘奴’,以‘我’自称便是。”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晏清姝笑了笑,道,“我身边的心腹便都是如此自称,衡叔当得。”
这番话又自谦之意,元衡既是父皇信任之人,其忠心定然没有任何问题,能守着这个秘密二十五年之久,晏清姝礼待于他是应该的。
晏清姝扶着衡叔站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后,自己才在他的对面坐下。
衡叔道:“桌案烛台往右转三圈,再往左转五圈,会打开一个暗格,先帝当年嘱托,便藏在暗格之中。”
晏清姝对霄云抬了抬下巴,后者点头领命,走到正北靠墙的桌案前转动烛台。
只听得轰隆一声,西南方向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弹出一块青砖,猎风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露出的口子,小心翼翼的探手进去,摸出来一封被油纸包裹严密的东西。
这东西只比砖头小上一圈,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猎风将东西交给晏清姝,晏清姝用匕首将其划开,内里是一叠存凭和一封信。
一封元狩帝的亲笔信。
清姝,见字如晤。
我不知你如今是已登基为帝,还是落于困境寻求故人相助。
我猜想,当元衡将这封信交予你的时候,你已经饱经风霜,不再是被偏宠着的天真小姑娘。
请原谅我写下这封信时的匆忙,此刻你娘正在坤宁宫努力带你来到这个人世,忽闻程氏阴谋的我只能情急之中出此下策。
程氏所怀之子并非我的骨肉,迎她入宫乃是你皇祖母准许你娘入主坤宁宫的条件,为的是隐瞒她未婚先孕的事实。那孩子是方氏骨血,你可利用此事令方氏为你办事,但方氏狼子野心不可低估,切勿与他们交往过密,以防反噬。
苏氏蕙兰所怀乃是兄长之子,若是他将来安分守己,便将他送去横川,那里是兄长与苏氏定情之地,还留有苏氏与兄长拜堂的竹楼。若是他与你争夺至尊之位,便不可轻饶,帝王之家最忌感情用事,你如今是我的孩子,若你失势,难保不会被人暗算。
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娘是一位有智慧又温柔的女子,是我此生挚爱,若今日之劫难能顺利渡过,我想待你将来继承大统之后,带她再走一次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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