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会?”可汗王胸有成竹的说道,“只要利益足够,这世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阿史那兴都还是觉得此事不太靠谱,那位长公主可是做过太子的人,不会那么好拿捏。
临走前,可汗王又叫住自己宠爱的长子,道:“把阿米时尔带上,将她送给大梁的小皇帝。本王养了她那么多年,该是为王庭尽忠的时候了。”
*
日光西移,火红的晚霞层层叠叠,为喜气洋洋的庆城镶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平威王去忙兵器坊建造的事,而王妃自从拿到晏清姝和裴凛的婚书之后,就喜气洋洋的忙活着大婚的事,连北苑的鸡鸭鹅都不管了,任由他们扑腾着翅膀乱飞,把负责照顾他们的侍女小厮们的头顶当做草窝坐,嘎嘎嘎的指挥着他们往东往西。
县官上任后,重新整合佃权的事迫在眉睫。
之前靠着散发银两,麒麟卫做完了整个庆阳府的人口登记,并按镇、乡、村、里分别造册。重新按人丁丈量分发土地并不难,难得是如何让占有更多土地的人接受新的分田结果。
毕竟谁也不愿意把到手的利益再放出去。
忙里忙外的不出两天,原本就清瘦的晏清姝试了新衣后,发现衣服大了一圈。
裁缝有些为难的看着手中宽了半掌的衣服,慌忙道:“这是五日前丈量的尺寸,不应该会错啊。”
“不是你们的问题,不用担忧,就按照新尺寸改一改吧。”晏清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让红玉给裁缝些赏银,带着人出去了。
“殿下这样可不行,身子会垮掉的。”王妃有些焦急,“不如,我让厨房给殿下炖些补汤,一日三顿,一定要在昏仪前将身体补上去!”
“不用。”晏清姝拉着王妃坐在床边的矮塌上,解释道,“只是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饿瘦了而已,待忙过这几日就会好的。”
王妃叹息,又不敢摆婆母的款强压她,只能自个儿在心里着急,寻思着等世子回来了,偷偷告诉他,让他炖汤给长公主,长公主肯定不会拒绝。
晏清姝将矮桌上的未看完的昏仪安排又拿了起来,指着上面的戏班子道:“这项便免了吧,若是有这笔银钱,在元丰戏楼包个场子,请百姓们来看倒是不错。”
“哪儿有昏仪不请唱戏的?白日里要晒嫁妆,正午要唱大戏,下午迎亲宴客,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不能马虎。”
晏清姝摇头:“我有更好的戏等着上台,可不能让别的事抢了风头,就听我的吧。”
王妃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既然她有别的安排,那戏班子这条自然划去。
“宾客分开来,上午就单宴商人,我这出戏就是给他们唱的,别让他们扰了晚上的昏仪。”
晏清姝正翻着宾客名单,碧玉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面露欣喜道:“殿下!世子回来了!”
第35章 引光(甜)
晏清姝唰得一下站了起来:“谁回来了?”
“世子啊!”
“跟着平威军?还是只有铁骑?”
“只有铁骑, 辎重营东西多,步兵都还在后面。”
晏清姝又坐回了矮塌:“那他应当不会随军回来。”
王妃见晏清姝半天没有反应,问道:“你不去看看?平威军每次回城都是相当热闹的。”
碧玉点头应是:“可不是, 队伍刚进城, 主街两侧就聚集了好些百姓, 还有姑娘给他们丢花呢,跟一榜进士游街似的, 可热闹了!”
“不必, 我在府上等着便好。”
裴凛隐瞒着身份去的战场, 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回来, 以他的性子,八成又要翻墙!晏清姝想。
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书房北面的窗户, 又看了看矮桌上一片的大红色, 忽然合掌道:“得给他们煮一锅面, 对了, 厨房今日是不是做了糖瓜?”
“做了, 可那是给您和世子的昏仪准备的。”
晏清姝一甩手,道:“管那些作甚,新年必须甜!”
“哎!”
“等一下!”王妃叫住碧玉,“这一锅面恐怕不够, 每次出征回来,各营校尉,各军中郎、兵曹等等都会到府上来, 大家热热闹闹的庆功。这群人饭量大得很,得下他个七八锅!再煮上一百来个鸡鸭鹅蛋, 今年北苑养得家禽够多,再宰上十几只给大家伙都分了!还有屠苏酒、五辛盘, 通通都端上来!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说话间,人已经到前院了,王妃喜气洋洋的离开了院子,留晏清姝一人坐在矮塌上,想再看看宾客名单也看不下去。
咚——
北面的窗户被石子接二连三的敲响。
晏清姝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每走一步被石子敲击着的窗户便被推开一份。
直到她来到窗前,已经有半边窗户被石子推开一条缝隙,夕阳映照下的暖霞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在晏清姝的脸上留下一条橘红色的线。
晏清姝轻轻拉开窗户,熟悉的围墙上,还是那株合欢树旁的位置,一位身着藏青色宝相纹长衫的男人坐在那里,一条腿踩在围墙边缘,一条腿在下面晃呀晃,脸上的银色麒麟面具在火红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裴凛从墙头跳了下来,行至窗前,双手撑在窗台上,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晏清姝:“不知这位漂亮的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私奔?”
听着他宛若调皮孩童般的愉悦声音,晏清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神色认真的问道:“这位公子的声音好生熟悉,感觉是小女子认识的人呢,不知道可否允许小女子将公子的面具取下来,一睹俊容呢?”
裴凛状若思考的沉吟了一会儿,勉为其难道:“好吧,看在姑娘容貌淑丽、声音婉转,又颇为知书达理的份上,在下就勉为其难展露一下自己的俊颜吧!”
晏清姝笑着将裴凛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有受伤吗?”
裴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腰:“小伤而已,无甚大碍。”
晏清姝盯着他腰侧的地方半晌,低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额……”裴凛犹豫了一下,才有些脸红的回道,“可以,那个……婚书的事老头子办好了吗?如果没办还是算了,毕竟不是夫妻……”
“做好了,王爷和王妃都已经在准备昏仪的事了,单子还在书房桌子上,你要看看吗?”
裴凛偏过身体看了一眼书房的桌案,上面堆满了各种大红色的文书,忍不住连脖子都红了,声音低哑而仓促:“嗯,好。”
暖黄色的灯烛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地笼填了好几块新炭,整个内室都被烧得火热。
裴凛有些僵硬的坐在晏清姝的拔步床上,上衣已经褪下,露出精壮的身躯以及上面交错纵横的伤口。
他能感受到晏清姝微凉的手指在那些伤口周边游移,他的神色难得带着些慌乱,呼吸急促,微昂着下巴左看右看,甚至将床帐上的牡丹花纹描摹了一百遍有余,但就是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晏清姝一眼。
晏清姝的手指撑起干净的绢帕,一点一点蘸着药霜,小心翼翼为裴凛的伤口换药,脚边是被解下的纱布和里衣,上面沾染着丝丝鲜红颜色。
背上的伤口大部分都很浅,似是被利刃轻轻擦过,唯独后腰上有一道纵贯左右的伤口极深,皮肉有微微外翻的迹象,好在之前已经上过药,也缝了针,皮肉已经合拢,只待长好便是。
天色已经悄无声息的暗下,晏清姝为了看清楚,让裴凛侧过身体面对着床架坐着。
她侧坐在床边的鞋凳上,凑近过去,一点一点为他上药。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清凉的药膏上,也传递进灼热的皮肤里,让裴凛忍不住猛的抓紧了面前的床架子,连带着整个床架都在轻微晃动。
晏清姝感受到震动,手停了一下,抬头不解的看着裴凛的后脑勺:“你……没事吧?”
“没……没事!”裴凛握着床架的手青筋毕露,脖子上的通红开始往肩膀蔓延。
晏清姝看着那片绯红,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也忍不住脸红起来,手上更加小心翼翼。
方才她的心思很单纯,就是上药而已,可现在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起碧玉看的那些话本子,将的那些书生与狐妖的故事,让她的手有些抖,呼吸也变得混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走神的关系,晏清姝的手不小心蹭到了裴凛的腰窝,惊得裴凛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站在床边看着晏清姝。
而晏清姝还一手拿着锦帕,一手端着药霜,面色绯红的眨眼看她,那一双丹凤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印有漾漾水色,宛若一只受伤卧野的梅花鹿,弱小而无辜,勾引着猎人捕获。
“你的脖子这里……”晏清姝在自己右侧的锁骨外侧比划了一下,声音细小而温柔,“我帮你上药吧。”
“不用了不用了!”裴凛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便要接过晏清姝手中的药膏,却被后者不经意的避过。
“我帮你吧,有始有终。”她站起身,走到裴凛面前,然后抬起手将药霜一点一点涂在那细小的伤口上。
两人贴得很近,晏清姝能嗅到他身上微薄的汗味,还混杂着那股熟悉的竹叶清香。
恐怕是路上没有条件沐浴,又怕自己嫌弃,提前给衣服熏了香,沾染到了皮肤上。晏清姝这般想着,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上完药,晏清姝抬头看向裴凛,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距离。
视线交融时,两人几乎都是屏住呼吸,谁都没有再动分毫。
须臾间,晏清姝笑了,耳畔的红色越发鲜艳。
裴凛也笑了出来,他单手握拳抵住唇角,上挑的视线盯着锦绣床帐,呼出一道长长的暧昧气息。
两张脸近在咫尺,一切都是心领神会。
裴凛调整好驳杂的思绪,低头看向晏清姝,两双眼睛对望了一会儿,那嘴角噙着的笑意,便随着灯台里的灯油燃烧殆尽的那一刻,变成了两颗心之间的悸动。
所有的暧昧都在黑暗降临的这一刻涌入,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徒留逐渐合拍的心跳声撞入彼此的耳膜。
裴凛不说话,就一直这样看着晏清姝,然后轻轻抬起手,覆上了她的侧脸。
婚书以至,她是他的娘子,他是她的驸马,若她一心争那个位置,他愿意陪着她走下去。
裴凛这样想着,头缓缓低下……
在鼻息交融的一瞬间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如梦初醒一般各自退开半步,擂鼓般的心跳却如何都压不下来。
“殿下,您的灯怎么黑了?”是碧玉的声音。
晏清姝手忙脚乱的将药霜和锦帕塞在裴凛的手上,然后走到门边将内室的门关上,跨过门槛时还差点绊倒。
“没什么,我忘了续灯油。”晏清姝拉开房门让碧玉进来。
碧玉手中端着糖瓜和鸡丝细面:“那属下将灯油帮您续上。”
说着,她将拖盘放在外间的桌面上,然后走进书房续灯:“奴婢之前就说要多备几盏油灯,您偏要在这上面省银钱,现在哪家那户不点外间灯盏,只点内间的?咦?怎么少了一盏?”
“额……大概是方才我方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内室了,等下我自己续就好了。”晏清姝难得说话磕巴。
‘啪’的一下,书房的油灯再次被点亮。
碧玉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家殿下:“可是……您没换衣服啊,而且,您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属下请府医来看看?”
“不用不用!”晏清姝将碧玉推出门,语速极快的说道,“今日初一,你们好好休息休息吧,就别操心我了,城中有灯会,这会儿去还不晚,银钱让灵簌出!”
说完,她啪得一下关上的房门,徒留碧玉站在门口满脸疑惑。
离开城隅斋时,正碰见抱着账册的江怀玉和澜玉,碧玉将方才的事说了一下,然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殿下今日真的好奇怪啊!”
澜玉年纪最大,再加上常年与工匠打交道,经历过的事最多,听到的故事也最多。
从碧玉的描述中轻而易举的猜出了原委。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方才送糖瓜时,可在前院见到了世子?”
碧玉摇头。
“那不得了。”澜玉学她歪了歪头,做出一个俏皮模样。
碧玉看着澜玉和江怀玉离去的背影,更加疑惑了。
遥遥听见江怀玉的声音:“哎,这看再多的话本也没用!该不开窍还是不开窍!”
等晏清姝确定碧玉离开城隅院后,她长舒一口气,拿着油灯推门进了内室。
裴凛已经不见踪影。
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放松,晏清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便找到放在桌面上的烛台,拿回书房准备加灯油。
在转身离开前,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一个沉重的物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晏清姝低头一看,竟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箱,因着没有上锁,倒下的时候箱子盖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顶三龙六凤凤冠,以佛家七宝点缀其间,正面一只振翅欲飞的大凤口里衔着一枚圆润东珠。
晏清姝蹲下身,将这顶华丽的凤冠捧在手里。
她曾在千秋殿看到过一顶近乎一模一样的凤冠,那是太祖正德皇后的凤冠。
正德皇后,是大梁建国以来,唯一一位坐上过龙椅的女皇,虽是以皇后的身份监国,但她也是替病重的太祖担下了所有压力与重担,雷厉风行的稳定住了这个新生的王朝。
这顶凤冠与正德皇后的凤冠只差两条金龙,但晏清姝在正凤双翅的北面,看到了一对雕刻技艺极为生疏的两条金龙。
歪歪扭扭的,看着着实可笑。
但不知道怎得,晏清姝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个人,以最沉默的方式,表达了他的心意。
第36章 利钱
晏清姝心情好, 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卯时末便醒来了。
正打算去东厢房找裴凛商量昏仪的事,就见裴修瘸着腿从东廊的月洞门七扭八拐的走了进来。
晏清姝好奇, 问道:“你这腿……”
“没事没事, 昨夜路滑摔了一跤而已。”裴修捂住自己酸痛的左腿, 试图掩盖它的不良于行。
“是吗?”晏清姝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裴修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连忙扯开话题:“对了, 昨日世子一进城就去首饰铺子取来了凤冠, 您看见了吗?”
说到凤冠, 晏清姝忍不住露出笑意:“收到了, 很漂亮。”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枉费他抱着这个木箱子在窗台下面蹲麻了腿。
话音落地, 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修正犹豫要不要找个理由溜掉, 等晚点再来找世子的时候, 东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身穿一袭月白华服宛若一只白色大孔雀的裴凛站在了房檐下,目光落在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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