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康无意解释,正思索着将来的谋划,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嘶鸣。
刘容拔出腰间短刀,反手横于胸前。
下一刻,一柄短刀破开车门,直朝方哲康而去。
刘容抬刀相格,却被对方一刀振开,狠狠撞在马车的厢壁上。
“你——”方哲康话音未落,短刀直直捅穿他的腹部。
程凤朝眸色疏冷的凝视着他,语气薄凉:“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罢,他将刀抽出,砍断了他的脖颈。
被刀鞘卡住脖颈的刘容被方哲康的血喷洒了一脸,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不敢动作。
程凤朝看向她,目光锐利:“宁夏卫的调兵符在哪儿?”
刘容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爬到方哲康身边,从他的怀中的布兜里将兵符摸了出来。
这是前日夜里,章天仰交给方哲康的,她当时在暗室的小窗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后的人!”刘容勉强维持镇定,手中握紧了刀柄。
程凤朝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松开钳制她的刀鞘,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但太后那边,如果你敢吐露半个字,我定然叫你尸首分离。”
刘容点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程凤朝跳下车,悄无声息的离开。
刘容等了半晌,才推开车门朝外看去,只有被杀死的车夫瞪大了双眼看着天空,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她搜罗了方哲康的银票,然后将唯一没有受伤的马从车架上解了下来,按上马鞍,骑上马,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
正月十五的清晨,天未大亮,晏清姝和裴凛终于赶到了长安。
然而元山并没有让马车停留在驿馆,而是直接入了皇城。
“太后有旨,请您入京后直接去慈宁宫请安,至于裴世子,陛下在昭仁殿等您。”
裴凛和晏清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光中看到了警惕。
“你宣旨时倒是对此一字不提。”晏清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山。
元山陪笑道:“主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还望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晏清姝冷笑一声,落下车帘,不再言语。
马车经过午门时,与谢府的马车擦肩而过,谢敏掀开车帘往前看了一眼,在见到马车上的‘清平’二字时,敛了眉。
一路行至羲和门外,马车才停下。
原先站在宫门口低声交谈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或是好奇,或是忌惮,或是鄙夷。
晏清姝,先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却在登基前一日,被朝臣逼宫退位,成为了清平长公主。这件事一直在勋贵世家之中讳莫如深,但谁不好奇这位从高处跌落的前太子,如今是何种模样呢?
第47章 入宫门(二更)
晏清姝被裴凛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一眼扫过去便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皆是京城的豪门权贵之女。
她秀眉轻蹙,看向元山:“今日十五, 需要京中贵女如此早的就进宫谢恩?”
元山瞧了一眼宫门的位置, 笑道:“太后有意为陛下选后, 自当是要殷勤些。”
原来如此。
晏清姝再次看向宫门,在那群贵女里, 有几人格外出众。
那是她在学监时的伴读, 却各个心怀鬼胎, 不像江怀玉那般对她真诚又一心一意。
曾经她是东宫太子, 这些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对自己极为热络。
如今她‘虎落庆阳’, 再与她们相遇于宫中, 自是要有一番好戏上演。
晏清姝握住裴凛的手, 低声道:“站在宫门最近的地方, 身着黛青夹袄的姑娘是清河伯的嫡长女容锦, 她的姑姑便是范秀如今的继夫人。”
“那位随意找了个乱葬岗便丢了已逝发妻的范秀?”
“不错。”
裴凛面色复杂:“瞧着年岁……她姑姑年纪也不大吧?配范秀着实有些……糟践。”
晏清姝轻笑一声道:“只要有荣华富贵在手,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清河伯掌管户部贩马的生意,于贺兰山的掌控权上,他将会是你我最大的对手。”
容锦向来看不惯晏清姝不按规矩行事的做派, 后来又结了仇,自然是乐得看晏清姝笑话的。
此刻她虽一脸娴静端方的模样,但看向晏清姝的视线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清河伯育有两女, 其一便是容锦,另一位是容锦的姐姐, 早些年入晏清玄的府做了侧妃,如今应当已经被封妃或者贵妃, 你小心着些,她那几个兄长,没一个省油的灯,若是他们也在昭仁殿,不管说什么,你都只管糊弄过去便是。”
“我知道了。”
晏清姝抬了抬下巴,道:“容锦旁边那个身着橘红宫装的姑娘看到了吗?她便是钦天监监正独女薛莹莹,就是他的父亲解读了那条出现在父皇皇陵里的谶言,说我是天降祸星,若为帝,必然灭国灭族。”
不过薛莹莹本人倒是个很简单的人,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城府,待人真诚和善,待事待物主打一个随遇而安,反倒有些缥缈之气。
只是他爹却是个圆滑至极的家伙,向来是风往那边吹,他往哪边倒。
曾经晏清姝在位时,他所有的谶言都是晏清姝大吉,大梁大善,然而当程氏占据上风,与她决裂后,他便第一个跳出来指她是个灾星。
“钦天监的人不管说什么,你只当做放屁便好,不必理会。”晏清姝冷笑。
裴凛捏了捏晏清姝的指尖,笑着应声:“听你的。”
元山引着晏清姝和裴凛往宫门内走,路过那一众贵女时,并未唱和,晏清姝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想快些见了太后之后就走人,直到她听见有人问守门的太监。
“快到时辰了,为何还不走?”
薛莹莹道:“程颖啊,她素来都是最晚到的。”
话音刚落,周围人神色各异。
这番话也就薛莹莹说出来别人无法指摘,毕竟她是出了名的缺心眼,与她那个蜂窝煤一般的爹完全不同。
但她们可不一样,谁敢大大咧咧的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明日府上就得遭殃,毕竟程氏如今权倾朝野,无人敢出其右。
正说着,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朝着宫门而来,直至逼近宫门前才堪堪停下。
马车略过的风掀起了晏清姝的衣摆,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夫趴跪在地上,车厢门被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踩着车夫的脊背下了马车,无数宫人鞍前马后,殷勤谄媚。
“郡主今日来了,太后娘娘定然高兴极了。”方才站在宫门前一脸不耐的太监,如今笑得眼睛都要找不到了,弯着腰对程颖毕恭毕敬。
此情此景,令晏清姝眉梢微微一挑。
“殿下?”元山试探的叫了一声。
晏清姝没搭理他,只目光平静又富含深意的望着程颖。
这人她可太熟悉了,只比她小三岁,却接连退了四次婚。
第一次是个穷进士。
太后看好那人,她不想反驳败了太后对她的好感,便表面应着,心里膈应得要死。殿选时没能入前三,她便悔了婚。
但悔婚便算了,当她得知此人被父皇重用,入了吏部,怕他将来阻碍了自己,便使人污蔑他偷盗隔壁少女的肚兜,使其名声扫地,被驱离京城。
第二次是一位伯府之子。
但她也不喜欢,嫌弃伯府爵位太低。
因着她一番刺激人的话,便为她狩猎老虎,结果不幸被老虎咬断了腿,从此无缘世子之位。后来晏清姝使人去查过,程颖因着对方在父皇那边能说得上几句话,不好得罪怕直接退亲会被告状,便想了这么个摧残对方的方法,好让自己顺理成章的退亲。
第三次……
第四次……
每一次她都有各种理由看不上对方,然后用各种下作手段退了亲,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晏清姝曾为警告过程渃,但效果不佳,连太后都言其是小女儿心性,长大了便好了。
都二十岁了还不算大?
想到这里,晏清姝看向程颖的目光越发‘和善’。
程颖才下得车来,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
她正抬眼打量时,便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晏清姝,顿时一怔。
晏清姝扯开一抹浅笑,立于宫门之* 前,向着她微微点头。
身旁的红玉早已对晏清姝熟悉无比,只她一个表情变化,便知她现在的心情颇为不好,要折腾‘某个人’了。
红玉向前一步,充当起了传唱太监,扬声道:“清平长公主嫁到——跪——”
周围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裴凛见状,一脚踹向元山的膝窝,逼得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跪了,其余人便纷纷跪趴在地上,朝着晏清姝行礼。
于是,站着的程颖便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一只。
可程颖不想跪,她从前时常被晏清姝叫去东宫责问,自认丢尽了颜面,早已对晏清姝恨之入骨。
出身显赫,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的她,却每每在晏清姝面前碰壁,哪里能不恨!
如今再见她,只恨不得抽筋扒皮,哪里肯跪!
“姑娘,且忍这一时,太后娘娘吩咐过,要不了多久,她便翻不起风浪了。”程颖身边的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劝告。
程颖咬着牙,心不甘情愿的跪了下去。
虽然她跪得犹犹豫豫,却叫晏清姝心里格外舒坦。
她抬头顺着宫门朝内望去,这巍峨的宫殿里,是整个大梁规矩最为繁琐,等级最为森严的地方。
官大一级压死人,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她是长公主,是超品亲王,是这皇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晏清姝和裴凛于宫道之上分开。
元山领着裴凛去往昭仁殿,而晏清姝则在一名小宫女的带领下朝慈宁宫而去。
因着方才宫门那一跪,随着晏清姝一路往慈宁宫而去的贵女们都噤若寒蝉,远远缀着不敢靠近。
直到抵达慈宁宫门前,才堪堪追了上来,却一个个低着头,像是鹌鹑一样乖觉。
晏清姝才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们怕的是自己。
她的视线朝着宫门看去,一名年纪与许嬷嬷差不多的嬷嬷站在外头,瞧着眼生,应是她离开后才拉拔上来的人。
那嬷嬷瞧见她们,便问:“怎么今日这般晚?”
身侧领路的小宫女支支吾吾的,一句话囫囵话都没说出来,令那嬷嬷神色越发严肃,眼见着要发火训斥。
晏清姝心头一动,解释道:“本宫瞧见故人,叙了叙旧,因而晚了,还望嬷嬷别怪罪她们。”
方嬷嬷瞧了晏清姝一眼,她没见过这位,但从她的话中不难辩听出她的身份。
是而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一张严肃的脸改换成笑意,殷切道:“原是长公主殿下到了,太后娘娘早已念叨您多时,快些进来吧。”
晏清姝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她想见的、念叨的恐怕不是自己吧。
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程颖,得到一抹恼恨的瞪视。
啧,她不在宫里这些时日,倒是让这姑娘越发胆大了。
这慈宁宫晏清姝只来过两次,还都是太皇太后在时来的。
太皇太后是个不爱奢靡之人,平日里用的都是些极为精简的器物,包括手炉都是没有花纹的普通款式,一套茶盏从她出嫁一直用到殡天都没换过,最后被元狩帝送去陵寝,做了陪葬。
如今的慈宁宫里,一应陈设都是太后入主后新换的。
什么锦绣罗帐,金银玉器,珊瑚赏玩,只要是稀罕的物件,皆随处可见。
晃得晏清姝踏进宫室的时候,以为自己进了父皇的琳琅阁。
“太后娘娘,人来了。”
正谄媚讨好太后的容妃一听,立刻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难看。
她回过头,刚要向往常一样给这群贵女们一个下马威,就瞧见晏清姝那张秀美如牡丹一般的脸,顿时攥紧了拳头,垂下脸不敢出声。
在晏清姝身后,以程颖为首的众位贵女朝太后盈盈跪拜:“臣女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红玉单膝而跪,行的是武将之礼。
唯晏清姝站在原地,与高坐之上的太后遥遥而望。
另一边,灵簌带着苏繁鹰从侧门而入,穿过东苑一路行至秀仁宫,那里是皇子居住的地方,在晏清姝退位后,被太后拨给了她,成为了她的宫室。
灵簌刚将东西放下,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哨音,他动了动耳朵,对苏繁鹰道:“苏老板暂且在这里歇息,我先出去一趟。”
“好。”苏繁鹰点头。
灵簌将一排小竹筒束在大腿上,藏在了衣摆之下,然后利落得爬上围墙边的一株枣树,跃至墙头翻了出去。
第48章 进献
独坐高位的太后一早便收到了元山送来的消息, 估摸着今早就会抵达,因此见到晏清姝并不意外。
“来人,给清姝赐座。”太后的声音带着笑意, 却让跪在底下的一众贵女忍不住害怕。
晏清姝也不客气, 直接坐在了容妃的对面。
太后等着晏清姝先开口, 却发觉晏清姝一字不提,只把玩着手边的茶碗, 将那茶碗转得叮当作响。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死死盯着晏清姝半晌。
晏清姝原来在宫里, 是最最守规矩的, 万不可能做出这般无礼行径,没想到不过离宫不足一个月, 就变成这边不知礼数的野蛮模样, 果然商人的孩子就是粗鄙无礼。
太后敛下眼中暗芒。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 容妃在一旁有些如坐针毡。
底下的一众贵女在冰冷的石板上跪得双膝发麻, 却不敢言语一声。
整座宫室寂静得可怕。
片刻过后, 太后似乎想起来了下面还跪着人,便抬了抬手。
当众人以为她是要让贵女们起身时,只听得她朝着跪在最前头的程颖道:“颖儿快来让姑母瞧瞧。”
贵女们不禁屏息,将头垂得更低。
瞧着程颖满脸笑容的朝太后走去, 径直坐在了太后身侧,晏清姝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丝丝寒凉。
瞧瞧,这便是亲疏远近, 以往的她竟没看明白。
姑侄俩旁若无人的在那儿拉家常,徒留一众贵女跪在宫室之中动都不敢动一下。
晏清姝的眸光扫过她们,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以往在凤栖宫跪拜请安的时候, 多跪半刻都要坐立不安,如今跪了有近两刻钟的时间,竟纹丝不动。
想必是这段时日常常来慈宁宫跪着,都给跪习惯了。
不过嘛,一次两次这般那是下马威,可次数多了,就是耀武扬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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