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老头子的话算是提醒了他。
三月三,春日宴,百花召来双飞燕。新人竟是旧相识,哭哭啼啼死过遍。其乐自是不可名,反反复复得团圆。
晏清姝的手忍不住搭上裴凛精赤的上身,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知临。”裴凛的声音与他的身体一般火热。
晏清姝大脑空白,下意识重复道:“知临?”
“我的字。”裴凛低哑着声音,与晏清姝额头相抵,“知临,大君之宜,吉[1]。”
这是裴凛出生后,裴述之去海昌院为他供长福灯时,明觉告诉他的,虽说是道家卦象,但明觉禅师告诉他,这就是裴凛此生的命途。
知者不惑,以不惑临天下。
裴凛不想临天下,他只想临清姝,以清姝之明为己明,以清姝之听为己听。
他的晏清姝,才是将来要集众智临天下,知人善任以成事之人。
第58章 谋求发展
鱼水之欢, 花烛明夜。
纵容裴凛的后果就是,晏清姝起不来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耳畔是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江怀玉见晏清姝醒了, 揶揄道:“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晏清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翻身下床, 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穿好, 问道:“有事?”
江怀玉将手中账本摊开给晏清姝看, 指着上面的田产道:“范氏父子跑了, 他们的地我直接照单全收,如今你名下的田产已有一千四百余倾, 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晏清姝听了大喜过望:“你这动作远比我想象得要快!”
“那是自然!”江怀玉得意洋洋道。
晏清姝合上账本, 左右瞧了瞧, 问道:“裴凛呢?”
“院子里练枪呢, 我去叫他。”说完, 江怀玉抱着算盘拉开屋门,冲着裴凛喊道,“驸马爷!殿下想你了呢!”
“江怀玉!”晏清姝羞恼得喊道。
江怀玉嘻嘻笑着,也不管晏清姝, 只留下一句话:“商量好了告诉我!”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裴凛走进来,将枪立在了一旁,然后将炉子里温着的水倒进铜盆里, 伺候着晏清姝洗漱,顺便将一身汗擦了个干净。
也不知是昨日要得狠了还是怎样, 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待午膳呈上来, 晏清姝要咬着筷子率先打破沉默:“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与突厥这一战,还有宁夏卫哗变之后,应该有不少无法继续打仗的伤兵,我之前与你提过关于让他们入我名下庄子的事,不过刚刚怀玉告诉我,范氏父子霸下的田产她尽数收回了,如今都算在我名下,有一千四百余倾之多,我改变一下之前的策略,让这些伤兵进庄子和兵器坊。”
裴凛沉默了一瞬,道:“有些残得狠了,可能站不起来……”
“那不要紧,站不起来可以做工呀,兵器坊很多部件的生产都需要大量手* 工,他们可以坐着完成,手断了也不要紧,可以去布坊踩布,总之,不能下了战场就无依无靠,人颓废了就会想不开,保家卫国之人,不该是这种结局。”晏清姝笑眯眯的看着他,“而且我相信你和王爷带出来的兵都是信得过的良善人,日后兵器坊还会有很多新兵器,我在西北建的也不单单只是布坊、粮坊、兵器坊,或许还有药坊,很多东西需要不能为外人道,自然是自己人来做最合适,你觉得呢?”
过了好一会儿,裴凛才沉沉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
此事定下后,裴凛第一时间找到了裴述之。
“这不等同于全部充做军田?”裴述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凛摇头:“不至于,耕种的士兵只要交五成的粮,剩余五成都是自己的,军粮从交付的这五成里出,剩余的除了留存下一年的粮种外,都会卖掉,以维持庄子的其他开支。”
“这不等同于自给自足?”裴述之原地转了几圈,拍板道,“行,就这么办,我让手底下的人把伤兵都统计出来,然后集中起来给殿下送去,一千四百余倾,没想到范氏父子贪了这么多的地。”
“还有一件事。”裴凛道,“琢玉手中有一种药,可以更快的愈合伤口,比现有的金疮药效果更好,但只在牛身上用过,原本殿下这次受伤琢玉就想用这种药,但是我没让。殿下的意思是,想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受伤的活人试用,看看效果。我觉得,可以在伤兵身上试试,但这也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不想冒险的话,我可以先在狼川铁骑身上试一下。”
“这琢玉什么来头?”裴述之问。
“原是药人,殿下初入东宫,代天子巡狩时曾遭遇过一次刺杀,中了毒,元狩帝召天下名医来治,便是被她治好的,后来就留在了东宫。晏清姝也不清楚她的身世,只知道她自小便是南诏大巫的药人。”
裴述之沉吟片刻,喃喃道:“元狩帝找来的啊……”
他对元狩帝晏泉的感觉极为复杂,早些年两人亲如兄弟,但后来皇权过手,两人便渐行渐远,裴述之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总是自相矛盾。
不过,对于元狩帝放在晏清姝身边的人,他倒是没什么担心,如果晏泉想要害她,断不会力排众议,让她入主东宫。
“就狼川铁骑受伤的那几个人怕是试不出效果,这样,你直接带人去虎贲营,他们都是先锋兵,受伤人数最多,许多都有感染发炎的征兆,成功了他们便能活,不成功……也改变不了必死的结局。”
很快,晏清姝便得到了裴凛的回话,她开始有些诧异于裴述之的大胆与信任,但当她带着琢玉抵达平威军虎贲营的营地之后,她才明白裴述之为何会如此大胆。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活不了了。
晏清姝没见过真正的战场,她无法想象一群铁血的汉子,因着伤口发炎、溃脓而哀嚎是怎样一出景象。
当伤口生疮,开始化脓时,军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减轻一点点痛苦,为他们托日子罢了。
很多人宁愿不这样拖着,就干脆利落的死了,还能得一笔抚恤金,也不会因着残废而拖累家人。
琢玉站在帐子里,面色平静,她自幼便是药人,随着大巫四处用死人、活人试药,见过的惨痛景象比任何人都多,早已麻木。
她裹着黑纱的双手交握,淡泊的望着帐外的军医:“我必须要告知各位,这个药对刚刚行成的伤口有一定效用,但对于已经化脓的伤口却未必有用,而且从来没有用在人身上过,之前一直是给剖腹产的猪牛羊用的。”
军医低头接耳了一番之后,有一头发花白,明显是其中德高望重之人站了出来,神色认真的说道:“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姑娘尽可放心。”
之后的日子,琢玉便一直呆在军营里。
起初,很多人对这位浑身上下都缠满黑纱的姑娘很好奇,也有疑虑,但当她面无表情的剜掉腐肉,不顾对方叫喊将人按住缝针,从头到尾都是平淡无波的态度后,这群伤兵们都有些怕她。
油盐不进之人,才最可怕。
晏清姝忙着扩大布坊,招收了更多的女工,甚至还在锦绣街开了一座绣楼。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
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世道乱了不少,平威王府揭竿,程二爷也将整个东北箍成了铁通一块,甚至发布的讨伐檄文,直言程凤朝和谢敏是狼子野心,要广招英雄豪杰‘解救’幼帝晏清玄。
范秀逃离了京城,在西川一带收拢了自己的势力,躲着龟缩不出。
整个大梁,竟隐隐有分裂之兆。
所以,晏清姝加快了招兵买马的步伐,甚至将招收女工之事广而告之。宣扬得不止夏绥、河西都知道,连河东、河阳、昭义、天水等地都有所耳闻。
不少老弱妇孺都拼着一条命来到了这里,尤其是鄯州、河州、甘州一带的百姓,因着频频被西番三十六国侵扰,汉子死了大半,余下的妇孺没有自保之力,又无法回迁,只能忍受着上头的视而不见,与外邦人的欺压。
如今晏清姝给了她们另一种选择,虽不知真假,却总是活下去的希望,有敏锐的人能从程氏的死亡中隐隐嗅出危险的味道,战乱就要来了。
*
要发展农庄,解决粮食问题,单纯的人力是远远不够的。
晏清姝看着丝绸之路的地图,打起了重开丝绸之路的注意。
远在嘉峪关外的高昌,便是她的首要目标。
高昌多是汉人,北有突厥南有大梁,相较于经常掳掠他们的突厥,高昌的态度更倾向于示好大梁。
但这种示好绝不是永世的,若突厥人过于强大,相较于并不发达的安西地区,肯定是依附于突厥对高昌更加有利。
而一旦高昌国倒向突厥,那么整个河西走廊都将遭到突厥人的封锁。
高昌作为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作为整个西北地区通往西番的窗口,若是能拿下高昌,那么安西将会成为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对外商贸之地,而西番三十六国的文化、宗教、饮食等等,都能与大梁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良种、器皿、马匹等等,将会成为西北发展之路上的助力。
这般想着,晏清姝对正在研磨誊抄文书的宁夏道:“快请苏老板和江怀玉过来。”
*
“成了?”守在伤兵营的裴凛双眼爬满了红色的血丝,死死盯着伤兵腿上已经长住的伤口,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成了?真的成了?”
“对!成了!”双鬓斑白的老军医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尚未化脓的伤口愈合的要比以往快了一天左右,轻微发炎的伤口也都长得很好,已经化脓的在割去创面后,愈合得也不错,但有些部位实在太过凶险,确实无能为力,伤口尚未愈合,人就已经挺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老军医神色有些黯然,但他依旧对这样的试药结果表达了激动:“但这样已经足以大大减少伤病的死亡!只要伤口刚刚形成的时候就用药,有八成不会发炎化脓,要是想要再进一步,还得调整一下药方,臣与琢玉姑娘还有其他几位医官商量了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殿下能给一处院子,臣等想再继续试药,尽可能的将药方调配完美。”
裴凛听不清老军医后面的话了,他满脑子都是琢玉的善疮药有奇效!
他一把握住老军医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你有什么要求都写下来,定当满足!对了!所有参与试药的人都要记录在册……不,这件事我另外找人办,肖先生,此时请务必要保密,在殿下有新决策前,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
肖老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重重点头:“世子请放心,臣带来的徒弟都是信得过的,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第59章 血雨腥风
晏清姝正与苏繁鹰和江怀玉商讨组建官方商队的事, 去往高昌不能明面上,因为她还没有反,平威王是揭竿了, 但也没有自立为王, 若是明面上派使臣出使, 只怕会引起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通商。
晏清姝:“丝织品向来是中原贸易上的优势, 还有金银器、瓷器、制茶、漆器。咱们现在能拿出的东西不多, 还得从市面上搜罗一些。”
闻言, 江怀玉在庆阳府的舆图上圈了个圈, 将西市和东市单独列了出来:“西市手工铺面很多,收拢西北商会的时候, 我接触过不少比较大的手工坊老板, 他们手下有能人巧匠, 却一直不显山也不露水, 不是因为没野心, 而是不敢让方氏看到他们的野心。他们很多工坊都开在金城,若是咱们能给予他们一定好处,让他们将工坊牵至庆阳,对庆阳的经济来说,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1]”
晏清姝:“那就先通过商会放出组建商队的消息,等接触一些有意向的商人,再从中遴选可靠的。我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将高昌拉拢过来, 而是交换他们手中的良种和种.马。”
说到种.马,晏清姝打算找一趟裴述之, 如今平威王府既已揭竿,就没必要再跟朝廷打机锋, 直接将贺兰山一带划进自己的封地,然后尽快发展畜牧业才是正经事。
待江怀玉和苏繁鹰离开后,晏清姝刚要提笔批阅各州县递交上来的文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裴凛快步走到晏清姝身边,单膝跪在她的腿边,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腰腹之间,使得晏清姝只能听见一阵闷闷的声音:“成了,清姝,真的成了。”
“什么成了?”晏清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她想起这些时日裴凛一直呆在伤病营里盯着试药,立刻就想到了琢玉的那张药方,“是琢玉那张……”
话还没说完,裴凛的唇就落了下来,他几乎是迫切的亲吻着晏清姝,极力的将眼前的人揉进自己的怀里。
等他退开时,晏清姝的唇上的艳红已经完全花了。
“谢谢。”裴凛将人拥在怀里,真心实意的诉说着,“我替那些能活下来的人说一声,谢谢。”
恍然间,晏清姝想到了初八那天,在海昌院的山脚下看见的那个女孩儿,若是能再早一些……
她的双手覆在裴凛的背上,用尽全身力气拥住了他。
*
裴述之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跌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去问这件事是否属实,而是立刻派人将伤兵营围了起来,并着令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军医和学徒都带去刚刚粉饰一新的公主府。
公主府原是范氏父子的府宅,晏清姝并不想大动土木,便在范府原来的基础上做了调整。
“好好好。”裴述之热泪盈眶,“有救就好,有救就好啊!”
西北是整个大梁对外的战场,无论是已经破国的东突厥,还是现在的回鹘、高昌、焉耆等国,包括西突厥在内,哪个没有跟西北打过仗?
人人皆言天下富庶无出河西,并非虚言。
战争带来的死亡,让这里人丁稀少,也影响了农耕、商贸等等。
若是伤亡人数能降下来,哪怕一点点,积攒下来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其带来的正面影响,远超打了一场胜仗。
裴述之将军医递交的文书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说起了如今长安的情况:“程氏的程磊你可知道?就是如今的辽东都督,程家的二爷,程凤朝的二哥。”
裴凛点头:“听过。”
“程凤朝可真狠啊,直接诛了程氏九族,我本以为他会连着程太后也杀了,没想到程太后口不能言,日日只能躺在床上后,他反倒将人供了起来,好吃好喝一个不落,就是……”
说到这里,裴述之自己都忍不住轻嘶了一下,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就是,他将程氏满门砍下的人头,尽数挂在了慈宁宫正殿的门前。”
宫变之后,程氏到是如程凤朝许诺的那般,没有了,没人再掣肘晏清玄,但是程氏没了,程凤朝却做了摄政王,晏清玄等同于还是个傀儡皇帝。
原本晏清玄还想着反抗,但在程凤朝将程氏九族人头挂在慈宁宫后,他便连个屁都不敢在程凤朝面前放。
59/88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