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得跟个鹌鹑一样,比原来还要乖觉。
裴述之:“就前些日子,有一群百姓拿着刀枪棍棒砸了东市和西市的都市属、平准属都给砸了。城中的一些小寺庙,佛像也给捅倒了,宣扬什么程凤朝把控朝政、为非作歹、斥灭宗亲、毫无人性。我估摸着八成是小皇帝不甘心,让人给弄的,想搞个神迹什么的,走程太后那一套搞倒长公主那一套,但我觉得没什么用。”
晏清玄原是找的钦天监监正,但监正可不是个糊涂人,反而精明的很。鸿胪殿之事直接让他看清了局势,当时便倒戈了程凤朝,对于晏清玄想用谶言驱离程凤朝的事嗤之以鼻。
这天下哪里还姓晏呢?
自从晏清姝被驱离长安后,朝廷便一日不如一日,不说突厥人野心勃勃,现在就连吐蕃、西羌都开始跃跃欲试。
更何况朝中还有个狠人程凤朝。没看见连谢敏都不说话了,对程凤朝的言行等同于默认。
钦天监监正虽是个明白人,可惜做着从龙之功的春秋大梦之人太多。
而且晏清玄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程凤朝公然说出自己是梁元帝的儿子,等同于在跟他争皇位!
而那些被晏清玄驱动的人呢,大多都跟程氏有极深的牵扯,或者得罪过程凤朝,随时都会被程凤朝清算。
他们不想死,更想要保住当下的荣华富贵,自然希望程凤朝赶紧滚蛋。
于是双方一合计,便演出了这场闹剧。
而这恰恰给了程凤朝清算他们的借口。
当一封封互通有无的书信丢在那些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抖如糠筛。
可程凤朝与程太后不同,更与元狩帝、晏清姝不同。
他既踏上了这条血路,就绝没有回转的理由,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根基□□之前动摇他的地位!
“格杀勿论!”
这是程凤朝留给程氏一党,最后的四字真言。
长安掀起的血雨腥风持续了十几日,整个朝廷上下的官员近乎全部洗牌。
谢敏提拔了许多有志的寒门子弟,这样的人没有根基,只要做到赏罚分明,定然会对朝廷忠心耿耿。
谢敏不是在帮程凤朝,他只是不想这个王朝覆灭的太快,连让晏清姝力挽狂澜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谢敏瞒得很严,直到一些官员调动得太大,实在瞒不住,才散出消息让各道节度使知晓。
“偏偏在这个时候……”晏清姝手指点着桌面。
她看向大梁舆图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也猜测着这群人的用意。
“晏清玄搞这么一出,程磊不会不知道,他怕是也在暗中推动,还有吐蕃、西羌,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时不时就发来一份请罪书,言说他们遭遇了什么什么困境,要么是收不上粮,要么是拜占庭又怎么着他们了,总而言之就是少纳贡。程凤朝一朝成了摄政王,西北、东北、西川三地纷纷揭竿,吐蕃和西羌怕是坐不住了,想要把长安的水搅浑,好趁机摸鱼。”
东苑书房里,裴述之、裴凛、苏繁鹰、江怀玉、还有薛平睿和一众幕僚都聚在一起,讨论着长安这出‘大戏’究竟唱得是什么腔调。
明面上程凤朝只杀了那些与程氏一脉牵扯较深的官员和勋贵,但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再将西北也牵扯进来。
毕竟一座贺兰山在那儿放着,程凤朝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就绝不能让晏清姝立起来。
不过,晏清姝不在乎程凤朝是否会拿西北开到,她更在乎在程凤朝斩杀了突厥使臣之后,突厥人会作何反应。
“如今突厥也不是个软柿子,咱们还是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丢了一个贺兰山,突厥人定然会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程凤朝调走了宁夏卫,临走前还给了灵武军一个迎头痛击,确实让萧关成了一处薄弱的缺口。
若是突厥人趁势突击,平威军未必能得好果子吃。
“我倒是觉得,驻守在贺兰山的三个营可以动一动。”裴凛突然道,“贺兰山西侧,靠近北庭的地方有一片鱼儿海,那里盛产盐矿,若是能将那里占下来,再往西的居延城便也不是问题,若能将这一片与玉门关连起来,将张掖河划为内河,我们往古阳关、伊吾一带运送货物将会更加便利,对于打通丝绸之路东北段也会有好处。”
若是能将张掖河纳成内河,那么商队在古阳关时就可直通通往焉耆和高昌的水路,甚至直奔地中海,这何止是打通了东北段,这是直接连中段都打通了。
书房里寂静了半晌,一众幕僚顿时眼前一亮,若真能拿下鱼儿海和居延城,敕勒和薛延陀将与西北边界比邻,这对整个西北的发展绝对是好处大于坏处!
只是这出征总要耗费银钱,如今的平威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苏繁鹰笑了笑,道:“银钱上的事你们不必操心,自有人在后面替你们兜着。”
于是,最后由晏清姝拍板决定,动用张掖驻军和狼川铁骑,向鱼儿海增兵。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灵簌走了进来,覆在晏清姝耳畔说了两句话。
“兵器坊被烧了。”
第60章 谍
等晏清姝和裴凛赶到时, 整个兵器坊已经被烧了大半,原先准备好的弩炮车烧了近乎三分之一。
顾澜正清点人数。
“没死人,但少了个工匠。”
兵器坊用的都是自己人, 但工匠这一块确实得要从外头找, 大多都是西北本地的工匠, 还有一些是澜玉从外头找来的。
顾澜低声道:“外头的工匠都在,我刚刚细查了一下名册, 是个武威来的工匠失踪了。”
工匠失踪不是小事, 不管跟纵火有没有关系, 一名接触了弩炮的图卷的工匠若是失踪, 这背后的影响可大了去了。
若是长安或者辽东的人还好,顶多是内斗, 若是突厥人……
那弩炮的杀伤力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 突厥本就有顶好的骑兵, 若是再有这上好的弩炮加持, 只怕会让西北战事雪上加霜。
“红玉, 叫衡叔来!我要知道是谁推荐的这名工匠,谁跟他往来密切,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自晏清姝将元衡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筹备解语楼的事, 元衡是唯一与各方都没有牵连的‘干净’人,且眼盲心不盲,由他来做解语楼暗部的接头人是最合适不过。
明面上的解语楼由苏繁鹰管理, 她负责招揽过往客商,搜罗南北往来消息, 暗地里由元衡调教出一批能洞察人心的钉子,背下重要的信息, 只待需要时派往各地埋下暗桩。
如今兵器坊被烧,正是试一试解语楼当前实力的时候。
也验一验元衡的能力究竟如何。
*
过了四日,四月初一的一早,便有一姑娘来解语楼点了一份包子、两碗八宝粥,然后留下一百文钱,带着吃食离开了。
那一百文钱尽数落在了元衡的手中,并拼合成了一行文字。
西山乱葬岗。
元衡将此消息告知了晏清姝,很快,顾澜便带着人在乱葬岗里找到了那名工匠的尸体。
经过仵作验尸,此人已经死去两日有余,显然是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晏清姝看着名册上的记录,这名工匠是由薛平睿遴选上报的,后来通过考核进入的兵器坊。
薛平睿是否也参与其中?
她点着桌面,沉思片刻,吩咐元衡道:“劳烦衡叔排一出戏,就这么说……”
晏清姝示意元衡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
最近薛平睿总是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兵器坊失火的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平威王府将事情把控得很好,但那么大一间工坊失火,近郊的百姓总有几个看见的,稍一打听便能得知当日的情形。
当他知道有一名工匠失踪之后,眼皮更是狂跳,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再加上今日借调了安化县的仵作去验尸……
“真的假的?当真是咱们大人派去的?”
“我可没说是大人派去的,只是那工匠确实是大人遴选之后送去参与考核的,现在长公主在调查此事,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查到大人头上。”
“嘶,这么大阵仗,那工坊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我听说,是平威军的军械库,里面放着不少攻城器械还有弓弩之类的,这一把火,八成烧毁了大半,如今突厥人虎视眈眈,边境随时都有可能开战,这个时候烧了这么一把火……啧啧,怕是有点猫腻。”
“不会是咱们大人干的吧?虽然有时候趋利避害,但他不像是会做出有损大梁国体之事的人啊?”
“嗨,这可说不好。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薛平睿站在府衙后院的半廊前,清晰得听见几个小吏凑在一起说话,这几个人都是在外走街串巷巡视检查的,知道的消息比任何人都多,他们说得话薛平睿不会全信,却也只有至少有七成是真的。
当真是他推荐去的人出了问题?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有蹊跷,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待薛平睿转身离开,其中一名参与讨论的小吏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半廊,透过漏窗还能看见薛平睿官袍的一角。
他的眸色暗了暗,找了个借口与其他人道别,然后飞速离开府衙跟了上去。路过一间包子铺时,他将一串铜钱丢给招呼的活计,口头预定了几笼包子。
那伙计得了钱,扬声朝屋里喊了几句,周围排队买包子的主顾都言他包子做得好,生意好,那衙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预定了,除了他,还有不少人常常来定包子,可见这家做包子的手艺有多好。
伙计被夸赞之后,直言她家女掌柜的人好心善,还聘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女子来做伙计,为慈幼堂捐了不少善款,是顶顶好的大善人,做出的包子定然味美鲜香,然后欢天喜地捧着前进了屋子,再也没出来过。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在进屋后迅速摘了围裙,穿上一件破旧的外衫后离开了铺子,然后快速穿过几条小巷,从解语楼的偏门钻了进去。
另一头的薛平睿没有回薛府,而是去了城南的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周围没有邻居,皆是荒院,只尽头有一处宅院,那是薛谨之前偷摸买的,薛平睿也是在他死后,才查到此处。
“开门!”薛平睿不等自己将气喘匀,便用力敲响了院门。
内里一位眼睛有疾的老妇走来开了门,她看不清薛平睿的面容,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怒气。
“何云呢?”
“在屋里。”老妇道。
薛平睿气冲冲的闯进正屋,何云正借着光缝补衣物,见薛平睿走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要迎接,可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被薛平睿一把掐住了喉咙。
“你到底是谁?”
薛平睿双眼发红,死死盯着何云,他一路上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烧到了他的身上,他这辈子都谨小慎微,唯独在一件事上做出了格。
便是收用了薛谨养在外面的一个扬州瘦马。
那女子不单单漂亮,且很会说话,那时候薛平睿心情烦躁,本欲处理了她,不成想此女子聪慧过人,直接点破了他的困境,并为他出了许多主意。
不单单如此,她还对民生颇为了解,薛平睿开始还警惕,但后来因着她出的主意办成了好些难事,让自己处理政务时轻松了不少,便将她留下,一直养在这里。
他不敢将人接去府里,因为她的来路不正,是程氏送与薛谨,意图钳制住他的那根绳子。
若是将人放到了明面上,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万一查及她的身世,很有可能会将当年慧贵妃之死牵扯出来,他绝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任何污点。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推荐来的工匠,正在将他往死路上逼。
那可是兵器坊,如今朝局动荡,烧了兵器坊等同于断了平威军的臂膀,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平威王,都不会放过他!
他本还想在庆阳府苟活一阵,试试能不能调回京城,如今全完了!
何云被掐得喘不过气,不断怕打着薛平睿的手,呜呜的要说些什么。
薛平睿松开一点力道,但手依旧掐在何云的脖子上,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何云得了喘息,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老爷,奴家一直跟随着老爷身侧,老爷也查明过奴家的身世,怎得今日又突然不相信奴家了?”
“少废话!”薛平睿已然不相信她,怒道,“你那个表弟烧了兵器坊,人死在了西郊外三十里的乱葬岗,你敢跟我说你跟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无?”
何云露出一抹诧异:“愿望啊老爷!奴家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奴家那表弟从前一直在扬州做木工活计,也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奴家,奴家也是想让他去试一试才去求的老爷,他也通过了考核,确实是个在木工手艺上颇有才华之人,他怎么可能会去烧了兵器坊?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于他啊老爷!求您明查!”
听了这话,薛平睿有些半信半疑。
信是因为他举荐之前确实查明了此人的身份,且他确确实实通过了王府的核验才进的兵器坊,是个实打实的匠人。
但他也疑,因为除了何云这边,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会让何云的表弟烧了兵器坊。
难不成当真不是他烧的?可为何他会被人发现死在乱葬岗?
其中的矛盾让薛平睿一时间疑惑丛生,掐着何云的手彻底卸了力道。
何云见状,果断出手,直接劈向薛平睿的脖颈,将人劈晕过去之后,迅速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提着木箱夺门而出,就要逃离这里。
却不成想在院中见到了几名不速之客。
元衡面含慈爱的‘望’着何云,道:“这位姑娘,殿下有请。”
何云神色一凛,不待对方说出第二句话,便直接果断的出了手。
巽风二话不说直接与其过招,只十几招的功夫,便将人止住。
何云欲咬破舌头,被巽风干脆利落的卸了下巴。
“姑娘,咬舌可不会没命,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过你吗?”巽风蹲下.身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令何云不禁有些胆寒。
第61章 安和公主
公主府的西苑种着不少腊梅树, 如今花已落尽,长出了新的枝丫,绿绿葱葱霎时好看。
晏清姝不住在这里, 挂个公主府的牌子只是为了向世人告知她的存在, 她现在是西北之主。
如今的西苑, 是晏清姝拿来关押一些不可对外言说之人的地方。
比如何云。
西苑的一间厢房里,窗户皆被蒙上黑布, 院子里静悄悄的, 只屋内音乐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晏清姝与裴凛抵达的时候, 璞玉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她的身后, 帮忙端着拖盘的士兵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端着拖盘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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