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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南丞终于又有时间的时候，才恍忽自己竟然换上了薄棉衣。
已经是九月底，这就要入冬了啊。
依旧不见一场雨，栾城干旱到新建的土房子根本不愁干。
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回去了，今年的收成堪堪三成，还都是些扁种子。
如果冬天没有雪，开春播种都难。
来年收成只会更难看。
缺粮啊……
重建已经差不多了，太子也终于可以回京。皇帝的旨意已经送到，太子可以择日回京。
如今朝中有人不赞同，也有人对太子大加褒奖。
不管怎么样，这位太子，总算是有了存在感。
而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苏南丞与季副统领喝了好几次酒，如今也算是朋友。
得知太子要起程，那几家出过血的大户挨个送礼。
虽然他们送出去半副身家，甚至是大半副身家，但是也不能憎恨。
尤其是卫家主，深知这栾城的苦日子没结束，要是继续干旱，后几年还不知如何呢。
所以更是又舍了大笔钱送礼。
送的不是旁人，就是苏南丞。
他倒是不知道这苏大人在陛下跟前的面子，他只是觉得，苏大人是太子的人。
送他也是像太子示好。
将来也能攀上一点交情。
卫家主已经决定南迁，往他亲戚所在的万州府去了。
万州在京畿，虽然也是北方，也受大旱影响，可毕竟比起栾城好多了。
卫家主不敢继续留下，留下的话，怕是过不了明年，这点家产也保不住。
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当机立断的。
苏南丞收了他的礼，还回了一些东西。
也就表面他记住这个人了。
第207章 放纵
高太守等人也是送了不少东西来的。
十月初一，太子起驾回京。
不同于来时候的窘迫与为难，回去的时候，他终于可以轻松一些。
百姓们夹道相送，城外叩头跪送许久。
马车里，太子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头的一切，什么都不说，却像是想了很多很多。
马车外头的苏南丞没有往后看，而是看前面，远处的断壁残垣还没恢复。
那是距离栾城不远的村庄。
整个栾城外，都是土黄色。
破旧倒塌的房屋是土黄色，枯黄没有颗粒的死庄稼是土黄色，落叶未曾掉光的树枝是土黄色，前面的路是土黄色，远处的天际也是土黄色。
像是迷蒙不清天地不分。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马儿的鬃毛。
轻轻的摸上去。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轻快的小跑了起来。
苏南丞忽然一笑，低头弯腰拉住马缰，忽然喊了一声‘驾’！
马儿短促的嘶鸣一声，就撒开蹄子跑起来。
此时是早晨，旭日东升，黄土铺就的官道上，一个年轻的，穿着轻甲的将军，策马奔腾而去。将身后车驾甩开，潇洒的飞奔而去。
许久后，愣怔的牛三与马和和郑成业才赶紧追上去。
太子一惊，以为出了事。
吴三灯过来回话：“殿下，我们大人是去前头探路。”
太子放下车帘笑了笑没说什么。
少年人，或许是忽然而来的什么心情吧。太子没有怪罪，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一刻的苏南丞确实就是放纵了自己。
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想由着自己自由狂奔一次。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马儿累了，自己慢慢停下。
苏南丞跳下马背，牵着马下了官道。
马儿自己找地方卧着休息一会。
后头的三人三骑已经追上。
“大人您马术越发好了。”牛三哈哈笑。
苏南丞也笑，心想是你们让着我，我都知道。
不过比起之前，如今骑马的技术确实是好了不少。
“歇会吧，等着大部队来。”苏南丞道。
三人都应了，将马缰丢在马儿背上免得绊它们的脚，就叫马自己吃草休息去。
这里挨着一条小溪，正是个合适的饮马地。
三匹马休息够了，就起来吃草喝水。
约莫一个时辰后，大部队才过来。
苏南丞归队，与太子告了一声罪。太子也下来骑马了：“无妨，孤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不顾护卫，骑马跑出去过。”
苏南丞也不觉得自己做错，既然太子这么说了，他也就呵呵一笑过去了。
放纵只是一时的。
苏南丞接下来就全程叫人小心谨慎，保不齐回程路上，就该有魑魅魍魉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可太子毕竟带着四千人。
想伏击他不容易。
这一路，不管路过哪里都不会留在城中，都是扎帐篷。
这一来反倒省了许多麻烦，也叫有些人的端盘打空。
大概是顾及这四千人，也大概是顾及太子此番出去做出来的成绩。
又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如各方人马所预料的一般住城里。
所以，直到进入京畿，到也没遇见危险。
到这里，就更安全。
季副统领和苏南丞并不敢懈怠，直到十月十六，太子车驾终于到了京城的宣庆门外。
之前皇帝没给的东西，如今给了。
百官迎接。
所有人都松一口气，至少太子是平安回京了。
回到城中，太子要第一时间进宫，苏南丞是没资格的。
季副统领倒是跟去了。
不过，苏南丞正要打算先回家，就见有个公公说陛下旨意，叫苏大人也一并进宫去。
大庆殿中，陛下当着大臣们的面，狠狠的夸奖了太子一番。
等众人散尽，苏南丞被单独留下来。
他又给皇帝行了大礼。
“起吧，此番苏卿劳苦功高，想要什么赏赐？”
苏南丞心里有数了，不仅不起来，还伏下去：“微臣自知有罪，不敢求赏赐，只求陛下责罚。”
“苏卿何罪之有？”皇帝这声音，倒也听不出是不是不高兴。
“微臣才疏学浅，却在储君面前卖弄，为太子殿下招致不少谩骂，实在……”苏南丞顿了顿：“微臣虽不后悔，只是毕竟形势不当，求陛下责罚。”
隆帝笑了笑：“朕都没问你，你自己就招了。这等事，你不说，太子也不会说。”
“微臣不敢。”他之前的密信没说的那么清楚，也有余地。
皇帝要是一点不知道，那他就不说。皇帝要是知道，当然承认。
承认了也没事。
他之所以给侯府送信就是为这个，既然闹到了成康侯知道了，那就是说，皇帝没明说也知道苏南丞这回出去做了点什么的。
倒不是说如今这世道皇帝还能对地方有那么厉害的掌控，那不可能！
只是说栾城毕竟那许多人，消息想瞒的严严实实不可能。
皇帝就算不百分百确定这事是怎么回事，也有点数。
这一承认，不就显得他老人家运筹帷幄？
“罢了，起来吧。你还年轻，做事不周到也是正常。胆气倒是足。”隆帝笑了笑。
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了。
苏南丞谢恩起身。
“微臣只是看着百姓实在艰苦。他们盼着陛下与太子救命呢。”
隆帝叹气：“百姓不容易啊。”
才感慨了一句，就问苏南丞：“你觉得太子如何？”
苏南丞……
所以呢？百姓不容易所以呢？没了？呸，狗皇帝！
“回陛下，微臣愚钝，只知殿下为人厚道仁善，对下宽和。”
翻译一下，没底气。
隆帝点点头：“朕老了，时常想着将来这天下交给谁呢？老九要是合适，朕也就放心了。”
苏南丞顺着道：“陛下正是壮年，太子殿下固然是极好，可毕竟还年轻。陛下势必要手把手的教导。寒门子弟读书，尚且要十几年寒窗，何况一国储君？陛下必得精心教导太子殿下，才好叫我大元江山社稷稳固啊。”
这话果然皇帝爱听。
一个还不怎么合格的太子，比一个能干，能独当一面的太子对隆帝来说更好。
前者需要慢慢调教，后者把他扯下来就可以登基。
第208章 累
哄好了皇帝，苏南丞不仅没有获罪，还得了赏赐。
皇帝赏他机敏，虽说二百两黄金不算什么，但是只要是皇帝赏赐的，那就不得了。
苏南丞也大方，直接丢了一个五两的金锭子给送他出来的太监：“跟其他公公分一分，你们也辛苦。”
那太监特别不好意思的道：“大人实在是客气极了，回回都赏赐，奴婢也没什么报答您的。”
他这话也真，确实不太好意思一直要。
“公公不必客气，若是实在有闲暇，倒是有个小事劳烦您。”
“大人只管说，只要奴婢办得到，绝对办好。”太监拍着胸脯。
“小事小事，昔年在东宫，我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又年轻。那时候颇为得了一个公公的照顾。姓谢，如今在香烛库伺候的。公公知道，当年废太子获罪，跟前的人都……”苏南丞摇摇头。
“这谢公公对我实在不错，要是公公有空，不如关照他一二。好歹叫他过的舒坦些。”
当年苏南丞是救了他，不过毕竟交情就那么一回事。
一个废太子跟前的人，逃出命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好待遇？这二年肯定过得很惨。
而今日苏南丞说起这个，也不是真的要如何关照谢太监。
只是，叫皇帝跟前的太监们明白，他苏南丞，是连对自己善意过的太监都会照料的人。
小看不得这群人啊。
他们活的如同蝼蚁，可是他们离得皇帝太近了。
果然，这太监听了，果断应了。
苏南丞得先回侯府。
一早就给丰竹君传话叫她去侯府候着了。
这会子，侯府众人也在家。
苏南丞见了侯爷，先跪下请罪：“不孝孙回来了，叫家里担心了，请祖父责罚。”
成康侯还没说话，苏英渠先骂道：“孽障！不知轻重的东西，你可真心知错了？”
“回父亲的话，儿子知错了。”苏南丞不顶嘴。
错不错的，做都做了。覆水难收。
“罢了，虽说是鲁莽，但也不失为一条路。”成康侯摇摇头：“起来回话吧。”
“多谢祖父。”苏南丞先磕头，然后才起身。
“栾城如何？”
“回祖父的话，不好。纵然已经开仓，可惜……也撑不到来年秋收。今年冬日和来年开春要是还不下雨，只怕要死更多人。整个北方都不好。”苏南丞道。
“老天爷要收人的命啊。”苏英茂叹气。
“还有一个消息，孙儿听说，北夷汗王赫连护应该是不成了。如今他的儿子们和兄弟们内斗的厉害。”苏南丞道。
“这不是好事吗？”三叔苏英济道：“内斗去吧，打死谁都好。”
苏锦丞道：“三叔，他们的老汗王要是死了，不管是谁登基，只怕是……都会发兵。”
“这……要是三年五载他们不能打出结果呢？”苏英济问。
“总归是会有结果的。”
众人一阵沉默。
“如今北方大旱，他们那边只会更旱。去岁的蝗灾估摸着还没过劲儿。要是持续下来，不管他们的老汗王死不死，只怕他们都要南下。”苏南丞道。
自古，北方蛮族没有吃的，就是南下抢。
如今的北夷是处在游牧过度到定居的阶段。
但是大部分的北夷人还是习惯在草原上生活。
“多事之秋啊。”成康侯叹气。
“眼下倒也不必看那么远，老七，你觉得太子好？”苏英渠问。
苏南丞心里吐槽自己亲爹这话，不必看那么远。
不过还是回答：“回父亲，儿子也不好说，只是想来陛下不太可能再废太子了吧？”
众人点头，这倒是，再折腾一回，大臣们也不会允许。
“此番太子殿下也算有功，朝中有不少人说他好。不过弹劾的也不少。”说这话的时候，苏英渠瞪了一眼苏南丞。
想必这段时间，苏家父子没少为苏南丞转圜。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成康侯道：“西域诸国，今年的岁贡还没送来。”
苏南丞一愣，一般不都是中秋前后？
“这是不打算送来了？”
“旱灾也影响他们。只不过至今，也没送东西，也没派使臣来。陛下因此发过一次怒了。”成康侯道。
西域那边，有四五个小国，真的不大。
所以不管是大元还是北夷都没打，他们也没什么存在感。
千百年来，他们都是依附于中原。
大元之前几个朝代都是一样。
如今这是，生出反骨来了？
“罢了，这些事再说吧。你才回来，也累了，先去看看你母亲，咱们就开宴吧。”成康侯摆摆手。
苏南丞如今在家里是有地位的，他远道归来，吃一顿家宴是应该。
苏南丞应了，就去了冯氏那请安。
两位婶娘都在，几个嫂嫂们也都在。
大家客客气气请安，苏南丞给冯氏磕头。
冯氏自然也客客气气的。
等问候过了，大家呼啦啦再去正院摆膳。
等苏南丞终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快黄昏时候。
马车里，苏南丞拉着丰竹君的手：“许久不在，辛苦你了。”
“家里没什么事，我不过隔日来侯府请安。也没立规矩，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夫君辛苦了，出去一趟，瞧着清减了不少，也晒黑了。”丰竹君不好意思道。
“呵呵，北边不大好。”苏南丞说了一声，就靠着车壁叹息。
他很累，身体很累，心也累。
丰竹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不管怎么样，回去先好好歇息吧。明日可以不去城防营吗？”
“不行，明日还有事。没事，休息一夜就好了。”苏南丞闭上眼，捏捏她的手：“京城这些时候还好吗？可有什么趣事？”
丰竹君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不过为了安抚他，还是说了些八卦。
一开始，苏南丞还接话，慢慢的就靠着马车睡着了。
丰竹君等他睡着才轻轻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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