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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伊的笑容立刻淡了几分。她说：“原来的。”
她把乔安的行李箱拖进客厅里，拿出酒精喷雾给乔安的大包小包消毒。又说道：“那是我离开X&X之前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一个很简单的MTN drawdown，那个客户一直是我在cover，做了很多年。后来我离职前市场有点波动，发行时间表延迟了，我把它交接给同事了。”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但是乔安知道左伊这样深陷其中往往难以自拔。她故作轻松道：“老掉牙的项目，不如擦掉吧。我看你那个白板现在有很大用处。”
“什么用处？”
“分家务啊！”乔安笑道，“你忘啦？”
左伊笑了起来――她肯定没忘。在她们在国外合租的时候，也是用一个白板记录着两人分别应该承担的家务。她们两个都是很喜欢制定规则又很坚持遵守规则的人，一旦商量好了家务分配的原则，就很坚定地执行下去，这也是她们很少有矛盾的原因。
“说得对。”左伊说着，拿起一个板擦站在白板前，迟疑了一下，抬起手从上往下抹下来。白板上的字迹时间有点久，一下子并没有全部擦掉，板擦划过的地方还留下了一点黑印。她愣了一下，随即又大力的擦起来，没几下，白板恢复了干净。左伊拿起马克笔，转身对乔安说：“基本原则和原来一样啊，一、三、五我打扫，二、四、六你打扫，周日一起…”
乔安重新开始了合租生活。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学生时代结束的时候，她们都曾以为这种生活结束了，迫不及待地给自己选择独自居住的单人公寓，并且心照不宣地相信自己走出单身公寓的时候，一定会走入一段美满的婚姻。
时隔多年，她们都各自打拼过，在感情里沉浮过，却又走进了合租公寓。这算是失败吗？但是如果失败是这种滋味，那未免也太过让人愉悦。
乔安每天上班宛若鸡飞狗跳的战斗现场。而且时常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回家。回到家总能看到左伊又作出新花样。
有一段时间，乔安回到家总能看到黑板上画满了各种图标和符号。
“这是什么？”乔安把口罩扯掉去洗手。
“嘘。”左伊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堆着基本厚厚的书，“我在研究星盘呢。”
“这个吗？”乔安看着白板上画的一个潦草的圆盘。
“嗯，那是我的星盘。我觉得很有道理。”左伊念念有词，“按理说，我的命还可以。我的太阳合水星――聪明。合金星――漂亮。合木星――幸运。太阳落六宫，还是处女座，简直是天选打工人。上升木星九宫，适合出国受高等教育。群星狮子群星摩羯，既容易受人瞩目，又踏实肯干。”
“你命真好啊。”乔安感慨。
“是啊！”左伊表示赞同，“所以我现在在研究，为什么我现在这么不顺呢。大概是因为我月亮水瓶被冥王刑克被木星对冲吧…”
过了几天，左伊便不研究星盘了，说打算做自媒体。
“现在很火的那个法律博主蒂凡尼你知道吗？”乔安自告奋勇，“那是我原来在A&B的junior，我还给她录过一期节目呢。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把你引荐给她？”
蒂凡尼聪明又敏锐，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已经开始定期发外资所打工的主题vlog，播放量非常可观。据说还有综艺节目找她去做嘉宾。她最新一期vlog的主题是“走进科学之什么是印刷商”，幽默而不乏犀利，乔安大概也就看了十遍，在深夜笑得前仰后合。
“切，我不做那种。”左伊叉着腰，满脸雄心壮志，“我要做感情博主。”
“感情博主？”乔安看了她一眼，“你？？”
“你看，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东亚女性感情模型。”左伊指了指身后的白板。白板上画着一个坐标轴，最上面写着标题：东亚女性爱情幻想之简爱与傲慢与偏见的霸总二相性模型。
“《简爱》和《傲慢与偏见》都不是东亚的。”乔安提醒她，“是英国的。”
“人性都是相同的。你看，这个横坐标是霸总口是心非程度，左边是简爱，代表心直口快。右边是傲慢与偏见，完全口是心非，毒舌别扭。”左伊兴奋地比划着，“纵坐标是霸总颜值，下面是简爱，代表很丑。上面是傲慢与偏见，代表美型…”
“感觉都没什么优点啊。”乔安说，“你搞这一套有什么用啊？”
“优点都是默认的啊，肯定是有钱有势啊！”左伊激烈地辩解着，“你懂什么，我在解析大家在感情对象里的隐含心态！你觉得丑很好笑吧？其实喜欢丑的大有人在！还有不少美女就喜欢丑男呢！这是一种奇妙的心态，有人是因为不配得感，有人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有人就是喜欢这种压人一头的感觉。里面大有讲究呢！”
乔安心里暗想：除了你也没别人喜欢丑的吧！
“再者说，这个模型四象限可以完美诠释大部分女性幻想的恋爱对象。”左伊说道，“比如说，第一象限长得好看又口是心非，这是大部分言情小说的典型男主，太浅显就不多说了。第二象限，长得好看又心直口快，这就是最流行的毒舌男主啊。不过感觉这个是耽频热门而且还是受…不说这个，第三象限，长得丑又心直口快，这个就有意思了。我能想到的最典型的代表是‘贫嘴张大民’…”
乔安简直无语。她想，左伊研究这些，大概还是在想解释当时为什么会喜欢陈博士吧！但是她没有揭穿，等着左伊说得差不多，才说：“有点晚了，我先去洗澡？”
“你去你去。”左伊盯着白板，陷入了沉思，“我觉得我的模型还可以再加一个维度，变成一个三维模型…”
后来，这个三维模型没有搭建起来。乔安陪着左伊去看了精神科医生。乔安把她送到诊所，没有陪她去见医生。左伊和医生聊了很久，出来了以后，乔安立刻跑上前去。
“怎么样？”乔安焦虑地打量着左伊的神色。
左伊脸上没什么痕迹，神色也淡淡的。按理说，第一次见医生，很多人难道不应该痛哭流涕吗？
左伊笑道：“医生给开了药啊。我去前台结账拿药。”
“安眠药吗？”乔安问。
左伊伸手套钱包的动作停了一秒，回答：“抗抑郁药。当然，也有点安眠药做辅助。”
护士贴心地把药片分成四分之一的小片，仔细叮嘱了用药注意事项。左伊沉默地听着。
“看精神科…”两人并肩走出诊所，气氛有些沉重，乔安打趣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自媒体主题。”
“嗯。”左伊说，“我们打车吧？”
之后左伊开始规律吃药、规律睡眠，没有再提自媒体的事情。
乔安和左伊身边不断有同事确诊新冠。左伊的公司有非常人性化的抗疫政策，每次有人生病，剩下的人都可以在家办公。乔安的公司虽然也有类似的政策，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卷生卷死，根本没人敢在家办公，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去办公室刷存在感。到了年底，复必泰疫苗的二价加强针面市，左伊和乔安都立刻去打第四针加强针。
与此同时，两岸终于通关了。内地的疫情政策忽然间全面放开，三年疫情宣告结束。左伊的父母立刻来访香港和左伊团聚。虽然乔安只是和左伊父母吃过两次饭，也被他们催婚的焦虑震惊了。
“你父母怎么那么急？”乔安找了个机会问左伊，“他们怎么看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怎么思想还那么封建？”
“这有什么关系吗？”左伊无奈，“他们一天天在瞎劝，我去哪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男的啊？偶尔看看约会软件，里面全都是fuck boys，没一个认真的！”
“我倒是有个主意。”乔安灵机一动，“我有个师妹在香港做婚介。”
乔安联络了陈雪。陈雪自然是欣喜若狂，和乔安约了个咖啡，说要和老同学好好catch up一下，左伊的事情之后再聊。乔安答应了，两人约在中环一家咖啡厅。通关以后，大陆游客多了不少，中环显得更加拥挤。两人选了室外座，冬日阳光正好，咖啡香气四溢。
“你怎么样？还没结婚么？”陈雪看了看乔安空荡荡的手指，“还和上次那位在一起么？”
她提的是戴文。乔安笑笑：“早分了。”
“我看那样的就不靠谱！”陈雪叫道，“男的长成那样，心一定会野的，不安于室。”又说，“我们资料库里的男嘉宾就没有那样的，我们的男嘉宾全是经过我们考察过的特别老实、特别靠谱的男生。”
“我的朋友小左也是特别好特别靠谱的女生。”乔安说着，觉得很有趣，好像自己也在做红娘中介，代表左伊和对面红娘谈买卖。她想，不能输了左伊的阵势，又补充，“长得还好看，还有钱，工作学历都是一顶一的好。”
“嗨呀，今天谁来和你说你的朋友啊！”陈雪说，“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嘛，想聊聊你，关心一下你呗！你可是出名的闷声做大事的典型啊！你猜大家都说你什么？”
“什么？”
“说你当年和林延谈过！”陈雪眯着眼睛，“还说你把他甩了，让他好伤心呢。”
“哈哈哈哈哈！”乔安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真的吗？”陈雪还很执着地问着，“哇，林延当时可受欢迎了！又高又帅，冷脸帅哥，各方面实力也很强。喜欢他的女生简直数不过来呢。”
乔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问道：“林延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吗？”陈雪一脸八卦象，小声道，“他离婚了！”
“离婚了？”乔安有些震惊，“我记得他结婚也没几年啊。”
“千真万确。”陈雪凑近了，小声道，“他老丈人家原来是很有势力的，听说给他提供了不少工作上的帮助。但是我听说他老丈人家里出了大问题，他和老婆也处不下去了。好可惜啊，前两年据说都在备孕了呢。”
乔安简直无力吐槽，她心想，这就是典型的攀炎附势，靠山倒台了立刻杀驴卸磨吧。这倒是很像林延做得出来的事。她忍不住说：“林延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和原来一样势利。”
“所以你和他谈过吗？”陈雪问，“你听上去很了解他。”
乔安点点头，说道：“但是我可没有甩他。是他甩了我。”
“哇！能和林延谈一次也很值得啊！”陈雪两眼放光，“我倒是有点好奇了，你的下一任是什么样的人？和林延谈过后，找别人都索然无味吧。”
“第二任是我的同事，也是律师。”乔安说，“人就是你上次见到那位。”
“哇！那也是很顶级了啊！外资律所的律师，还又高又帅，这不得被抢疯了？”陈雪感叹道，“怎么就分了呢？他出轨了吗？”
“没有。感情上没出轨。”乔安喝了一口咖啡，说道，“但是也在工作上背叛了我。”
陈雪听了，满脸痛惜，道：“你可真是糊涂，怎么就把这种极品男人给放手了！”
“喂，他都那样对不起我了。我不放手难道是每天给自己找气受吗？”乔安啼笑皆非。
“他也没做什么啊，没出轨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陈雪道，“工作上的事都是小事，不应该因为那种鸡毛蒜皮的事影响感情。我要是你，就应该抓牢了他，早点把好事定下来。如果家里能有这么一位，你上班不上班的又有什么影响？辞职了当全职太太也很爽啊。”
乔安摇摇头，说道：“我和他都是一个所的律师，为什么我要辞职做全职太太？”
“小云姐，你这个人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陈雪摇头惋惜，“我一般不说客户的坏话，但是你不是我客户，我又很把你当自己人，有些话你别怪我说得太直。你看看你的年龄，再看一看你的样貌――不是说你长得丑。你和街上的人比一比，你看中环到处都是美女，而且这些美女各方面也不比你差的，人家都是从有名有姓的好学校毕业，不是做金融的就是做法律的。咱们这边的女生，还有别的职业吗？我知道你很看重自己的工作，但是我比较了解婚姻市场，这些在婚姻市场上都不是什么加分项。你知道女生什么工作我会看作加分项吗？”
“什么？”
“瑜伽老师，空姐，舞蹈演员。”陈雪很快地列举着，“女生这种职业才算是吸引力强。如果说你是律师，是banker，没几个男生会真的感兴趣的。”
“为什么！”乔安大吃一惊，差点把咖啡打翻，“这些职业有什么好的？”
“啧，你不懂了吧？听上去就很性感啊！男人的思路很简单的，第一是颜值至上，第二是要有一些性感幻想。”陈雪说道，“你看看街上来来去去这些女生，哪个不比你年轻漂亮？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乔安本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但是在陈雪的提醒下也留意了一下来去匆匆的路人。不得不承认，中环真是美女如云。各种风格、各种装扮的美女匆匆经过，每一个人看上去都舒展而肆意，都很有性格，都美得很有特点。
“按理说，你这个年龄和样貌，现在择偶已经需要理智权衡了。”陈雪说道，“假设你的颜值在这一片女生里属于中等水平，你去看看中等水平的男生大概是什么样的？”
乔安扫了一眼街上的男士，真是…她指了指一个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胖乎乎的猪头男，道：“大概那样？”
“那是我老公。”陈雪笑眯眯地对那人打了个招呼，对那人说：“我和朋友没聊完呢！你自己去转一转，一会儿再来接我。”
打发了老公，陈雪道：“我老公那样的其实特别好，我说什么他都照办。听话。这才是咱们中年人择偶应该有的心态：认清自己的位置，找准目标市场。咱们得追求实惠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给年轻小姑娘体验就好了。”
她顿了顿，郑重地说：“毕竟，好男人都丑。”
第101章 没有道理也没有答案
陈雪虽然和乔安聊得百无禁忌，但是见到了左伊，讲话还是很客气的。
“左小姐是吧？”陈雪笑容得体，显得亲切又可靠，“您的资料我看过了，很优秀。见到本人发现你也很漂亮。”
“谢谢。”左伊说。
“左小姐，我特别看好你。我觉得你很有希望今年年内就嫁出去。”陈雪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左伊只好顺着她问。
“我觉得你看上去特别有决心。”陈雪说，“其实做我们这一行很现实的。一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最后能不能成功，他/她自己的意愿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要是真的有这份心，那真的什么困难也不能阻止你。”
乔安看了她一眼，心想你想说的明明是恨嫁的人最不挑吧。但是毕竟不是她自己来见红娘，她喝了一口咖啡，保持沉默。
“其实我――”左伊迟疑道。
“你能下决心来相亲，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陈雪说，“每个人都有第一次，踏出舒适圈，去通过不同的方式接触新的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侃侃而谈，左伊放弃了说话，沉默地点点头。
“给你看几个我们优秀的男嘉宾啊。”陈雪拿出了一个平板，放在桌面上，左点右点，左伊和乔安都凑上去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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