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只想到了你。”
偷瞥向一侧帘幔,想那离声能来去自如,行踪应不会让人有所察觉……沈夜雪如是而想,倏然听到咕噜声,才惊觉是自己腹部发出的。
“还未用膳?”沈钦闻声不觉蹙起冷眉,回首瞧向房外伫立的轻烟,“轻烟平常是如何服侍的?”
轻烟被吓了正着,像有万般委屈萦绕在心,颤抖着赶忙退下:“公子息怒,轻烟这就去端膳食。”
这轻烟素来惧怕公子,此般许是要将她记恨。
沈夜雪暗自一叹,低声为其说上一言:“是我方才食欲恹恹,这下好似又想进食了,怪不得轻烟。”
“食欲不佳?可是被我病染了?”沈钦打趣般低语,伸手拉她至身旁,“那正好,之前是你陪我食膳,这次换我作陪。”
作思了几念,他又平静道:“亦或是……你住我那儿去。”
静望这抹温和月色,哪还有花月坊之主的架子,她毫无忌惮地凝望着,见他柔和望来,忙垂下眼睫,避过这令人浮想联翩的视线。
“这太不合规矩,旁人见了是要妒恨的。”她安分守己般轻声作答,悄然将几番妄念淡然抹去。
那曾经想成婚的可笑念头,已被那将她送入相府的薄言凉语冲散了……
她如今只想快些,再快些,得到这里的一切。
沈钦不甚在意,轻笑一声,抬手将她的纤指握紧:“你也说了,此地皆归我所有,还管他人的心思作甚?”
第19章 怎还……怎还偷起男人来。
对于情念一事,他仅是略知一二,却不明如何将女子困于身侧,更不明如何占据她为己所有,最终只是急切又隐忍地自语着。
“好,关乎你私己之事,我不勉强……慢慢来……”
轻烟于此时推门而入,往膳案上放了几盘佳肴,又恭敬俯首退去。
眼前几道菜品皆是她喜爱的。
轻烟定为此费了不少心思,此举是想在无声无息间将她这位花魁娘子讨好,以免她在公子处告上几状。
她看得透彻,唇角着实扬起一丝漠然。
这世上之人太是虚伪,都是为己而活。
沈钦轻然移过菜碟,将佳膳都围至她面前,蓦地柔笑道:“我还依稀记得,你刚来花月坊时成日围着我转,将我思绪都吵乱了。”
“为此,我还罚了你禁足半月。”
公子忽然道起昔时旧事,不知目的何在,沈夜雪思忖了一刻,心绪无意被拉了远。
“那时的公子可凶狠了,自那以后,我便不敢再多加放肆。”她悠然品尝着佳肴,回想初来花月坊之景,漫不经心地回着。
“当初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吓坏了胆,”言之于此,沈钦一顿,眉宇间不禁染上愧疚,“眼睁睁瞧你……逐渐躲着我。”
她满不在乎般往碗中夹上几口味美膳肴,敛眉婉笑:“那是属下初来乍到,不懂尊卑贵贱……”
“后来想得通透了,便觉得既然来了花月坊,就要遵循坊中规矩,万分敬重公子,不可再胡闹。”
这一语令旁侧柔影略为不悦,他微攥紧了拳,再拢上几分眉心:“那些规矩不是给你设的,我已说得明白。”
“当年公子已施舍我了居所,给了我安栖之地,让我免受贫苦饥寒。雨露之恩,无以为报。”
沈夜雪知晓眼前男子所道的情念,只可惜她甚是不喜这若即若离之感,当初诱引也仅是为了权势利益。
此外,她别无他意。
“公子施舍一次便够了,不必再如此费心,”碗筷放落,她回道得平缓,“受得怜悯多了,我会不自在。”
沈钦闻言,眉目依旧未展:“你知我非此意,我所求你当真不知?”
“属下用完膳了,公子也该是时候回房休息,”她想着行礼拜别,立身之时,却被一把攥住了衣袖,“往后之事,属下不愿去想……”
眸底有微光颤动,他猛然一松,沉吟般问道:“你难道对将来未有一丝期许?”
沈夜雪趁势后退,恭然行拜着:“公子莫赶我走便可,这便是我唯一所愿。”
异样之绪不住地蔓延,恍然觉着与这道姝色相隔太远,沈钦坐着轮椅徐缓行向门外,眼中藏着微不可察的落寞。
“早些歇着,莫与他人促膝长谈得太晚……”
他再落一言,目光再次掠过因夜风飘动的帘幔,话中似蕴含着深意。
待沈钦彻底离远,她才浑身松懈而下,心知方才已让他起了疑。
公子多疑,是坊中姑娘皆知的事。
可只要未露出端倪来,光凭着猜测,无人敢拿她如何。
想着那疯子适才还算老实,未出来捣上一乱,她眼下已是谢天谢地……
沈夜雪悠步走回窗边,扬唇开了口:“可以出来了。”
可道出半晌,却未闻丝毫动静,她顺势朝窗外探去,仍是空无一人。
正疑惑着那人去了何处,极其细微的响动从瓦檐上隐约浮现,她快步行出雅房。
蓦然向上一瞧,她霎时一愣。
不曾料想,无樾竟与那言行诡谲之人碰了面。
不仅如此,二人还打了起来。
其实也说不上是打斗,只可说是无樾不断向离声挥动长剑,剑招倏变,剑势如虹……
然所刺之人回回轻而易举地避了开,似不屑与那少年动手。
“都给我到房里来!”
她忍无可忍,切齿而喊,若再放任不管,很快就会引来旁人瞧望。
听闻她呼喊,无樾立马收手,不甘心地跃下檐顶,微低着头,似知错的孩童般,一声不吭地跟至她身后。
几瞬前因夜色太黑未瞧清,此刻看去,她见这玄衣少年的左臂似脱力般耷拉而下……
沈夜雪这才明了无樾何故气愤至此。
一位来历不明的男子折了他的左臂,他自是不痛快。
本想扳回些颜面,却发觉剑刃根本无法触及此人,他恼羞成怒,但仍旧被戏耍。
她忙将这少年护于身旁,让二者心平气和地坐下,随后为两位祖宗沏了茶。
“你先说吧。”悠缓地将两人隔开,沈夜雪坐于中央,一瞥离声,又望向一侧满是怨气的少年。
“不,还是你先说。”
无樾剑眉紧皱,终是将带有仇怨的眸光转至她身上,双目柔和了下。
“你与公子纠葛不清也就罢了,怎还……怎还偷起男人来。”
她半刻答不出话,这一番举止确是太像与男子藏有私情,成日偷欢窃乐……
默然一瞬,她转眸看向另一旁的男子:“要不还是你来说吧。”
“他所言句句属实,我还能如何辩解?”见势回得随然浅淡,离声缓慢回语,顿时引得她一阵深思。
沈夜雪暗暗轻咬着牙,似欲将手中的茶盏捏碎,幽怨之声从唇边溢出。
“我问的是,你们二人如何撞见的……”
“罢了,不和你们枉费口舌,要打去别处打,莫在那屋瓦上,”她重重地将茶盏放落,置于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后冷笑道,“不打就各自回去,来日再过招!”
说归说着,也不可直截了当地下逐客令。
她忍下烦闷之绪,将沏满茶的一只杯盏率先递给无樾。
少年还未触及,就见着离声毫不客气地夺过玉盏,淡笑着一饮而尽,口中还悠闲地道着:“他回去,我不回。”
“这茶是倒给我的,你怎能硬夺……”无樾愤然拍桌而起,抬手怒指眼前之人,“他……”
“他究竟是何人?”
又怕是与她有着道不明的干系,无樾撇了撇唇,极是倔强地未退离半步:“我定要知晓清楚了再走。”
他究竟是何身份……
如今只知他为宰相府的门客,其余有关他之事,她实在一无所知。
沈夜雪无奈轻叹,斟酌了片刻,对着离声粲然作笑。
“这一问我答不上,敢问离公子是何方神圣啊?”
无樾似怒意更甚,全身扭捏着,逐渐支吾起来:“你连他是何身份都不晓,就与他……”
“苟合。”
轻巧落下二字,离声回得晏然自若,倒是将这少年的话霎那一止:“不可吗?”
她闻语也诧然不已,只觉和此人再谈论下去,无樾恐是要压抑不住怒火,忙肃然正色道:“无樾,向离公子赔个礼,今夜别再闹了。”
“为何说是我闹,分明是他有错……”
无樾再度微怔,尤为委屈地瞪向身旁姝色,说至一半,未再言下。
照她吩咐恭肃作拜,玄衣少年极不情愿地抱拳作别,因左臂耷拉,此举很是艰难,随即顺从地离了闺房。
“不打扰二位共度良宵了,告辞。”
可此少年前脚刚走,沈夜雪便觉被身后之影陡然一扯,硬生生被抵在了房内壁墙边。
无处躲藏,唇畔被一抹凉意堵了住。
她不由地震颤万般,意绪顺着紊乱的气息混沌成一团。
她越想挣扎,越觉身前清色愈发冷冽,将她禁锢得紧,让她只得被攫取与夺掠。
然而她不得不认,这原本不懂怜香惜玉的疯子待她已是温柔至尽,有意隐藏起狠戾之色,唇上如同覆了一层微凉皑雪,令她些微迷离得乱了心神。
她莫名沉醉其中,不自觉地回应地稍许,才明了这便是人们所说的私欲妄念……
是世上之人甘愿沉沦的一场春宵。
但现下太不合时宜。
无樾尚且还未离远,倘若公子折回,她当真是洗不清嫌疑。
莫说是遭人起疑了,她眼下与偷欢苟合又有何两样……
“唔……你这个疯子……”思绪于瞬息间清醒,她双眸顿然凝住,肃声低语,“你先松手……”
“阿雪不愿让我留宿?”离声闻此言放了开,俯于她耳旁再作蛊惑,“我可是留过阿雪一晚。”
在相府别院已然与他达成了交易,何况那玉石还在他手上,一时不可将他惹怒,沈夜雪镇静了片霎,勾唇冷声道。
“你莫闹出太大动静,让人察觉行迹……”
然而,眸中眼盲公子仍如此前一般得寸进尺,忽地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回道:“只要你不出声,除方才那人以外,无人会知。”
她极力压下微许不自在,眼睫微颤,轻声答话:“他还未走远,极其善听,你小点声。”
“是啊,在门外听着呢,确是有些讨人厌了……”
听得她如是而言,却似更来了兴致,离声字字清晰道着,话里话外皆不像在与她言道:“某人许是有窃听他人偷香的癖好。”
房外这才响起几声步履渐远,她惊觉无樾许是担忧着她的安危,一直在外窃听……
却不想被他觉察得透彻。
离声倏然行回桌旁,若无其事般饮起了茶,二人间漾开的旖旎春色了却全无。
细细回想这疯子的一言一行,沈夜雪幡然一悟。
他是故意说与无樾听的……
“你是刻意将他赶走?”
第20章 给你杀就是了……
心绪还停留于壁墙一角的缠绵,听他这般一语,桃颊不觉染上一片绯红。
她羞恼不堪,又想起无樾那无力垂挂下的左臂,忙将心头杂念收起,正声问着。
“他适才伤得可重?”
他眉间笑意若隐若现,似乎早已预料她会有此一问:“断了筋骨而已,可医。”
奉命行刺杀之举者,断筋断骨是常有的事,离声也知下手轻重,对于无樾只想给他个见面之训,应未有大碍……
悬着的心放落了不少,她将这道清冷静静打量,与之相处的画面渐渐涌入思绪间。
仔细想来,他已是数次向她言明了心意,是否别有用心,图谋不轨,她仍未知上分毫。
只知这名为离声的男子对她倾慕有加,所透的心悦之意一览无余,她再作思索,依旧觉着此人很是古怪。
沈夜雪微蹙清眉,想了片晌,低喃般问道:“你对我怀有非分之念,还是生有情意?”
面前的凛冽之姿像是不明所以,思忖着话语,良久未答。
她恍惚一笑,轻嘲自己在问些什么。
“问了也算白问……”她自语般敛眉莞尔,深觉问出的话太是荒谬,“我当真是糊涂,会问你这些……”
“想得到你,还需思索这个?”
思来想去,离声只感二者无差,辨别不出所言之事有何不同。
“我是个人,并非物件。”沈夜雪端立至窗台边,遥望上空一轮明月,心生怅然。
“我有时会想,何时能不惶恐被男子舍弃,何时……能不依附他人独自存活。”
她眸色微紧,莫名欲将深埋着的野心道与他听:“既然你们都觊觎我,就看你们谁能给我无上权势,我想做一方之主。”
无人会在意一位风尘之女的妄图,更无人会明了花月坊姑娘的贪心欲念。
越是身份微贱,她便越想攀上不胜寒的高台,俯瞰天下的山河之景,看究竟有何差别。
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她太过计较得失,待得到龙腾玉后,她便不想再与此人有上纠葛。
“我能。”
谁知他谈笑自若,回得淡若清风:“你选我,玉锋门和这整座皇城都是你的。”
听罢,沈夜雪顿时愕然:“皇城司玉锋门?”
她曾在一次奉行旨意时听过有人谈及,皇城司下的玉锋门皆是死士内卫。
传言个个舍生忘死,神出鬼没,是护住帝王周全的最后防备。
因这玉锋门行踪诡秘,出没无常,若非下达御令,宫城中无人可知玉锋门的人身在何地。
连同门主也无人得知是谁……
身为执掌玉锋门的门主,却做着宰相府的门客……
她霎那间了然于心,朝堂八面风雨,祸乱滔天……就连玉锋门也投靠了傅昀远。
那继任皇位未有多时的小皇帝兴许还蒙在鼓里,临了时,许都不会见有皇城暗卫相护……
“原来如此……”沈夜雪扯唇沉吟,终是大悟此人为何能在相府肆意妄为,“傅昀远找你做门客,是因为你手握皇城命脉……”
傅昀远是借此想将玉锋门收拢至掌心,有朝一日能逼宫谋反,周密无缺,做得万无一失。
他不置可否,容色若浮云淡拂:“此事,这天下少有人知……”
“除玉锋门的人之外,知晓这一事的,大多都被灭了口。”犹如已决意与她坦诚,离声毫无顾忌道。
这身份确实不可与人轻易暴露,她怔然听着,想不明他道此言的用意。
大抵是想将她威胁,或是借端生事,让她服从听命吧……
沈夜雪细想他告知的讯息。
如若他真有这般权势在手,又对她明目张胆地觊觎,她何不钓着此人,便能得上更多助益。
暗自揽势,亦能为自己铺上后路,以免将来无处可退……
她静观眼前不动声色饮茶的冷艳身影,轻盈问道:“你当真不会负我?”
“不会,你可以试试。”
“此命归你,我容你杀我一次。”话语透着执意,可他面色平静,仿佛仅是在嘘寒问暖。
她不解相望,又见这疯子轻巧抽出长剑,置于桌案上,似是随时都任她取上性命。
“你不是想杀我?”离声笑得散漫不羁,眉眼微扬,“给你杀就是了……”
世间怎会有男子以命作两情信物……
她哑口无言许久,未动那银剑,而后恍然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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