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阿雪怀有妄念,都该死。”
每一声步子落下,皆若刀芒寒彻刺骨。
听着跫音逐渐接近,她下意识后退着,双脚微颤,蓦地撞上身后的贺寻安。
已是无路可退,然眼前男子步步紧逼,她伸手触及袖中一把匕首,欲与之玉石俱焚。
离声低低一笑,深邃眸光里唯倒映着她的面容,似有暗潮涌动,阴戾得要命:“敢觊觎你,他们死有余辜……阿雪是在替这些男子求情?”
瞧其走至跟前,她浑身震颤,猛地抬手,寒光骤然挥过,匕刃直抵细嫩脖颈处:“将他们都放了,否则我……”
可她疏忽了一点,疯子又怎会因怜惜她而止了举动。
离声不惧般浅笑,修长玉指抚上她握着匕首的右手,锋刃顷刻间掉落。
“否则阿雪会做什么?”他似是有几许期待,双目阴暗,轻柔嗓音飘荡至女子耳边,“阿雪早就说过是我的了,还想抵赖?”
唇角噙住的笑意更深了些,离声意味深长般咯咯作笑,温和语调涌上一股令人寒颤之感:“也罢,那我就让天下男子都看着,看阿雪是如何一次次属于我的……”
“你敢!”
沈夜雪倏然抬目对视,却眼睁睁见着此人蛮横扯落肩头素裳,全然不顾及她的一丝颜面,甚至未带半分怜悯……
耳畔只回荡着阴鸷之声,她于其清怀挣扎,却无济于事,若一只桀骜不驯的野猫正强行被他驯服。
“我有何事不敢……”
所见所感渐渐模糊,仅剩丝丝缕缕的恐惧若白雾将她笼罩。
沈夜雪遽然一睁眼,望见的是寝殿中未作丝毫变化的摆设,安静如常。
方才的清晰之景已如云雾般远去,消散无影。
她才惊觉只是做了梦。
欲拭去额间不经意渗出的冷汗,她微然一动,被躺于身侧之人惊吓了住,困惑离声是何时回的寝殿,竟未有太大响动,她也未曾察觉。
轩窗外一片黑寂,仅有玄晖透过层云如绸纱翻飞而落,她晃神瞬息,才觉已入了夜。
“阿雪……”
身旁清冷之影低唤了一声,而后贪恋般揽上她柳枝细腰,于其颈肩倾吐出淡淡雪松气息。
沈夜雪蓦然一怔,二人仅隔着单薄寝衣,娇身已被紧紧环捆于怀内。
与梦中不甚相同,他却是比那阴狠之人温顺了许多。
她太久未作回应,本以为这道冷冽已悄然入眠,直至耳旁传来微不可察的轻哼,她才斟酌着启了唇:“你回来了,怎都没个动静。”
“是阿雪睡得深了。”离声听言浅淡而回,语声若为暗哑,惹得她颈窝微痒。
所梦的画面浮于心念间,惶恐未褪尽,沈夜雪暗忖好一阵,压声问着:“无樾呢?”
像是知晓她会问上此问,榻上清逸回得从然:“将他安顿在了一间下房,离寝宫不远。”
第63章 阿雪说的,我都是信的。
“阿雪若想见, 唤人召他来便可。”他极有耐心地回着,余光瞥见娇颜有异样之绪,眉心微然一蹙。
“怎么了?”
庆幸这疯子待她未像梦里那般残忍, 这份亲近她亦不作抗拒。
好似与其在天牢中度过生死一劫, 这些雪月风花之事, 她已看得淡。
沈夜雪如此而想, 便卸下心上防备, 任由他轻拥在怀,缓声答道:“不明何故, 做了一场噩梦。”
“阿雪莫怕。”身后冷寒公子似将她拥得更紧, 于耳廓边轻语呢喃,安抚着她被噩梦缠困住的心绪。
“有我在着,何人都伤不了阿雪……”
“嗯……”她轻然道着, 似真被同床共眠的疯子宽慰了下,焦躁与不安之感得以平息。
可谁知一语落尽,身后男子却更是恶劣, 长指从颈部肌肤轻划而下,终落至寝衣暗扣处, 轻巧一解,寝袍便散了开。
“阿雪, 好不好……”
忽听这始作俑者开了口, 沈夜雪迷惘一霎, 又望窗外沉静夜色,不知眼下是何时辰,这人竟是在此刻欲与她承欢床笫。
梦中景致仍令她怀有余悸, 不受控地面染绯红,她轻敛薄衣, 犹疑回道。
“你伤势未愈,不宜……不宜纵欲。”
离声极是不甘,语中似乎藏了无人可撼动的执意:“见到阿雪,就想了。”
实不相瞒,她从未和一男子亲昵至此,即便是诸多年载接见的客官,她也未曾于雅间内行过贪欢寻乐之事。
更别提会想着与离声这般云娇雨怯到忘乎所以。
她兴许真是疯了,才会由他为所欲为……
“今夜不行,我有些困乏,过几日可好?”沈夜雪转身相望,对上其视线,却从冷眸中望出了不可遏制的凉意。
他容色不改,一如寻常地淡漠回望,倏尔扯唇问道:“明早要见你的旧主沈钦,你是在念着他这位往日小情郎?”
当初于花月坊初识之刻,她确是言道过,那时心觉此人疯得慌,竟敢只身擅闯花月坊后院,为让他不再行下疯狂之举,她才随口应着这极为荒谬的言论。
岂料离声未适可而止,反倒贪得无厌,一次次地来寻她烦扰,还将那谎言记至今日。
公子才不是她的小情郎……
“那哄骗人的话你也信……”沈夜雪清了清嗓,若微心虚地镇然相道。
他依旧直直凝望,欲在这抹娇艳花姿的目光中瞧出些什么,而望见的只有素日时寡情之意。
“阿雪说的,我都是信的。”
“我早就择你了,”对离声灿然娇笑,她轻挑上杏眸,纤纤皙指又缠绕上零散下的墨发,“服下桃夭的那一晚,我已是认定你了。”
听罢,他眉间隐约现出通明之色,如同确认了心意般满足言笑:“好……有阿雪这番话,我无顾虑了。”
总算是安定下了此人息怒无常的思绪,沈夜雪欲接着入睡,忽觉颈脖落下绵柔细吻,激起她心底深处的清潭荡漾不止。
寝衣早被这不知分寸之人解了开,唯有几片单薄锦绸挂于身上。
她顺势泛红了双颊,娇羞花面浸染了无尽欲念。
玉肩之下的锁骨被薄唇侵占,似留下了点点红梅,本是被清冽气息所占据的暖帐瞬间荡出一片旖旎。
她咬唇仍发出了细微浅吟,默了半刻,续着方才之言娇愠道。
“你若真想,也不必这般折磨……”
可离声未听她所语,清眸内溢满了情愫,似欲将她融化于怀中,沁入骨间,让这抹清艳完全归于他一人。
“我是念在你身骨未痊愈,你再撩拨,就休怪我了。”沈夜雪被捉弄得喘不上气,灼息急掠而来,占遍她冰冷漠然的心。
终是听进了些从樱唇挤出的几字,他笑意盎然,还不忘趁此嘲笑:“阿雪也有难忍的时候……”
“堂堂一君王,非缠着一青楼花魁不放,还命她为玉锋门门主,再改后宫之规。”她半撑起身子,葱指触其下颔,以着居高临下之态朝他望下,顿时兴致四起。
“如此昏君,以权谋私,是要被后世贻笑千载。”
眸前清绝面色从容如常,她所言的字字深意他皆明了。
宛若她便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而他甘愿拜倒裙下,拜倒于她的玉软花柔里。
他唇瓣微启,笃定般回言。
“叶清殊无畏。”
沈夜雪凝起眸色,长指抚过下颔,停至喉结处轻柔地转上几圈:“那你畏惧什么?”
“唯惧阿雪弃我而走。”离声道得肃穆,敛下几分漫不经心,眸底映出道不明的浮光。
适才于梦境中惶恐如细烟散去,她嫣然而笑,随后倾落一吻:“就看陛下今晚……能不能让我心悦诚服了。”
唇瓣触上的霎那,她便觉再难脱逃,也未想着挣脱,任凭身前之人将她禁锢于牢笼,与之一同深陷花影夜月,思绪缠乱了紧。
空隙之际,离声俯于其耳,刻意几近诱惑般问着:“爱卿可愿做朕唯一的妻?”
“不从。”
她果决以回,明了他所道是当今圣上与玉锋门门主的身份。
可这世上哪会有帝王娶朝堂之臣的……
他还扬言只娶她作妻,再不纳旁的妾,天下竟有这等美事。
然男子低笑不已,别有深意般道出一言:“不从也得从。”
于是,她便自然而然地全身酥软,玉骨销魂,羞赧般轻颤着,若夜风中的枝头花叶摇摇欲坠,低吟声支离破碎,令人听不得清晰之语。
怀内娇色羞愧垂首,玉额抵至旁肩处,良晌不肯抬起眉眼来。
离声沉沉一笑,迫使她不得已地仰起脖颈。
只见娇姝之色面染红霞,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一副如痴如醉,却又羞以启齿之貌,使得他心神被勾了走,再难隐忍作罢。
这疯子当真一丝怜惜也不给予……
沈夜雪暗暗作想,觉此清姿真就一点理都不让,未留丝毫心慈手软,带着她卷入一场清雪覆盖的风月。
可是在这人身上,根本就未有情理可言,哪还能言说让与不让。
寸寸贪欲绕指柔,本是紧攥床褥一角的白皙纤指被其轻盈扯开,随之十指相扣,她再想不得旁事,意绪混乱得只装得下枕边人。
全然不记得耳鬓厮磨了多久,听闻隐隐打更声从远处飘荡而来,沈夜雪静躺于被褥间,倦意似狂风骤雨般侵吞着念想。
她半寐半醒,仍感到柔吻轻落至青丝与冰肌上。
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语声,她轻声一咳,若为埋怨道:“阿声,已是深夜丑时了……”
“没要够。”枕旁清冷极其不害臊地低声回语。
说的是较为禽兽之事,用的却是冷淡寡欲般的口吻。
“若是伤口复裂了,我可不管,”她羞愤一扯被褥,将头埋得更低些,语焉不详地含糊而道,“到时,可莫说是我谋害皇帝了……”
“我便与他人言道,是我这君王太过不慎,扯裂了伤口,与旁人不相干……”末了一顿,离声低沉又道,似刻意为之添上半句。
“尤其是与沈姑娘无干系。”
如此言辞,便是指名道姓了是她从中作梗,害得这位新帝旧伤复发,宫里宫外之人会如何作想……
沈夜雪无言片晌,没好气地撇了撇唇:“我如今已算是你的枕边人,你却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都道帝王无情,还真是没良心……”
“没良心吗?”他顺话反问,仍将薄唇覆于凝脂玉肌上,引得她不禁微颤。
与这蛮不讲理之人不可继续相谈,她轻阖杏眸,索性就放纵着身旁清色胡作非为。
“反正与你交情浅薄,随你了……”
“交情浅薄……”离声像是捕捉到了话中的一词,微阖了眼,眸光凝滞了一瞬,“好,那便与阿雪再深交一些……”
此人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耳根灼烫,桃颊蓦地羞红:“我又并非此意,你何故歪曲……”
“嗯……”
他再未给此道明艳娇姿言语之机,樱唇被覆上浅浅温灼,随带着阴冷之气,欲气息沾染了尽,任何人都不得将她触碰。
沈夜雪不自觉地再度轻吟,连同那一缕困意顺着窗台拂过的凉风飘远。
春帐内漾开层层潋滟,又是一夜无度的贪乐良宵。
不明离声于她而言是何等存在,是互相利用之系,亦或是各取其利的床伴,又或者,仅是她的一些私欲罢了。
她想不透彻藏于其间的因果,越想越乱,便随了它去,沉浸于一隅月色里。
翌日午时暖日和风,烟敛云收,花动一山春色。
上京城宰相府内极为肃冷,府中上下已被花月坊之人彻底围困,偶有喊冤之声从府邸各处传出。
沈钦这一回行得颇为狠厉,许是欲佯装得更为忠心些,欲让离声饶他一次,便连府院中的一位下人都不曾放过,等着这叶氏旧人发落。
威严凛然的身影如期而至,他浅观而去,那若玉树挺立之影旁侧跟了一抹明媚,一瞥过后,眸光就再难移开。
虽隔着面纱,他也知此女是怎般惊艳风华。
“陛下圣安,恳请陛下予草民一个愿戴罪立功的机会……”沈钦就此跪拜而下,不顾腿疾,趔趄般欲摔落在地,颤声恭迎,“草民愿肝脑涂地,以身许国。”
第64章 各得其所,算不得真。
他昔日之际背叛多次, 只为于乱世下求得丝许安定,此番已未有颜面见上此二人,能思虑的也唯有苟活至今后, 但求能被她饶恕上一二。
离声行步而入时, 见庭院内叩拜着一道人影, 两旁的花月坊刺客纷纷跪落, 似是从今往后皆听君王差遣。
回想着阿雪曾在花月坊内受下的种种委屈, 与这幕后之主三番两次地推她落入火坑,离声扬唇浅笑, 话中有话般开口道。
“阿雪所言极是, 这花月坊之主的位置,是该换一人了。”
“你应知以花月坊曾经的几番作为,你早已可以死上上千回……”嗓音尤为清越, 他道得风轻云淡,看向紧随其后的娇然玉姿,“朕留你至今, 是看在某人为你说了几日情。”
不疾不徐地轻道出口,离声晏然自若, 直言相告着。
“从此花月坊归她,朕饶你不死。”
沈钦微然滞住, 此时庭院内所有培养出的执命女子皆在场跪拜, 当今圣上话语已放, 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得顺从。
“草民遵旨,谢主隆恩。”
至此留下这一小命, 他却也失了多年建起的权势。
浑身不由自主般发着颤,如今唯留下一具残破身躯与自己相伴, 别的所剩无几,沈钦恭敬行下一礼,抬目一刻,所望的是那熟悉不过的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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