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未过多时,又被灼热所覆,她似坠入了寒冬冷潭,又似踏入了灼烧火海,心头欲念不可安放。
“我定会将你忘了……”沈夜雪莫名哼出一语,神思混沌得不成话。
眼底之人掠夺得太过冷冽,狠厉得让她微颤不止,一丝一毫的怜惜都不曾给予。
这恶鬼似要将她吞没,将她拖入谷底最深处。
清辉下花影摇曳,斑驳于几棵槐树间。
清清浅浅透出的春意隐于朦胧中,唯有声声软吟随风轻荡,娇羞得令不经意听得之人面红耳赤。
那一晚,她唯留一个念想,心觉离声定是发了疯。
要不然,他如何会这般凶狠,这般不留余地,狠心到使她落下两道泪痕,也不肯稍作柔和。
此人是在气恼她不作挽留,不留他一朝一夕,亦或是欲与她缠绵不休,强行令她怀恨在心……
究竟是何意图,她不得而知,只知今夜她难逃这男子的清怀,难逃他所控。
眸前玉影犹如知晓她分了心,眉间涌出不悦之色,再度不顾分寸而下,气息逐渐将她裹挟。
眸若秋水,桃面含羞,眼眶不自觉地滴落清泪,不得不攀上其双肩,她眸光涣散,凌乱不堪地破碎至冷风中。
远风在不远处踌躇良晌,浅听着月影下娇声阵阵,若微风轻拂银铃,清脆飘荡。
他不禁脸红耳热,觉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庭院内灯火幽暗,长廊之外的偏屋却为通明,时不时传出隐忍难耐的沉闷怒吼。
直到有随侍从屋内行出,肃步走了近,远风蓦然抬剑,将来人拦了下。
他迟疑半刻,又酝酿了几番,轻声咳了咳:“陛下与沈姑娘正相谈甚欢,不宜打搅。”
然而,此侍从未解话外之音,正容亢色般欲往树影间走,再次被远风闪身挡了住。
“说了不宜打搅,咳……”远风若为着急,挑起眉眼示意了稍许,再作提点道,“听不懂话吗?”
那随侍就势止步,揉了揉眉心,极是正经道:“可是事关重大,还劳烦向陛下传报一声。”
远风闻言没了辙,让其在原地等候,挺直了腰板行近,忙转身背对起二人肃然禀告。
“陛下,沈门主,有……有事需禀报。”
与怀中娇色正欲望翻涌时,心火灼燃,愈发纠缠得紧,离声倏尔一顿,顺手扯落身上氅衣,将此明艳之色裹紧,仍揽在怀,倚坐至假山之角。
“说吧。”
垂目望其羞涩低眉,他又朝怀里带了带,冷然回应。
见闻此景,随从未再行步上前,行礼后肃声相报:“启禀陛下,傅大人因服媚药过量,药性过烈,已暴毙而亡。”
“知晓了,都退了。”
离声面色无澜,听得此讯不为所动,像是早已料到了傅昀远会命丧今夜,平静地回了话。
不由地将头越埋越低,生怕有侍卫贸然走近,瞧她如此衣冠不整,她颜面何存……
沈夜雪紧攥其衣襟,羞赧得不敢出声,誓死都不肯哼出一声。
等到二者步履声远去,周围恢复清寂,她才悠缓抬起双眸,耳畔回荡着侍从所道,心归冷寒。
傅昀远许是做梦都不曾知晓,自己竟会在此番屈辱又折磨的手段下轻易丧了命,殒命得悄无声息。
城中百姓几乎无人得知,曾经名震万里的宰相府于一夕间消亡。
世上仅有叶清殊掌得权势,其余各方势力已淹没至漆黑深夜里。
得天下者,终究是夺得龙腾玉的叶氏遗脉。
第66章 了却一桩旧事,他应想着退隐山林了。
沈夜雪轻勾其脖颈, 作势又亲近了些,低喃抱怨着,忽有些装腔作势起来:“何人承受得住那般被灌着桃夭的, 你简直惨无人理, 丧尽天良。”
“诚如是, 阿雪还如此安心待着?”心上实在欢喜, 离声爱不忍释, 再拥紧了些,淡笑着反问。
“也未有人赶我走, 想待便待着了。”她未起身离去, 想着明日便是掌权天下之时,便欢愉而道。
“这府邸阴森,满是亡魂游荡, 若我自行走了,没人护着我,被鬼魂缠上了该如何是好……”
她可未言错, 这庭院中全然飘着冤魂,这些魂魄一时半会不敢来找这恶鬼寻仇。
她若孤身一走, 倒真是要被缕缕怨魂缠了身……沈夜雪一面轻言着,一面往怀中钻了钻。
“那些个鬼魂若来缠了你, 你让他们皆来找我便是, ”离声沉思瞬息, 轻撩着女子耳后青丝,低笑道,“阿雪是万万不可被欺负的。”
冷风习习, 凉意仍是灌入了衣袖间,她面染绯霞, 缩紧了娇身,依然觉着此地不宜久待:“深夜还是冷了些……”
刚道完此语,她又感失重一霎,不觉揽紧其后颈,身子已被自然而然地打横抱起。
于慌乱中回了神,沈夜雪听着耳旁落下清越之音,若泉水击石,泠泠作响,而前往的方向,是傅昀远的安寝之处。
“去这相府的寝殿,应会暖和许多。”
她见势又羞又恼,觉他大抵是令人发指到了极点。
这不计后果的疯子竟欲与她在傅昀远的软帐中,行不堪启齿的羞事……
思来想去,她无词片晌,犹豫着轻然启唇:“我们在他人榻上行此等风月佳事,是否太过不宜……”
“人都死了,还顾及这些作甚。”离声步调未缓,悠然而答。
虽是这般言说,他仍是唤遣了侍婢来殿内换了床褥,不声不响间对那傅昀远狠狠嫌弃了一顿,引得她掩唇发笑。
此人举止虽让人不可捉摸,但容颜着实好看,沈夜雪隔着床幔,借月色映照着榻边皓影,见他解着锦袍暗扣,举手投足中散着淡雅清逸。
如雪袍衫落尽,他倾身入帐,将这抹百看不厌的明丽清颜一遍遍印刻入心,柔声言道。
“阿雪若喜欢,这整个府邸都可以是阿雪的。”
这府宅已被恶鬼沾染,她才不屑去要,待到朝权尽收掌心里,她想要何等府殿会没有。
沈夜雪轻撇唇角,躺于其怀,故作任性般回着:“这府邸虽华贵,但太过晦气,我才不要这满是孤魂的府宅。”
“待我登上帝位,我要收许多面首入后宫,每晚想到谁,便让那一人来寝殿服侍。”
想至此处,她心生快意,觉这世上的女子皆未有她过得肆意自在。
料想到那时,她便可呼风唤雨,锦衣玉食,拥得最无上的荣华,且整个天下无人敢违之。
正当如是想着,杏眸染上莞尔笑意,她忽听男子悠缓回道。
“他们大抵是服侍不了。”
“为何?”沈夜雪困惑不解,眸色于玄晖下遮了一层朦胧雾纱,令他不经意跌入美色里。
离声冷冷一笑,语调温和,话语却寒凉如冰窖:“都成了阉人,如何服侍阿雪?”
他竟要将她召来的面首都变作阉人……
这恶鬼还真不给她留一丝情面,即便是离了宫,也不愿让她好过……
明眸听言一凛,她若有不满:“你是存心想让我憎怨。”
“让阿雪怨我一世……也甚欢。”
沈夜雪唯记得此言无休止地萦绕,言犹在耳,挥之不去,而后融作一汪春水,缠绵至云情雨意里。
她只觉那一刻是夷愉的,便足够了。
纵使他未作怜惜,她仍旧被其蛊惑,樱唇轻贴上凉薄温软,气息霎时紊乱。
欲念四起,她神思迷离,被扯落进了泥泞深渊。
再后来,她只顾着娇嗔,实在忆不起当晚羞赧之景。
她陷于他的阴鸷狠然之下,又偶感温柔如浪而至,一寸寸与她相融。
眼前玉色似愿和她缠为一体。
夜色撩起一隅潋滟水光,微凉指尖触过她后肩玉肌,却让肌肤燃起一阵灼烫。
身前清姿一言不发,像是极为专注地在讨她欢心,夺得她的微许情念。
然而离声似乎极难忍耐,仅柔和了片霎,又不知不觉地狠厉了起,她呼吸一乱,就茫然地纵情于云雨清欢里。
此夜唯他们二人知晓,旁人无从得知分毫。
一夜狂风骤雨,夜阑人静,精疲力竭后相拥而眠,沈夜雪醒来之际,发觉已是次日午后。
日晖粼粼,波光泛于窗台上,枕旁不见身影,帐内唯她一人,一切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她下榻更上一袭端雅淡紫宫装,尤显威严华贵,款步走出寝殿。
相府内如常,宫廷侍卫肃然而立,与昨日未有大相径庭之处。
可她深知,有人是悄然离去了。
一侧的远风恭肃伫立,见她行出,抱拳跪落,庭中随侍便一齐跪拜,已然视她为尊。
“他去哪了?”沈夜雪轻启了丹唇,瞧着庭院皆是花月坊与玉锋门的人,心起感叹,半晌又问,“几时走的?”
远风如实回禀,道得清晰有力:“属下不知,据说有一份诏书与信函被留在了朝堂之上,国师大人正等着主上回大殿。”
不过仅是睡了一觉,竟已变了天。
昨夜分明尽兴缠欢,伴着花影云月痴缠而眠,今早他就不辞而别……
沈夜雪忽感一瞬失落,好似那狂妄之人一走,将她的兴致也带了远。
耳边有凉风呼啸,她抬指轻撩着马车帷幔,欲让拂过的清风吹入舆内,好让她清醒上几分。
睥睨天下,俯瞰山河,最终拥得帝王之权者,是她沈夜雪。
她实在不明何故,日思夜想的大权即将落至她手,那宫城大殿中最是庄严的龙椅将由她而坐……
可是再不见那清雪之影,她却生出一缕惆怅来。
车马停至宫门处,这抹明丽姝色端然步下车舆,望见方鹤尘道骨仙风地立于面前,抬手将一封书信递至她眸前。
宣纸一展,纸上字迹映入眸中,所书只有一行,她竟是望了良久。
“从此阿雪就以江山作陪,你我两清。”
两清……
他说,两清了……
以往之时皆是那疯子胡搅蛮缠,蛮横无理,非要与她纠缠不休到今时,可他现下说着两清……
似是意味着,与她再不会相见。
她陡然一怔,后知后觉地抬眸,不安地问着:“方大人今早可曾见过他?”
“微臣不曾遇见,”明了这姑娘心上疑惑之处,方鹤尘轻抚长须,意有所指答道,“他本是为复昔日之仇活至今时,如今已为叶大人洗清冤屈,抹去了污名,大仇终得报……”
“了却一桩旧事,他应想着退隐山林了。”
退隐山林……
她口中默念着这几字,唇畔发出嗤笑,不知是嘲笑他,还是讥讽自己。
这是何等天大的笑话,将此权势荣华尽数给了她,自己却躲了起来,和她就此划清了界限。
沈夜雪心底落了空,沉默好半刻,忽又开口:“方大人能否派人去将他寻回……”
无奈叹下一气,这位颇有威望在身的国师缓摇着头,诚然回语:“微臣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寻到此人,也不会用五年之久,谋划这一场久别重逢。”
是了,方鹤尘若能知晓那人踪迹,便不会动用天意一说,雕琢龙腾玉,来引得那叶氏旧人现身,让那满身仇怨的叶府长子得以报下深仇。
此番一走了之,她许是真与那人一别两宽了。
“沈姑娘,江山不能一日无主,还请姑娘尽快起圣。”轻抬着手中诏书,方鹤尘退上一步,示意面前女子借此威势行入大殿。
风云万变,天下鼎沸,离声掌朝的这几日,朝廷尚未稳立。
然荀绪与傅昀远的余党已被铲除殆尽,他似将朝中重臣更换了尽。
留给她的,是焕然如新的朝堂。
重檐庑殿,巍峨堂皇,碧瓦朱楹,珠帘凤飞,群臣敬肃而立,手执玉笏整齐叩拜而下。
沈夜雪端稳走上金阶,听得国师肃声念着传位诏书,声如洪钟,荡至宫宇上空。
龙袖轻盈挥动,浑身透着道不尽的威仪,她端立于雕龙玉椅前,眼见着文武百官朝她恭敬作拜,昭昭野心终可释放,无尽得意于心下涌过。
“五运更史,三正迭代。顺熙三十一年,前帝历运有极,承皇天之眷命,选贤与能,以命于玉锋门沈夜雪。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语毕,朝官齐声作喊,声势浩大,气贯白虹,如同直入天宇。
“吾等愿顺天灵之意,恭新帝登基!”
“诸爱卿平身,”她见闻此景勾唇浅笑,威然眸光静扫阶下每一朝臣,“朕知众卿所想,仅是一寻常女子,身世低微,怎能成一方霸业。”
傲姿岿然不动,双眸再度凛然,她冷声一喝,不予退却一丝一毫:“然朕心意已决,既是天意降重任于吾身……”
“朕便要让这天下看看,女子也可称王,也敢同日月争辉,为万世开太平!”
第67章 我会忘了他的,一定会的……
“吾皇千秋万岁!万寿无疆!”
满朝文武至此俯首行拜, 声贯大殿,传至皇城各角。
沈夜雪从未想过,自己曾念叨多时的妄想能这般轻易实现。
能如此顺利掌权, 揽尽江山之势, 还多亏了那一人传让的帝位……
他当真不曾食言, 曾许诺的种种誓言皆一一达成, 为她这一风尘之女奉了上。
而今一人身处高位, 眼望阶下百官对她恭然臣服,她欲欣喜转身与旁人道上愉悦。
却觉身边空空如也, 像是少了一道素雪之影。
步出大殿, 沿着宫道来到君王所居的寝殿,此前那疯子的身影已然不在,宫中的一花一木皆归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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