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疯子行事乖张无度,不想也有女子为之倾慕。
这位水瑶姑娘怀着何等情思她不去作想,只想着那人若与他处窈窕耳鬓厮磨,她便容忍不得。
沈夜雪不明这异样之感是从何而来。
心底缠绕的藤蔓杂乱无章,硬生生地将平稳思绪扰乱。
她冷声作笑,凤眸轻凛,孤高自傲地扬起玉颔:“水瑶姑娘不知他身世,不知他脾性,就想与他相守终身。”
“我将要与他成婚,也会是他的娘子,我未欺骗姑娘,只是先告知了而已。”
“我一向有话直言,姑娘莫见怪。姑娘的强横与离公子十分相似,论样貌确是一对璧人……”对她所言不为所动,水瑶低眉柔婉一笑,欲将这傲气字字奉还,“可若论脾性,姑娘与他太不相称。”
第85章 他当真……不在了?
世上娇软柔媚之女万千, 离声偏偏碰上个与她一般蛮横的姑娘。
此女分明是和她斗起了劲,她若是就此落败而逃,才是彻底没了尊严。
这女子是没见过当初离声非她不可的狂妄之态, 倘若见了, 便不会这般要和她一较高下。
沈夜雪嗤笑不止, 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得, 光论脾性便能瞧出二人是否相配。敢问水瑶姑娘是红娘, 还是这天上的月老?”
水瑶也未见有姑娘竟如此傲睨自若,已然翻涌起的气势徐缓低落:“离公子已逝, 姑娘何苦还缠着不放?”
“缠着不放?”
愈发可笑至极, 她毫不退让地端直起娇身,话语回得狠厉:“是水瑶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着夺他人之夫吧?”
“姑娘连他名姓都未知, 就妄想勾他心魂?”沈夜雪越言越狠然,欲将在花月坊时学得的尖酸刻薄尽数倾倒,令身前的这道坚定之色慌了神。
“那我便与姑娘好好说一说, 我和离公子是如何缠绵床笫,醉梦于被褥软帐的……”
所道之言极为不知羞耻, 这哪是大家闺秀会道出的话……
水瑶面露惊诧,抿唇了几番, 却慌乱着忘却了回言。
她道得兴起, 便顾不上任何礼数, 连一丝谦逊也不曾有,势必在其面前不退却一步:“离公子杀人从不眨眼,他若仍在世, 望见此情此景,定会揽我入怀……而将你除去。”
“你胡说……”水瑶接不上此话, 呆愣了许些时刻,似乎未曾遇见有女子能厚颜无耻成这模样。
言语一顿,沈夜雪宣泄完心上愁闷。
语气转柔,镇静下烦乱的愁绪后,她才恍然明了,自己是说了多么寡廉鲜耻之语。
“可惜他已离去,我这多年的寻欢床伴,他也不要了。”她惆怅般缓声一叹,想那一身影至死仍旧下落不明,心底就涌起无尽的落寞。
举盏共饮上几口清茶,水瑶钦佩万般,至此服了软:“姑娘气焰万丈,心直口快,水瑶甘拜下风。”
“知晓这先来后到的理便好……”沈夜雪细细回想说出的每一字,后知后觉地羞赧了起,轻咳一声,目光瞥向旁侧一室。
“他可是住于那一处?”
好在这村子僻远,女子不知她身份。
若知她便是当今圣上,方才的狠薄之言定会让其震惊上好几日……
所望之处为一间陋室,门扉半掩。
草屋虽破漏,她仍能望见里边陈设淡雅,窗明几净,与旁的房室格格不入。
水瑶尤为诧然,回看向那间洁净无尘的雅室,忍不住相问:“姑娘是如何猜得?”
那一尘不染之感,像极了在相府偏院时她所住的雅间。他就是惯于这般,将屋子打扫得和他一般清逸无瑕才好。
她心感歉疚,为适才的无礼有愧于心,敛起怒意轻问:“劳烦水瑶姑娘了,能带我去那茅房瞧瞧吗?”
“且随我来。”
谁料水瑶却毫不在意,起身敞开了门扇,让她瞧得更为真切些。
沈夜雪走入狭小房室,房内唯有一铺硬榻与一矮小方桌,墙角放置的,是他的佩剑。
一切皆若梦境,水月镜花,如虚如实,她拿起长剑端详了良久,顿然启唇。
“他当真……不在了?”
“坟碑就在后山,姑娘不信,可去掘墓。”水瑶思忖片刻,抬手一指后山之位,眸色明暗难辨。
本是随性而道的一语,人已下葬,寻常姑娘家怎会行掘坟之举,水瑶欲放落悬着的玉指,忽听此姝色勾唇笑道。
“此举还需水瑶姑娘带个路。”
水瑶哑然,不禁再度凝望起凛然而立的清艳之色,只见她悠然眉眼间漾出凛冽,不似道着玩笑话。
欲言又止了良晌,水瑶将信将疑般敛声问着:“姑娘真要刨坟掘墓?”
“我不信,”沈夜雪放回佩剑,透过窗台,转眸瞧向那后山,见一片荒寂萧凉,“除非亲眼见着尸骨,否则我一字都不信。”
“好,姑娘随我来。”
沉重地叹了叹气,这女子实在难以招架,水瑶几经彷徨,终是朝后山行去,让她心死作罢。
昨日下了场夜雨,山路颇为泥泞,未走上几步,裙摆已沾了未干的尘土。
二位姑娘一前一后紧随而行,步履沉缓,作快不得。
顺着石路向上穿过一方矮林,当一坟碑于拐角一带赫然浮现时,水瑶定睛一望,瞬间傻了眼。
碑前土壤松散,有一土坑未被掩埋,坑内空空如也。
毋庸置疑,尸身已然不见影踪。
沈夜雪忽地释然一笑。
平静面色逐渐染上欣喜,她暗自庆幸起自己执意来此一看究竟。
他当真还未殒没,她还有希冀能与之再遇……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见他断了气,将他葬于此处……”水瑶怔愣在原地,直盯着眼前空坟,出乎意料的一幕清晰而现,“他又怎会死而复生呢?”
“我就说吧,他不会轻易死的……”原本提着的心若沉石坠入湖底,激起万丈波澜,顷刻间又倾落无声,沈夜雪浅然而笑,柳眉弯作新月。
“未见尸骨,他定还活着。”
震颤之余,身旁姑娘了然颔首,忽觉自己对离公子真就一无所知:“姑娘果然知他,先前是我冒犯了。”
山林中下起绵绵细雨,昨夜苍翠上的水露顺着雨滴滑落,眸前笼罩上一层水雾。
她忽感额间滚烫,全身气力似被缓慢抽离,闭目思索几瞬,昏沉得似要倒下。
沈夜雪心生恍惚,喃喃低语了一言,未再睁开若水杏眸:“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疫疾,有些使不上力了……”
“姑娘……”
只听着水瑶轻唤了一声,她无力回应,天旋地转般陷入了黑夜深渊里。
越跌越深,却始终触不着底。
村中所染怪疾来势凶猛,纵使是常年刀口舔血,于刀光剑影中次次存活,她也抵不住这疾症的侵袭……
灼热之感弥漫于四周潮湿之气中,浑身却渗出了丝缕冷汗,她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神思凌乱中将被褥裹了紧,不受控地发起了颤。
身子极是疲倦,朦胧间瞧见的是房内那一角摆放的佩剑,沈夜雪支撑起单薄玉体下了榻,抱长剑于怀中。
随后倒于床榻,她一动未动地似昏迷了去。
腾云若涌烟席卷,密雨如散丝纤纤,微雨直下至深夜,湿了落地闲花。
雨中隐约响起一阵跫音,似远似近,因被雨声所覆,霏微中让人听不明晰。
雨势渐缓,许久后门扉被轻然推开,一袭皓白清癯身姿伫立于雨夜里,愕然了半刻。
他走近轻望榻上娇色,抬指轻触其眉间玉额,灼烧之温霎时经指尖传来。
虽未有月色相照,仅凭着房内幽暗烛火也能让人瞧清,此清影便是她找寻了几月之久的九千岁。
为宫内玉尘公子离声。
冷眸望向女子怀间紧拥的佩剑,默叹半晌,离声容色放柔。
每望见她,他眸底浸染的冷冽便悄然褪尽,似愿倾尽此生唯剩的几缕温柔。
将她轻巧抱回枕上,他柔缓地盖了衾被。
不可医治的伤势因此村疫病相抵,所谓针锋相对,以毒攻毒,他幸而活至今时。
本是折返而回为取佩剑,他岂料能撞见这埋于深处的心念之人。
她竟是寻到了这里……
“阿声……”像是知他要走,榻上娇柔女子紧阖着双眸,本能地伸手扯上其袖摆,令他寸步都不得离去。
离声瞥向一旁桌案放着的汤药,半口未服,药碗还留有余温。
他实在难以坐视不理,心知居于此屋的水瑶姑娘会救她,仍担忧她无法尽快病愈。
他深知这病症有多痛苦难熬。
她虽无惧伤痛,可终究是娇艳欲滴的女子,是该受人护于掌心的。
见那长剑被其紧抱在怀,额上细汗直冒,阖着双目似被噩梦缠绕,他顺势于榻边坐下,将她揽入素雪之怀里,只手端起汤药,欲让她服下。
“寻到此处来,当真不惧生死……”
离声作叹瞬息,然从未喂过姑娘汤药,也未曾如是服侍过他人,举止稍显笨拙:“喝了汤药,会好受一些。”
“苦……不喝……”
汤勺被递至樱唇边,她却是蹙紧了眉,紧抿着唇瓣不愿饮下一口,口中含糊呢喃着。
想来水瑶已是想尽了法子,奈何她偏是不肯服药,才让病情未减分毫……
尽管待她温和,离声亦是有脾性在身,见她不顺着心意,清眸便涌上丝许阴鸷之念。
“阿雪,听话……”他默然一霎,缓声从薄唇间挤出几字,“你再这般不从,我便不见你了。”
许是想不出他法,心底也着实有些急切,离声沉默不语,而后无言含下汤药。
微然倾身,他强横地贴上软唇。
“唔……”
良药入喉,苦涩之感顿时蔓延入心。
她欲作挣扎,却被死死禁锢,加之疫病使她脱了力,娇身一软,便成了任由他摆布之态。
怀内娇媚顺从了下,离声再次端上药碗,一勺一勺轻柔地将汤药喂入丹唇,清冷玉颜涌过莫大的得意之色。
好似令她服顺了,他便尤感欢愉至深。
第86章 否则你与她一块陪葬……
行出屋门之时, 雨势已弱,层云四散了开,虫鸣声此起彼伏作响。
他冷然欲离, 见一名清秀姑娘挡于身前, 眉目溢满了诧色。
“离公子!”水瑶欣喜若狂, 原是心灰意冷之绪忽地澄澈通明, “真是你!我以为你早就……”
离声面色未改, 从容淡漠地低语着,却不似在恳请相助, 而是逼迫这女子行下此事:“让她好生歇着, 若她这几日服不了汤药,便将药碗放至桌上,我深夜来时自会照顾。”
再度相见, 他一如初见时阴冷寡淡。
水瑶静望眼前这位喜怒不定的公子,眸色冰寒,似乎比上回见的还要阴狠几分。
“这姑娘说……她是离公子的娘子, 白日里还和我争执了一番,”水瑶柔笑着回言, 情不自禁瞧望屋内那抹艳丽,“可公子曾言……”
“她真这么说?”
从话语中捕捉到了一词, 离声惊诧凝眉, 冷意散去了大半。
他不觉垂眸轻笑出声, 透着万般愉悦与欢喜,笑声渐起,将周遭隐隐虫鸣皆盖了下。
她竟说, 是他娘子……
离声反复回念着此语,深眸中的氤氲若烟飘散, 大笑称快,也不顾及还未伤愈之身,猛地咳出鲜血。
“好,好啊……咳咳咳……”
水瑶见势惊吓不已,赶忙靠近搀扶,却被其反手扼住了咽喉:“离公子重伤未愈?”
“听闻此言,死而无悔,”唇畔笑意未褪,离声薄唇轻勾,不可捉摸般使上几分力,寒凉而道,“你定要救她,否则你与她一块陪葬……”
“你可听明白了?”
知她倾慕之情,知她好意相救,这公子眼下却似发了疯般要夺去她的命,水瑶惊恐万状,忆起那姑娘所道的只言片语,才知其告知的皆为真实。
离公子薄心寡意,从不对女子留情,唯独对病榻上那名为寻他而来的姑娘情念颇深。
其余的,他尽是冰冷到了极点。
水瑶苦笑了起,深觉这一番情意是丢给了一匹豺狼。
面前清寂之影森冷作笑,脖颈被扼得喘不上气,水瑶轻晃着脑袋,泪眼盈盈低语:“我曾也救过公子,公子如今竟威迫我救另一女子性命……如此冷血心硬,是我错付了真心。”
她心凉得彻底,不住地落着泪,道出的言语极是委屈:“医治这疾症的草药本就稀少,我是看在她识得离公子才……”
“我要她活着,旁的事我不关切。”
离声冷笑般一哼,极其不顾他人死活,似不惜付出所有,只为保那娇姝安然。
“她真与公子成过婚?”满是泪痕的双眼黯淡无光,水瑶欲语还休,忽作死心般问着,“公子骗我情意,是为哪般?”
欺骗情意?他何时骗过此女子情意,彼时行入此村,皆为这姑娘一厢情愿,给他端茶送水,照顾得无微不至,这道婉柔之色知他行迹,他本想将其除去。
可他总觉着,居于此屋这名为水瑶的姑娘强横之性与她有三分相像,便未曾下手,暗自饶其一命。
谁曾想水瑶竟又将她救了,这般恩情,他不可再妄下杀意。
离声拢紧眉心,讽笑未止,云淡风轻般回望屋中娇影,再多望了几眼,冷声回语道。
“她是我念的意中人,你有何不满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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