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应倪穿起来特别漂亮,导购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甚至店里其他正在挑选的顾客也纷纷放下手里的衣服过来询问是否还有相同的款式。
林蓉苑十分满意地准备刷卡,应倪却态度强硬地说不要,并拿起了另外一件从进门就注意到,但在林蓉苑眼里不伦不类的外套。
林蓉苑苦口婆心地劝:“这条裙子剪裁特别,很有设计感,颜色也更衬你。”
“不信你问你姑姑,二姨还有你表姐。”
一边说着一边将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
得到的回复全是——那条裙子更好看,更适合她。
应倪傲不过林蓉苑,林蓉苑也说服不了应倪。最后的结果是两件一起买了。
回家后。外套像长在应倪身上似地天天穿。
而裙子就跟裱在墙上的画一样,从来没有动过。
再次发现它,是很多年后。
应倪为了凑够父亲的安葬费,清理能卖二手的服饰时从一个纸箱最里面翻出来的。
裙子被防层袋保护得崭新,上面还挂着吊牌。
应倪将其挂到二手网站后,想买它的人也络绎不绝。
林蓉苑的目光极具前瞻性,饶是时尚已经轮回了几个圈,无论是设计还是剪裁,裙子都堪称精品。
应倪也是这样认为的。她继承了母亲的审美天赋,对时尚有敏感的嗅觉。白裙比外套漂亮太多,所以从一开始,她都没有否认过它的好。
但问题是。
时至今日,当她回想起那条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时代之裙时,她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波动,甚至因为林蓉苑的强迫行为,连带讨厌上那个品牌。
反而怀念那件平平无奇、不小心被她弄丢的外套。
她就是这样的人。
只喜欢第一眼就喜欢的东西。
晚风微微吹过,路过的电瓶车按了下喇叭,应倪从回忆抽离,往里边挪了半步。
她琢磨了会儿,等电瓶车彻底走远后才说:“你挺好的,年轻有为,品行端正,长得也还行,但是——”
话停在了这儿。说实话应倪还是有些踌躇要怎么说才能既让他彻底死心又不闹得过于难堪。
毕竟她知道,只有陈京京一直在康睦,他们还会再见面。
陈桉朝她走了几步。近到将应倪视线里所有的光芒挡住,微垂的眼皮似要看清她这时的表情。
“但是什么。”他追问。
“没什么但是。”应倪终究还是烦了,面无表情地将局面直接搅死:“我收回刚才的话,滚蛋吧你。”
陈桉笑了。
应倪不懂他在笑什么,按照以往经验,被这样拒绝的男人只会有两种态度,一种是不爽,一种是悲伤。
陈桉的反应让她摸不着头脑。
像是预料得到印证后的游刃有余。
“你对所有追求你的男人都是这样拒绝的?”陈桉问她,同时笑容收敛了些。
从问出那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时起,应倪一直觉得自己是占上风那个。但这会儿被他这么莫名一笑,顿时有种情绪被掌控的感觉。
她沉下声来,表情肃穆如临大敌:“陈桉,我不喜欢你。”
陈桉静静地看着她:“话不要说这么早。”
这回换应倪笑了。
唇角勾起的幅度毫不掩饰地出卖了她的讥讽。
“‘话不要说这么早’‘我们等着瞧’‘你会喜欢上我的’……”她模仿着从前听过无数遍的说辞,有些怜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来大家都一样,觉得能用金钱或者金钱营造出的温暖打动她。
可她是应倪,骄傲的应倪。
落难的公主扬起并不存在的裙摆,从不在乎面前的是王子、骑士还是反派,“你以为你很特别?我太了解你们这些男人了,全都一个样!”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她说完,转身往街道的另外一头走去。
陈桉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她。
渐行渐远,背影也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于街道尽头,陈桉才收回视线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人影寥寥,风吹过,二十来度的天竟生出几分冷意。
回到车上后,陈桉没着急点火,而是打开扶手箱,挑出颗绿色包装的棒棒糖拆开含在嘴里。
其实陈桉很爱吃甜食,是小时候父亲经常买冰糖回家养成的习惯。后来不吃了,是怕尝了甜味忍不了苦。
而后就一直戒到了现在。
夜晚道路的车飞驰而过,陈桉手肘搭在窗上,吹着风,试图感受口腔内弥漫的糖分刺激大脑带来的愉悦感。
但显然,多巴胺没有分泌。
他皱了皱眉头,收回视线将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兜里。点火,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
围着附近转了几条路,终于在岔路口找到刚过完红绿灯的应倪。
此时她正低头踢着塑料瓶撒气,浑然没有注意到一辆车跟了上来。
陈桉按了声喇叭。
应倪回头。
两人目光相接。她身后是一家烧烤店,广告牌亮着花里胡哨的彩灯,灰扑扑,又亮橙橙的。
和她那双磨人又动人的眼睛一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本来想说点其他的,上车也好,送你回家也好,但开口时,脑海里忽然闪过她那句愤愤不平的“我太了解你们男人”了。
于是停下车,手搭方向盘,沉沉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应倪——”
而后停顿。
等到应倪完全望向他,才重新开口:
“你对我一无所知。”
第28章 句号
陈桉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应倪莫名其妙地在原地楞了很久。
待到回到住所时,时间已逼近凌晨。
这一晚经历了太多,大脑过载, 饥肠辘辘。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给自己下了碗速冻水饺。
边吃边琢磨着陈桉那句话。
第一次同学会上碰面,余皎皎就把他扒了个底朝天。后来陈京京知道他们是同学的关系, 再也不忌讳地讲起他哥的励志发家史。
虽说达不到了如指掌的程度, 但在环境浸润下,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吧。
再者, 以他如今炙手可热的地位,网上随便一查, 血型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应倪咽下最后一个煮烂的饺子,咬着筷尖思索了半晌。就在她准备捞起手机查一查时, 锁屏界面弹出未知消息
眉头倏地往下沉了一截。
应倪自认为说得很明白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让他滚时的神态绝对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她讨厌死缠烂打的男人。斜着眼将屏幕一划拉,界面跳转至微信。
然而不是陈桉。
【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我妈的情况稳定了我再找你好吗?】
应倪牙齿松掉筷子,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烦躁地点了十多下, 又过了片刻,才回:
【不好】
敲完这两个字, 应倪就端着碗去厨房了。
等收拾完再看手机,周斯杨发了很长一段占满屏幕需要往下滑动才能看完的话。
应倪没心情看,草草划到最下面。
最后一句是——
“应倪, 我们和好吧。”
应倪握着手机, 不知道该以什么ῳ*心情面对这简短, 却读起来异常吃力的七个字。
放在几天前,她或许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吃回头草, 毕竟遇到周斯杨以后,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是一个念旧的人。
她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交往过的男朋友需要用两只手数。但她始终坚持周斯杨才是她的初恋,先前的那些过往,称不上是感情,源于好奇、新鲜、无聊……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做过最亲密的事莫过于牵手。
在他们想更进一步前,应倪早早失去兴趣说拜拜,然后抛之脑后。连姓什么都记不清。
但周斯杨不一样。和他们也不一样。
就算在无人管束的异国他乡,她主动积极地想要突破最后一层亲密关系,周斯杨隐忍到说不出话来,还是会坚定不移地推开她。
仅仅只是因为。
她没打完疫苗。
应倪不管不顾,周斯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背靠门板,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不行,我得对你负责。”
负责。太美妙的一个动词了。让她记到现在。
可是如今当她垂着的视线里出现不会消失,字迹清晰得像留证的一行字时,原本以为深刻的东西忽然因为时间的洗涤而变得模糊不清。
她讨厌这句话隔了这么多年,更讨厌苏云的质问。
她没有哄她的爸爸,没有撑腰的妈妈,就连吵完架能随时缩回去的家也不复存在。
对着周斯杨,她再也不能吼出我爸妈也讨厌你这样的话来。她什么都没了。
……
应倪走到床头坐下,垂着睫,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编辑。
为他们之间画上一个遗憾但必定的句号。
发送后,她往窗外望去。
幽静的夜里,有人吵架,有人欢笑,电视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咚音。
一切是那么地清晰,但都随着她捂住眼睛的手慢慢远去了。
-
这天过后,应倪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两个男人。
一场料峭寒雨袭来,气温降到了个位数,由此宣告冬天正式来临。
对于要不要去酒吧应聘这事,起初应倪的态度是绝对坚定的。
随着网贷账单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催款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轩子的那些话——
“正规酒吧,在万丽卡里面,不是你想的那样。”
“都什么年代了,你不愿意没人强迫你,顶多喝两杯。”
万丽卡她知道,禾泽最顶奢的星级酒店。修建时她正在上高中,号称亚洲之最。当时应军钰想入股,但没拿到入场资格。
那时原本想,等它开业了一定要去住上一两周,看看它到底有什么不得了。
没想到第一次进入是在多年后,以一个服务求职者的身份。
“轩子介绍的?”朱经理抱着双臂,从头把她扫到尾。
应倪嗯一声。
双手抄在风衣兜里,包也挎在肩上。
虽然眉眼平顺,但明显是做好了随时掉头走人的准备。
朱经理看出她对这份工作的主动性不高,万丽卡不缺美女,想着随便几句打发走人。
但细细打量女人的面孔后,话到嘴边变成了:“会跳舞吗?”
“不……”应倪犹豫了一下,这取决于她到底想不想要这份工作。
朱经理放下手,朝外面喊了声,“Lily,过来下。”
几秒后,一个年轻的女人推门而入。看上去是化妆到一半被叫停,假睫毛只贴了左边,没来得及涂口红的脸颊白得像个鬼一样。
饶是如此,依旧难掩姿色。
朱经理笑呵呵:“你这身材不会也没关系,能扭就行。”说完朝进来的女人抬了抬下巴,Lily秒懂,快步站到应倪面前。
一边扯着要掉落的睫毛,一边说:“看我做一遍,然后跟着我学。”
应倪也没扭扭捏捏,小时候学过散打,柔韧性还可以。
她放下包,依葫芦画瓢地跟着Lily左扭一下右动一下。
大概扭了七八下,朱经理就叫停了。
看她表情一言难尽:“……怎么像个痴呆。”
“谁痴呆?!”正在喘气的应倪嗖得侧脸,竖起的毛像刀锋一样尖利。
她原本就有抗拒心理,挣扎几番后才决定前来,放下面子扭了几下后居然被骂痴呆。
朱经理心里哟呵一声,心说这调调不错,勾男人喜欢。
递了瓶矿泉水给她,“酒量多少?”
应倪以前挺能喝的,现在不行了。
她接过水,但没动,理直气壮地反问:“可以不喝吗?”
朱经理点点头:“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朱经理给她讲了下具体细节。
工资由底薪加提成组成,底薪一万五,酒水提成没有上限,多劳多得。
工作时间在晚上七点至凌晨三点,刚好能留出白天的时间照顾林容苑,这样也省了请护工的钱。
因此忽略掉高跟鞋和黑丝的着装需求,这是目前为止最适合她的工作。
内心一旦种下动摇的种子,便会在短时间内生根发芽。
虽然朱经理给了应倪三天考虑时间,但当天下午回到医院,护工找到她结完工资,她就回复了一个好。
陈京京一进病房,便看见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窗帘遮得严实,灯只开了一盏。应倪坐在床头的小板凳上,垂着头削苹果。
卷成圈的苹果皮吊了老长,只剩下最后一圈果蒂,但刀刃停在削好的部分。
看上去已经很久没动了。
陈京京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哥哥说这段时间不要在她跟前晃,但又让她稍微注意点,有事给他打电话。
所以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呢?
啪嗒一声,水果刀从指间落地。
陈京京赶紧走过去。
应倪捡起刀,连同苹果一块放到桌上,问她:“过来吸痰?”
“已经吸过了。”陈京京看她拿刀都莫名有点心惊胆战的。
应倪不说话,看着她。
不知从哪一天起,陈京京就察觉到应倪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恶劣。
印象里的应倪虽然看上去冷冷,但在医院对周围人都很温柔,而且前段时间一起吃饭时应倪还偶尔冒出一句冷笑话。
哪里像现在——
只要自己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进入病房,应倪就会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她,盯着她,直到她受不了主动退出去。
就好像。一只弓背炸毛的受惊猫。
陈京京揣测是上回在车上两人谈崩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她特儿想知道细节。
但陈桉什么也不说,她又不敢问应倪。毕竟亲眼看见她是如何凶前男友的。
“呃……”陈京京想了想说:“我抢了张霸王餐券,四人餐,我一个人吃不完,你要一起去吗?”
四人餐?
又是这样的套路。搭陈京京车回去的那晚,司机莫名奇妙变成陈桉,事情就开始发生偏移,变得不可收拾。
先是接到周斯杨电话,被迫见了苏云,骂了陈桉,再拒绝了周斯杨。
那晚堪称噩梦。
应倪的心态早在回国时看见车祸照片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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