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寒暄完,陆闻音突然问起她今日有没有时间。
“有啊,怎么了?”
“其实是奶奶想你了。今天正好在老宅请了戏班子,想问问你要不要来玩。”
“没问题。”
姜棠今日没有通告安排,答应的很爽快。
“好耶,那我来接你!”
她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加长型劳斯莱斯已经稳稳当当停在别墅门前。
走近时感觉到车身温度冰凉,看起来熄火挺久,她怔了一下。
从老宅过来少说都要两个小时,怎么才一小时不到就……
见她在车外迟疑,陆闻音推开后座门,挥挥手示意她上车。
“让你久等了。”
陆闻音笑嘻嘻地凑过来:“没有啦,给你打视频的时候就在路上了噢。”
怪不得。
来的这么快。
“六嫂别怪我先斩后奏,实在是奶奶催的急,想让你来沾沾喜气。”
姜棠抬眼落过去一秒,眼底疑惑。
陆闻音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二嫂前两天生了个小宝宝,奶奶高兴,就请了戏班子,还叫了好些小辈来凑凑热闹。”
顿了半秒,又听到她超小声地说:“其实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私心里我也想让家里热闹些,大家多来陪陪她,说不定奶奶身体会好起来。”
姜棠错愕了瞬,但面上不显。
上一次跟陆寻昭去老宅赴宴时,老太太精神矍铄,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怎么才短短时间身体就垮了。
陆闻音一摊手,语气似无奈:“没办法,病来如山倒,哪怕在尽力调理了,但收效甚微。”
两人交谈间,车子驶向盘山公路,离半山腰上的住宅区越来越近。
山上比之前来时冷清得多,老宅门前零星停了几辆豪车,来的人应该不多。
陆闻音轻车熟路领着姜棠往里走,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前行。
途中偶尔有佣人经过,在看到两人时,垂头恭敬打招呼。
“家主夫人。”
“七小姐。”
穿过一片草木葳蕤的园林,尽头是一方清澈见底的人造湖,湖中各色鲤鱼扇动漂亮的大尾巴,尽情游弋。
数不清拐了多少个弯,姜棠走得累了,脚步放慢了些。
之前来赴宴并不觉得这里有多大,现在走下来,她才发现以前待的地方只是这偌大宅院中的冰山一角。
察觉到她放缓了速度,陆闻音解闷似的说起小时候的糗事:“以前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这迷路,特别是到了晚上,园子里的草木比人还高,灯笼一照,跟鬼影一样,我吓得眼泪狂飙。”
脑补了一下跟粉团子一样的陆闻音站在碎石路上嗷嗷大哭的无助模样。
姜棠没忍住低笑了声。
陆闻音以为她不信,又说:“是真的,家里小孩就没有没在老宅迷过路的。”
“陆寻昭也是?”
“哦六哥是个例外,他走一遍就记住了路,晚上待在老宅也根本不带怕的,不然我还想扮鬼吓吓他。”
陆闻音说起这话时,面上浮过一丝惋惜,“还没见过六哥被吓到的模样呢,倒是我每次迷路大哭的丢人样子都被他看了个一干二净。”
说完,她狡黠一笑,给姜棠出谋划策:“要不六嫂你去吓吓他,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姜棠戳了下她的脑袋,忍着笑:“你不怕他把你卡停了?”
……
两人走到西园时,戏台上几位角儿已经开唱。
为了不冒昧打扰到其他人,两人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找了个亭子坐着。
亭子旁边就是那片人造湖,看台上角儿唱戏看无聊了,还能趴在栏杆边逗逗鲤鱼玩。
石桌上摆好了瓜果饮品,陆闻音抓了把瓜子磕着,边扬着下巴介绍:“那边那个就是二嫂,是我大伯家的儿媳妇,不过你应该没见过我大伯,前些年犯了件大事,估计被我六哥送到哪个深山老林反省思过了,但是这不重要——”
她挪了挪位置,凑到姜棠耳边低声说着豪门秘辛:“最惨的是二嫂,堂堂雾城季家大小姐,嫁给我二哥之后就彻底沦为生育机器,短短四年生了三个小孩,就为了生个男孩……”
说着,陆闻音叹了口气:“不过都没能如愿,看那样怕是要拼四胎了。”
姜棠惊讶地啊了声,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
“不过六嫂你放心,六哥肯定不会这样丧心病狂的……”
感觉到姜棠浑身的不自在,陆闻音顿时后悔多嘴了,还要说些什么安慰她时,忽然瞥见前排招手叫了几个佣人过去。
季南溪一脸急色,正对着佣人发火。
“我去看看。”怕佣人冒冒失失扰了奶奶的兴致,陆闻音丢了手上瓜子,拍拍手起身。
“等等我!”
听完陆闻音说的那些话,姜棠感觉周围哪哪都是凉飕飕的,不敢一个人待着。
连忙扯着她的袖子跟了上去。
走近了,清晰听到季南溪刻意压低的骂声:“还不快去找,容心还那么小,跑丢了你们负的起责吗?!”
陆闻音上前去问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听戏到中途时,陆容心觉得无聊,在一边码着糕点玩,结果玩着玩着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季南溪怕宝贝女儿在这出些意外,急得眼泪直流。
“二嫂你安心坐着,我去一起找。”
安抚好季南溪,陆闻音拉着姜棠在西园里开启地毯式搜索。
但找了一圈下来,都没找到陆容心的踪影。
“奇了怪了,难不成她走出西园了?”陆闻音小声嘀咕。
空气中似乎飘过淡淡烧焦的味道,姜棠皱起鼻尖闻了闻,抬起头,看到西南角天空中飘起的黑烟,她扯了下陆闻音袖子:“那边是哪儿?”
“糟了!”
陆闻音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蓦地惊呼一声,拉着她的手往那边跑。
西南角的一间屋子门窗紧闭,屋里烧起的火焰透过门板缝冒出零星火光,哪怕隔远了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潮。
现实与记忆重叠。
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当年的火场。
姜棠本就因为幼年时期经历了那场火,从此落下了个见不得明火的毛病。
这下突然见了火光,浑身跟卸了劲般,搭在陆闻音肩上的指节泛白。
因紧张而过速跳动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挤压,呼吸短而急促。
陆闻音大喊着叫人来灭火,一扭头对上她刷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六嫂!”
“我……”姜棠软唇张了张,喉间干涩像是短暂失声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之景越来越模糊,她双腿一软,眼见着要重重磕到地上,身后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随后打横将她抱起。
彻底昏过去前,她迷迷糊糊间,好似对上了陆寻昭狭眸中一闪而过的慌神。
第24章 24
姜棠做了个混乱的梦。
梦到五岁那年,父亲生日的那天。
母亲推掉一整天的工作,提前从外地的剧组赶回来,亲手将别墅上下布置了一番,为了给父亲一个生日惊喜。
她给奶娃娃一样的姜棠套上漂亮的公主裙,扎了两个可爱的小辫。
还一遍遍教女儿说生日贺词。
姜棠乖巧坐在地毯上,嘴里念念有词重复着一会要对父亲说的贺词,手里还拿着给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之一——
手绘明信片
母亲上楼换了身胭红色连衣裙,喷了香喷喷的香水,妆容打扮得一如光彩夺目的女明星。
日落月升,客厅大落地窗上覆盖的橘黄色霞光渐渐褪去,直到被一片浓稠夜色笼罩。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呀?”姜棠等得烦了,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母亲。
母亲完美无瑕的脸上划过一丝裂痕,紧握着手机的泛白指节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挤出一抹笑,安慰女儿:“小棠别着急,妈妈打个电话问问。”
起身走到半开放厨房的岛台旁,背对着姜棠拨电话。
长久的铃声过后,是寂静客厅里回荡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无论拨过去几次,结果依旧。
她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微微有些发抖的手却仍固执地重复拨打电话的动作。
直至某一次,电话接通了。
女声和童声混杂在一起的生日快乐歌从听筒传出。
一曲结束,那两道声音相继响起:
“爸爸生日快乐!”
“亲爱的,生日快乐。”
……
外面雷声轰鸣,亮如白昼的闪电撕破天际,暴雨说下就下。
不知何时,电话挂断了。
仅凭这只言片语,她已经能想象到对面是何等欢声笑语的场面。
落地窗的映射下。
她早已泪流满面,泪珠沾花了精致的妆容,在无暇的面上留下斑驳痕迹。
约莫过了五分钟。
她抬手冷冷抹去面上干涸的泪痕,眼影晕开的细腻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随后,她拿起玄关处的车钥匙。
毫不犹豫走进了雨夜中。
*
画面一转,姜棠置身母亲葬礼。
灵堂里用黑白色的装饰品布置了一番,正前方是一个大大的“奠”字,白色花圈下面是母亲面上带着笑意的黑白照片。
耳畔充斥着或真或假的啜泣,她抬眼望着照片里始终保持着微笑的母亲,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无措。
有人走到她跟前劝慰她节哀。
可年纪尚幼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生死有别。
她只知道再没有人给她穿漂亮裙子,扎各种各样的小辫,也没有人耐心倚在床头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葬礼结束,她在灵堂外第一次见到姜妤。
瘦瘦小小的身体套着一条不太合身的深黑色衣裙,一头齐耳短发,眉眼间有几分像她父亲,但更多的还是像那个女人。
父亲见到姜妤和那个女人的时候,有一瞬的诧异,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笑。
像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拉着姜妤到她面前,对她说:“以后阿妤就是你妹妹了,你们俩要好好相处。”
姜妤眼神里充满警惕,在父亲话音落下时,躲到他身后,小手扯着他冰冷裤管,猛猛摇头:“我不喜欢她,我不想和她住在一起。”
后来。
姜妤确实也用行动证明了要将她赶出别墅的决心。
-
火焰不知从何处开始烧起的,等姜棠发现想要逃离房间时,房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
狭小的阁楼房间里只有封死的天窗,没有其他逃生通道。
姜棠在离门最远的地方蜷缩成一团,用衣袖捂着口鼻,眼睁睁看着滚滚浓烟从门缝底下钻进来,顷刻间在狭窄阁楼房弥散开。
她手上紧紧捏着没能送出去的手绘明信片。
被捏得皱了。
纯白的明信片四角微卷,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烟熏得有些发黄。
哪怕她放轻了呼吸,呛人的浓烟还是肆无忌惮地钻进她肺腑,熏得她眼尾溢出生理性泪水。
意识涣散间,她感觉有人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抹去眼尾晶莹的泪珠,一声声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妈妈……”软唇翕动,她轻声呓语,眼角的泪再也止不住。
薄到透光的眼皮轻颤了下,姜棠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古典流苏吊顶灯晃了晃神。
意识恍惚了几秒,她才想起身在何处。
想起及时出现揽住她腰肢,避免她栽在地上的那双手,她偏过头去扫了眼四周。
目光落在旁边茶几上散开的文件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醒了?”
陆寻昭推开门走进来,手上端着水杯,看到她清醒,眉目间的急色消散了些。
“嗯……”姜棠想要回应,却发现嗓音像被沙砾磨过般沙哑。
手臂曲起撑在床上想要起身,陆寻昭按着她肩膀,拿了个枕头塞在她身后,水杯贴在她唇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小幅度点了下头,抬手想要去接过水杯。
却被陆寻昭不动声色避开,她只好抿着发白的唇小口去喝。
温度适宜的温水浸润喉间,干涩的嗓子舒服不少,姜棠靠在松软枕头上,泪水刷洗过的澄澈星眸盯着他:“你出差结束了?”
“没有。”陆寻昭在床边坐下,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以为她在担心没机会拍下那副山水写意画,柔声解释:“我让靳全去参加拍卖会了,你想要的,我会帮你得到。”
姜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想起那段混乱的梦,胸口还隐隐作痛。
她从薄被中探出一只手,扯了下近在咫尺的衬衫衣袖:“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好端端地在院子里晕倒,又梦魇似的流了好些泪,难道陆寻昭就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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