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哦,我知道,叔叔腿不好,走来走去是很累的。”
林棉原本的意思倒并非是特指这层,但小孩子会这样直观的理解,也没错。她也就顺着孩子的话说道:“是啊,所以你不要老是麻烦叔叔。”
“哦,好吧。”小/谷/道,“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去看叔叔?叔叔可以在家等我,不用走路。”
“你这个小东/西……”林棉就差举手投降了。
“这个主意好啊,”于师傅一边开车一边乐呵呵地回应道,“下次伯伯带你去你许叔叔住的地方玩。”
林棉多少也猜到了于师傅的用意,不管是许伯父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有意撮合她和许汀舟,总之,这份用心十分明显。
她也不好和人翻脸,只好默默听着,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妈妈,叔叔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手和脚都不太好呢”
童言无忌,只是这话当着许家的司机说出来,林棉还是感到有些尴尬。
“叔叔虽然只有一条手臂,走路也不太方便,可他很厉害,你看,刚刚我们路过的那个大房子,就是叔叔管理的哦。”林棉所说的“大房子”指的是林氏的公司大楼。
“叔叔当然很厉害,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来。”
林棉吓了一跳:“你怎么能让叔叔抱你。他会累坏的。”
“就一下下,我就让叔叔放我下来了。”小谷笑道,“我也怕叔叔会累到。”
林棉刮了刮她的鼻头。
到了许家大宅,林棉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下车亲自和许远山道个谢。毕竟,自己的女儿麻烦了人家一晚上,眼下还得继续麻烦下去。就算此时见面有点尴尬,她还是不能过门不入的。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您选中的儿媳妇来啦!”大宅门口,一个穿着金丝绒睡袍、抱着一只博美犬的年轻贵妇斜睨了她一眼,对着大厅里的人嚷道。
林棉饶是迟钝,也听得出那人的语气不善。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人身份,边往里走脑子边转,蓦然想起许汀舟说的姐姐一家和父亲住在一起,看这位的年龄、打扮,大概就是许汀舟的姐姐了。只是,为何说话的语气如此奇怪?
林棉一边思忖,一边牵着小谷换了鞋子走进客厅。许远山似对女儿的话充耳不闻,放下报纸,命人沏茶,自己则起身迎了过来。
“林小姐怎么有空过来?”可能是怕自己的话引起误会,又忙着解释道,“你能来我当然欢迎,只不过我想着你这几天应该不得空闲的。”
“爷爷!”小谷主动叫人。
“哎,小谷乖,去妈妈身边坐。”
林棉和小谷坐到一张沙发上,佣人上了茶。她礼貌性地喝了一口,道:“再忙我也应该来道个谢的。”
没等许远山说话,许汀兰就往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手里仍然在撸着那只白色博美,眼睛也不朝任何人看一眼,只轻飘飘地道了句:“那是,先来认个门,往后早晚是一家人。你们双方不都是这么个盘算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绝配。只是谁是咬人的――”她夸张地做出假装自己失言的表情,“错了错了,什么咬人,你们又不是它――”她重重地揉了揉腿上趴着的小狗,“我是说打人,谁是打人的,谁是挨打的,这可就说不清了。呵呵,但愿你们谁也不吃亏吧。”
“汀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说话了又怎样?”许汀兰反诘,“事实是,我这人说话了不也照样给你们当哑巴吗?我说的话有谁听过?谁在乎过我呀?”
许远山此时顾不上和女儿置气,只顾对林棉解释道:“家丑让你见笑了。”
“许伯伯,要不……我还是带小谷先走吧。”林棉对现在的状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不太希望小谷在这样的情形里还留在许家。
就在林棉和许远山说话的时候,小谷竟然跳下沙发,跑到了许汀兰的沙发前。
“阿姨你别哭。”她伸出一双小手,抹了抹许汀兰的眼角。
所有人都呆住了。最吃惊的是许汀兰。
她虽然倔强地昂起头,唇角却在颤动。她只是红了眼,并未流出眼泪,却被一个细心的小孩洞穿了她内心底的悲哀。
“你这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我可以和波波一起玩吗?”小谷的语气里有些试探。
“可以,你昨天不是就已经和它玩了半天了吗?不过也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它咬到了。”许汀兰低头,眼里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母性,“等童童从学校回来,你还可以去找童童玩。”说着,唤来了保姆金姨,让她带着小谷去院子里玩了。
“那阿姨你不要再哭咯。”小谷在从许汀兰的手里接过小狗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嘱咐道,“要是你也想玩,可以到院子里来找我。”
许汀兰当然没有心思陪一个小孩子玩耍,但似乎也没了兴致在大厅里继续和人拌嘴,抱着臂上楼去了。
第20章 雷鸣・雾罩
“有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许汀舟把搁在右腿上的左腿搬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确凿的结果了。”
苏心蕴把一个黑色档案夹摊开,放到了桌面上。
许汀舟并不急于打开,而是直截了当地问:“简单说吧,是怎样?”
“在收购‘明丽’的项目中,他和‘明丽’的高层有私下的经济往来,数额不小。”
许汀舟冷哼了一声:“应该不止‘明丽’吧?”
“是。”苏心蕴看着他,“你打算行动吗?”
许汀舟神色平淡,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苏心蕴也不多言。“那资料你慢慢看。”
他“嗯”了一声。
走到门口,苏心蕴突然折返回来:“你腿不舒服吗?”
他讶异于她的细心,在她敲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停止了对左腿的按摩,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腿放下她便走了进来。没想到,她已经看出了他腿部的不适。
他知她不好糊弄,干脆点头承认:“有一点。”早上单手抱着小谷,重心无法全部压在一条腿上,因此,这条受伤的左腿也受到了压迫,现在发僵中有点酸痛,原本就不灵便的膝盖已经完全不能打弯,整个小腿也都是麻的。
苏心蕴在他跟前蹲下身,握住了他的脚踝。
“心蕴,你要干嘛?”他蹙眉道,语气有些慌乱,身体前倾试图制止她。
“别动,我帮你把鞋子脱掉。”她说,“你自己不太好按,让我帮你。”
“不需要。”
她不理会他,直接脱掉了他的鞋子,将他的裤管挽到膝盖。
他冷声道:“是,你比我多一只手,又比我专业,因为你特意去学过,还经常给你爸爸按摩,这种手感应该很熟悉吧?”
苏心蕴抬起眸子,沉默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衣袖:“我无心。”
“不,你有意的。”她说,语气里听不出是愠怒还是伤感,“我知道,你在特意提醒我注意一些事。如果果真如此,那就太多余了,因为不需要你的提醒我也记得,在那场雷雨中,我父亲和你一样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他甚至伤得比你还重!”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天做我的球童,他就不会也被那道雷打到。”
“说什么呢?这是你能控制的吗?”苏心蕴道,“汀舟,我永远记得许伯伯在我父亲和你出事后,竟然还记得特意亲自过来抚慰我和我妈妈,并且承诺会给我们应有的补偿和帮助,即使那场变故根本不是你们的责任。我更不会忘记,当你出院时,还过来探望了我的父亲,明明自己心里难过得要命,却还在努力劝慰我的父亲。汀舟,面对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再怪你?”
他的眼前恍惚,仿佛看到当年那场雷雨,那道刺目的闪电一瞬间夺走了两个人健全的身体。
许汀舟,二十岁,右臂截肢,左腿膝盖以下重创,经竭力保肢后丧失了百分之七十的功能。
苏威澜,四十五岁,右臂截肢,右腿膝盖以下截肢。
“我知道你不忍心怪我,理智也在告诉你,你不应该怪我。可是当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至亲身上时,我们总会本能地去讨问一个说法、一个道理。显然,我们同命运、同老天爷没有道理可讲,那么我们又该怪谁呢?”许汀舟无奈地看着她,“心蕴,你心里恨,你恨你不知道该恨谁。”
“你一直都看穿了我,对吗?”她无力地垂下手,坐倒在地板上。
“你又何尝不是看穿了我?”许汀舟道,“所以,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她颤声喃喃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接受林棉了?”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好长的停顿后,他道:“这与你无关。”
她的泪流下来,她迅速擦掉。“我很低级对不对?明明是我自己接受不了现实,我自己软弱,却还想拉住你,不让你向前走。”
“有几个人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你的生命里已经有一个残疾的父亲,不需要再多一个我这样的人站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过一点正常的生活,尽量远离那段痛苦的回忆。然而我的存在是会让你加深那段痛苦的。你不需要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也不要你勉强自己。你的父亲,是你的责任,而我不是。”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棉和许远山两个人。
林棉难免尴尬。本来,突来造访这座陌生的大宅已是有些不自在,又发生了刚才的一幕,她并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许汀兰并不欢迎她。甚至,对自己的老父亲也不怎么待见。
当然,她还没有傻到开口去问许远山缘故的地步。
他们客套地问答了几句关于林母身体状况的话。许远山道:“我本来想亲自去看看你妈妈,又怕突然去了,反而叨扰到她休息。”
林棉心道,叨扰不敢当,只是还不知道会不会谈到些有的没的,引得母亲瞎思虑倒是真的。她也不接话,只是笑笑。
许远山微笑着又说:“汀舟看上去和小谷相处得很好。”
“我没想到他喜欢小孩子。”
“看不出来吧?”许远山道,“他的小外甥童童出生时,他高兴得什么似的,从小就疼他疼得很。他这个人,别的不敢说,对孩子的耐心是最好的了。”
“这是个很好的优点。”
“可不是吗?”许远山玩味地看着她,“小林你也觉得这是个优点吧?”
又来了!林棉苦笑不得。也料到许伯伯不会那么快放弃,只是她未免如坐针毡。
似看出她的紧张戒备,许远山岔开了话题。
“小林你今年夏天就该毕业了吧?”
“对。”
“毕业后打算在许氏的公司工作吗?”
“如果能够正式留下,当然是好。”提到前途问题,林棉不免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不过,我不想在这一过程中掺杂别的成分,如果我通过了公司的考核,那自然很好,如果公司认为我能力不足,我也无话可说。”
“你多心了。”许远山道,“我还没有老糊涂到公私不分。而且,说句实话不怕你恼,让一个助理走或者留,与选择一个合适的儿媳妇,这两件事的重要性根本不可比。我也不会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林棉松了口气:“抱歉,许伯伯,是我小人之心了。”
许远山眉目温和:“没关系,我都懂。我知道你等下还要赶回医院,今天我也不多留你,改天有机会再一起喝茶。”
林棉点头,许远山送她到院中。小谷正在那里和“波波”玩扔飞碟,林棉又叮咛了小谷几句,这才坐上于师傅的车离开。
“林小姐,有件事我得向您道个歉。”车子刚离开许家,于师傅便开口道。
林棉知道他所指:“我不怪你。”
于师傅的语气松快了许多:“林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懂得体恤别人。嗨,也许这话有些不知分寸,可我的心思和老许总的意思是一样的。我给老许总开了半辈子的车,也是看着小许总长大的。再说句没轻没重的话,我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小辈。他受伤前是多开朗自信的一个人?现在却连笑一笑都好难。是啊,换了谁,遭了这样大的打击能笑得出来?可是,你能,林小姐,我觉得,你就是能让他开怀大笑的人。”
“呃,是因为我这人本来就特别好笑吗?”林棉问,并且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您又说笑了。”于师傅道,“您仔细想想这些天,许总为您做的事儿,您再想想您自己为许总做的事儿。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嘛!”
林棉一听到那句“您再想想您自己为许总做的事儿”时,脸腾地红了。
别的就不算啥了,单单那天晚上的那个吻,也难怪让人产生误会。
说是做戏,谁又会把戏做到那样真?
她连解释都无从下口。
思绪似乎飘到了她抓也抓不住的地方。于师傅似乎还在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些什么,然而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看着窗外,眼神迷离。
第21章 分裂的自我
第二天早上,许汀舟果然践行了允诺,还是带着小谷来医院了。
许是怕妈妈责怪,一进病房就先对林棉解释道:“是叔叔自己说要陪我来的。”
林棉见她这副乖巧模样,早就无心再怪她。只是对许汀舟报以微笑:“谢谢。”
许汀舟摇头,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林棉还未答话,肖欢蕊自己便回应道:“好多了。就是下床走路还有点痛,也不能正常吃饭。”
许汀舟道:“那等您可以吃饭了,我给您带点爱吃的过来。”
林棉心想那也是客套话,就没有拒绝,倒是母亲笑道:“许总你来看我,我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我车接车送的,没什么不方便。”许汀舟说,“明天是休息日,周一你还要请假吧?”
“不用,许总。”肖欢蕊替她抢答,又转而对林棉说:“我这里有护工,我自己也能下床走几步了,你不用围着我,去上班吧。许总客气,你也不能太搞特殊化。”
“可是医院的护工一个人要看好几床的病人,你身边没人我总是不放心的。”林棉道。
“有啥不放心,医生说下周二我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如此,阿姨,也不差让林棉多请两天假。”许汀舟道,“再说,林棉也没有搞特殊化,该扣的钱我会让财务从工资里扣除的。”
肖欢蕊道:“那就好。我从小就跟林棉说,再穷也不能想着占别人便宜。”
林棉看了看时间不早,便提醒许汀舟该出发去公司了。
许汀舟点点头,和肖欢蕊道了别。肖欢蕊见他蹒跚离去的背影,不由轻叹。
小谷和林棉一起送许汀舟到了电梯口。忽想起他的银/行/卡还在自己这里,林棉忙掏出来给他:“之前太忙乱了,一直忘了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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