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微笑着回应,拿着钱跑回巷子里。
初九打开出门拿点心,花岱延听到刚才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打开车窗来,只看到一个小姑娘飞跑的背影。
“那谁啊?”花岱延看着那背影问道。
车夫:“哦,糕点铺子家的小孩,这么小还帮家里忙。”
花岱延轻轻嗯了一声,又吩咐车夫:“到城南边转一转,问一问许四海家人何在。”
马车一路走,车夫一路问,都没有人知道许家人的下落。
花岱延犹豫了半晌,心想后头丁月梅和肖三郎过几日就到了,立即出发去诏安。
……
许婵今日忙坏了,郑老板给了她两块海棠糕,她包起来放在布袋里,工钱也揣好了,到蜜饯铺子等许婼一起回家。
傍晚回去路上,姐妹两个等着路上没人的时候,把点心和蜜饯拿出来,吃完了再回去。
天黑回到家里,看见齐氏过来,许婵下意识伸手去摸布袋。忽然脑子一紧崩,布袋里什么都没摸着,手还穿出了布袋。
这什么时候破了个口子?
工钱掉了,齐氏拿起棍子追着她打,吴氏赶来劝阻才救下许婵。
“二嫂,阿婵这布袋本来就不结实,您也不能怪她啊!”
许婵的布袋是齐氏拿事十几块烂布条子缝的,这些天跑腿,这布袋最多的时候装着十几吊钱,沉甸甸的,不想把缝的线压破了。
还好今日掉的是她的工钱,若是在送货途中,把客人付的钱弄掉,齐氏定然把她屁股打开花。
当晚吴氏连夜给许婵缝了一个新的布袋,不仅这布厚实,就连缝的针线吴氏都来回缝了三遍,这下不会轻易破口了。
早上到了店铺里,许婵见到愁眉苦脸的郑老板。
原来是老板娘昨晚起夜摔了一跤,今早根本起不了床,厨房里少了主力,郑老板还不知今日的生意怎么应对。
最近生意逐渐好了些,昨日接了几家的生意,上午就要把货给人送到。
这做点心的手艺是老板娘的,平日儿媳妇只是打打下手,虽然制作过程已经耳熟目染,但缺了个人,始终会显得手忙脚乱。
许婵犹豫了许久,开口道:“我能帮婶子的忙。”
郑老板和儿媳妇都愣了一下,她接着说道:“我还是一天十二个铜板,有货我就去送,没事的时候我来厨房帮婶子。”
第194章 童养媳
许婵没有上过灶台,但她已经总喜欢坐在厨房角落里,看着爹娘一起做饭做点心。
郑老板上下打量了着许婵,这小丫头来的这半月,人倒是挺机灵,送货没出过什么岔子。之前还听齐氏说她在家里什么活都干,虽然瘦瘦小小的一个,看起来挺有精气神。
今日实在找不到人手帮忙,便让许婵试一试,且再三说道:“你说的不要额外加钱的啊,还是十二个铜板。”
许婵自然不会在意加不加铜板,反正钱最后都是让齐氏拿走了,她也没地方藏,只希望郑老板今日发发善心,再给她两块糕点。
早上人还不多,她帮着郑老板的儿媳妇打下手,动作麻利,慢慢地娴熟起来。
半天过去,中午许婵正打算坐在门口石头上吃红薯,郑老板叫她进门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她眼睛一亮,拿起红薯跟着进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上桌。
郑老板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快坐啊,赶紧吃,吃完还有好多活儿做呢。”
听他这么说,许婵坐了下来,郑家婶子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亲切说道:“阿婵多吃点,瞧你瘦得,一会儿厨房里干活,还有外跑腿都需要力气,不吃饱怎么行?”
郑家媳妇早有注意到许婵这些天的午饭,除了红薯什么都没有,且都是小小一个,根本吃不饱。
许婵也不知从何时起,别人都说她瘦,还记得以前爹娘在的时候,外人看见她都夸爹娘把她养得好,可从没人说她瘦过。
郑老板弄了一碗饭,夹了菜进去给媳妇送饭。
这家是三代人,郑老板老两口,儿子原是从军,几年前去了诏安战场上,再没回来过。儿媳妇一直没改嫁,还有个孙子,去年中了秀才,如今在县学里读书,每个月只回家一趟。
郑老板之前是湖州做生丝生意的,后来一次送货的船出了事故,一船的货全没了,家里赔得倾家荡产,房子和地都没了。去年找亲戚借了点银子,回到泉州老家买了这间带着铺子的老宅子,做起了糕点生意。前面临巷是铺子,后面是几间住宅。
中午两菜一汤,许婵看着那盘子红烧肉眼馋,也不敢夹,一直吃旁边的炒白菜。郑家婶子给她夹了两块,“阿婵吃点肉,别客气。”
许婵少有吃肉,记得上次吃肉还是在过年那几日,一大家子坐一起,她也是不敢多夹,就怕齐氏骂她。
这一顿许婵吃得很饱,下午干活儿更有劲,到了晚上零工钱时,郑老板给了她一个苹果,还谢道:“今日多亏你啊阿婵,明天也来帮帮婶子,我还给你苹果。”
许婵双手捧着苹果,笑弯了眼,“谢谢郑老板!”说完后,眼里又有几分忧虑,迟疑道:“郑老板,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郑老板脸色一变,略微紧张问道:“怎么?想要加工钱啊?”
许婵连忙摇了摇头:“不,我说了十二个铜板就是十二个,你平日送给我点心,还有这苹果,能不能别告诉我二伯母?”
郑老板恍然大悟,那天齐氏带她来,他也没多问,一直以为阿婵是她孙女或是女儿。看她平日吃的午饭也可怜巴巴的,还在想这当娘的怎这么心狠?送孩子来做苦力,还不给吃饱。
看得出许婵在家里过得很艰辛,郑老板露出慈祥的笑容,点头应道:“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说。”
这两天许婵在厨房内帮忙,看她手脚越发麻利,郑老板起了别心思。他不知许婵家里有多穷困,也不想知道,看她这么小年纪,勤快又懂事,想让儿媳妇收为干女儿,以后就留她在铺子里做事。
第二天齐氏便跟着许婵来铺子上,想着这丫头不能白给人干活,张口便要郑老板三十两,以后就把许婵给他们家了。
郑老板一听,连忙摆手:“二十两?你卖孩子呢?想着你家里艰难,这孩子在我这里干活儿,我管她吃管她住,你倒来找我要二十两?五两,再多就没有了。”
齐氏自然不肯答应,她还指着许婵再大些包揽洗衣服的活儿,才五两银子,许婵多在他这里干几年,到时候再涨点价,还愁挣不到这五两?
这是没能成,许婵这一整天都不似以前那么开心了。
郑老板觉得可惜,晚上给工钱的时候,安慰她说道:“没事的阿婵,你还在我这里好好干,以后中午你跟着我们吃饭,晚上我多给你几块糕点,别让那恶婆子知道了。”
许婵今日得了一个苹果,还有两块红豆卷,兜里揣着点心和苹果,心里瞬间好多了,跟郑老板和婶子告别,找许婼一起回家去。
虽然没能做成郑家的干女儿,好在以后不用饿肚子了,早上在家吃不饱没关系,中午可以在铺子上吃饱,晚上回家路上可以偷偷把郑老板给的点心和果子吃了,也不怕齐氏再克扣她的饭食。
两人刚到家,吴氏看见她俩回来,冲上来抱着她们大哭。
许婼:“娘,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堂屋上坐着许四海和陶氏,齐氏和林氏也在旁边窃窃私语,眼神中带着欢喜。
许婵被卖了,许四海已经收了人家的十两定金,明日人家上门来,看了人后觉得不错,马上姐要把人带走的,那时候许四海还能再得四十两。
那是从南越来的外乡人,家中有一个八岁的傻儿子,还不会说话,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家里世代务农,到他这一辈已有十几亩薄田,可惜家中老母亲和儿子常年吃药,每年辛苦挣的剩不了多少。
家里只有一个傻儿子,他想找一个生养得好的丫头,希望将来为家里传宗接代,生个健康的孩子。贫苦人家里孩子,自小挨冻受饿,身子大多有不足。寻常人家里,即便日子还是清苦,也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傻子。于是卖了一亩地,把价钱从开始的二十两涨到五十两,一路向东找寻何事的姑娘,这一次他不但要挑身子骨好的,还要找模样俊俏的。
许四海是在茶馆喝茶时碰上他的,见此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抓着他问想要多大年纪的丫头,自家里每个年龄段的丫头片子都有。
那外乡人说想要七到十岁间的姑娘,太大害怕过去不久跑了,太小还需要人照看太麻烦,八岁左右最合适不过。
许四海当即说自家里有两个这么大的丫头,本想着让他把两个都收了,但人家只要一个。
自从家里遭难,许四海到处求人都碰一鼻子灰,陶氏若得了银子,顶多他一点茶钱。这手里没银子,心里越发焦躁难安。
原是想着把许婵和许婼都卖出去,换他一百两银子,但只有一个,这人肯定是许婵。想想今日的落魄,都是她爹害的,早就想把她扔出门去了。
收了人家十两银子,回家告诉陶氏和儿子儿媳们。别人自然是高兴,这下家里有五十两银子,又能有肉吃了。
吴氏斗胆说道:“父亲,那家里是个傻子,阿婵原本就是娇滴滴的姑娘,这怎么合适呢?”
许四海脸上有一丝不悦:“还娇滴滴的姑娘?要是不她爹,咱们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吗?还有你也是做母亲的,阿恺都十七岁了,还没说亲呢。换点银子来,再盖两间屋子,是该给阿恺娶个媳妇了。反正我已经收了人家银子,你不让阿婵去,让就把阿婼给人家,换点银子给她哥娶媳妇。”
话一说完,吴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闭口不再敢言语。
……
许婵一听自己要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许婼还在为她抱不平,上前求道:“不能卖阿婵!阿婵不能走!”
吴氏害怕她触怒二老,连忙过去把她拉回屋里。
许婵跑到陶氏面前,哭着求道:“祖母,不要卖我,我能做好多事,我还能挣钱。”
陶氏心里是不想卖孙女的,即便平日极其厌恶她,但要将她卖给傻子做媳妇,实在不忍心。
“我不能走,我要还等爹娘回来,不要卖我。”
听到许婵撕心裂肺的哭声,陶氏眼里隐隐闪出泪光,缓缓侧脸看向许四海:“老头子……”
许四海一哼声,拍桌子说道:“别再说了,此事已定,明早人家就来带她走。”
入夜,吴氏帮着许婵沐浴。
许婵一直伤心地哭着,她害怕爹娘回来找不到自己,害怕今生再也见不到爹娘。
吴氏也在她身后偷偷落泪,缓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劝说道:“阿婵,祖父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事已经定下了,你自己以后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许婵没任何回应,她接着说道:“听说那户人家里有十几亩地,过去之后至少不会再像如今这样饿肚子了,他们指着你将来为家里开枝散叶,也会好好待你的。”
如今她只能好好安慰许婵,再没有别的法子。
翌日,许婵穿上了一身新的碎花薄袄,拜别祖父祖母,坐上马车离开了泉州。
第195章 许四海吓尿
二月初,丁月梅和肖三郎赶到泉州,在城里打听了几天,仍然没有许家人的下落。
这天中午在酒馆里吃饭,身旁走过一位婆子,在他们母子俩桌前来回看了看。
两人察觉到,心中正疑惑,那婆子指着丁月梅问道:“你……你是不是临安祠堂巷肖家的?”
丁月梅正觉得这人眼熟,但记不起这是谁。
母子俩都缓缓站起身,丁月梅:“你是?”
那婆子一瞧便知道自己认对人了,脸上浮起欣喜之色,紧接着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是许家十七姑娘的奶娘啊,您不记得我了?”
丁月梅想起来了,这两年年纪大了,脑子越发记不住事。说罢请人坐下来,打听许婵的下落。
提到许婵,奶娘常常叹了一口气:“作孽啊!就在前不久,我们姑娘就被许老爷子给卖了。”
母子俩瞳孔一震,丁月梅惊愕片刻,语无伦次道:“卖了?什么意思?”
奶娘想了想,“我平日住在临县里,也是昨日到城里来办事,想去看看姑娘,这才知道人已经被卖给人当童养媳了,听说那家里是个傻儿子,你说哪有这么做祖父的?”
丁月梅:“那……卖哪儿?”
奶娘迟疑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外乡人。”
话音一落,丁月梅赶紧起身,请奶娘帮忙带路去找许四海。
家里没找到许四海,倒是碰上陶氏和三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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