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消息冲击让她说不出话顾不上回答老夫人的问话,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奸细?是前些日子他升迁之功?”
“糊涂蛋,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做娘的怎得不知道?真是块年糕!”老夫人不留半点情面。
柳氏不懂年糕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是骂人的话,赶紧垂首听训:“婆母教训的是。”
“算了,我跟个糊涂蛋计较什么?”老夫人无力摆摆手,“就是那升迁之功,千里追查辽人为女娘,谁想归家时女娘因为他被抓走了,说好的亲事也免提了,白瞎了我老婆子的说合之功。”
怎么这里面还有老夫人的事啊?
柳氏听了半天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老夫人当初撮合过两人,怎奈儿子因奸细绑架厨娘之事便决意放弃,老夫人寻她来是想讨主意呢。
不愧是做生意的脑子,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好主意:“德音那孩子,看似清冷实则最是重情重义,一般他打定主意很少能改动,”
“我当然知道这个,否则叫你来做什么?”老夫人是个急性子,听到这里先拐杖杵地。
“老夫人,您先听我说完。”柳氏不生气,反而还带了一丝笑意,“除非……”
“除非让他意识到唯有成婚才能护住宓娘子,才会改变主意。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这般这般……”
说罢就示意老夫人附耳过来,给她小声讲了自己的点子。
“不愧是能将油灯卖遍大江南北的脑子,还算有点机敏。”老夫人哼了一声。
“那晚辈告退?赶紧去布置此事。”柳氏问。
“去吧去吧。”老夫人不耐烦摆摆手。
柳氏回来了,她身边的婢女提心吊胆:“夫人,老夫人可有为难您?”
自打柳氏被叫进去,她们这些婢女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须知老夫人是婆母,这婆母刁难儿媳妇有的是本事。
有孝道礼法在那里,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好反抗。
要寻老爷,偏偏他在外地做官无法赶到,要寻夫人娘家报信,奈何一时也来不及,要寻少爷回家来,奈何少爷去衙门了。
婢女们发急,还好柳氏没多久就出来了,不然她们真打算去找少爷和柳家报信,再去外地搬老爷回来。
“无妨。”柳氏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来半点被磋磨过的痕迹,反而问丫鬟,“去宓家酒楼,要一份烤年糕。”
啊?年糕?夫人怎么忽然思维这般跳跃?
丫鬟没反应过来,夫人莫不是被老夫人磋磨得神志不清了?
“对了,买两份。要宓二姐亲手烤的。”柳氏还不忘提醒一番。
她很快吃到了烤年糕。
“老板说烤年糕太单调,从城里到城外只有一份菜不换算,所以又加了其他烤物。”婢女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往外摆菜。
“原来是她家啊。”柳氏感慨一句,“从前还吃过几次她家的美食,原来早就有缘分。”
只不过原先是叶家脚店,如今怎么成宓家了?
女婢知道缘由,一一讲给柳氏。
“是个疼母亲的孝顺孩子。”柳氏并未像那些学究们责怪叶盏,还替她说话。
“把多出来的那一份给老夫人送过去。”她还没忘了吩咐。
“老夫人?”
“是,给那边送过去,就说是宓家酒楼的。”柳氏想想答。
婢女虽然不知原因,但还是送了过去,一边还心里嘀咕:老夫人与这边多年不合,怎么可能接夫人送过去的饭菜?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那边通禀是宓家酒楼的之后,老夫人就收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
等她回去后饭菜也摆好了,柳氏开始用餐。
别的烤物还有烤肥肠、烤羊肉、烤蛤蜊、烤鸡翅、烤茄子、烤香菇等物,摆在桌上就很犹人。
柳氏一一拿起品尝:
肥肠是先卤制后再烤的,所以一口下去既有卤汁的香气又有烤制的烟火气,肥肠很丰腴,吃起来还有弹性,十分弹牙。
烤翅不知道抹了什么,外皮是诱人的金黄色,鸡翅还滋滋冒油呢,吃上一口后很是肥美,里头的鸡肉很嫩,还流着鸡汁,很是鲜美。
再就是烤香菇,柳氏以前还不知道香菇还能烧烤,此时吃一口顿觉满口肥厚,丰厚的汁水从香菇缝隙里流淌出来,充沛满口。
最后是年糕。
雪白的年糕经过烤制后立刻膨胀,变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拿起来送进嘴里,温度正好,应当是撒了一层糖粉,所以有淡淡的甜味,搭配着年糕本身的清新米味正正好。
年糕又黏糊又甜蜜,咀嚼起来满口都是大米的清新,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只不过吃起来果然是很黏,几乎要将牙齿都沾到一起了。
柳氏吃着吃着忽然噗嗤一笑:“果然是年糕脑袋。”这么黏糊糊的,跟满脑子都是浆糊一样都是骂人的话。
柳氏吃完后放下筷子,吩咐婢女:“去宓家酒楼定一桌明天的酒席,价钱都可,只不过一定要宓二姐亲自来做才是,她若是面露为难,就说老夫人和我请客,少爷去衙门了不在家。”
婢女点点头应了下来,夫人这是吃完宓家酒楼的饭菜喜欢上了吧。
幸好宓家酒楼老板听说后并未为难,而是点点头:“要十两酬劳。”
“好。”婢女一口应下。
叶盏讶然,她本来不想去裴家,想要用高酬劳吓得人家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下却为难了。
“我去可以么?”玉姐儿凑过来。
“我家老夫人,夫人说了,就要宓二姐的手艺,招待贵宾。”婢女按照走之前夫人教导好的话术开口。
玉姐儿还想争取,叶盏先开口:“也罢,就我去吧。”总归要面对这一遭,再说若是碰到裴昭也好,她也想质问下那厮为何忽然就杳无音讯。
这么想着,忽然从虚空中燃起一股斗志。
因着宴席在下午,又声明只要十道菜,不算大宴席,叶盏便第二天早上才去了裴家。
一进门倒是位夫人先来迎接她:“久闻宓二姐厨艺精湛,今日才得以一见。”
她生得鹅蛋脸,年龄大约是中年,身上并无什么华丽装饰,都是家常衣服和首饰,笑容可亲,让叶盏一看就觉亲近不已。
旁边的掌事娘子介绍:“这是我家当家夫人,娘家姓柳。”
原来是裴昭娘亲。
叶盏赶紧行礼:“见过夫人。”
“赶紧免礼。”裴夫人亲手扶起她,“说起来我也吃过几次你家酒楼的的饭菜呢,就是无缘见面。”
说罢又叫人给她看茶,柔声细语将下午的宴席透露给她知道:“其实是老夫人视你为忘年交,想请你也来赴宴,只不过担心交情不深你不来,便只好用这种法子请了你来,说起来你就是今日的正经客人。”
哪里有这般行事?厨子做客人?叶盏又一想,裴老夫人素来性情乖张,能做出此事只怕也不稀奇。
想起身就走,但想起老夫人素来待自己亲厚,便熄灭了心思,安心坐着。
又想起从前听说的裴夫人和老夫人之间的纠葛,叶盏猜测裴夫人夹在中间也难,点点头:“好,都听老夫人安排。”
裴夫人果然高兴起来,陪她一起去厨下:“老夫人精神不济,还在睡觉,等下午开席才来,你先随我闲坐片刻。”
可十两银子都拿了,叶盏自认受之有愧,便主动建议:“我收了夫人的酬劳,不若还是去后厨做菜,等开席再过来便是。”反正不管赴宴与否,她绝不会跟钱过不去。
“哪里哪里。”裴夫人赶紧摆手,“怎能让客人下厨?那就是个请你过来的由头。”
叶盏坚持了半天,裴夫人见她实在不愿意,隐约有不去厨房就要离席的样子,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便饭菜都由厨子们动手,你只是口头指点几句,你瞧这样可好?”
叶盏答应了,两人便去了厨房,裴夫人也陪着叶盏。
叶盏见厨下都忙得井井有条,心里便有了数,知道裴家后厨并不需要什么做菜厨子,还真是请她过来赴宴的由头。
可是请她过来当真只是作为裴老夫人的小友么?
莫非……是给裴昭当说客来的?
想到这里叶盏打定了主意:若是当真席间出现了裴昭,那她一定转身就走。
从后厨出来,柳氏又叫人在后花园架起了桌椅,叫叶盏一起来对着蔷薇喝茶吃点心,只不过说些京中趣闻、经商途中的见识。
她出身言情书网,读书极多,又行遍江山见多识广,说起话来极有见识趣味,两人倾盖如故,聊得津津有味。
很快就到了宴席开始,慢慢有夫人们前来赴约。
叶盏坐在柳氏旁边,听人通禀,什么大理寺卿夫人、右治狱厅推丞老夫人、左断刑老夫人、左军巡使夫人,听着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官僚女眷,心里的戒心便逐渐打消,知道今日不可能见到裴昭,也放下心思,专心享受这一场忽如其来的宴席。
第159章
人都到齐,裴老夫人也来落座,诸夫人自然是有些惊讶,裴家老夫人深入简出、老夫人与儿媳不合,这在城里贵人圈里不算什么秘密,又不知因为何事让老夫人改变了主意?
然而夫人们没想到今天还有第二次讶然,裴老夫人特意介绍叶盏给诸位认识:“这是我一位小友。”又将她的来历姓名说了一遍。
诸夫人心中又是一惊:这明明就是位平民女子,怎得能成为裴老夫人的小友?
再看裴夫人也甚为尊重叶盏,请她在自己手边坐下,还叫丫鬟特意给她换了更适合年轻小娘子们口味的花茶,便知裴夫人也极看重叶盏。
夫人们心里惊讶归惊讶,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坐下契阔寒暄。
不过很快就发觉叶盏虽然是民间女子,但言行举止大方端庄,并不一味谄媚迎合官宦夫人,也不自亢自大,说话言之有物,很有见地。
这些夫人们并不是人人都出身名门,当中有位右治狱厅推丞家的邢老夫人就是小门户家的酱铺女儿,因此也对叶盏多些亲近之意,再言谈几回,诸夫人便对叶盏打消了偏见:原来还是位自强自立的。
身世坎坷但自强不息,向上昂扬一心开酒楼,又不刻意隐瞒身世,武将夫人们本就喜欢这种斗志,所以对叶盏也多了友善。
过一会开始上菜。
既有软乎乎的风味糍粑,还有川菜馆里的川味烧鱼,有楚地的豆米烧排骨,看着就好吃。
叶盏在心里暗暗感慨:裴夫人果然是治家一把好手,菜式兼具南北,不拘是甜咸还是软硬都满足,网罗了在座诸人的胃口。
她也颇觉自在,跟夫人们坐在一起,听她们说些市井上很少听闻的官场见闻,就当来开拓视野。
吃完饭裴夫人便请诸位移步去花园赏玫瑰:“这里靠近汴河,不知是不是地势暖和的缘故,我家徘徊花常是头茬初绽枝头,顺便去看看花罢。”
夫人们知道她是谦虚,明明裴府的徘徊花是京中贵门都知道的一绝,说是头茬其实是第一,只不过忌讳着大内所以才含糊说是头茬罢了。
移步花园,果然徘徊花盛放,大半个墙头都挂满了徘徊藤蔓,又从墙头倾泻掉落成低矮灌木,显然是精心牵引修剪过枝条。
再看花苞,玫粉、紫红花束绽放枝头,花型很小,不过核桃大小,但花形精巧,花瓣嫩得掐出水来,在微风里风姿绰约,简直又娇媚又野性。
叶盏原先买过徘徊花做菜,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簇的玫瑰花,怪不得能以美玉名字命名,玫瑰的野和娇的确是月季无法比拟的。
趁着诸人赏花,裴夫人瞥了一眼墙头那头,闲闲开口:“我听得多年前有桩灭门案甚为轰动,便是与花木有关。”
“可不是?”夫人们的丈夫都是刑狱、断案相关,自然也知道许多大案要案,因此一说就知道,“当年真是蹊跷。”
“说是犯人养了一条蛇,驯化它藏身于安南国一种草木,卖进事主家,那蛇某天夜里爬出,将一家几口都咬死在睡梦中。”
几位夫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柳氏环视一下诸人,开口:“听闻事主是当年审理犯人案件的判官。审案子结果不合乎犯人心意,对方出狱后才苦心谋划了这桩案子。”
“是啊,是啊,他流放南地,在那里结识了驯蛇人,才有后面的故事。”有位左军巡使夫人摸着胸膛,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判官家里真是可怜,从三岁稚儿到老母亲,都遭受了厄运。”左断刑家老夫人不住念叨佛号。
“那么——”裴老夫人就在这时施施然开口,“不知诸位嫁了这执掌刑狱的夫君,可有后悔害怕?”
大理寺卿夫人、右治狱厅推丞老夫人、左断刑老夫人、左军巡使夫人几人交换下眼神,虽然不明白老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回答:“怕是怕,倒没有后悔过。”
“老婆子我连怕都不怕。”
“这些罪大恶极之人,怕难道就不抓了?”
女眷们说起这遭事意见难得的一致,各个同仇敌忾。
一墙之隔,裴昭听着夫人们的对话,站在风里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母亲强令他休沐,又叫他在花墙这侧等着。看到两位长辈居然能和好的惊愕让裴昭破例告了假,不知她们意欲何为所以才坐在这里。却没想到能听到这番话。
裴昭自然是颇有共鸣的,他不再提亲,不就是怕拖累叶盏么?
138/151 首页 上一页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