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眉头,迟疑着猜测:“是不是柴飞说的?他一直开车跟着我?”
带着点儿被“监视”后的怨念,甚至都不再称之为“柴叔”了。
贺敬珩略显心虚地替司机开脱:“你也别怪柴飞,他受了我的嘱托却没能把你送到上班地点,难免会担心你的安危,于是,就在后面悄悄守着,到公司后,顺便向我汇报了一下情况。”
阮绪宁抿了下唇,算是原谅了柴飞的行为。
车辆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贺敬珩从唇舌间挤出三个字:“杨远鸣。”
他说得突然,语气又听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让阮绪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杨远鸣怎么了?”
贺敬珩摇摇头:“没什么。”
似乎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将话题抛回到她身上:“你和新责编相处的不错?”
“他挺负责的,人也很好相处。”误以为贺敬珩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工作状态,阮绪宁毫无怀疑地跳入陷阱,“我们正在筹备一部新的少女漫画,不过,有签约意的漫画平台远在启兴,老陆说月底得抽时间去拜访一次,双方坐下来聊聊,才能最终定下来。”
“你也要去吗?”
“当然要去的。”阮绪宁神情中带着毫无掩饰的得意,“这一次,可是我原创的故事。”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昨天发了那样的朋友圈。”
“你看见了?”
“嗯,还给你留了言——没看见吗?”
阮绪宁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用实际行动诠释着“默认”两个字,随即,飞快低头点开朋友圈,终于在一堆回复里,看见了贺敬珩的名字。
只评论了“挺好”两个字。
像领导发言似的。
腹诽完毕,恍惚间有一道巨大的黄色闪电从她的后脑勺横着劈过去:她好像忽然明白,周岑为什么取消点赞了……
到达指定地点,黑色越野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阮绪宁心事重重,正要开门下车,贺敬珩却猝不及防唤住她:“喂,你那个原创的新漫画,还需要我这样的‘参考’吗?”
满脑子都是“不穿衣服的剧烈运动”,阮大主笔当即涨红了脸,一时间被《失落玫瑰》里的反派哥丧彪堵住了思路:“那就是个很普通的校园恋爱漫画,暂时没有加反派的打算。”
“只能是反派吗?”
“但我设定的男主角不是你这种类型的,男二号也不是……”
听到这话,贺敬珩面色一僵。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小姑娘身上剥离,他眼中略有失落,语气却强装镇定:“那真是太可惜了。”
*
锋源集团总部大楼。
贺敬珩还没将车驶进总裁专属车位,就瞄见了几个背着长枪短炮、在附近转悠的记者——或许称其为“狗仔”更合适。
昨天有关贺礼文的热搜虽说是压了下来,但名门望族扯上娱乐圈的桃色新闻,就像是曝晒在旷野上的腐肉,总有食腐动物,闻着味儿就能寻过来。
他轻嗤。
孙淼已经在前厅恭候多时,见到贺敬珩,快步迎了上去:“您昨晚让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聚财’那边,这个季度确实出了点状况。”
贺敬珩径直走向电梯间:“资金缺口大吗?”
“不是资金缺口的问题,是……”
“说。”
“是这样的,聚财先前重点宣传的几个海外短期投资项目,根本没有落地,我去请教了公司的金融顾问,他们说,很有可能是‘金字塔骗局’。”
贺敬珩脚步一顿。
自周氏夫妇几年前卖掉雅都名苑的房子、换成老城区的小户型时,他就猜到,聚财很可能处在亏损状态,但贺名奎却说,做投资哪能保证稳赚不赔?周家总归有积蓄,指不定熬过这几年、赶上新的风口,还能东山再起、一飞冲天……
他觉得这话有道理,便没有过分关注好友家的经济状况。
没想到再关注时,已是无力回天。
所谓的金字塔骗局,说白了就“拆东墙补西墙”,先入局的投资者或许能拿到上游许诺的汇报,但他们发展的下游,一定都会血本无归。
周鹏和岑莲虽不是聚财的法人代表,但作为元老级员工,一旦东窗事发,没有撇清关系的可能。
电梯门敞开,几个下楼办事的员工见到总裁,恭恭敬敬喊着“贺总”。
贺敬珩点点头,走进电梯。
孙淼跟进去,见没有闲杂人等,又劝一句:“就算聚财处境再难,咱们也绝对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贺敬珩颔首:“我知道。”
他不会因为周家把整个锋源拉入泥潭,只打算寻找合适的时机,以私人名义,帮周岑一把。
很快,电梯在十八楼停下。
“还有件事。”孙淼略显迟疑,“贺董他一早就等在您办公室里了。”
贺敬珩面有不屑,迈开步子。
贺礼文比他想象中更“礼貌”一些,至少,没有坐在CEO的专属位置上。
见到儿子,神情颓丧的中年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啦?”
说着,他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只红丝绒珠宝盒:“昨天那事儿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把这套钻石项链拿去给阮绪宁吧……就当是我这个做爸爸的,送她的小礼物。”
贺敬珩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是您哪个女朋友瞧不上的吧?”
这话带刺。
也确实刺痛了贺礼文。
他几乎是跳起来,怒目圆睁,额角青筋骤现:“贺敬珩,我好歹是你的父亲,是你的长辈,你跟我说话,能不能有个儿子样?”
保持着为数不多的冷静,贺敬珩走到生态缸边,逗弄着那条黑王蛇,假装身边只有一团躁动的空气。
贺礼文自知理亏,暗自咬了咬牙,那张与贺敬珩相似的脸,早已丧失了活力与精气神,无端显得可憎:“你不要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我这种社会地位的男人而言,很正常,就算什么都不做,照样会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女人主动贴上来!这种事你情我愿,很正常的,你还年轻,以后也会……”
听到这里,贺敬珩终是转身,吐出一个字:“没什么正事就滚吧。”
变本加厉。
贺礼文吼起来:“你拽什么!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宜镇捞回来,你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对我摆脸色?你配姓贺?你有资格继承这么大的家业?”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贺敬珩压着心头的那点火气,慢条斯理地反驳他,“你放心,我会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如果有人惹他老人家生气、给贺家丢脸、抹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贺敬珩,你他妈……”
“我妈早就死了!”贺敬珩撑住桌面,死死盯着面前虚张声势的男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死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吗?你忍很久了,你要是再多提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没料到会被儿子指着鼻子威胁,贺礼文气急败坏,一把将桌上日程本、资料夹等物件扫落在地,面容狰狞地扯着嗓子:“你就跟玻璃缸里的畜生一个烂样子!冷血!无情!”
贺敬珩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瞄了眼盘踞在树枝上的黑王蛇:“哦,那你可要离我远点儿了,这玩意儿还养不熟,挨得太近,指不定会被咬一口……”
贺礼文还想说些什么,一阵敲门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随着大门被撑开一条缝,身穿白色职业西装裙的苏秘书捧着资料夹、探身进来:“贺总,您之前让我整理的文件……”
见到父子两人的僵局,她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挂着职业微笑,站在那儿等待BOSS的指令。
贺礼文看了她一眼,飞快错开目光,没再逗留。
苏秘书冲着男人的背影说了句“贺董慢走”,这才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弯腰帮忙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贺敬珩拧着眉心坐下,调整好情绪:“什么文件?”
与他年纪相仿的女秘书红唇一扬,将捡起来的文件仔细归类摆放在桌上:“我记错了,没有文件。”
贺敬珩顿时会意:“谢了,苏欣蕊。”
苏欣蕊抿唇:“不客气。”
态度不卑不亢,语气自然熟络。
她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拿出手机冲贺敬珩扬了扬:“对了,今年是国耀中学五十周年校庆,时间安排在九月,你有时间参加吗?”
“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好的,那我就婉拒校方外联、不安排行程了。”
说话一半,贺敬珩便改了主意。
脑海中浮现出阮绪宁的脸,他抬手示意苏欣蕊等一等:“还是帮我预留一天时间吧。”
依譁
有些事情,要广而告之。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又道:“还有,月底的行程全部推掉,我有别的安排。”
还有些事情,要趁热打铁。
第22章
有了杨远鸣的帮助, 新项目的筹备工作异常顺利。
身负重任的阮大主笔不得不暂时停下《失落玫瑰》的存稿工作,集中精神完成原创故事第一话绘制。
同在一个小组的铺色助理梦梦心态很好:“悠看那边只要我们提交一话,其实也还好啦……”
杨远鸣翻看着工作计划表, 解释道:“悠看选题会上稿的要求是,除了主要角色的人设图和完整的第一话试读章,还要有剧情简介和前五话的内容提要——因为这是板板的原创故事, 也就意味着, 她要承担编剧的工作, 图文双修,其实并不轻松。”
梦梦露出同情的表情:“那真是辛苦板板了。”
阮绪宁做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作为青果工作室的“万金油”,广广这几天也一直在新项目这边帮忙,眼见着组员士气低落, 忍不住发出聚餐邀请:“诶, 快把这种表情都收一收!为了预祝咱们的新项目拿下悠看S级签约, 今晚我请大家唱歌,怎么样?”
梦梦立刻欢呼起来。
连蜷缩在阮绪宁腿上打盹的橘猫团子都睁开了眼。
广广撸了一把猫猫头, 慷慨大方:“放心,肯定也有你的罐头。”
团子喵呜喵呜应了两声。
陆然端着咖啡杯走过来,冲“擅自做主”的广广直摇头:“要请也是我请, 小杨加入青果, 我们还没聚餐呢,这样吧, 晚上吃饭唱歌一条龙,大家一起去,算我的。”
广广还想抢回“买单权”, 梦梦一句话将她堵回去:“别争了——你们两个不是一家子吗,谁请都一样。”
屋屋也添了把火:“就是!话说, 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听到这话,向来粗线条的广广破天荒涨红了脸。
陆然还算淡定:“别乱说。”
迎着众人揶揄的目光,他默了两秒钟,很认真地申辩:“我有女朋友了,你们总是这样开玩笑,不怕挡了广广的桃花吗?”
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广广。
后者故作不在意般,边冲陆然竖中指,边扯着嗓子质问“什么时候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们”“那个姑娘眼瞎能瞧上你不会是编的吧”“你果然应该请客那我今晚就不跟你抢买单了”之类的话。
只是,眼圈明显红了。
*
因为“两大巨头”间愈发微妙的关系,这一次团建,异常艰难。
后来,阮绪宁才从屋屋她们口中得知,广广和陆然当了七年校友,一路从高中走到大学,毕业后两人一拍即合成立了青果工作室,开始在漫画行业逐梦,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走到一起,还兴致勃勃猜测谁会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没想到,陆然居然不声不响和别的姑娘谈起了恋爱。
从烤肉店转战KTV,大家一路小心谨慎、相互传递眼色,唯恐说错一句话,戳到广广的痛处。
那一晚的999包厢,网络神曲不断,极力避开情歌,最后实在是无歌可唱,梦梦点了段黄梅戏,结果刚唱了一嗓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就主动放下话筒,把歌给切了。
阮绪宁受不了这种氛围,低头与贺敬珩发消息:我有点想走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呀?
得知她今晚要和同事聚餐唱歌、估计要很晚回家后,从下午起,那家伙的消息就没停过,从“哪个餐厅”到“哪个KTV”,再到“几点结束”之类的问题,最后以“我在公司加班,正好顺路去接你”为收尾。
殷勤到让阮绪宁觉得诧异。
转念又想,贺敬珩可能只是担心自己走错了22路,所以才未雨绸缪罢了。
想心思之际,对方秒回:出来吧。
阮绪宁一愣,敲下疑问:你已经到了?
贺敬珩:嗯。
阮绪宁:你在哪里?
贺敬珩:马路对面。
阮绪宁:那你待在车里别动,我过去找你。
确认了贺敬珩的位置,她收拾好包包,起身与同事们道别,推门的瞬间,还听见广广举着酒瓶叫嚷:“这还没到十一点呢,回来继续啊!今天老六请客,不把他的卡刷爆,一个都不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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