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间,阮绪宁打着呵欠自二楼慢慢走下来。
许是在自己家的缘故,小姑娘打扮得很随意,用发圈绑了个丸子图,淡青色的裙摆在膝盖上方晃动着……
牵动了两颗心。
楼下餐桌边似曾相识的画面让阮绪宁不由一愣。
在听见异口同声的“早安”后,她绽出一个笑容,小跑着奔向他们。
*
周岑这一趟回洛州,确实赶时间。
婉拒了艾荣与刘绍宴安排的饭局,他在阮家吃过午饭,便动身赶往机场。
保姆车等在地下车库。
贺敬珩帮忙将行李搬上车,再一次确认:“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去机场?”
周岑摇摇头,望着眼底尚有乌青色、昨晚似乎并没有睡好的小姑娘:“那边有粉丝送机,别吓到宁宁。”
阮绪宁却挠挠头:“其实,我还挺想见识一下……”
周岑想了想:“那下次我回洛州提前说一声,你和贺敬珩来给我接机?”
顿了顿,他又笑:“记得带束花。”
阮绪宁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的逐梦之路,她小小声嘀咕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粉丝呀?”
话音未落就知道自己说了挺幼稚的话,不好意思地往贺敬珩身后躲了躲。
助理小光将事先准备好的渔夫帽和口罩递给周岑,笑着与她开玩笑:“……可以雇职业粉丝嘛,一百块一天。”
说完又急忙补充:“但咱们岑哥的粉丝,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哈!”
贺敬珩一手插兜,一手摸了摸阮绪宁的脑袋:“等你开签售会的时候,我给你雇一批职业粉丝去排队要签名,就是不知道,她们举着应援牌疯狂大喊‘慕容钢板太太真厉害’‘慕容钢板太太我爱你’的时候会不会笑场……”
职业粉丝会不会笑场,贺敬珩不知道。
但他和周岑都先笑场了。
阮绪宁羞得满脸通红,气呼呼捶了自家丈夫好几下。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周岑却没有上车,他迟疑了许久,走到贺敬珩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我能和宁宁单独聊几句吗?”
贺敬珩一耸肩:“行,那我回避。”
这个反应倒是让周岑愣怔了:“不问问我想跟她聊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你要是真想跟宁宁聊点儿不能见光的话题,会先和我这个当老公的打招呼吗?”贺敬珩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去快回,“我的气量可没你想的那么小。”
周岑狐疑地拖长尾音:“哦?是——吗?”
被戳穿的某人十分不爽,登时露出了艰难隐藏的真面目,压低声音警告道:“给你十分……五分钟,我在一边掐表,超过时间,我立刻过去要人。”
这才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周岑噙着笑,走向阮绪宁:“宁宁。”
见贺敬珩有心将司机和助理招呼到一边,他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四方形的丝绒小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看见那只眼熟的首饰盒,阮绪宁的表情当即就变了:“我说过了,不能……”
周岑打断她:“先打开看看。”
迟疑着上前一步,阮绪宁发现,里面装的并不是钻戒。
而是一枚硬币。
迎上小姑娘诧异的目光,周岑将东西取出来,放在掌心中展示给她看:“我找人用上次的戒指做了这枚硬币。”
那枚金属硬币分为正反两面,正面是寓意吉祥的图案,反面则是花体数字,是他们认识的那一年;再次切割后的钻石镶嵌在硬币正中央,虽然只有小小一点,但足够通透、依然璀璨。
周岑的表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如同最初相识时的模样:“以后,如果你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问问它——当然,你也可以来问我。”
默了两秒钟,他沉声允诺:“我永远都在你身后,知道吗?”
藏匿的心意像是要从每一个字里溢出来,却又被精准地控制住火候,那一缕不会熄灭的火苗,静静地烧着。
只是烧着。
而有些东西,好似永远都不会再沸腾。
硬币,或许可以称为“二选一”的具象化。
明白了周岑的良苦用心,阮绪宁小声说了句“谢谢”。
周岑将捧着心意的手又往前探了探:“这份礼物,可以收下了吧?”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接过那枚硬币,带着体温的金属片曝露在空气里,很快,重新变得冰凉。
贺敬珩的声音毫无预兆在头顶响起:“收到了什么礼物?”
分贝不大,却仿佛炸响的春雷。
阮绪宁吓得不轻,机械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周岑嗔怪地睨了始作俑者一眼:“你还真是……多一分钟都不肯等啊!”
贺敬珩将停留在“计时器”界面的手机揣进兜里,故作一本正经:“做人得言而有信。”
周岑毫不犹豫地拆穿他:“言而有信?这四个字跟你贺敬珩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
可以当他不存在。
贺敬珩猛地一通咳嗽。
周岑会意,最终给他留了点面子:“算了,懒得说你。”
阮绪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没琢磨明白两人是因为什么事而呛声,只好向贺敬珩展示了一下刚刚收到的礼物:“周岑送给我的。”
贺敬珩用目光研究着那枚硬币:“这东西有什么用?”
像是缓解尴尬般,阮绪宁将硬币抛上天,又伸手想要接住:“很有用的呀——比如,问问贺敬珩是猪还是狗?正面是猪,反面是狗,我来看看是……哎,哎,我没接到……你们两个都看着点呀,别把硬币弄丢了!”
迎着三道期待的目光,那枚硬币极为不配合地擦着阮绪宁的手掉落在地,咕噜噜滚落到车轮边。
诡异地……
立住了?
阮绪宁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末了,才鼓这腮帮,俯身将硬币捡起来,像是因为没能整蛊到老公而深感遗憾。
贺敬珩扬眉吐气:“说明我既不是猪,也不是狗——是个人。”
周岑唇角一扬,没打算再嘴下留情:“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猪狗不如。”
贺敬珩:“……”
阮绪宁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笑得根本收不住:“很有可能。”
贺敬珩转身弹了她的脑门,面露不满:“胳膊肘往外拐。”
阮绪宁抱着脑袋呜咽两声:“不敢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目送周岑上车离开,空气中的离别愁绪也渐渐散尽。
贺敬珩双手插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侧目询问身边的阮绪宁:“行了,现在可以和我说实话了罢?”
“说什么?”
“刚刚抛硬币,到底问了什么问题?”
贺敬珩才不相信,心思一向细腻的小姑娘会抛硬币问“老公是猪还是狗”之类的问题——自己是猪是狗,本来就是她说了算,所以,那一定只是说给周岑听的玩笑话。
果不其然,被戳中心思的阮绪宁面露尴尬:“不想告诉你。”
说罢,转身就要往电梯间方向走。
贺敬珩默不作声一挑眉,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将人捞起,搬运包裹似的夹在臂膀之间,催促道:“快说。”
视角的改变令阮绪宁“哇哇”大叫,手脚并用在空中划拉:“别闹!快点放我下来,别把保安叫来了!”
然而,在某人绝对的体型差压制下,她的抗争完全不奏效。
双脚离地——并且一时半会挨不着地的阮绪宁气喘吁吁,狼狈认输:“我、我说就是,但你不要笑话我!我刚才是问了一下……我们以后要是有、有宝宝,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有什么?”
“宝……宝宝。”
像是碰触到了某个无形的开关,贺敬珩眼角一缩,难以控制地收紧手臂,正要反思是不是自己哪次忘了做措施,又发觉小姑娘说的是“以后”。
以后要是有宝宝。
是一种假设。
他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起起伏伏,还未平复便又听见阮绪宁的抱怨:“谁能想到硬币会立起来啊!”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镇定:“硬币立起来,是什么意思?”
阮绪宁捂住了脸,沮丧道:“不男不女。”
贺敬珩:“……”
沉思片刻,他长叹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儿女双全?”
阮绪宁动作一滞。
脑袋里生锈的零部件吱呀吱呀地转动起来,还没来得及说点找补的话,就发现贺敬珩根本没有上楼的意思,而是将她“搬”向停车位。
阮绪宁有点慌,尾音打着旋儿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放我下来?说好的言而有信呢!这不是坐电梯上楼的路!贺敬珩,你到底要去哪里呀?”
男人不说话。
直到大步流星走到大G旁,用左手一把拉开车门,将阮绪宁塞进副驾座,这才没脸没皮地解释道:“总觉得,那硬币的答案不一定准确。”
阮绪宁蜷缩在座椅上,不明所以地嘟囔:“本、本来就是因为好玩才问的,谁会当真啊?”
贺敬珩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所以……”
他顿了顿。
憋着笑,抬手去捏妻子红扑扑的脸:“还是赶紧回家生个宝宝,确认一下。”
第65章 周岑视角番外
启兴的天气要比洛州冷太多。
刚到那里的一段时间, 周岑一直不大适应,除了商演和驻唱,他几乎不愿出青年旅社的大门。
他能够清醒地感觉到, 身体的能量在一点一点流逝。
就像银行卡里的余额。
直到某天在邂逅酒吧演出时,邱哥给他点了一杯“极光街人气饮品”草莓牛奶, 那颗快要被蛀空的心脏才被一点别样的情绪所填满。
喝下第一口甜腻腻的牛奶,周岑的脑子里便条件反射般蹦出一个念头:阮绪宁肯定会喜欢的。
甜食会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 给人带来愉悦和满足。
哪怕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假象。
凭借着这种错觉, 这种假象, 周岑独自在异地他乡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晚上。
直到那天,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高一矮的熟悉身影。
周岑以为自己看错了。
看了许多眼后才确认,真的是贺敬珩与阮绪宁——如若不是脸上有面具遮挡,只怕他会第一时间转身逃走。
那一晚的萨克斯表演曲目是《丑角》, 又名《胆小鬼》,无论哪种翻译, 都似乎很应景。
他们为什么会来启兴?
为什么会出现在极光街?
是来找他的吗?
自己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好了,行踪为什么会暴露?
还有……
他们看起来, 为什么那样亲昵?
阮绪宁在笑,她以前绝对不会对贺敬珩露出这样的笑容;贺敬珩则神情宠溺地看着对方, 他以前也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眼神——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对出来约会的热恋情侣。
不, 是恩爱夫妻。
而好朋友的暗示与明示还在耳边萦绕。
那一刻, 周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尽管贺敬珩似乎从未向他允诺过任何事。
阮绪宁猝不及防摘下了那只面具,让整件事的戏剧性更上一层楼。
周岑不得不邀请两人坐下。
当他以为事情会变得更加戏剧性时, 贺敬珩已经想好了理由,向小姑娘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在伦敦这件事。
如果, 非要为这个糟糕的夜晚圈出一个闪光点……
庆幸的是,阮绪宁尝到了那款草莓牛奶——她果然很喜欢。
接下来的对话中,周岑得知,贺敬珩是陪阮绪宁来启兴出差的,他们住在附近的宾馆里。
贺敬珩在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
阮绪宁在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
而他周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夜晚是属于失意者的。
凌晨三点半,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邂逅酒吧。
邱哥点了烧烤犒劳大家,一群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酒吧外的露天卡座上,辛香料混着酒味,肆意在空气中弥漫。
周岑没什么胃口,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烤串的竹签被很随意丢在桌面上,一根又一根,他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跟贺敬珩一起吃过烧烤——那家伙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不肯碰穿成串的食物。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乐队的贝斯手便提着酒瓶、一脸醉态来找他搭话:“刚才来找你的那个朋友挺酷啊,是富二代吧?看他那块表,可值不少钱!”
周岑闷闷地“嗯”了声:“认识十多年了,算是……发小。”
打着“热爱”旗号聚集在一起的一群年轻人,性格各异,也鱼龙混杂,周岑并不喜欢这个成天嘴巴里跑火车的小哥,平时也有意保持距离,但架不住人家有意八卦有钱人的生活:“他女朋友也挺漂亮的——是女朋友吧?”
周岑没吭声。
抿了口酒,才沉沉出声:“是他老婆。”
贝斯手大惊:“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好男人啊!”
两人的交谈很快吸引来了其他人的加入:
“那些富二代公子哥全都一个样,怎么可能身边就一个女人?能这么早结婚,肯定是那小姑娘厉害!不过,再厉害也不是我的菜,我还是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网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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