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娣娣的后奶奶和姑姑,但她们会寄礼物来,大箱大箱的坚果、果脯,每次都分享给我们尝。”
“嘁,不三不四的后妈,能培养出什么正经女儿?不干不净的坚果,谁稀罕吃!老娘嫌脏。”孙梅鄙夷撇撇嘴,叮嘱道:“这些事,娣娣不知道,一定要严格保密!你爸爱护痴呆妹妹,顺带护着妹夫家,听不得别人议论妹夫是杀人犯。”
钱小欣使劲点头,“放心,会保密的!”
“要不是你长大了,我不敢提,怕小孩子说漏嘴。唉,我特意禁止你们兄妹仨亲近姑姑,是防备艾瘸子,杀人犯谁不害怕?惹不起,躲远点。”
这时,艾荔荔左手牵着母亲,右手举着手机走出大门,朝鸡舍呼唤:
“爸,姑姑找!她说你不接电话,打我手机了。”
老艾吆喝道:“我手机在房里充电。你姑有什么事?”
“姑祝贺咱们家建了新鸡舍。”艾荔荔匆匆走向鸡舍,途中母亲挣脱,奔向了孙梅,她把手机递给父亲,“你和姑姑聊几句,水开了,我赶着回厨房。”
老艾与妹妹通话,笑容满面,愉快问候:“阿珍,吃早饭了没?哥没带手机。哈哈哈,建了一个新鸡舍,跟旧的挨着……你想看看?行,等装完门窗,我叫娣娣拍照发给你。”
父亲和姑姑,兄妹感情一贯深厚,亲情融洽,看不出任何问题。
至于后奶奶,奔八十的岁数,早已耳聋眼花,反应迟钝,无法通过电子科技产品交流。
艾荔荔在观察父亲,钱小欣则在观察表妹:
旧衣服、扎马尾、系围裙、戴袖套。土了吧唧的。
钱小欣摸了摸精心梳理的蓬松丸子头,捋了捋两缕长刘海,暗中嘲笑表妹的打扮。
而钱二妮,挣脱女儿之后,颠颠儿奔向孙梅,指着对方的酒红卷发,口齿不清赞美:“嫂、嫂子,好看,漂、漂亮!”
孙梅顾忌鸡舍旁的几人,脸上堆笑,语气却刻薄,“哟,大半年没见面,你个傻子,居然学会拍马屁啦?”
钱二妮兜里装着零食,嘴里咀嚼果脯,讨好陪笑时,口水流下,意欲伸手触碰嫂子的亮眼卷发,“好、好看。”
“啧,唉哟,又流口水,傻子,脏死了!”孙梅维持着笑脸,扭身避开,翻白眼驱赶:“四十多岁了,还是不爱干净,脏兮兮的,走开走开,离远点!老娘新烫的头发,不准摸。”
钱二妮认识嫂子,努力陪笑,却不被允许贴近。随即被侄女毛茸茸的外套吸引,伸手摸了一下。
钱小欣自幼受到母亲的管束,疏远姑姑,急忙躲开,吓得叫起来:“妈呀!姑姑口水滴到我衣服上啦。”
这一叫,引得在鸡舍安装门窗的几人扭头。
“娣娣,看着你妈!”老艾立刻催促女儿,并宽慰道:“火妮,莫怕,你姑贪玩,没有恶意的。”
艾荔荔见状,飞奔赶到,一把拉住钱二妮,深知舅妈嫌恶痴傻小姑子,是被舅舅强拉着来做客。她有自知之明,懂事后不再强求亲情,疏离客气,主动善后:“抱歉,怪我,松开了手。欣姐,需不需要我帮你洗洗外套?”
“呃,没关系。”众目关注,钱小欣干笑,盯着衣摆的口水痕迹,直犯恶心。
孙梅皮笑肉不笑,状似慷慨地一挥手,“一件外套而已,300块钱,无所谓。”
小时候,每逢与舅妈见面,总感觉不舒服,屡次反省自己是否多心敏感,长大后意识到,对方蔑视穷亲戚,人前人后两幅嘴脸,不仅蔑视小姑子,顺带轻视外甥女――外公外婆在世时,老艾与妻女去拜年,孙梅曾经当众语言夹枪带棒,把幼小的艾荔荔挤兑哭,完了轻飘飘说:舅妈开玩笑的,娣娣较真,哭鼻子咯。
艾荔荔不敢再放开母亲的手,牢牢抓住,微笑道:“谢谢舅妈和表姐包容,别站着呀,快进屋坐,喝喝茶。”
孙梅母*女答应了,却没动弹,认为老宅破烂、发生过命案晦气,宁愿站在院子里。
被公然讽刺的往事历历在目,艾荔荔极不耐烦应付,念及父亲鲜少宴客,礼数点到为止,脆生生说:“水开了,我先回厨房一趟,等会儿再聊。”语毕,使劲牵走了钱二妮。
钱斌旁观半晌,不高兴了,背着手朝妻女走来,拉着脸凑近,压低嗓门说:“你们难得来一趟,要么帮帮娣娣,要么陪陪二妮,傻站着像木头人,毫无眼力劲!”
“火妮,一天到晚捧着手机玩,来姑姑家做客,一点不懂得帮忙,没规矩!”钱斌威严责备女儿,“跟娣娣相比,亏你是做表姐的,娣娣每天六点起床忙活,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听了羞不羞愧?”
钱小欣畏惧父亲,慌忙收起手机,低头挨训,红着脸说:“我马上去帮娣娣做饭。”
“唔,去吧。”
钱小欣如蒙大赦,一溜烟进屋去了厨房。
“阿梅――”
孙梅自诩比小姑子强一百倍,无奈女儿不如外甥女,面对日渐拔尖的外甥女,不服不忿,反感打断丈夫,维护道:“怎么?骂完女儿,接着骂我?!你不要老是拿火妮跟娣娣比较!娣娣起早贪黑干活,是因为她命苦。火妮有健康的父母,加上哥嫂们疼爱,幺女难免娇气,很正常。”
钱斌嗤之以鼻,“丫头在娘家过得娇气不算本事,嫁到婆家享福才叫命好。火妮外形不如娣娣标致,家务不如娣娣勤劳,好吃懒**打扮,影响将来说亲,你当妈――”
“少嗦!火妮的亲事,将来有我张罗,不劳烦你。哼,你胳膊肘往外拐,撇开亲生女儿,竟然先把富二代介绍给外甥女。”
“你说杨潇?小杨喜欢大美女,嫌火妮不够漂亮,能怪我吗?”
“怪你!假如你只推荐火妮,有娣娣什么事?!”孙梅白眼翻上天,抱着手臂,烦躁说:“今天给你面子来坐坐,下午我有约,吃完午饭就走了。”
钱斌亦反感妻子,“又约了麻将局?忘了腰间盘突出的痛苦了?烂赌鬼,败家婆娘,二妮比你强多了!二妮虽然痴傻,但从不赌博。”
“闭嘴!拿娣娣比火妮就算了,居然拿傻子跟我相比?”孙梅感觉受到侮辱,来火了,“我简直瞎了眼,选择嫁给你,倒霉摊上一个疯傻小姑子,婚前你花言巧语,承诺把二妮嫁出去就不管了,结果呢?你继续帮补,没完没了,十几年下来,花了多少钱?”
钱斌眼睛一瞪,理直气壮,反驳道:“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偶尔给唯一的亲妹妹、外甥女买零食,你都容不下?心眼小过针尖!你染上麻将瘾,一赌20年,老公没少给你擦屁股、填窟窿,孙梅,做人要讲良心!”
“我――最近手气不错,没咋输。”孙梅被捏住把柄,气势弱下去。
夫妻俩互呛,即将吵起来时,老艾等人安装完门窗,招呼客人们:
“阿斌、阿梅,莫站着,进屋喝茶。来来来,大家进屋坐。”
钱斌顾忌面子,当众忍了脾气,扬起笑脸,推着孙梅进了客厅,一行人落座喝茶,谈天说地。
厨房
艾荔荔忙碌备菜,洗洗切切。
厨房内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平板电脑,在播放《音乐之声》,钱二妮趴桌,看得入迷。
钱小欣与姑姑面对面,隔开了坐,慢吞吞择青菜,纳闷问:“姑丈舍得给你买平板呀?”
“怎么可能!是秦朗的,借给我学英语用。”艾荔荔麻利切菜,“我妈听不懂英语哈哈,哄她乖乖坐着,免得捣乱。”
“哦。”钱小欣咬了咬唇,掩饰着隐秘的惆怅失落感,试探问:“你和秦朗挺熟呀,该不会……吧?”
她会意,垂首轻声说:“他热心大方,帮了我不少忙。”
“切,装傻!”
艾荔荔把切好的菜码进碟子里,转移话题,“不该让客人干活的,要不你去客厅喝茶?厨房我一个人能搞定。”
钱小欣噘嘴,恹恹说:“你以为我乐意呀?我爸的命令。老封建,见不得女儿悠闲,非逼我向你学习做饭。”
“唉,我爸也是老古董,某些方面冥顽不灵。”艾荔荔开始切下一道菜。
两个花季女孩,虽然是亲戚,却几乎不往来,被长辈安排相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钱小欣揪着青菜叶子,盯着表妹脸颊的伤痕,打听道:“我偷听了爸妈谈话,听说,你和秦朗,被混混堵住打了一顿?闹得报警进了派出所?”
艾荔荔轻描淡写答:“嗯。警察连夜审查,已经和解了,解决了。”
“我爸说,混混赔了你家一笔钱,另外有个叫杨潇的,也给了赔偿,算起来赚了。赚了多少?”钱小欣闲得无聊,被迫跟不待见的表妹聊天解闷。
“什么?!”
艾荔荔切菜的动作一停,惊讶问:“杨潇也给了赔偿?王珊珊姐弟是同意赔钱,我在派出所听着的,但是关杨潇什么事?”
“哇噻,原来你不知道?”钱小欣眼珠子一转,立刻警告:“喂,记住,不许对长辈说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莫连累我挨骂。”
“……明白。”
艾荔荔眉头紧皱,心里窝火,碍于客人在场不便发作,沉默片刻,忍不住抱怨道:“有时候感觉,长辈太不尊重小辈,总是擅作主张,隐瞒一些本应该坦白的事,害得我非常被动。”
钱小欣想起威严古板的父亲,同病相怜,托腮叹息,“谁叫我们家庭地位低呢?忍忍吧,估计要熬到走上社会参加工作,才配被父母当成大人。”
三人在厨房,其余人在客厅。
艾荔荔忙到九点多,完成了备菜工作,整齐码放,方便下锅烹饪。
“准备好啦,晚点再炒菜。辛苦表姐了。”艾荔荔洗手,解下围裙,招呼道:“妈,走,我们去客厅坐会儿。”
钱小欣头疼,局促说:“我、我不想跟我爸待一块,他酷爱说教,而且人越多,嗦得越起劲,不给子女留面子。所以,我讨厌赵乐,她也是人来疯的性格。”
艾荔荔表示理解,“那,去我房间?”
“行。”
孰料,她牵着母亲,刚踏出厨房,客厅里突然爆发了争吵!
孙梅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连珠炮似的驳斥丈夫:“姓钱的,唠叨够了没?从进屋开始,一个劲嫌火妮不优秀、怪我宠坏了孩子,你有能耐,为什么不抽时间教教女儿?”
“天爷!婚后你基本当甩手掌柜,休假要么跟狐朋狗友喝得烂醉,要么往艾家跑,像话吗?”孙梅压抑已久,夫妻从口角发展为争吵,“你照顾二妮,我勉强能忍,但娣娣的亲事,有她爹负责,关你屁事呀?”
钱斌瞥见了外甥女,慌忙阻止妻子,“赶紧闭嘴!要撒泼回家再撒。”
老艾暗叫糟糕,“阿梅,坐下听我说几句!”
林雄尴尬旁听,尤坤打圆场道:“斌哥、斌嫂,老夫老妻了,哎哟,消消气。”
然而,孙梅在气头上,继续嚷:“娣娣又不是孤儿,她有爹,亲事用得着你张罗吗?杨潇黄了,又费尽心思选出林雄,你这份精力,如果放在教导火妮上,咱们女儿保证比娣娣优秀!”
杨潇黄了,又费尽心思选出林雄?
艾荔荔停下脚步,倏然看向林雄――
第59章
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孙梅嚷出来的话,吸引了众人目光。
客厅里鸦雀无声。
两个被宣称会结婚的当事人,艾荔荔和林雄,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艾荔荔首先回神,盯着父亲与舅舅,压着怒火,质问:“舅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林雄哥不是舅舅的徒弟?”
老艾心虚,回避了女儿质询的眼神,求助似的望向妹夫,含糊答:“谁说不是?小林是你舅舅公司的新同事,十分投缘,结为师徒。”
“咳,咳咳。”林雄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忘了弹烟灰,被香烟呛得咳嗽,“对,你舅舅挺关照我,我是主动拜师的。”
艾荔荔发现父亲与舅舅避开了自己的眼神,心往下沉,改为审视林雄,“我舅妈为什么把你跟杨潇扯在一起?”
“杨潇是谁?我不认识。”林雄茫茫然。
钱斌试图补救,一边以眼神警告,一边按住妻子肩膀往下摁,若无其事,解释道:“哈哈哈,娣娣,别听你舅妈瞎说,她赌钱上瘾,麻将中毒,脑子出了问题,有时胡言乱语。”
“呸!姓钱的,你才脑子有问题。一个男人,比娘们更嗦,像只苍蝇,不停嗡嗡嗡,一天到晚横挑鼻子竖挑眼,子女不敢顶撞,以为老娘也没脾气?”
尤坤表面劝架,实际乐得看热闹,“斌哥、斌嫂,两口子,莫伤了和气呀。”
“爸、妈,别吵架。”钱小欣有意劝和,却声如蚊呐,干着急。
钱斌烦躁瞪了女儿一眼,“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滚开!”
钱小欣敢怒不敢言,顺从后退。
“孙梅,你再撒泼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娘不怕你!”
场面混乱,钱二妮被争吵声吓得蹲在地上,抱住脑袋,慌张呼唤:“荔荔!哥、哥?”
艾荔荔搀扶母亲,“妈,起来,不是骂你。”
“二妮,莫怕。”钱斌一肚子气,却不忍心朝弱智妹妹发作,无奈道:“慌什么,没人骂你。”
孙梅一贯憎恨小姑子,见状怒火更盛,挣脱了丈夫钳制,右手拎包,左手叉腰,熟练摆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阴阳怪气,“钱斌,好哥哥呀,兄妹情深,大包大揽,挖空心思给外甥女挑选结婚对象,富二代杨潇没拿下,又选出一个老实本分的林雄,今天见面,感觉小林不错,和气勤快,看你妹夫也满意。”
她撇开听不懂话的弱智,迁怒于外甥女,皮笑肉不笑,嘲讽道:“娣娣,你爸和你舅,悄悄商量妥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惊喜,等高中毕业,就安排你和林雄结婚。丫头,莫害羞,高兴不?千万牢记舅舅的恩德!钱斌对亲生女儿漠不关心,倒是对外甥女照顾有加,感动吗?”
大惊喜?有惊无喜。
“高中毕业就结婚?”钱小欣看着表妹,诧异问:“你不考大学吗?”
“考什么考?丫头片子,读高中已经是浪费时间和金钱。”老艾固执己见,“娣娣不考大学。”
艾荔荔头一昂,“我要考!至少试一试,考不上再另做打算。”
老艾黑着脸,批评道:“对长辈大喊大叫,什么态度?没礼貌!”
她得不到父亲和舅舅的正面回答,心里明白了,失望且愤怒,气得直发抖,坚定道:“舅妈别开玩笑了,这叫惊吓,不是惊喜。整件事,我毫不知情,无论杨潇或者林雄、王雄、张雄……再安排100个对象,也是他们自作主张,我统统不接受!”
“注意态度!”老艾指责女儿,“长辈没发话,轮得到你表态吗?”
“我的事,我做主!”
艾荔荔怒不可遏,提醒道:“当初因为杨潇的事争执,你们俩拍着胸膛承诺不会张罗相亲,一转头就违背诺言?原来当时只是哄人的?太叫我失望了!”
老艾和钱斌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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