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郎笑话他:“这牛吹得没边儿了!有一个女人,当今陛下,你想也想不来!”
屋内众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崔三郎仰头灌了一口酒,又往怀中的爱妾嘴上渡了半口,直呛得对方咳嗽,这才大笑,得意道:“陛下又如何,若是得爷临幸一回,保准她再也离不开爷!”
如他怀中的爱妾,以前可是清河郡尉的女儿,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稍微使了些手段,现在不还是乖乖窝在他怀里伺候么?
“哈哈哈哈哈哈!”赵六郎笑得更放肆,“那你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兄弟我倒要尝尝,这陛下跟郡主有什么不一样!”
见他们越说越过分,其他纨绔心有忌惮,不敢搭腔,只喝着酒与怀中女子调笑。
这群人向来酒色无忌,很快崔三郎便与怀中美妾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旁人也习以为常,甚至也拉着怀中女子当场行事,毫不避忌。
众人正醉生梦死之时,房门突然被踹开,震耳欲聋的声音似是要连房顶都给掀了。
被搅了兴致的崔三郎当即大骂:“谁?敢坏爷的好事,找死是不是?”
两列杀气腾腾的官兵冲了进来,个个军容整肃。
随后,一位腰挎长剑的银甲将军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如炬地扫了一眼混乱的屋子,朗声问:“鹰扬卫在此,谁是崔三郎?”
第31章 败絮其中
这位银甲将军正是贺兰辛。
一众纨绔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汹汹的阵仗, 个个吓得抖如筛糠,甚至有几个就地办事的连裤子都忘了提,丑态尽显, 令人作呕。
家世最高、一向无所顾忌的崔三郎只愣了一瞬,气焰仍旧嚣张:“爷就是,怎么了?反了你们了, 谁让你们这群臭丘八来爷的地盘撒野的?”
“通通拿下!”贺兰辛一声令下, 那两列鹰扬卫齐刷刷动手将屋内的纨绔捉住。
众人纷纷鬼哭狼嚎地喊冤, 却无济于事, 一个个像被逮住的野鸡似的, 除了扑腾两下再无力反抗。
官兵们正要将这些纨绔拖走,贺兰辛突然问:“方才, 何人在交谈?”
众人抖如筛糠,面面相觑,不知他在问什么,还是有反应机灵的赶紧指了指崔三郎和赵六郎。
贺兰辛让人暂且将此二人留下, 朝其余鹰扬卫挥了挥手, 让他们把别的纨绔都拖下去,随即便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了他们三人。
崔三郎仍仗着家世叫嚣:“你什么东西,敢抓小爷我?信不信小爷我弄死你全家, 把你们家婆娘都卖到窑子里去!”
贺兰辛面无表情, 一脚就将他踹飞老远,撞在了木架子上又滚了几滚,随即又是一脚将他踢废。
见此情形, 赵六郎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军爷!将军大人,将军大人饶命啊!是小的说错话了, 小的该死,啊!”
他还未说完,下三路便也挨了重重一脚。
鹰扬卫其他人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鬼哭狼嚎的惨叫,无不摇摇头,他们将军看起来脾气也不怎么好啊!
这俩人也是,自己不长心,惹他们将军干嘛?
他们将军只是看起来脾气好,又不是真的脾气好。
等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声响停了,惟余微弱的哭爹喊娘的惨叫,门终于被打开了。
贺兰辛拂了拂甲衣上莫须有的灰尘,轻飘飘地吩咐:“把他们拖出去游街示众。”
副将问:“那还押往刑部吗?”
贺兰辛只道:“给他们剩口气,能到刑部大牢就行。”
鹰扬卫这次来了不少人马。
他们原是当初段曦宁初入军营最开始带的兵,可称得上虎狼之师。
段曦宁以前打仗最喜欢奇兵突袭,千里奔袭对他们来说犹如家常便饭。此次日夜兼程突至清河,沿途崔家耳目想要报信也来不及,打了这边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抓了这些纨绔还不算,贺兰辛又命人将这座百年崔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直接一刻不停地开始抄家。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百姓们纷纷围观。
见这些官兵看似来势汹汹,却不伤百姓,被买菜的老农不慎撞了也只是将人扶起,并不呵责。有几个胆子大又好事的,直接凑上来同门外的士兵打听。
鹰扬卫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皆是岿然不动,无人与百姓闲谈,自然也打听不出什么。
不过,即便不知其中缘由,光看动静也知道,崔家这次要倒大霉了。
崔三郎平日就在清河郡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百姓们皆求告无门,敢怒不敢言,见他被抓都是拍手称快,骂他活该。
崔府里还有好些被强掳来的妙龄女子,期门军抄完了家,对这些女子不知该如何安排是好。
副将来请示贺兰辛,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道:“崔家不是抄出了好些金银?看看有多少人,每人给多少银子合适,给了她们银子自谋出路吧,就当是替朝廷安顿她们了。我自会向陛下禀明实情。”
想了想,他觉得有欠妥当,又道:“那些家中不慈,无处可去的,让她们去锦绣堂谋份活计,或是去军中做女兵。”
锦绣堂是各州府设立的专门收留生计无着的女子的地方,有专门的刺绣、纺织、印染等专供女子做工的作坊。
大桓军中亦有女兵营,亦是女子无处容身时可选的一些去处。
他知道民间不少迂腐之人将女子贞洁看得大过天,这些女子纵然是无辜被荼毒,依旧易受白眼指责。
若是遭人非议无处可去被逼死了,给她们多少银子都无用,不如谋个安身立命之所。
副将领命,便找了几个文吏去安排了。
这些期门军对清河百姓来说有如青天在上,先前被欺压得求告无门之人纷纷前来伸冤。
贺兰辛干脆让人在崔府门前支了个摊子,让百姓们上前告状,想告什么都可以。
百姓们虽不识得鹰扬卫,却知道了这是京城来的兵马,不会包庇崔氏。
起初,他们都将信将疑不敢上前,后来几个无处申冤的大着胆子上前,其余人才紧随其后。
一时间竟在崔府门前排起了长龙,纷纷来诉,先是一一道来崔府上下的恶行,后来慢慢的开始告其他士族,甚至本州刺史等各地方官。
更有胆子大的,拿着石头就往崔府门上扔。
这些士族自前朝大乱后,靠着在地方上左右逢源扶植势力,虽不复往昔辉煌,却也足够在州县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了。
他们不断兼并良田,把持典籍、书塾,逼得许多百姓生计无着,不得不卖儿鬻女为奴为婢,读书人想要出头也不得不依附过来。
这些士族企图有一天也能像梁国那样,与皇族共天下。
强龙不压地头蛇,士族们历尽几朝屹立不倒,朝廷却是时常改朝换代,地方官精明圆滑得很,自然会给他们几分薄面。
譬如崔三郎强抢民女之后将人磋磨死了,却把那女子扔井里说是投井自尽,刺史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罚过便罢。
女子父母想要去上告讨个公道,却被半路拦截,被扣了个通敌的罪名生生打死。
赵六郎将几户农家的良田只用了五两银子就抢了过来,只为给他修私宅用,还反诬苦主故意敲诈,最后郡守判那几户农家的男丁都充了苦役,女子都没入教坊司。
这些还不算,城中各大青楼、赌场几乎背后几乎都有盘桓本地的士族做靠山。
他们用赌场想方设法地套人钱财,让人背上债,倾家荡产,又让不少清白女子被逼着签了卖身契进了烟花之地,还要被冠上自甘堕落的名头,出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生不如死。
诸如此类的恶行,于这些家族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们自恃高人一等,自觉欺压百姓理所应当。
贺兰辛这一趟本想快去快回,但眼看百姓们奔走相告,想起段曦宁的交代,只好多等几天。
为以防万一,来时段曦宁给了他兵符,让他如有需要可调清河驻军,羁押郡守,清理清河官场,这下也派上用场了。
乾阳宫内,段曦宁翻看着贺兰辛先送回来的一批奏表,越看越怒不可遏,差点儿将自己平日批阅奏章用的书案一掌劈断了。
这些个士族或多或少都是有污糟事和不成器的子弟的,这一点她清楚得很,却没想到内里比她想的还糟烂,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甚至后悔自己动手太迟,才让他们能有机会做更多的恶。
放下手中文书,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素衣女子,问:“婉华,这些你都知道?”
“原先是不知的。”婉华眸中夹杂着愤恨,“是阿姐的侍女告诉我,那崔三郎根本就是个畜生!陛下断不能轻饶他们!”
段曦宁宽慰:“放心,落到朕手里,无论如何都叫他们不得好死。”
婉华躬身行礼,满是感激:“多谢陛下!”
“你以后可有何打算?”段曦宁温声询问,“如今你已没有家了,朕可以收留你,为你寻个妥当去处。可是将来的路到底如何走,你要自己想好。”
“陛下说错了。”婉华不卑不亢道,“我从来就没有家,于班家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件讨好世家大族的礼物而已。”
说罢她又郑重恳求道:“得遇陛下,民女也算重获新生,求陛下重赐名姓!”
段曦宁略显迟疑:“赐名好说,只是,改姓非同小可,你可想好了?”
婉华果决道:“民女只愿斩尽前缘,求陛下恩准!”
“好。”见她态度坚决,段曦宁也不犹豫,思索片刻,朗声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名字便叫英鸣。至于姓,朕的母后一生常随父皇出征,巾帼不让须眉,又救济过许多阵亡将士遗孀,颇受爱戴,不若随她姓郑,亦可取堂堂正正之意,如何?”
“郑英鸣叩谢圣恩!”
思量着她的去处,段曦宁提议道:“云京有锦绣堂,为惠政司所设,专门收留无依女子,供她们学些手艺,自谋生路。你读过书,去那里做个令使如何?”
郑英鸣感激道:“民女必不负陛下所望!”
贺兰辛第二批奏表送来时,伏虎知道他去了清河,正嚷着要过去帮他。
“正好。”段曦宁弹了弹手中文书,吩咐道,“他那边缺人得紧,你从金吾卫抽些人过去给他打下手。”
清河那边拔起萝卜带出泥,牵连甚广,府衙大小官吏被抓了大半,只剩下一些人微言轻的文法吏。
鹰扬卫到处抄家,还需将要犯送往京城,哪怕再带上清河驻军,人手也是不够的。
贺兰辛此次,便是想让她加派人手,好让他那边能周转开。
伏虎眼前一亮,赶紧抱拳:“行,行,我一定过去给老贺好好办差!”
段曦宁白了他这没出息的模样一眼,叮嘱道:“你告诉他,有些实在该死的,让他在清河砍了算了,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刑部大牢塞,朝廷哪儿有那么多闲粮喂猪?”
窗边正奋笔疾书的沈渊闻听此言,笔下一顿,差点儿留下墨点毁了整张纸。
伏虎咧嘴一笑:“晓得了!”
称心如意了,他走路都飘飘然起来,见沈渊一直坐在窗边写着什么,凑了过去笑嘻嘻地问:“小沈,你写啥呢?”
沈渊在他凑过来时随手扯过一沓纸稍微遮了遮,知他平日里最不耐烦看书,抬头故意问:“你要看吗?”
“不了,不了!”伏虎余光瞥见段曦宁起身,赶紧开溜,还不忘嘴硬一句,“我忙着呢,哪儿有那闲工夫看!”
这段时日,每每伏虎来宣政殿看到沈渊在此奋笔疾书,总要忍不住上去嘴欠两句,偶尔会挨段曦宁一顿打,却依旧乐此不疲。
那一溜烟儿跑了的怂样儿将段曦宁都气笑了,远远骂了他一句:“怂包!”
第32章 握笔之手
在沈渊对面落座, 她拿起了他放才写好的书稿翻了翻,不由地称赞:“沈公子当真文采斐然,若是将来专门去给说书先生写本子, 必能赚得盆满钵满!”
自那日回京起,段曦宁便每日将沈渊叫来宣政殿为她撰稿。
民间流传的各种长乐郡主与崔家负心汉的故事皆是出自她口,由沈渊书写润色, 再派云京十六卫散播出去。
不得不说, 她那么多的野史不是白看的, 经由她口编出来的故事生动猎奇, 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沈渊心有不安, 拱手长揖,斟酌着问:“陛下, 死者为大,如此编排逝者,是否不妥?陛下只言思念郡主,命我作文以慰哀思, 却令其传遍大街小巷, 岂非是对郡主不敬?”
一开始他并未想那么多,只是兢兢业业地撰稿, 一连几日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并非闭目塞听之人,外面传得满城风雨的事自然也知道。
偶然出宫, 在街边听到了自己的“杰作”之后, 他立即便想明白前因后果。
为她记录那位郡主生平事迹,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自然是乐意的。
可是引得民间议论纷纷, 他总觉得会扰了逝者身后安宁,对其不敬。
段曦宁眼眸微眯, 皮笑肉不笑地问:“姝华含恨而逝,朕想办法为她报仇伸冤,不应当吗?”
“这……”沈渊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一面觉着利用逝者大作文章不太好,一面又觉着她所言有理。
若非那无耻负心之徒苛待、父母不慈,那位郡主本该风华正茂,如今却早早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惋惜。
如今若能让那些辜负她之人皆受报应,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段曦宁眉头微挑,忽地问:“是否在沈公子心里,你是心怀仁义的君子,朕是冷血无情的小人?”
沈渊一惊,不知她何出此言,急忙辩白:“我绝无此意,陛下行事,必有其理,不敢妄言。”
段曦宁故意道:“若朕就是无理取闹呢?”
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她将书稿理好放在桌子上,道:“算了,今日便写这么多吧,朕暂且编不出来了。”
沈渊起身准备告退,看着她的脸色,忽而想起这些日子她总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宽慰道:“陛下,若郡主在天有灵,会明白陛下心意。陛下莫将我方才之言放在心上。”
段曦宁抬头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鹰扬卫的脚程很快,在贺兰辛的奏章送来没多久,崔三郎等人便被押解进京。
如贺兰辛吩咐的一般,鹰扬卫将人送进刑部时,几人皆鼻青脸肿的,不剩几口气。
刑部的人都不用大刑伺候,这些人就全交代了。
上到自己家里背地里做的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事,下到自己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他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撂了出来,事无巨细。
若是再审下去,怕是要把他们幼时调皮捣蛋的事也全说出来。
亏得段曦宁还担心这些人是硬骨头,让刑部用刑的时候千万不可手软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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