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曦宁没好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伏虎讪讪地闭了嘴,见沈渊手上拿着弓, 眼前一亮, 转而问:“小沈,你学会射箭了?”
“还未。”沈渊忙道。
“悖 狈虎道, “我都说了抽空我教你嘛,肯定早会了, 到时候就能一起打猎去了。”
顿了顿, 他看了看段曦宁,忽然想到了什么,愕然问:“你不会想让陛下教你吧?”
沈渊不知该如何答, 却听段曦宁反问:“那又怎样,朕教不得?”
伏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仰头看了看天,瞪大了眼睛道:“陛下居然愿意当先生了?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这话引得段曦宁笑骂:“滚!”
“好嘞!”伏虎赶紧一蹦三尺远,原路翻墙出去了。
沈渊在一旁被他这滑稽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又被她瞪了一眼,急忙将扬起的唇角按下。
眼见她大步朝校场外走去,他急忙跟上,想要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段曦宁阴阳怪气地轻哼:“行啊,挺会看人下菜碟的,给朕吃清粥小菜,给伏虎大鱼大肉是吧?你们可真是亲兄弟!”
“没有!陛下莫要误会。”沈渊未曾想到她能如此误会,急忙解释,“实是每次去宣政殿皆已是日暮时分,我担心大鱼大肉不好克化,致使陛下积食,这才挑了一些新鲜少见的小食,绝非厚此薄彼。”
“伏虎自己不见外,常叫姜余做他爱吃的菜,并非是我特意为他准备。来者是客,我总不好因他贪吃便将他拒之门外,与之不相往来。”
“陛下若是不悦,以后我不让伏虎蹭饭便是。”
闻言,段曦宁嗤笑:“可别,这话说得,好像朕多小气,多无理取闹似的。”
“我绝无此意。”沈渊忙道,“陛下若是喜欢,将那庖丁调到乾阳宫都可,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想必素筠姑姑也向陛下提过,惟愿陛下不介意便好。”
“朕要你的厨子作甚?”段曦宁斜乜他一眼,反问,“朕是那么贪吃的人,连厨子都要抢?”
“陛下严于律己,绝非贪图口腹之欲者。”沈渊忙道,“我只愿陛下日日开心,万事胜意……”
段曦宁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止住话头忐忑地问:“陛下,怎,怎么了?”
她并不言语,只是盯着他看,眸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逼得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最后退无可退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先前手中拿着的长弓落地。
沈渊不知她这是怎么了,究竟想干什么,总觉着她仿佛是在看……猎物?
咽了咽盘旋的一丝惶恐,他又道:“陛下,唔……”
段曦宁一手撑在树干上,堵住了他的双唇,霎时间驱散了他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只余一片空白。
沈渊瞪大了双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那柔软的触感不过是蜻蜓点水,余温夹杂着清浅的香气,令他失神,耳边是她透着笑意与满足的声音:“我还是更想尝尝这个。”
他的目光与她紧紧缠绕着,喉珠下意识滑动几番,溺在她眸中不愿离开。
许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光天化日的,陛下这是做什么?”
段曦宁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了回来,盯着他的眼睛狡黠地问:“光天化日不行,暗室之中便可?”
沈渊一噎,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喜欢便好。”
“真的吗,只要我喜欢,怎样都可以?”段曦宁双眸紧锁着他的脸庞,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的五官,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直视着她的目光,忽而问:“陛下可是觉着浅尝辄止不够?”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他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勾着她的腰身俯身做了与她方才相同的事。
未曾想过他会如此大胆,她眸中惊讶愈深,旋即带上了浅浅笑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攀着他的肩,感受着与他唇齿相依。
原本藏在云间的暖阳缓缓浮现,使四周渐渐腾起暖意。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生涩得很,不一会儿便放开了她,看向她的双眸中盈着欣悦与叫人沉溺的情愫。
她抬手去捏他的脸颊,扬着唇角戏谑道:“谁教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极腼腆,阵阵红云自耳根蔓延至脖颈,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醒目,却直视着她的眼睛浅笑道:“同陛下学的。”
“油嘴滑舌!”段曦宁笑斥一句,率先移开了视线,大步向前走去。
沈渊正想说什么,就见她突然飞身而起,几下借力消失在了他视线当中。
他不免有几分失落,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低头捡起掉落的长弓,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回身就见伏虎从不远处的树上窜了出来,吓得他心下一紧。
方才,不会被伏虎给看到了吧?
却听伏虎大声嚷道:“小沈,你快点儿的!你不回来姜余不给开饭!”
沈渊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段曦宁方才骂伏虎的话“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由会心一笑。
见他动作不疾不徐,着急开饭的伏虎闪身近前,恨不得把他拎回承明殿,见他只身一人站在这儿莫名傻乐,四处望了望:“陛下呢?”
沈渊摇了摇头,难得玩笑道:“跟你一样,飞走了。”
段曦宁如一阵风般飞身进了乾阳宫。
素筠看她突然从天而降,笑着上前:“正想遣人去请陛下回来,倒是赶巧了。午膳过后陛下可要召顾将军他们来?”
“嗯。”段曦宁大步朝殿内走去,问,“兵部的奏章可都挑出来了?”
“就放在陛下案头,恰巧韩将军的奏章也到了,臣便放到了一处。”素筠回禀道,“陛下不如先用了午膳再看?”
“韩新柏的奏章也到了?”段曦宁做到了案前,诧异询问,伸手去拿放在最上面的奏章。
翻了几页之后,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便吩咐道:“命人传膳吧。”
午后段曦宁召了顾安之和兵部的人议事,商议来年大桓各处布防之事,以及询问此次扩军结果。
恰好韩新柏的奏章也到了,正好,能让他们顺便再议江南布防。
谈及军务,几人自是滔滔不绝,直到深夜才散。
为防桓军久别战阵武力削弱,大桓内地兵马与边军需定期轮换。
今年本是安西都护府、陇右道兵马轮换之期,段曦宁却另有打算,换了朔方兵马与关内道轮换。
此番扩军,为防稍显充盈的国库再次见底,段曦宁只让各处边军分别新招募了两万兵马,加起来总数不下十万,恰好能在冬日不事农桑之时多加训练,来年便可沙场征战。
顾安之从乾阳宫出来时还带着笑意,脑子里还满是军务,颇有几分心潮澎湃,仿佛当即就能提刀上马冲向敌营杀他个几进几出。
待出了宫看到正帮自己牵马的逆子,他才猛然想起被自己抛诸脑后的事,眼神中不免有几分心虚。
掩饰住自己的神情,他如往常般板起一张脸,还未说什么,那小兔崽子就殷勤地上前嘘寒问暖,扶他上马,竟有几分……谄媚。
狗腿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忍直视。
顾聿衡笑得十分灿烂:“爹,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顾安之绷着脸道:“此处不是议事之所,先回去。”
他这反应叫顾聿衡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上马跟在他身后。
若不是城内不许纵马疾驰,他真想一个飞奔立刻到将军府。
“朝廷如今正是紧缺文官之时,陛下正为此头疼。”回府后,顾安之不疾不徐地先喝了杯热茶,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陛下的意思,自然是可为文官者多为文官。”
“我又不是文官!”顾聿衡当即就要跳起来,立即反驳道,“我本就该是武将的!”
近日他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调回去做武将,奈何大桓战功赫赫的武将多得几乎要泛滥成灾,自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偏偏又到了年底,户部人手紧缺,将他从鸿胪寺调过去之后自然不愿放人。
他想了好些办法也没成,亲爹无论如何也不想为他以权谋私,软磨硬泡了许久,才答应他今日面见陛下时亲自求陛下。
谁知竟是这么个结果!
顾安之一本正经地劝道:“在哪里不是效忠朝廷,怎能由得你挑肥拣瘦的?”
顾聿衡满腹牢骚,怨气冲天:“户部的活儿哪里是人干的?我这几天打算盘珠子打得胳膊都要断了!”
闻言,顾安之斥道:“不就打个算盘?看把你给矫情的。你大哥当年胳膊差点儿被人砍了都没像你一样叫唤!”
“还不如一刀给我砍了来得痛快!”顾聿衡气得嚷嚷道,“再这样下去我非辞官不可!”
顾安之语气缓和几分道:“你也体谅体谅陛下。这些活总要有人干,总不能全压到陛下头上不是?我可听说陛下这几日也在核算账目,已经多日未曾好好歇息了。陛下尚且如此,你个大老爷们儿的叫唤什么?”
此言一出,先前还郁闷得巴不得立即辞官的顾聿衡瞬间消停了:“我见到了,素筠姑姑亲自将几大箱账册送回来的。”
顾安之斜睨着这逆子的神色,摸住了几分让其老实的诀窍,嘴角浮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故意激将:“正好,你不是说不想给陛下卖命,就这关头辞官,说不定素筠还得带人多搬几大箱账册。你自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就是了。”
“老头子,你这话说得亏心!”顾聿衡瞪大了双眼不满道,“我是那好吃懒做的人吗?不就是打个算盘,谁比谁差了?”
说着他就转身佯装不耐地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忙着呢,不跟你这不懂事的老头闲扯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安之不屑嗤笑出声。
小兔崽子,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第90章 岁岁长相见
临近年关, 正是多事之时,各官署尤其繁忙。
也正因到了年关,许多人心生懈怠。梁绎到了山南道之后尤其顺利, 雷厉风行地料理了南郡太守。
很快段曦宁就收到了他的奏章,了解了山南道内情,不再让他多加逗留。
随后韩新柏奉命往瞿塘关增派了不少兵马, 在年关时将瞿塘关守得固若金汤。
大桓为防敌袭, 每逢年关总会对各大关口增兵, 因而无人觉察此举有何异常。
天公作美, 入冬后下了几场大雪, 春来陇上麦苗长势格外喜人,无不预示着今年必定丰收。
与此同时, 学宫也难得迎来了“丰收”,不复先前荒凉萧瑟,学子渐渐多了起来。
立了女学,又有三位县主并陛下御前女官坐镇, 愿意来求学的女子不在少数。
李妁游医多年, 单冲着她的名头想来学医的就有许多,时常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就连贺兰辛想见见她,有时都得抽空往女学跑。
偶尔贺兰辛过来时, 李妁还让他帮忙打下手, 做些搬药材或是抄写医书之类的活儿。
未成亲前,贺兰辛担心与她说不上话,还特意学了些医书, 略通医理,给她做副手自是游刃有余。
而锦绣堂和女学两头跑的郑英鸣自然也是想找帮手的, 每日都督促那几名梁国女子每日刻苦,以后好做女先生,让那几名女子受宠若惊,愈加发愤忘食地读书,唯恐辜负她所望。
三人中唯有梁臻宜稍清闲几分。毕竟年纪小,李妁和郑英鸣便多担待些,不会拿太多重任压她。
她性子活泼,是个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有许多欢声笑语。众人常被这个促狭鬼逗得前仰后合。
虽同在学宫之中,但因这座前朝行宫占地极广,实则女学与其他的学堂并不在一处,单独占据北边的几处殿阁。
私下里,学宫学子称女学为北学,原来的那些学堂为南学。
北学欣欣向荣,南学也不甘其后。
自沈渊入四门学始,便有学子奔走相告,言称来了位谪仙似的先生,又年轻又有才学,授业时浅显易懂引人入胜。
有些夸张的学子吹得神乎其神,仿佛沈渊是文曲星下凡,引得许多年轻人纷纷来看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学宫为了方便师生,每日都管一餐午饭,这下可把后厨的庖丁们忙坏了,锅铲轮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渊平日里极爱四门学的庖丁做的饭菜,时常在此用午饭,如今因学子不断增多,他又不喜与人争抢,只好回承明殿吃,让姜余学四门学的手艺。
先前算学的先生年岁大了,见沈渊也能教得了算学,就干脆痛痛快快地告老还乡,含饴弄孙去了。
司业原本说好的暂代算学先生也成了常任。
算学与四门学不同。
四门学到底只为开蒙,所学的儒家十三经几乎是个读书人都能教得了,因而不缺先生。太傅让沈渊来此,也只为历练而已。
算学常人难以通晓,先生难寻,好不容易寻到个能胜任的,司业自然是要人尽其才。
如此一来,沈渊便繁忙起来,既要兼顾四门学和算学,又要抽空去值钚奘椋无法如先前一般日日去宣政殿为段曦宁送吃食了,这让他有几分低落。
与段曦宁说起此事,她竟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自然是正事要紧,我又饿不着,你何必跟丢了钱似的难过。”
沈渊无奈地摇摇头,眸色认真:“这不一样的。”
正事是要紧,但见她也很要紧,他只愿与她能日日相见,看她一颦一笑,这是世间万事万物都难以取代的。
他算是尝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儿了。
“行吧。”段曦宁挑挑眉,“你们读书人想的就是多。”
沈渊斟酌片刻,一字一句问:“陛下,不想见我吗?”
“当然想啊!”段曦宁歪头看他,脱口而出道,“毕竟,沈公子秀色可餐。”
明知道她在玩笑,他却当了真,不由耳热,盯着她的双眸徐徐道:“我说的是,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段曦宁神色一滞,旋即轻笑:“这又是哪本书里看的酸词?”
沈渊闻此,便知此番又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踏着月色回了承明殿,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下笔如神,纸上人物栩栩如生。
盯着自己的画作,他不免回想起那日在校场外那棵老树下的场景。
那时他虽错愕,却是十分雀跃的,而今却有几分患得患失。
他总摸不清她究竟是何想法,就像她那双幽潭一般的眼睛,他从未真正看清过。
他知道,她肩上担着江山社稷,并不能如寻常人一般随心所欲。
若她与他有百里之遥,只要她不将他拒之门外,他愿意独自走完这百里。
今年风调雨顺,五月麦子丰收,云京的粮仓难得充溢,让段曦宁坚定了伐蜀之决心,与诸将商议定于今冬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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