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南疆一直觊觎楚庭,如今徐雍墨拦截楚庭情报,恐怕是和南疆少主达成了什么交易。”
欧阳千黎蹙眉,“楚庭我跟随父亲去过,他也同我说楚庭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旦楚庭失守,整片东南疆土都会岌岌可危。可是徐雍墨他图什么,南方失守,他不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吗?”
“怕是富贵险中求,他们谋略的泸景瘟疫,不也如此么?”徐雍启抿了口茶盏,“接下来我们要查明楚庭近来是否发生了什么异样,以及他们的交易内容具体是什么。”
“还有泸景瘟疫,泸景就在楚庭边上,他们这怕是一整盘的棋。”徐雍启微微蹙眉,开口道。
形势看起来危险,徐雍启神色则一如往常平静自若。
一整盘的棋那就一步一步解。逐一击破,便无可惧。
几人陆续分了工,分头调查与解决泸景瘟疫和楚庭的事。
沈阁乔坐在边上,等徐雍明和徐雍格说完,默默举手,“其实还有一事。”
“什么?”徐雍启侧头看向沈阁乔,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安抚无所事事的她,“你若是也想参与其中,便跟我一起。你在朝中无职务,单独行动处处受限,我也不放心你的安危。”
沈阁乔乖乖点头。
不过她要说的不是这事。沈阁乔开口道:“方才青碧去核对查看宫宴的餐食和节目,在绿绮坊演出名单里,看见了池嫣的名字。”
这是今晚亟待解决的大事。
池嫣这么像瑛妃娘娘,而瑛妃娘娘又是徐乾之情绪的开关,断然不能让她出现在绿绮坊的奏乐名单里。
第38章 宫宴(上)
徐雍启对此并不意外, 他抬手,将七歌叫上来询问:
“池嫣姑娘今日可有与外人接触?”
七歌回道:“并无,她一直跟绿绮坊的姑娘们在一块。”他顿了顿, 补充道:“不过,十三皇子好像挺在意今夜宫宴的乐歌艺人,打听过绿绮坊今夜的表演。”
徐雍启点头, “那便如我们所料。”
池嫣确实是徐雍墨那里派来的,目的约莫是借瑛妃娘娘, 激起徐雍启和徐乾之的矛盾。
而今日池嫣计划“顺利进行时”,她并未与徐雍墨那里有过接触, 可见能激起矛盾的东西,不是外物。
那极有可能是,一段掩埋的真相。
瑛妃娘娘薨逝原因的真相。
徐雍启思及此, 左手拧了拧自己眉骨, 他道:“你现在把池嫣带下去关起来, 过两日我要提审她。”
“是。”七歌拱手。
沈阁乔在旁听着,忽然有了个主意,她拿手肘拄了拄徐雍启的胳膊,几乎成下意识动作地凑到他跟前咬耳朵。
她问:“池嫣一定不能在宫宴上吗?”
“倒也不是。”徐雍启道,“只是她不能同我扯上瓜葛,这样父皇会认为,我在暗中调查我娘亲过去的事。”
沈阁乔往右微歪脑袋, 头要跟徐雍启的贴在一块。她眨眨眼睛,说:“那也就是说, 池嫣可以跟四皇子扯上瓜葛?”
她说话时眼睛很亮, 细眉上挑,徐雍启一见她这表情便知她有了主意。
嗯, 不愧是聪明小乔。
徐雍启不觉低笑,笑意扩散在她耳廓,他问:“夫人有何高见?”
沈阁乔说:“今晚沈阁瑶要演奏古琴,池嫣可以混在沈阁瑶身后琴师里。”
“怎么混?”
沈阁乔眨眨眼睛,眼睛很亮,像从一堆沙砾中透出一角宝石亮光。她笑得像只小狐狸,还拖了长长的尾音说话。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徐雍启忍不住笑,“那为夫就静待山人妙计?”
“好。”沈阁乔想了想,又问,“不过,过两日你不是还要审一审池嫣?若她混进沈阁瑶那里,被圣上看到的话,你还能将她不动声色地抓出来吗?”
“当池嫣和沈阁瑶一同弹琴,徐雍墨是不会让父皇看到池嫣的。若是看到了,”徐雍启也学沈阁乔的语调,将话拉开长长尾音,“那山人也自有妙计。”
沈阁乔也忍不住笑。她点头说“好”。
他们对话时一直靠得很近,好像仙侠话本里的神仙,自带一层结界。
屋内余下三人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能看见他们脑袋凑在一起、呼吸交缠轻笑的模样。
……
三人面面相觑,徐雍明忍不住举手,“七哥,我们是不是该告退了……?”
沈阁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跟徐雍启讲小话,把剩下人都忽略了。
她吐吐舌头,把徐雍启脑袋推远些,一面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接着聊,我出去一趟。”
徐雍明叫住她,问:“诶嫂子你一人去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沈阁乔轻巧转身,露出一个狡黠恣意的笑。
“放心,没事的,我有这个。”
她从衣袖里掏出两柄峨眉刺,峨眉刺尖端锋利,透着金属冷光。
她笑:“过两日来跟我比划比划?”
“……”
徐雍明摆摆手,“不用不用,您慢走。”
开玩笑,跟沈阁乔比什么。
输了她,自己受伤;赢了她,七哥来揍他一顿,还是自己受伤。
怎样都不划算。
徐雍明摸摸自己的鼻子,侧头却见欧阳千黎也从衣袖里掏出两柄峨眉刺,差点戳到徐雍明的胳膊。
欧阳千黎眼睛很亮:“乔乔,过两日我来同你比划!”
沈阁乔:“好啊!”
徐雍明:“……”
婚后身家性命貌似岌岌可危,徐雍明觉得自己该多向七哥讨教些武艺了。
-
夜晚宫宴。
徐乾之坐于殿中央,诸位皇子家眷及各位官员坐于殿两侧。
徐乾之今日猎得一虎很是高兴,第一盏酒时多贪几杯,听过各路官员争相谄媚夸赞后,举杯向徐雍启。
“吿之,”他喊徐雍启,“你来陪朕饮一杯,为今日猎得的虎,为你我父子二人配合无间。”
徐雍启从座上起身,行礼侍酒。
徐乾之又让他侍饮杯酒,道:“京都和塞北风土不同,恐你在京都还记挂塞北的冷,今日那虎的虎皮剥了,给你做件大鳌。”
徐雍启再次行礼谢赏。
徐乾之约莫遥想起自己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时,贪杯有些微醉。他眯着眼看徐雍启,想从他挺括的身姿里看到些别的。
他先是问徐雍启:“沈丞相爱女怎么不在你边上?”
徐雍启回:“回父皇,她不甚酒力,去外面走走。”
徐乾之点点头,说:“她今日表现可不错,小小女儿家竟能习得那般骑射水平,了不起,很有你……”
他后半句话自己顿住,仰头又饮尽杯盏中琼浆。
徐雍启也将徐乾之敬他的第三盏酒喝下。
三盏酒,几句话,足够让在座官员无比惊讶地面面相看。
首先不提徐乾之连喝下的三杯酒,是体现了多少对徐雍启的满意和重视;光徐乾之那句“沈丞相爱女”,足以让在场众人惊掉下巴。
该坐在徐雍启身旁的女人,自然是那位传闻里其貌不扬、嚣张跋扈的庶女沈阁乔。
今日下午沈阁乔与徐雍墨的步射比试,足够让传闻不攻自破。
而圣上那句“沈丞相爱女”,不由让人思考:
徐乾之当初只将庶女赐婚给徐雍启,是真的不看好徐雍启吗?——还是徐乾之早知道沈阁乔才貌双全又得沈丞相宠爱,一切只是做局敲打所有官员?
在座众人不寒而栗,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徐雍墨太过示好了?
而徐雍墨则坐在位上捏紧杯盏,眼里的阴恻快能酿成鸩酒逼人吞下。
凭什么。
不就是一只虎、不就是一个塞北。
不就是一个沈阁乔。
徐乾之倒还记得徐雍墨的存在,和他简单拉扯两句后,注意到徐雍墨身旁也是空的。
徐乾之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徐雍墨敛下所有阴霾神色,温润笑着和徐乾之说话:“今日父皇猎得一虎,阁瑶她想为父皇奏乐助兴,下个节目,便由她奏筝。”
“好。”徐乾之拍掌。
徐雍墨那头的人也开口道:“四王妃当初可是京都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不在话下。”
“的确是,尤其是琴,更是奏得出神入化。”
“要我说啊,女人家还是应该多学学琴棋书画,学那些打打杀杀的骑射做什么?有违女训。”
“就是就是。”
“……”
徐雍墨满意地浅笑,他略拍手掌,一队妙龄女子着锦绣之衣步入殿内。
诸位女子携古筝坐在制定位置,衣着皆是水绿衣袍。最中最前的位置空了出来。
徐雍墨瞧那些女子的服饰,眉毛深深蹙起——
这服饰,怎么看都不是他带进来的人?
他正诧异疑惑,一女子着曲水纹垂花功锦长裙,带着绿绮款步进殿。
身姿柔媚,衣袂翩跹,脸上笼着水蓝面纱,露出的一双杏眼灿亮如星宿。
她垂首试音,葱白指尖绕过筝弦,几个简单试音却能听出非凡意味。
然后她演奏古筝,奏的是《出水莲》,琴音舒缓流淌,静静听着能让人把一整浮躁的心沉下。
葱白指尖拨动琴弦,余音袅袅婷婷,气韵典雅。
一曲毕,忍不住让人闭眼回味。
琴技简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有人抚掌赞叹,“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女,观整个大荣,再找不出第二人奏得比这更好。”
女子闻言抬头,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却不是沈阁瑶。
沈阁乔轻点琴弦,仰头看向座上徐乾之,笑容灿烂,“让陛下见笑了。”
第39章 宫宴(中)
在场众人皆是错愕。
徐乾之将酒爵琼浆饮尽, 夸赞了一番沈阁乔的演奏后,问她:“怎么不是你姐姐来奏此曲?”
沈阁乔欠了欠身,唇角微勾:“回圣上, 姐姐不慎将酒盏倾倒在外袍上,只能临时去换了衣裳,由妾身和绿绮坊艺人来顶个场。下个节目, 便是她来。”
“不慎将酒盏倾倒?”徐雍墨发问,眉头拧得紧, “不慎”二字更是加了重音。身旁伺候他的茉香,听见他阴冷的声线手都不觉微抖。
“是啊。”沈阁乔点头, 不避不惧徐雍墨像要吃人的目光,反倒仰头迎上,笑容甜美, “可能是递给妾身的那杯酒闻起来怪怪的, 姐姐一时诧异, 就不小心洒到自己身上了。”
言外之意很是明显了——
当然不是沈阁瑶不慎,极有可能是沈阁乔干的。但,那又怎样?
若徐雍墨想要追查此事,得先掂量掂量沈阁瑶递给沈阁乔的那杯酒,是否下了什么东西。
徐雍墨当场不说话了。
殿上徐乾之抬手,“阁乔先还是阁瑶先都是小事,不必在此纠结。那现在就请阁瑶上来吧。”
徐雍墨却道:“父皇, 弟妹既已弄琴抚筝,且弹奏的《出水莲》如此悠扬动听, 儿臣想没有让阁瑶演奏的必要了吧?”
徐乾之右眉略挑, “这叫什么话,阁瑶既已准备了表演, 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他顿了顿,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也叫在座众人领会下京都第一才人的风姿。”
徐雍墨只能点头。
-
于是又一群女子款款步入殿内,沈阁瑶领头,着云纹绣白蝶锦长裙,头上带金镶宝石珠翠簪,簪首垂下鎏金步摇,走动时轻微晃动,荡起辉耀弧度。
沈阁乔那手肘拄徐雍启胳膊,和他说话:“你看沈阁瑶头上的步摇。”
徐雍启抬头,目光散散扫过众人,视线在一名女子身上停了一瞬,然后听沈阁乔的话,将视线落在沈阁瑶发髻步摇上。
嗯…挺好看的,然后呢?
徐雍启看不出那步摇有什么特别的,他对这些珠宝首饰不感兴趣——但是沈阁乔让他看诶,这会有什么意图吗?
徐雍启仔细盯着鎏金步摇,却仍没从那步摇上发现什么端倪。
他头一回犯了难,侧头要问沈阁乔步摇上究竟有什么。
而后他瞧见沈阁乔盘起的飞天髻上只简单插了几根珠翠簪钗,与沈阁瑶满头的富丽堂皇比起来有些太简单。
徐雍启悟了。
乔乔想要珠宝首饰了。
于是在桌案底下,徐雍启去拉沈阁乔的手,一边将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摘下来给沈阁乔。
“嗯,做什么?”大拇指上松松戴了个扳指的沈阁乔疑惑。
徐雍启牵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告诉沈阁乔:“乔乔,不用羡慕沈阁瑶的步摇,你想要什么首饰尽管买。若是京都里没有喜欢的首饰,你拿这个扳指给七歌他们,他们会为你去外地挑首饰回来。”
“……?”
沈阁乔歪了歪脑袋,眼底的疑惑神色更深,“我哪里想要首饰了,一个扳指就能使唤动七歌他们吗,然后你就使唤他们去做买首饰这种事吗?”
徐雍启也困惑了,“你不是让我看沈阁瑶头上的步摇?”
“是啊,我就想告诉你,那步摇好看吧?”
“我应该说好看?”
沈阁乔瞥见徐雍启小心翼翼试探、满脸困惑写满“我实在不懂首饰”的表情,憋笑憋得脸颊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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