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佑再次跪伏在地上,接连叩了两个头:“父皇,您不记得儿臣了么?”
“阿音……”
雍帝颤着手想要抚上赵承佑的额顶,却恍然惊觉,猛地回过神来:“叫你在没人时前来祭拜,怎的如此放肆,竟敢抗旨?”
赵承佑身子微微颤了颤,扬起头来看向雍帝时,满眼的不置信:“儿臣在皇陵之中反省己身,每时每刻都记挂着父皇,担忧父皇劳心劳力,不挂念自己的身子。只是父皇,儿臣每每梦见母后,母后都责怪儿臣不曾承欢父皇膝下,又后悔过身太早,留父皇一人在这世间。”
他眼中盈满泪水,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雍帝的双腿:“父皇不要怪罪儿臣,实在是儿臣太过想念父皇,这才违拗皇命,与父皇今日相见。父皇不要赶儿臣走,就让儿臣多看父皇几眼,也好全了儿臣的一片孝心!”
他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就连雍帝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雍帝一双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多次,终究还是落在了赵承佑的头上。
他轻轻抚了抚,长叹出一口气:“你说阿音多次入梦?可为何,我的阿音,一次都没入过我的梦啊?”
赵承佑抽噎着,并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雍帝才抬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珠,将还跪在地上的赵承佑扶了起来:“你在皇陵为你母妃祈福多年,实属不易,理应重赏。既如此,便随朕回宫去,好生同朕说说这些年来反省的结果罢!”
赵承佑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惊喜,一时间忘了反应。
宫人连忙提醒:“五皇子,还不快谢恩啊?”
听闻此言,赵承佑恍然大悟,连忙叩首谢恩:“多谢父皇!”
雍帝摆了摆手,有些颓然地任由宫人扶着转身离开,谁也不曾注意到,还在跪着的赵承佑早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容,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皇陵之中霎时间人去楼空,唯余赵承佑还跪在地上。
他冷眼望着雍帝前呼后拥着离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得带上一抹冷笑。
他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膝上跪出来的灰,再次冷下脸来:“还不出来?”
顾景琰摸了摸鼻子,从角落里走出来,笑嘻嘻地说:“你这本事,不去南曲班子唱戏,还真是委屈你了。”
赵承佑挑了挑眉:“你若是无事,便回去帮我好生看着,总在这里盯着我,还怕旁人看不见么?”
“今日可是我母亲的冥诞!”顾景琰故意挡在他面前,“我不在这里,那还能在哪里?”
见赵承佑不理会,他更是想要上前招惹:“你这是要做什么?”
“是时候要出去了,自然是要回去收拾些行李。”赵承佑虽是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着自己这位表弟的问话。
这话一出,顾景琰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堂堂五皇子,回了宫中什么东西没有,难道还差皇陵中这几件穷酸的行李不成?”
“你懂什么!”赵承佑终是冷了脸,“我带着那些东西走,并不是为了添置,而是为了提醒!”
两人此刻行至一处茅屋前,那茅屋屋小漏风,瞧上去摇摇欲坠。
赵承佑推门进去,将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拎在手上:“我在这里这些年,如今又费尽心机回去,我那位父皇不是不知道。若是想要立刻站稳脚跟,没有这些东西,怎么行?我要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待到现在的!”
他转头看向顾景琰:“就要上阵杀敌了,你可怕么?”
顾景琰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若是怕,又怎会找你?”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赵承佑抬手握住顾景琰的手,朗声道:“那你我兄弟二人,便携手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47章 送饭
云灵禅寺还是第一次接待如此多的贵客,斋房几乎要住不下。好在有些官眷并不愿意同其他人挤在一处,这才稍稍匀出了些斋房供人歇脚。
盛璃月今晨起的迟了些,并未用早膳,此刻早已饿的头昏眼花,是半点路都走不得。
她萎顿在斋房院中的石凳上,一面催着玉珠快些替她扇风,一面趴在石桌上叫饿。
方大娘子瞧了,怜爱之中又带了一丝不满:“好生坐着,如此歪歪扭扭成什么样子,在家中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不成?”
盛璃月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谭宫令的教习又没请我去,我可不知道什么规矩做派!”
说着,她转头看向盛知春,见她举止端庄,托腮望着窗外,不由得心头火起,但碍于方大娘子和盛瓴皆在场,又不好发作,只瞪了她一眼。
盛知春并没瞧见,此刻她虽是瞧着窗外,思绪却早已飘远。
方才在长公主陵寝之前跪着的那位年青公子,听着像是皇室中人。
可据她所知,雍帝子嗣单薄,满宫嫔妃曾经诞下过几位公主,但都过早夭折。而在室的成年皇子仅有一位,便是自鄯善进贡而来的玉淑仪所生的四皇子。
瞧着雍帝似乎并不想让他承继大统,反倒是将希望全部托付给了齐贵妃肚中的七皇子。
而今日这位……
元后当年诞下五皇子后便撒手人寰,可从未有人说过五皇子的下落。
盛知春眼睛一亮,回过神来:“三姐姐,怕是斋饭做好了,我看那些僧人来来往往,应当是在给斋房中送斋饭的罢?”
听见这话,盛璃月连忙站起身来,挤到盛知春身边:“让开,让我瞧瞧!”
盛知春依言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站到方大娘子身后,低眉敛目。
方大娘子瞧她顺从的样子,只是满意地品茶,并未多言。
不多时,院门被敲响,寺中的小沙弥将斋饭送了进来,同时出现在门口的,还有魏昭。
盛瓴站起身来,有些惊异地看向魏昭:“魏大人,是官家有何吩咐不成?”
魏昭手中拎着一只食盒,笑得温润:“盛大人多虑了,并非如此。”
他将手中食盒交给一同跟出来的仆从,笑道:“是顾侯担心这寺中的斋饭盛大人用不惯,便将些糕饼果子送了过来,请盛大人慢用。”
盛瓴受宠若惊,转头看了眼盛知春,连声道谢:“多谢顾侯和魏大人记挂,盛某在此深谢。”
说着,他转头叫过盛知春:“春儿,你且出来谢过魏大人。”
怎么何事都要她顶上去,难道她这位便宜爹也相中魏昭了不成?
心中虽如此作想,盛知春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站在盛瓴身后朝魏昭福了福身:“知春多谢魏夫子照拂。”
魏昭瞧见盛知春,唇角不由得带了丝笑,微微垂下头来回礼:“六姑娘不必多礼,我也是受人所托,不敢居功。”
这话说完,三人之间便再也无话可说,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微妙。
盛瓴斜眼睨了盛知春一眼,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才看向魏昭:“这……不知魏大人可还有事?”
魏昭恍然间回过神来,连忙告辞:“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顾侯那边还有些旁的事情,某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朝着盛瓴作了个揖,随后便转身离开。
盛瓴瞧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来,看向盛知春时,眼神中带了丝探究。
“春儿。”他开口道,“魏大人似乎对你颇为上心?在学堂之时,可是对你照拂有加?”
盛知春望着他的眼神,没来由地多了丝厌恶。
她深吸一口气,措辞着回应:“魏夫子芝兰玉树,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春儿前去学堂只是去做荣华郡主的伴读,更谈不上什么照拂有加。”
见盛瓴脸色依旧不善,她垂下头来,再次装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父亲大人放心,春儿在学堂之上从来都是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事,自然也不会做出如二姐姐那等事,辱没了咱们盛家的门楣!”
这话一出,盛瓴似是被话头噎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他才皱眉挥了挥手:“好好地,做什么要提那事?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便回去。待到用罢了饭,便快些回去,莫要在此处耽搁。”
他率先抬脚跨进院中,不再理会还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盛知春。
盛知春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抬起头来:“是。”
她快步跟进去,盛璃月早就将那只食盒拿在手中,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贪婪。
见盛知春回来,她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瞧着六妹妹真是得势了,瞧瞧这食盒的材质,怕是只有皇家才用得起罢?我和父亲母亲可都是借了六妹妹的光呢!”
又来!
盛知春心头无名火起。
明明是他们自作主张要将她和那所谓的顾侯凑在一起,如今又来聒噪,实在是惹人厌烦。
可即便如此,为了小娘和纸鸢她们,此刻也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思及此处,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旧陪着笑脸:“三姐姐说的哪里话,顾侯这是知道姐姐在此,特意前来献殷勤的。”
她上前一步,打开食盒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品奶房玉G羹,轻轻放至盛璃月面前:“瞧这品羹,这不就是摸准了姐姐喜欢吃什么,便送来了什么?”
盛璃月看着面前自己最喜欢的吃食,又听了盛知春的一番说辞,不由得喜笑颜开,满意地品尝起来。
方大娘子瞧了,同盛瓴对视一眼,也松了口气。
她用了两口素斋,以帕拭了拭唇角,便站起身来:“主君饭用毕了罢,那厢还有些事宜,还是要主君来拿主意。”
盛瓴挑了挑眉,倒也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跟着方大娘子两人朝着内室走去。
院中只剩下盛家的两位姑娘和几个随行女使,盛璃月瞧了一眼还在一旁老老实实用着斋饭的盛知春,忍不住开口揶揄:“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竟还吃的那般高兴。”
她撇了撇嘴,有些为难地从食盒中挑了个小巧的果子,万般不舍地递了过去:“瞧你那穷酸样,这个便是赏你的!”
盛知春转头瞧了一眼纸鸢,让她上前一步,本想接过那枚果子便了事,可盛璃月却并不满意,反倒收回了手。
“六妹妹这是不满意?”盛璃月将那枚果子丢在地上,“既然六妹妹不喜欢吃,那就不要吃了。想来也是。”
她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六妹妹长在虞小娘跟前,想必也从未见过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给你,怕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不给。这人啊,还是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切莫要动了什么旁的不该有的心思。”
说着,她站起身来,由玉珠扶着朝一旁的房间走去,院中便仅留下盛知春一人。
盛知春冷眼望着面前的食盒,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攥成了拳。
“三姑娘说话真是难听呢!咱们姑娘又没得罪她,干什么要这样戳人心窝肺管子!”纸鸢骂了两句,转过身来有些担忧地看着盛知春愈发冷峻的脸色,一时之间不敢多言,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两步,挡在盛知春面前。
“姑娘……”
盛知春心中怒海翻腾,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自她重生归来,为了身边亲近之人,在盛璃月面前已是百般委曲求全,如今又得到了什么?
忍了这许久,她也算是忍够了!
地上那枚被盛璃月丢掉的果子太过香甜,引来不少蚂蚁,早就爬了上去一点点分食。
盛知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微微眯了眯眼眸,忽而弯唇笑出声来。
纸鸢颇有些紧张地四下望了望,悄声劝道:“姑娘别气,待到回了咱自己的院子,让朱雀好好做几个沙袋让姑娘打了出气!”
盛知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应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同三姐姐置气。姐姐说的没错,我自然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瞧着时辰不早了,我们且去收拾一番,万不可落下什么。”
纸鸢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将盛知春扶起来进了房门。
与此同时,正屋之中的盛家主君和主母正面对着面发愁。
自从魏昭将那只做工精美的食盒送过来,方大娘子心中便打起了鼓。
瞧着魏昭看向那小庶女时明晃晃的眼神,任谁都觉得他是对盛知春有意。
虽说魏家家世较侯府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盛知春是她一早便为自家女儿定好的棋子,又怎么能随意嫁给旁人做什么正头娘子?
一想到此处,方大娘子连面前的斋饭都咽不下几口,便急匆匆拉了盛瓴躲到正屋商量对策。
此刻盛瓴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皱着眉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主君,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方大娘子颇有些焦急地问,“不是你说,为了拉拢侯府,不仅要将我的月儿嫁进去,还要搭上一个以色侍人的小玩意儿?如今这小东西先被旁人瞧了去,那顾侯又从无给月儿下聘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盛瓴抬手捏了捏额角,不耐烦地道:“你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我哪里知道那个魏昭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瞧上了六丫头!”
“我可不管!”方大娘子没从盛瓴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忍不住怒吼出声。
她拼命摇动着手中的团扇,向后靠在椅背上,气哼哼地说:“就算是魏昭看上了她,我也是不许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嫁出去的!她可是要用来巩固我月儿的地位,盛瓴,我可告诉你,月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可要想清楚,可别犯了糊涂!”
盛瓴嘴角抽了抽,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回道:“你放心,六丫头可是有大用,这步棋,自然不能轻易地下出去。”
他站起身来,踱至门前,透过窗纸望着院中枯坐在石桌前的盛知春,神色愈发冷了。
这步棋他盘算了许久,无论是谁也不能改变它的结局,哪怕是它自己!
第48章 暗算
长公主冥诞过后,荣华又请了些时日的假,说是今日才能重新回到学堂。这些时日里,谭宫令讲授了许多规矩,行走坐卧请安见礼皆有章法。
本是前来伴读,可郡主不在身边,盛知春独个儿一人倒也学的不错。
只是听闻谭宫令近日便要结束课业回乡养老,学堂中众人皆在议论纷纷。
“我瞧着谭宫令的年岁也不算大,为何这么早便要回乡养老,难道有什么隐疾?”
“这可是大内不能外传的密辛,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传扬出去!”
盛知春闻言转头瞧去,那人故作神秘,正朝着周围人招手。
她平日里本就不愿应和这些高门贵女,即便是荣华介绍过也不曾记得她们的名字,因此瞧了半晌也没想起那人是谁。
说这话的人声音悄悄地,周围几个人连忙凑了过去,唯有盛知春还坐在原地没动。
那人撇了撇嘴,似乎并没有理会盛知春的意思,仍旧眉飞色舞地说着:“我听说,前几日官家发了好大一通火,便是为着五皇子的事。谭宫令曾是先皇后娘娘的掌事宫令,五皇子又是先皇后娘娘所出,谭宫令自然是要向着五皇子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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