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春觉得有些好笑,半开玩笑般逗着她:“怎么啦,是谁让我们小管家婆生气了?”
她气哼哼地,背过身去,任凭盛知春怎么逗她也不肯回头。
盛知春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朱雀,那丫头站得远远的,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兴许是因为方才没骂爽,这会子正生气呢!”
“那人简直是无赖!”纸鸢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外骂道,“他一个外男,气冲冲地来内宅寻咱们姑娘本就不成体统,竟然还说一些什么妾室不妾室的浑话!好歹也是朝廷栋梁,竟然成日里将嫡庶放在嘴边上,打量我们姑娘不嫁去侯府便能便宜他不成?瞧着他出身也不好,竟然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实在讨人厌!”
“好啦!”朱雀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见盛知春面色冷淡,便冲纸鸢使了个眼色,“说了这么多话定是渴了,快吃口茶润润!”
纸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噤了声,抬眼偷觑着盛知春的脸色。
此刻盛知春正对着铜镜描眉,见两人平静下来,只弯唇嘲讽一笑:“外人怎么说,你们倒也不用在意。马上就要到吉时了,还不快些过来与我梳妆?”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纸鸢立刻将那些糟烂事抛到脑后,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
盛知春望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慢慢收敛了笑容。
本以为魏昭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天下男人一般黑,若要好生活下去,还是要靠自己维系。
既然小娘同顾景琰谈好了条件,那她今日便也同他定下规矩,免得日后再横生出些事端来。
第80章 洞房
今日大婚,侯府上下喜气洋洋,就连澄湖边的垂柳也挂上了红绸。
顾景琰着人伺候着换好喜服,还未等到时辰便要急匆匆朝外走,惹得赵承佑不免又骂他两句。
他却不恼,面上笑意更浓了几分:“你就是羡慕我今日成亲,旁的话我一概不听!”
赵承佑闭了闭眼,此刻连半个字也不想同他讲。
总算是挨到了吉时,顾景琰由喜倌指引着上了马,慢悠悠走在前面引着花轿朝着盛府行去。
数十里红妆,车马从街头排至街尾,将盛府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长街之上人群涌动络绎不绝,比肩接踵,个个都探头去瞧这侯府大婚的盛景,大都赞不绝口。
“瞧瞧咱们这位顾侯爷,虽说这爵位是承袭的,可人家先是在北疆平乱有功,如今又深得圣上赏识,还同如今的五皇子殿下关系匪浅,如此尊贵的人物,竟然娶一个庶女为妻,还弄出这般大的场面来,着实是难得!”
“你懂什么!这位盛六姑娘,那可是咱们渝州城有名号的人物,就连荣华郡主都对她礼让有加呢!”
“可不是!早些时候坊间传闻鄯善的那位嘲瑰翁主看中了顾侯,要同他和亲以示两国秦晋之好,谁知竟叫盛家这个小庶女截胡,这小庶女果然不一般!”
“能将侯爷和郡主同时拿下,能是什么平常人物!我看你们啊,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也不知道魏家那位此刻正在庙里清修的四姑娘,便是盛家那小庶女的手笔吧!”
“还有这等事?细细讲来!”
那人眉飞色舞,还欲再说,面前却横过来一柄刀。几人吓了一跳,抬头瞧去,竟是顾景琰身边的诸辛。
见此情形,几人不敢再开口,只好逆着人流逃开。
诸辛眯了眯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这才跟上前去,将马勒停。
顾景琰由诸辛搀扶着下了马,抬头瞧去盛府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正中闹得最欢的竟是盛家大郎盛同济。
他弯唇浅笑,仰头朝着盛同济拱了拱手:“盛家大郎,可否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盛同济贼眼一转,笑道:“妹夫不急,且先作首催妆诗来!”
这称呼不慎尊重,可顾景琰却并未恼,只抬眸瞧去,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凉意:“你妹夫我乃是行伍之人不通文墨,催妆诗做不成样子。不若你我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你,便放我过去如何?”
话音刚落,诸辛往他身前一站,冷眼看着各怀心思的众人。
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阻拦,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竟让顾景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盛府本就不大,顾景琰走得又急了些,很快便站在秋荷斋的院门前。
喜倌上前叩了叩门,便有喜婆从里面将门打开,众人这才看见盛知春早已穿戴整齐,手拿团扇遮面站在院中。
她头戴凤冠,身着绣花墨绿喜服,肩披霞帔,指如青葱纤腰若素。
众人透过团扇,偶尔瞥见她的妆容明艳动人,不由得啧啧称赞。
顾景琰凝望着她,良久才俯身作揖:“娘子,我来迎你。”
喜倌和喜娘对视一眼,扬声高唱:“六姑娘出阁了!”
盛知春坐在锦缎喜床之上,仍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前世一样的场景,今生又重新经历了一回,虽是比前世热闹许多,却仍让她觉得有些难捱。
纸鸢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姑娘可是饿了?我去找些吃得来!”
她走的倒快,盛知春根本没来得及说话,洞房之中便只剩了她自己。
头上的凤冠有些重,她放下团扇用手扶了扶,谁知方才剪下来用作结发的那缕发丝却挂在了凤冠上,扯得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举着头顶重重的发冠绕了半晌也没将那缕发丝扯下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时,洞房屋门被人推开。
盛知春以为是纸鸢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忙心急唤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快些过来帮我把凤冠摘掉,那缕头发挂在上面扯得我皮都要掉了!”
来人没说话,只快步走过来,伸手帮她解着缠绕的发丝。两人手指偶尔相触,盛知春只觉得那人的手冷的像冰块。
她以为是纸鸢又不知好生穿衣服,不由得蹙了眉:“手怎么这般凉,方才去哪儿了?”
那人仍旧未说话,只是一味地拆着。好在发丝总算是解开,那人便从盛知春手中接过凤冠,放在了一旁摆着合卺酒的桌上。
盛知春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头皮,转头嗔怪道:“这凤冠真是重,我险些都要拿不住。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来,看清那人的一霎,却瞬间噤了声。
来人并不是出门替她拿果子吃食的纸鸢,而是顾景琰。
他今日穿一件红色蝠纹喜服,本就肤色白净,更衬得他剑眉星目貌若潘安。
盛知春立刻垂了眼,向后退了两步,朝着他行了个礼恭敬道:“侯爷万安。”
顾景琰是装醉才从喜宴上逃脱,屏退了伺候的女使仆从,刚一进洞房,便瞧见盛知春弯着脖子要摘凤冠。
小姑娘将他认成了纸鸢,他也不提醒,坏心思地上前一步帮着,却在看见那段白皙又柔软的脖颈时乱了分寸。
那柔弱无骨的手不经意的触碰,让他此刻心猿意马,忍不住攥了攥拳。
他想要将这小人儿拥入怀中,却听见她恭敬地喊他“侯爷”。
情愫霎时褪去,他轻咳一声,纠正道:“今日是你我大婚,这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
盛知春了然:“主君。”
罢了。顾景琰闭了闭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瞧见盛知春却生生向后退了两步,从身侧取出一只锦盒,举过头顶递给他,愈发恭敬起来。
他觉得有些疲累,叹了口气问道:“这是做什么?”
盛知春仍旧低着头,叫人瞧不清她的神色:“此物乃是侯爷当日交由知春保管的信物,今日完璧归赵。知春多谢侯爷救我于水火,为报谢侯爷大恩,还望侯爷听我一句。”
等了良久,顾景琰既未接过去,也未曾开口说话,盛知春却管不得那许多,只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自顾自地说着。
“知春自知蒲柳之姿入不得侯爷法眼,虽是侯爷心软肯照拂,可知春却不能自己沉沦不摆清身份。今日大婚,名义上便是侯府夫人,侯爷可不必同我圆房,待到侯爷有了心仪之人,便一纸休书赐予知春,也好让知春有立足之地。”
她顿了顿,瞥了眼顾景琰的神色,继续道:“侯爷娶我乃是情非得已,不过是为了躲开我父和那位嘲瑰翁主的纠缠,因此,知春定然会本本分分,替侯爷排忧解难,绝不会因盛家之事让侯爷劳心。不过,还望侯爷能记住在盛家时同我所承诺的,护好我小娘。知春定然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说罢,她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良久都未曾起身。
顾景琰瞧着她坚定的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捏了捏拳头。
“你非要如此?”他哑声问道。
那人仍旧行着礼,大有他不答应便不肯起身之意。
顾景琰闭了闭眼:“那便如你所愿。”
说罢,他推开屋门,拂袖而去。
洞房中此刻安静极了,只能听见盛知春浅浅的呼吸声。
她缓缓直起身子来,见屋内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房门又被推开,纸鸢从门后探出颗头来,见屋内只有盛知春一人,便从门缝间挤了进来,手上还托着一盘果子。
她将果子递给盛知春,站在一旁嗫喏了半晌,也没憋出半个字。
盛知春瞧她这样子,忍不住问道:“若有什么事,说就是了,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闻言,纸鸢咬了咬唇,把心一横:“方才我在门外,听见姑娘和侯爷说的话。姑娘是怎么想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盛知春,可那人却瞥开眼,一门心思只盯着面前的果子:“不怎么想。”
纸鸢被噎了一句,倒也不恼,顿了顿继续问着:“姑娘不想嫁,咱们还是得有些旁的法子。今日算是躲了过去,那明日呢?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躲着。”
这话说完,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纸鸢知道自己只能言尽于此,只好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里满是疼惜。
不知过了多久,盛知春咽下口中的果子,垂着头,终是叹了口气:“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罢。”
洞房之外,有人隔了不远,静静站在树影之下,遥望着窗棂之上烛光映出的少女倩影,直至灯灭人散,才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婚第二日本是新妇拜见尊长之日,因着长公主和老侯爷早逝,府中嬷嬷便说只需给老夫人请安就是。
盛知春猛然回想起自己还是姑娘时曾去拜见过老夫人,是在一处佛堂之中,僻静倒也清幽。
昨夜洞房之中只有自己,府上众人皆瞧见侯爷自个儿去了书房,书房里的灯亮了整夜,天明才熄,有人不免嚼起舌根来,甚至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盛知春装作不曾看见,仍旧在佛堂门前站得笔直,静静等着梅姑姑前去通禀。
纸鸢却受不了,正欲发作,却被一道严厉的女声喝住:“你们这群贱蹄子是没事可做了,竟当着主母的面嚼舌根,打量我是不敢将你们打发出去么?”
闻言,盛知春扭头瞧去,荣华正冷着一张脸叉腰站在月门处,对着那伙子嚼舌根的女使破口大骂。
女使们立时噤了声,全都一拥而散,院中霎时安静下来。
盛知春转过身来,微笑着冲荣华行了一礼:“郡主妆安。”
荣华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口中带着几分调笑:“嫂嫂妆安,荣华怎好受嫂嫂一礼!”
她紧紧拉着盛知春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你别怕,是我哥哥叫我过来的。他昨夜实在是有公务在身,怠慢了你,让我替他向你赔罪呢!”
哪里是公务,明明是气的狠了不愿在正屋休息。盛知春干笑两声,并不想回应。
荣华还要再说,佛堂的门却从里面推开,梅姑姑掀帘而出,荣华立刻松开握住盛知春的手,老老实实闭嘴站在一旁。
梅姑姑先是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尔后开口吩咐:“老夫人已经知晓新夫人的孝心,佛堂较偏远,倒也无需每日晨昏定省,往后新夫人便是当家主母,也不必日日都来。”
盛知春愣了一瞬,还未回答,便瞧见梅姑姑看向一旁的荣华:“华姑娘今日好威风,这话也是有些多,怕是将老夫人平素的教导全都忘到了脑后。”
一旁的荣华低垂着头,连半个字都不敢顶撞,只静静地站着。
“既然话多,那便进来说给老夫人听罢!”说罢,梅姑姑甩了甩衣袖,推门进屋。
荣华捏了捏手指,瞥了盛知春一眼,抬脚跟了进去。
盛知春又在原地候了片刻,见果然无人叫自己进去,便抬手招来纸鸢,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往正屋走去。
此时秋风已凉,两人途径澄湖,却瞧见碧波荡漾,倒有几分寒意。
盛知春停下脚步,觉得有些疲累,便捡了块石头坐下来歇脚。
本以为今日便可歇息,谁知刚坐了不久,顾景琰便行至她身侧,也捡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盛知春欲起身行礼,却被顾景琰抬手制止。他眼下有两片乌青,似乎昨夜不曾休息好,此刻精神也有些不济。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略有些疲惫地问:“给祖母请过安了?”
“是。”盛知春毕恭毕敬。
“那好。我便带你出去一趟。”顾景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盛知春有些不解,不知这新婚头一日他要带她去哪,只好也跟着站起身来,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车子驶得有些快,窗帘随着风微微飘动,盛知春这才发现,他们正朝着城郊驶去。
她坐直了身子,偷眼瞥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顾景琰,又做贼一般转过头去。
身后那人似乎哼了一声,随后朗声道:“你莫要怕,我们这是要去皇陵。我父母去得早,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瞧见我和荣华大婚。因此,无论你是否甘愿,也得随我前去祭拜。”
盛知春还未说话,便听得那人又道:“作为报答,明日回门,我会随你一同前去,为你撑个场面。”
语毕,车舆之中再次安静下来。
良久,盛知春听见自己说:“好。”
第81章 坠崖
马车疾驰,车舆之中气氛略有些凝重。
车身晃动两下,两人不由得挤在一处,让本就狭小的车厢愈发拥挤。
盛知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和顾景琰拉开距离,却忽而感觉有一道目光正刺在她背上。
她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瞧去,身旁的顾景琰仍旧紧阖双目,仿佛累极。
方才是她看错了?盛知春皱了皱眉,撇过头去决心不再理会。
在她转过头去后,方才还闭着眼睛的顾景琰陡然间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慢慢停了下来。
盛知春略有些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瞧去,外面竟是皇陵。
她愣了一瞬,正要开口发问,却听得身侧顾景琰道:“大婚之喜,自然是要拜见父亲母亲。可我父母早亡,便只能来皇陵之中祭拜。不论你是否甘愿,也要陪我走这一趟。作为报答,明日回门,我自会同你一同前去,给你做足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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