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望着方大娘子离去的背影,默默拢了拢自己的衣袖。
月门处似乎闪过一个人影,只是天色太晚,瞧不清是谁。
第15章 梦魇
及笄礼应该算得上圆满,尤其顾景琰走前丢下一句“盛家女儿果然人比花娇”,更是让盛瓴觉得自己今日应当是攀上了勇毅侯府。
只是不过,一切仿佛朝着和前世不同的方向进展着。
先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使引诱盛知春前往宴席,再是盛元柳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更加让盛知春摸不清头脑的,就是顾景琰。
他和前世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仅没有趁人之危,反倒为她解围,这实在让她想不通其中关窍。
不过好在她并没像前世那般破了身子罚跪祠堂,此刻还安安稳稳地躺在秋荷斋的卧床上。
今日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盛知春翻来覆去了好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紧紧抱着她。
他浑身湿透,双目猩红,扭头看向旁边,口中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旁边燃起一地的火把,又围了好多人。
盛知春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对面那个极力辩解着什么的人究竟是谁,可是越用力越看不清楚。
她试探着往前够了一下,却瞬间掉见一个漆黑的洞中。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盛知春猛地睁开眼睛,刚巧对上纸鸢担忧的目光。
“姑娘,您可是又梦魇了?”纸鸢用帕子轻轻拭去盛知春额角的冷汗,担忧地问道。
自从昨日被心儿诓去琉璃阁绊住脚,导致自家姑娘被人带去及笄礼的宴席上之后,纸鸢便给自己下了条死令,绝不能离开自家姑娘半步,即便是姑娘安置时,也要睡在旁边,她这才能及时瞧见盛知春的异样。
盛知春摇了摇头,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无碍。”她扭头看了眼窗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吵到你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纸鸢撇了撇嘴,走到桌边顺手倒了盏冷茶递了过去,“姑娘前夜就没有休息好,昨天又在祠堂跪了半日,夜里又饮了许多酒,这样子下去,身子早晚会熬坏!”
盛知春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将茶盏递过去,笑着说:“你可真是个小管家婆!”
“姑娘!谁家姑娘像您一样,没事就拿奴婢打趣!”
纸鸢羞恼地将茶盏掼在桌上,也不搭理盛知春,只背对着她坐着生闷气。
盛知春笑着翻身下床:“真是将你惯的不成样子,若是在别人面前,你也这般耍小性?怕是当时便将你发卖了!”
纸鸢撅着嘴转过身来,扶着盛知春在妆奁前坐下,半撒娇地说:“还不是姑娘您疼我,在别人面前,我才不敢这般放肆!”
盛知春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啦,快些帮我梳妆吧,今天还要对付不少人呢。”
“啊?是。”纸鸢虽是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为她梳着发髻。
盛知春一面闭眼假寐,一面思索着今日如何应对。
想来昨夜没有闹起来,她那个便宜爹应当是会错了顾景琰的意思,顺便对大娘子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不过,昨夜听大娘子的话头,仿佛她能来捉奸,并不是她本来的意思。
而且,前世和今世她同时中招,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也就是说,前世她是被人设计,才成为了一个巩固盛家地位的玩意儿。
可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又是谁呢?在整件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暗中的推手,正迫使她朝着那个前世的那个方向不断前进。
镜中人静静地坐着,一双蛾眉微簇,良久也没有舒展开来。
纸鸢瞧见盛知春皱眉苦思的模样,却并不敢出声打扰。
自从自家姑娘昨日醒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倒让人有些不认识。
只不过,昨日是三姑娘的及笄礼,说是宴请宾客,实则是为了三姑娘和顾小侯爷相看。
瞧着昨夜的样子,顾小侯爷仿佛并没有瞧上三姑娘,反而瞧上了她家姑娘。
若是大娘子因此搓磨她家姑娘……纸鸢不由得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盛知春抬眼瞧了瞧纸鸢,不由得弯了弯唇角。不知怎的,只要一瞧见这小丫头,她的心情便格外的好,就连心里那些积郁已久的事也都抛到脑后。
纸鸢抿着嘴替她梳好最后一绺发髻,才不情不愿地说:“若是大娘子为了三姑娘的事搓磨姑娘你,那可如何是好?”
盛知春闻言笑了起来:“傻丫头,大娘子是不会因为这件事针对我的。”
“啊?这是为何?”纸鸢微微张了张嘴,手上为她试耳铛的动作并未停。
盛知春并没回答,只是瞧着镜中的自己,指了指妆奁盒中静静躺着的那对素银耳坠:“就它吧。”
“会不会太素了些?”纸鸢依言拿起那对耳坠,顺从地为她戴上。
“就是素一点才好啊。”
盛知春望着镜中人,缓缓扯出一个笑,笑容温婉却不达眼底。
既然有人在暗处,那便让她将那人引出来。
第16章 锦瑟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小侯爷竟然能瞧得上那丫头?”
琉璃阁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吓得院中洒扫的女使多倒了一地的水。
盛瓴一面张开双臂任由方大娘子服侍自己穿好官服,一面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低声些!再让月儿听见!”
方大娘子连忙闭了嘴,心虚似的回头望了望隔壁厢房,房中静悄悄的,似乎屋里人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可是当真?昨夜顾小侯爷竟存了这个意思?”
盛瓴点了点头,接过方大娘子递过来的官帽,戴在头上,又俯身让她为自己正了正冠,才回道:“听那话意思是的。”
“所以当时顾小侯爷究竟说了什么话?”方大娘子好奇地问道。
盛瓴故作高深,摸着下巴道:“盛家女儿人比花娇,若是顾家能折一朵便是人生大幸。”
“那可不是说的我女儿!”方大娘子喜笑颜开,抖了抖帕子,矮身在食案前坐下。
盛瓴皱了皱眉:“怎么说的是月儿?若论相貌,自然是春儿更胜一筹……”
“你放屁!”方大娘子怒骂道,“怎么不是我月儿?那个小贱婢不过是长了张狐媚勾人的脸,和她那个贱人小娘一模一样!凭她也敢挡我月儿的路?看我不撕烂她那张脸!”
盛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总是这个样子,粗鄙不堪,哪有点大家主母的样子!”
他同样矮身在食案前坐下,挑了只水晶包放在口中慢慢嚼着:“我瞧着,小侯爷应当只是瞧上了春儿那张脸。”
方大娘子皱起眉头问:“这是何意?”
盛瓴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水晶包,拿起箸旁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意思就是,春儿一个庶女,怎可能如得了侯府的法眼,定是想订了她做妾室。”
听见这话,方大娘子露出了然的神情:“所以,小侯爷才在昨夜如此帮着那贱丫头!”
她撇了撇嘴,搅动了下手中的粥碗:“侯府的妾室,说出去也是往脸上贴金的。白让那丫头捡着了!”
盛瓴不置可否,又挑了两个小菜吃了,才站起身来准备上朝。
刚走两步,他又折返回来,朝着厢房努了努嘴:“可别让月儿知道了。那丫头一早便对小侯爷芳心暗许的,若是让她知道了小侯爷提早订了春儿做妾,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哎呀你就宽心吧!”方大娘子站起身来,推着他走出房门,“月儿怎么会知道这事,我自然不会说,屋里这些女使自然也不会说!快上朝去吧!”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出琉璃阁,谁也不曾注意到,厢房门口,盛璃月正一脸阴鸷地盯着门外。
……
盛知春正在院中做着女红,纸鸢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中还拿着或粉或黄的花枝。
小丫头笑着闯进来,献宝似的将花枝举到盛知春面前:“姑娘你看,这花开的多盛啊!”
她将花枝插进瓶子中,在盛知春脚边坐下来:“姑娘每日做这些女红做的眼睛都熬坏了,你瞧外面风景如此好,不如我们去园子里逛一逛?”
盛知春绣好最后一针,将针关在绣绷上,伸了个懒腰。
窗外确实阳光明媚,她这副身子也实在是有些弱不禁风,不如多出去晒晒太阳。
想了想,盛知春站起身来,点头应着:“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出去走走透透气。”
听见这话,纸鸢瞬间乐开了花:“姑娘您能这么想,那就对了!”
她站起身来,从衣箱里翻出一件斗篷,罩在盛知春身上:“我们还可以多折一些花枝,给小娘送过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说的对!”盛知春率先出了门。
要引蛇出洞,必是要用竹竿在那草丛之中打上一圈。
这水啊,自然是越混越好。
盛知春瞧着外面的阳光,仰头眯起眼睛。
盛府虽说不大,倒是种了不少梨树,盛瓴还题了“梨园”二字,将那些梨树尽数圈了起来。春日梨花开,到真是风景独好。
盛知春在梨园中闲逛着,微风拂过,洁白的花瓣像雪花一般落下来,浇了她满身。
纸鸢瞧着遍地的梨花,忍不住看向盛知春,期待地请求:“姑娘,你许久没跳锦瑟了,不如今日在这梨园之中跳一曲?”
锦瑟啊,是很久没跳了。
盛知春抬手接住翩然落下的梨花,思绪慢慢飘远。
前世她被抬进侯府后,也曾为了邀宠跳过几次锦瑟。
可嫡姐瞧了,只叫她进了撷月阁,没日没夜地跳了几次,她便再也不跳了。
只是,顾景琰似乎十分喜欢这支舞,每次见她跳时,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自从她不跳之后,顾景琰便也不来梨春院了。
“姑娘?”纸鸢小心翼翼地叫着。
盛知春回过神来,冲她微微笑了下:“那便跳一曲吧。”
满树梨花随着微风渐渐飘落下来,应和着树下翩然起舞的盛知春,仿若仙人之姿。
一曲锦瑟跳毕,盛知春停下来,由纸鸢扶着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歇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姑娘跳的可真美啊!奴婢觉得,就算当年小娘在这里,也比不上姑娘您跳的好!”纸鸢一面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盛知春额角的香汗,一面笑嘻嘻地恭维。
盛知春瞥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微微叹了口气。
纸鸢自觉说错了话,只好闭了嘴老老实实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小娘听到会不高兴的。”盛知春终于还是不忍心,抬手在她的发髻上揉了揉。
纸鸢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被一个清丽的女声打断。
“六妹妹如此有雅兴,怎的自己在这处,不叫上姐姐们?”
盛知春循着声音瞧过去,盛元柳正似弱柳扶风一般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一只手攀着花枝探头瞧着她。
见她看过来,盛元柳掩唇轻笑一声,由身旁的女使扶着走到盛知春身边坐下。
“今日梨花开的甚好,妹妹这是一早就过来了?”
她瞥了眼盛知春手中捻着的帕子,关切地问:“妹妹方才是出了许多汗么?近日风急,妹妹还是要多穿一些,免得染上风寒才是。”
盛知春眯起眼睛瞧了她一会儿,那人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却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姐姐教训的是。”盛知春弯了弯唇角,“妹妹昨夜便梦见了这满树的梨花,似是得了梨仙托梦,故而立刻来了梨园,想要好好欣赏欣赏。不过――”
她话锋一转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帕子丢给纸鸢:“妹妹已经瞧完了,这会子觉得天凉,要回去添衣了。姐姐若是还想看,那便再坐一会儿,妹妹就不奉陪了。”
第17章 试探
不等她回答,盛知春轻轻捏了捏纸鸢的手臂,两人便要离开梨园。
盛元柳瞧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盛:“妹妹好走,只是要当心,不要碰到一些不该碰见的人,省的皮肉受苦。”
听到这话,两人都停住了脚步。纸鸢正要回头理论,却被盛知春制止。
她不想再和盛元柳纠缠下去,只想尽快离开梨园。
听着盛元柳刚才的意思,似乎自己待会儿会碰见一些什么人。
能让她受皮肉之苦的……
她缓缓抬起头来,不远处盛璃月正风风火火地带人赶了过来,瞧着颇有些来者不善。
盛知春心下了然,看样子盛元柳是一早就瞧见了她,这才赶过来通风报信。
瞧着盛璃月渐渐走近,盛知春往旁边让了让,福了福身:“三姐姐妆安。”
盛璃月停下脚步,身边的几个女使纷纷挡在盛知春面前,气势汹汹。
盛知春略一挑眉,故意问道:“三姐姐这是做什么?”
“哼,”盛璃月冷哼一声,“早就听说六妹妹身子弱吹不得冷风。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待在房里绣你的女红,跑到此处做甚?”
真是沉不住性子。
盛知春心中嘲讽一句,装作无辜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瞧着今日天气甚好,想着春日里梨花开的盛,便想要来梨园折几支带回去送给母亲。”
她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母亲常常教导我们,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插花最能怡情冶性,我也是为了不辱没咱们盛家的门楣,才多少学上一点。不如三姐姐同我一起?”
说罢,她便要上前拉住盛璃月的手。
“你这贱蹄子,竟敢碰我?”盛璃月怒喝一声,一把将她甩开,“毁了我的及笄礼,竟然还有脸过来赏什么梨花!”
盛知春被推了一把,脚上没站稳,立时摔坐在地上。
纸鸢见了心疼地红了眼圈,连忙结结巴巴地辩驳:“你,你怎么能打我家姑娘!”
“你少给我装出一副柔若无辜的样子,你那狐媚样子除了骗骗男人可是骗不了我!毁了我的及笄礼,还让小侯爷瞧上了你!来人啊,给我撕了这贱人的衣服,扔到大街上去!”
盛璃月恶狠狠地瞪着她,抬手指挥着。
她身后的女使瞬间围上来,一把推开纸鸢,七手八脚地将盛知春按在地上。
纸鸢拼命挡在盛知春身前,口中喋喋不休地讨饶:“三姑娘,你和我们六姑娘同样是盛府小姐,你这是要冤死我们姑娘啊!”
“放肆!”盛璃月身边的玉珠抢前一步,一掌打在纸鸢脸颊上,将她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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