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看过自己的妻子了,甚至有些忘了,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憔悴的。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都这么久了,夫人的身子怎么还是没好。”谢祈昀难得在焕清堂生这样的气。
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领头的女使推脱道:“奴婢们哪敢怠慢,只是夫人身子弱,郎中开的药都是每日喝着的,却一直不见好啊。”
云栈闻言攥紧了手,狠狠的剜了说话那人一眼。
她家小姐自幼习武,从小连大病都没生过几次,哪里会体弱,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最是会见风使舵。
云栈阴阳道:“既是你们用心伺候了,那便是郎中的药都不管用了?”
“侯爷不如再找个郎中来看看,最好是宫里的太医,若是留下病根子了可怎么是好。”
谢祈昀眸色微沉,避而不答云栈的话。
门外的小厮匆匆进来递话。
“侯爷,蒋娘子醒了,身子不适的厉害,想请您过去瞧瞧。”
一提到蒋氏,谢祈昀的眉头稍松了松,“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你们都好好伺候夫人,夫人身体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扬袖而去,眉间已经不见刚才的深情。
谢祈昀离开焕清堂,擦肩而过门前的小厮,觉得眼生又退回步子询问道:“你是焕清堂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人低着头,“小的是新来的,才当差没几日。”
身旁的盛子道:“这几日府里新换了批人,老夫人安排的,各院都有。”
谢祈昀这才点了点头,收起审视的目光离去。
他前脚刚离开院子,沈南迦后脚就醒了,给云栈递了眼色,让她赶其他的人出去。
“这侯爷也真是的,原本还多心疼小姐的,一听到那个蒋氏就鬼迷心窍了。”
沈南迦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他哪里是心疼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又想表示表示心中的愧疚。”
云栈抿着嘴,想安慰沈南迦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盯着我做什么?”沈南迦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没有,我只是觉得小姐你好像变了。”
看她这小小年纪却一脸深重的模样,沈南迦没忍住笑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吗?哪里变了?”
云栈认真想了想,“我说不上来。只是以前若是侯爷这样对小姐讲话,小姐你会很开心的,而且,小姐以前不是最讨厌这样扭捏委屈的吗?”
沈南迦晃了晃神,是吗?原来自己以前是这样的吗?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轻叹一口气,“都过去了,以后不会了。”
她对谢祈昀的心,应该是已经死了。
“我让你留心院子里的人怎么样了?”沈南迦岔开话题。
云栈伏在床前揉捏着沈南迦的膝盖,“我仔细盯过了,各院的眼线都有,按照小姐的吩咐,都给他们安排了重要的活。”
沈南迦闭目养神,淡淡“嗯”了一声。
她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云栈和日初如意三个丫鬟,这么多年拿不到管家权,这个院子早就被明里暗里塞成了筛子,而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有个叫木青的小厮,干活挺老实,也从来不跟他们扎堆儿,我观察了几日,不像是哪家的。”
“再多留心看看,若是能用就多给点银钱打点,”沈南迦道,“最近各院都安排了新人,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二哥哥的人换进去,小心点。”
云栈点点头,“是,小姐放心。
第5章 试探
焕清堂――
“你叫木青?”
沈南迦半倚在芙蓉榻上,悠悠的修剪着青黛瓷瓶中的兰花,满屋子都溢着馨香。
堂下立着一名小厮,颔首低头,虽是一身布衣打扮,但腰背板正,眉目间正气十足。
“是。”他回道,声音沉稳有力。
沈南迦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将剪下来的花枝放在一旁,“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木青如实回答:“回夫人的话,小的京城本土人,无父无母,不知祖上何处,家中唯有一弟,在京郊的学堂读书。”
“到侯府当差多久了?”
“不足一月。”
“以前是在哪个院子做事?”
“慈寿堂。”
沈南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坐直了身子,将眼神转向了木青。
“你觉得这兰花修剪的如何?”
木青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小的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来这些雅致的玩意儿。”
沈南迦轻笑一声,不语,转手接过云栈手里的琉璃盏,往那花瓣上撒了些水。
云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夫人要你说,你便说。”
“是。”木青点点头,“夫人喜欢便是好花,夫人不喜欢便是残枝败柳。”
沈南迦一扬眉,“你倒是会说好听话。”
“小的不会说好听话,只是在说实话。小的是奴,夫人是主,主子喜欢奴才便喜欢,夫人不喜欢小的也不会多说一句。”
沈南迦道:“我可不是侯府的主子。”
“侯府的主子是侯爷,掌家的是老夫人,但夫人是焕清堂的主子,小的在焕清堂做事,听的自然是夫人的话。”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沈南迦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云栈将那瓶兰花搁置在窗前,风吹进来,将这馨香散的更远。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只有云栈看出她的眉梢挂上了些喜色。
“你是怎么被慈寿堂送过来的?”
沈南迦心里清楚,慈寿堂送来的人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会传话搞事的,一种是手脚不干净坏事的。
木青仍旧语气平平,认真回答:“管家说我偷了东西。”
他这句话看似是在说他是后一种人,实则不然。
沈南迦没直接明白的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练过拳脚?”
谢祈昀是个文官,侯府里也净是些内宅女子,他们看不出来,可沈南迦不会看不出来。
有较于那些只有蛮力的彪悍家仆,习武之人的身形不会那么壮硕,但一些行为习惯却是不同于常人的。
木青承认,“小时候街头卖艺学过一些。”
沈南迦点了点头,欣赏他的诚实。
“平日里不见你和那些同在慈寿堂伺候过的人接触啊。”
木青道:“小的不爱说话。”
“好,”沈南迦饮了口茶,“那我现在要指派你一件事,你可愿尽心完成?”
木青重重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小的自当尽全力做好。”
“我要你把这院子里的人都盯紧了,每个人去到哪个院里,何时,做了什么,全都详细记下来,别让任何人察觉。”
“是。”木青毫不犹豫道。
沈南迦有些意外,声音里带了些玩味问道:“你不问缘由?”
“小的只管听夫人命令。”
听此一言,沈南迦笑意更盛,朝着云栈递了眼色,云栈便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了木青怀里。
木青有些惶恐不解。
而沈南迦只是淡淡喝了口茶道:“起来吧,城郊太远了,去给你弟弟换个好些的学堂。”
“多谢夫人。”木青又重重的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木青离开后,一直站在沈南迦身边的云栈脸上,淡然自若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
随即担心紧张地问道:“小姐,这人真的可信吗?那些钱可是小姐你最后的嫁妆了。”
沈南迦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听没听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点银钱,没了就没了呗。”
云栈捂着头,撅起嘴,“我是怕他回头就去告诉了老夫人,我们不就人财两空了嘛。”
国公府下嫁女儿,光是彩礼就摆了足有一条街那么长,可沈南迦嫁进侯府这么些年,竟是一点傍身的钱都没有,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我既然要用他肯定是信他的。”沈南迦看上去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你听明白了吗?”
云栈懵懵的摇了摇头,她刚才光顾着告诉自己要镇定,表现出大女使的样子了,完全没注意听。
“他说‘管家说他偷了东西’,如若是个诚实的人,自然会如实承认自己偷了东西,如若是个信口胡说的,自是可以找别的理由糊弄过去,可他却这么说,可见他自己都不知道偷盗这件事。”
“更何况你也是能看出来的,他身上是有功夫的,一个习武的人想要偷东西会让侯府里的这些子草包抓到?”
云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沈南迦继续解释,“你再想想,他分明有功夫,却又为何只做着个看门的活计,打手和近身家仆月俸可更多些,何况他还要供弟弟读书。”
“他进来出去的时候,你可听到脚步声了?”
云栈仔细想了想,猛地摇了摇头。别说是脚步声了,她好几次观察这人,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都不知道。
“身量轻的人大多都是常年习武,且习的还得是轻功。他可绝对不止是什么戏班子出身的功夫。”沈南迦从芙蓉榻上起了身,慢悠悠的踱步到梳妆镜前,挑了盒胭脂仔细闻了闻,“有一身本事却又不引人注意待在这内院里的人,一定不简单。”
也怪她上一世终日郁郁寡欢不思别的事物,竟是身边有这样的人都没察觉出来。
“可这万一是慈寿堂的阴谋怎么办?”云栈还是不放心。
沈南迦轻笑,“不会的,且不说一般人根本分不出来他与常人的不同,他们以前安插眼线不也都是直接明明白白的塞进来嘛,宅子里的人用的都是宅子里的手段,不会想到这些的。”
云栈还是有些没想明白,“那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在赌他与我的目的冲突不冲突了。”
虽说是在赌,但沈南迦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充满了信心。
云栈皱起脸,太复杂了,她想不明白了,“反正我只听小姐的,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傻姑娘,”沈南迦忍不住抬手一弹云栈的脑门,顺手把手里的胭脂递给她,又在架子上点了几瓶,“把这些都丢了吧,留着也是无用。”
这些都是谢祈昀给她买的,用来讨好她哄她开心的,如今这些徒增烦恼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云栈按照吩咐抱了几个瓶瓶罐罐拿去丢掉,却在门前遇上了不速之客。
“徐妈妈怎么来了?夫人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云栈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徐妈妈是慈寿堂谢老夫人身边的,往日里只要她来,定是要喊着沈南迦去站规矩的。
徐妈妈笑面虎一般,笑容里没透露半分好意。
“云栈姑娘何必摆这种脸色给老奴,夫人身子不好,老夫人体谅,都已经把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免了,你看看其他几房的夫人,哪个有这种好待遇。”
“今日老奴来只不过是老夫人有要事询问夫人,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姑娘快去通传吧。”
云栈瞪圆了眼睛看她,不做让步,“既然老夫人体谅夫人,那就请徐妈妈等夫人醒来再说吧,免得惊动了侯爷,到时候怪罪下来,伺候不周的可就是徐妈妈你了。”
徐妈妈仍旧咧着嘴角笑着,眼睛却瞪得浑圆,声音也高涨起来,“不过是侯爷一时兴起,你们焕清堂这就摆起谱来了?可别忘了侯府里管家的到底是谁。”
“我们摆谱?”云栈气不过,满脸通红的跟她对吵起来,“这么多年我们受了你们多少欺负,你们……”
“云栈!”
沈南迦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呵制住了争吵声。
“把徐妈妈请进来吧。”
徐妈妈听到沈南迦的话,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瞪了云栈一眼,甩着袖子进屋去了。
她屁股大,又喜好把衣服改小,走起路来惯是仰着头一扭一扭的,像只求偶的鸭子。
云栈气不过,鼓着嘴不情不愿的跟着进去。
“徐妈妈莫生气,这丫头最近被我宠的有点过头了,脾气冲,你多担待。”
沈南迦懒洋洋的倚在芙蓉榻里,趁刚才云栈吵架的功夫往脸上多擦了些粉,看上去更加憔悴些。
徐妈妈笑着,眼里的精光闪着,“还是夫人脾气好,院子里的人这么的随性,哪天都要爬到夫人头上了。”
沈南迦扯了扯嘴角假笑着。
可不是么,这院子里有几个能听她话的,甚至谢祈昀的好几个妾室都是她院里伺候的人,可不是得爬到她的头上。
“徐妈妈方才在院里说母亲有要事问我?”
徐妈妈道:“是呢,这是其一,老夫人也想让老奴来看看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沈南迦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这几日夜里风大,这病也就反反复复的,今日起来一上午了都没什么力气。”
“母亲有什么事,徐妈妈就不防直接问吧,我这副身体现在去也是给母亲过了病气。”
也是难得,这次徐妈妈并没有再三逼迫。
“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十五,宫里长公主办了游宴请官员携家眷前往赏花,老夫人想让家里的小辈们都去。不过还得问问夫人的身体行不行。”
沈南迦愣了愣,想起了这件事。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也是被叫去问了这事的,只不过她当时刚丧子不久,还沉浸在伤痛中,加之她自从嫁进侯府便一直不爱出门,就没去这场游宴。
后续就是谢祈昀带了蒋氏去,宫宴带妾室,好好打了一番她这正室妻子的脸。
“既是宫宴,那自是要去的,请母亲放心,南迦一定赶在十五之前养好身子。”
徐妈妈的笑容僵住了,沈南迦脸上却是格外的明媚。
“还有其他的事儿吗?没有的话,徐妈妈不如吃盏茶再走?不过焕清堂的茶肯定是比不上慈寿堂的了,还请徐妈妈别嫌弃啊。”
沈南迦嘴上这么说着,可却丝毫没有要留人的意思。
徐妈妈被卧在病榻上的人这么笑看着,反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笑容僵了又僵,行了礼便推辞事忙离开了。
送了客,云栈又去小厨房端了今日的药来。
试了试温热,她把药盏递给沈南迦,“小姐真要去宫宴啊。”
沈南迦盯着碗里浑浊的液体发愁,她小时候成日跟着哥哥们胡闹好动,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孩体弱,连病都没生过几次,更别提吃药了。
反倒是入了侯府,有事没事便是补品药材的喝,幼时没吃的苦倒是现在补上了。
“是啊,这么好的见世面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云栈抿唇,“可是小姐之前说这种地方吵闹,没什么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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