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娘娘信重。”听见沈骊珠的话,竹染心头一暖,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开口低声道,“娘娘可曾算过,自娘娘有孕以来,皇上去后宫其他妃嫔处有几回?”
沈骊珠一怔,眼神中闪过几丝不知名的情绪,似是猜测到竹染接下来要说的话,脸色微微暗淡了下去。
见沈骊珠没出声,竹染微微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除了这个月去坤宁宫看了大皇子一次,皇上再未踏入过除长乐宫以外的地方。”
“那又如何?主子如今怀有皇嗣,皇上又宠爱主子,日日来看主子又有何不可?”文瑶在一旁皱眉道。
“皇上喜爱娘娘自无不妥,只是这恩宠过甚却也并非什么好事。树大招风,后宫中有皇嗣或是先前有孕的嫔妃并非只有娘娘一人,之前皇上少来后宫,偶尔多来长乐宫几回也并没有什么。但如今皇上日日往后宫中来,所见之人却独有娘娘一人,相较之下,难免会惹人闲话,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沈大人前两日被皇上任命为了吏部尚书,娘娘在宫中如今又是风头大盛,若有心之人在其中大作文章,惹了皇上忌讳,恐怕会对娘娘不利。”竹染听见文瑶的话也没生气,文瑶毕竟自小在沈府这般清正人家长大,对这朝中大局与宫中阴私知之甚少,自然不明白此之蜜糖,彼之砒霜的道理。她在宫中浸染多年,又亲眼见证了当年夺嫡时宫中的那些腥风血雨,这些道理自然心知肚明。
“照你这般说,难不成主子得宠还有错了?”文瑶没好气道,如今她与竹染姑姑相处久了,也知她性子并非那般死板僵直,如今倒也少了几分惧怕,敢与她当面叫起板来。
沈骊珠抬了抬手,带着些凌厉眼风扫过文瑶,示意让她噤声,转而眼神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垂眸站着的竹染,良久,开口道,“多谢竹染姑姑提点,是我一时疏忽,竟犯下这般浅显无知的大错。”
当真是未曾觉察出这些不对么?御膳房越来越殷勤的讨好,地位稍低的妃嫔们愈发频繁送过来的礼物,皇后娘娘身边态度愈发疏远冷淡的婢子,还有表姐时不时看向她带着有些忧心的目光和那些欲言又止的话......
或许是在孕中所以格外贪恋皇上的温柔,一时之间竟然纵容自己陷入了这场美梦,但梦终究总会有醒来的一刻。
见沈骊珠醒悟过来,竹染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昭婕妤虽说年纪尚小,但难得心思□□,性子通透,是个会听得进话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冒着被她厌弃,皇上责罚的风险同她说这些,“娘娘言重了,这些道理便是婢子不提,娘娘心中必也自有章程,是婢子冒犯了。”
“姑姑不必为我开脱,此事是我大意了。”沈骊珠摇了摇头,看着一旁有些凉了的燕窝羹有些出神。
“娘娘也无需自责,此事归根究底不过是皇上一时太过看重娘娘罢了。如今娘娘身怀皇嗣,本也不宜侍寝,皇上却日日都来,难免惹出些风言风语出来,此事传开众人自不会怪罪皇上,只会道娘娘不是。婢子以为,娘娘不妨在偶尔在皇上面前提点一些与娘娘亲近的嫔妃,一来彰显了娘娘大度,二来这些妃嫔与娘娘交好,也不会对娘娘不利。待娘娘生下皇嗣,届时地位稳固,这些风言风语也便不攻自破了。”竹染笑道。
竹染所言切实是在为她考虑,依她所言便是极稳妥的法子,沈骊珠心中明了,却迟迟道不出一个好字,一时没了声音。
见昭婕妤迟迟没有回应,竹染心里有些发虚,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当她耐不住想来抬头看看昭婕妤脸色时,这才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略带着漂浮的声音,“你说的有理,我会寻个时机同皇上说的。”
竹染放下心来,抬头看向昭婕妤,便听她淡淡开口道,“这燕窝羹有些冷了,撤下去吧。”
“是。”竹染应了一声,将案上的碗勺收拾妥当,往外室去了,走过文瑶时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见竹染出去,文瑶按捺不住,凑到沈骊珠身前开口道,“主子,你别听竹染姑姑的,皇上待您好是皇上乐意,又关其他人什么事,那些酸言酸语的让那些没本事的人说去便是了。”
她是不懂什么后宫阴私、利益纠葛,但她知道每次皇上过来主子连用膳都用的多些,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看得清清楚楚,方才主子虽嘴里说着竹染说的有道理但心里分明是不乐意的,为何要逼着主子做这些不愿做的事情?
听到文瑶关切的话,沈骊珠嘴角浅浅露出一个笑容,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苦涩,“你这丫头,都叫你敬重些竹染,如今却是愈发没规矩了。你在外面听见旁人传的话怎么不同我说?还要竹染今日提醒我。”
“主子如今怀有身孕,本就辛苦,管那些人做甚,白白影响了心情。”
“这话都传到你耳中了,还不知私下里传得有多难听呢。”沈骊珠无奈,文瑶心中只顾着让她开心,这些事自然不会特意说出来让她不快了,“好了,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先下去吧,待会儿皇上来再向我通传。”
“是,主子。那婢子先下去了。”听见主子吩咐,文瑶有些闷闷不乐,小心地看了两眼主子脸色,有些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心头暗自觉得竹染实在是有些多事。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沈骊珠侧首看了眼窗外积起的厚厚一层白雪,捡起方才放到一边的书看了起来。
良久,却未曾传出有翻页的声音。
第096章 失望
长乐宫殿外, 元景年伸手拍了拍肩上落着的雪,将玄色的大氅递给刘亓,抬步走进了内室。
他抬眼望过去, 女子似是还未曾发现他进来, 手上还捧着一本书正在瞧着,烟紫色的襦裙衬得女子的脸更加白皙莹润, 许是女子有孕在身的缘故, 近来他总觉得女子身上带着一层淡淡的温婉气息, 仿佛连周身的空气都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殿内用着上好的银炭,让人一进去便觉得身子都暖了起来,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待到身上的寒气尽散, 这才抬步往女子身边走过去。
“卿卿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骊珠恍然回过神来, 抬眸便看见皇上正站在自己身侧, 眼中带上了些浅淡的笑意。
“皇上送来好些书册, 臣妾若不细细赏读一番, 岂非辜负了皇上心意。”
闻言, 元景年挑了挑眉, 伸手拿起女子手中的书看了一眼,是《周国列游记》, “嗯, 这本游记讲各地的风土人情, 倒是写的不错, 闲时打发时间也是无妨。总归比你那些话本子要好些。”
听到皇上又提及到她私藏的话本子, 沈骊珠脸上微红,嘴上却义正言辞道, “话本子自有话本子的好处,里面蕴含的众生百态,人情往来也自有一番哲理在。”
见女子巧言辩驳,元景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倒也没再与她争执,只顺着她话道,“卿卿说的是,是朕浅薄了。”
知晓是皇上故意哄她,沈骊珠闻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假装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小声道,“本就如此。”
元景年掩住嘴角的笑意,顺势坐在女子身侧,有些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肚子,温声道,“今日他可还闹你了?”
“孩子很是乖巧,并未让臣妾感到不适。”沈骊珠眉眼弯成了月牙状,脸上带了几分柔色。正如李御医所言,近来腹中的胎动愈发明显,时不时便会感觉到孩子在腹中踢她一脚,但这力度并不大,反而像是在和她打招呼一般,让她既觉得新奇又温暖,愈发真切的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她腹中逐渐成长起来,让人充满了期待。
“那便好。”元景年轻轻收回手,目光中满是温柔和疼惜,看见女子光洁的脖颈有些空荡荡的,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朕记得库房中还有一条上好的白狐皮子,很是衬你,明日朕让刘亓拿去司衣房做条围脖给你送来。”
“皇上心意臣妾心领了,不过臣妾日日在宫里待着,又不出门,哪里用得上这么名贵的料子,倒不如将其送给皇后娘娘,她身有旧疾,冬日里应当更要注意些才是。”沈骊珠摸了摸脖子,微微摇了摇头,婉声拒绝道。
“你倒是处处都念着皇后,朕自不会亏待了她,你好生收着便是,便是一时用不上,日后也总有出门的时候。”闻言,元景年捏了捏女子柔软的脸颊,没好气道。
“那便多谢皇上赏赐了。”见皇上如此说,沈骊珠笑了笑,便也不再推辞。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人前来禀报御膳房将今日的晚膳送过来了。
近来,沈骊珠胃口比上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只是还是不大能沾得油腥,故而端上来的菜都显得格外清淡。如她这般习惯了的也还好,但皇上向来喜欢吃重口些的菜,这些日子陪着她用晚膳都用的少些。
见皇上只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只在一旁看着她用膳,沈骊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似作无意开口道,“皇上这几日朝事可还繁琐?”
“尚可。”元景年应道,心里倒是有些惊讶,女子甚少在他面前提及朝堂之事,倒不知今日所问为何。不过如今将近年末,各地官员呈上来的述职折子颇多,他近些日子确实也有些忙碌,为了抽出时间来陪女子用膳,起得都比寻常要更早些。不过这些话,他倒也不必同女子提及,若她知道了,还不知又要生出几分愧疚,寝食难安。
“若皇上朝事繁杂,也无需这般辛苦日日来看臣妾。臣妾有李御医和竹染姑姑悉心照料,定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沈骊珠垂着眸子,一边用勺子舀着碗里盛着的汤,一边轻声道。
“他们如何能比得上朕?”元景年挑了挑眉,颇有几分自负的语气,“若非朕每日为卿卿念书,卿卿怎会入眠的这般快?”
闻言,沈骊珠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实在是皇上念书的声音太像外祖父了,每次一听便让她想起儿时被外祖父在府中给他们这些晚辈授课的时候,不自觉便睡了过去。往事从脑海中一晃而过,瞬即,她的笑意又收敛了几分,不自觉用牙齿咬了咬红唇。
“臣妾听说大皇子近日又感染了些风寒,皇上可曾去看过?”
“唔,朕听皇后和御医说了,只是天气冷了些,并没有什么大事,过两日便好了,你无需忧心。”
“是。臣妾,臣妾前两日听修容娘娘说祈安公主如今书法练得很有几分样子了,皇上有空不如去瞧瞧?”沈骊珠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似要将头埋进碗里似的,手中不停地搅拌着碗中的汤羹。
女子接二连三的在他面前提及旁人,若是还听不出女子的意思便实在有些愚蠢了,元景年皱了皱眉,声音冷淡了几分,“卿卿究竟想同朕说什么?”
听出皇上的语气不愉,沈骊珠的手一时僵住,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但又瞬时躲闪开皇上看向她的目光,低声道,“臣妾,臣妾只是担心皇上太过操劳。臣妾如今身怀有孕,亦不能好好伺候皇上......”她的声音哽住,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闻言,元景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自是明白女子话中的意思了,这是担心她有孕伺候不好自己,所以想要将他推给旁人?本也是宫中长大的皇子,他幼时也曾见过一些妃嫔有孕之后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在先帝面前推荐其他妃嫔以显出自己的贤惠大度来。
他不知父皇当年遇到此事之时是如何想的,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中怒火与酸涩交织,竟一时难以控制住情绪,“卿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试图想要从她脸上读出更多情绪出来,却只见到了女子脸上的平静和躲闪的目光。
沈骊珠僵直着身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朕一直以为与你心意相通。如今你竟以这般借口,将朕推向旁人?在卿卿心中,难道朕便是如此薄情寡义,贪好美色之人不成?”元景年陡然站起身,看见女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情绪,“罢了,你既不愿意看见朕,朕也不必在你面前碍眼。”
皇上嫌少在长乐宫动怒,更别说在主子有孕后对主子如此冷言相对。见皇上和主子之间气氛僵硬,文瑶有心为主子辩驳两句,便见到皇上失望地看了一眼主子,便走出了殿内。
殿内一时之间气氛凝重了起来,明明是有炭火烧着,温暖如春的温度,沈骊珠竟无端感觉到了几分寒意,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文瑶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竹染一眼,若非是她今日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主子怎会与皇上生了嫌隙?她小跑到主子身边,急忙开口劝慰道,“主子,婢子去帮您同皇上解释,说您并不是这个意思。”
竹染站在一旁也有些愕然,眼神中闪烁着迷茫与不解,昭婕妤所言句句为皇上考虑,便是皇上不领这份情,也不该发这么大的怒气才是,为何会如此?
沈骊珠默默将手里的汤匙放下,微微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有些艰涩的开口道,“不必了。我吃饱了,将膳食撤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瞥见主子眼角泛起的红,文瑶急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主子两句,便被文岚紧紧拉住了手,示意她先按照主子的吩咐出去。
宫人轻手轻脚的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向昭婕妤行了一礼,便都陆续退出了内室。
“你还拉着我做什么?主子分明就不是这个意思,都是那些个碎嘴子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的,这才让皇上对主子生气。我这便去找皇上,替主子同他解释,你别拦着我!”文瑶怒气冲冲,甩开一边文岚拉住她的手,便想向宫外跑。
“你冷静一些,莫要冲动行事。主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别因一时情急反而误了主子的事。”文岚皱了皱眉,又伸手死命扯住文瑶的袖口,语气加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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