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骊珠的眼睫微颤, 脸色微白, 没有听见皇上的声音,也是自然, 此事本就是她之过,皇上若因此责罚于她,她亦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为何心里都陡然涌出一股不知名的失落来。
“卿卿何错之有?”面前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沈骊珠有些愣愣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其中仿若藏匿着千言万语,又似能够看透她内心中那股难言的愧疚和软弱。
见女子仍呆呆地站在面前没有反应,元景年微微翘起嘴角,伸手拉住女子,一手将她环至自己的怀中,一手轻轻抚过女子失了血色的脸颊,轻声道,“宫中人心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为人把柄,卿卿行事谨慎,自无不妥。大皇子此事是伺候他的宫人居心叵测,御医医术不精,便是朕也有失察之过,与你又有何关系?朕知晓,你必不会起心对大皇子不利,不是吗?”
沈骊珠从听见皇上开口起便显得有些失神,整个人顺从地伏在男人身上,任由他动作。直至听清最后一句话,她方才恍然回过神来,急切道,“臣妾绝无伤害大皇子之意。”说着,眼眶微红,心中的愧疚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朕知道,朕信卿卿如信己身。”元景年看向女子清澈的双眸,用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泪意,动作轻柔,仿佛手上擦拭的是世上最为珍贵的至宝,“朕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卿卿未曾这般信朕。若卿卿愿同朕言明,朕也必不会疑你。”
仿若被什么重重一击,沈骊珠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从皇上坚定的眼眸中,她相信此时在她面前的帝王说的皆是实话,只是她却没办法开口言明心中情意,更没办法承诺能对他知无不言。帝王的身份是如此尊崇,又是如此遥不可及,而对她的垂怜爱重又能持续到何时呢?
她能做的只不过是默默守住那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罢了,至少在失去之时也能让自己从容相待。
她闭上眼,逼退眼中的泪意,低头埋在了男人肩头,闷声道,“多谢皇上相信臣妾。”
元景年温柔的抚摸着女子的后背,看向女子的眼神中有疼惜,有期待,却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似乎并非想听见女子的感激之言,可究竟想听见什么呢,他也有些不明白。
良久,沈骊珠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道,“大皇子现在如何了?”
“已经无碍了,宫中能医甚多,自会好生调理好大皇子的身体。”元景年隐去了御医的诊断,只泛泛答道。女子本就愧疚,若是知晓大皇子可能有心智发育迟缓之忧,恐怕更会更加寝食难安,“别想太多,卿卿若是心中难安,待生下皇嗣后,让他多与大皇子来往,有弟妹相伴,想必大皇子也会觉得欣喜,”
沈骊珠知晓皇上是在安慰她,心中也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愁眉苦脸的难堪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点了点头道,“臣妾到时定好生教导孩子多亲近大皇子。”
顺着女子视线看下去,元景年恍然发现她的小腹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不知不觉中从得知女子有孕的消息起竟也有三个多月了,“明年春天咱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正是,春日里万物复苏,倒是选了一个好时候。”听见皇上提及,沈骊珠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腹,忽然嘴角一滞,眼中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有些无措地看向了皇上。
“怎么了?可是觉得不适?”察觉到沈骊珠的神色有异,元景年一下子紧张起来,拥着女子的手变得有些无措,慌乱之中便准备朝门外候着的刘亓吩咐让御医前来。
“皇上,臣妾,臣妾好像感觉到孩子在动了。”沈骊珠眼中闪烁着惊喜,又细细感受了一番,开口道。
“果真?”元景年闻言身子变得有些僵直,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女子隆起的小腹上,下意识伸手下去,却又在即将要碰到的时候停在半空中。
“真的,臣妾感觉到了。”沈骊珠眼中泛起柔色,看见男人僵在半空中的手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将其拉了过来,覆在她方才感觉到动静的地方,“皇上,你摸摸。”
忽然被拉着放在女子的腹部,元景年一时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手掌轻轻地往上抬了抬,又缓缓落下,生怕用力太大惊动了她腹中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到掌心下有什么微微鼓起,传来了一股微弱的力量,“他当真在动!”
沈骊珠见到皇上小心翼翼,放在腹部的手掌一动不敢动,眉眼弯了起来,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皇上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了几分。
“宝宝定是在和皇上打招呼呢。”她莞尔笑道,虽是心中也有几分激动,但见到皇上这副模样,倒是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咳咳。”似是发觉自己表现的实在有些像没经过事儿的毛头小子,元景年貌似镇定自若地将手收了回去,开口道,“朕让李御医过来瞧瞧可是需要再注意些什么。”
说完,不等沈骊珠出言劝阻,他便将刘亓唤了进来吩咐去寻李御医。
正在长乐宫偏殿研究给昭婕妤开胃方子的李御医见到刘亓时眉头又是一皱,昭婕妤又怎么了,不是才去看过回来么,也并未诊出有什么不对呀。
但是皇上既然召唤,李御医也没有拖延,理了理衣袍,便随着刘亓进了内室。
“臣拜见皇上,拜见婕妤娘娘,娘娘可是有何处不适?”李御医拱手行礼道。
看见李御医,沈骊珠脸上不免有些尴尬,不过是寻常的胎动罢了,皇上偏偏又将李御医请了过来,岂非白白让人笑话?故而听见李御医询问,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元景年见女子没有出声,倒是神色坦然道,“你给昭婕妤看看,她方才似乎感受到了胎动,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御医闻言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昭婕妤都有孕四个多月了,胎动岂非常事?若是再没有动静,他倒是会觉得有些奇怪,皇上难道这点常识都不懂?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他还是恭敬应了,往前两步去给昭婕妤诊脉。
“回皇上,昭婕妤身子并无不妥。娘娘有孕四个月余,有胎动也属常事,无需为此担忧,娘娘可是觉得有哪里不适?”
察觉到李御医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解,沈骊珠脸上泛起红晕,恨不得用帕子将自己的脸遮起来,这下可好了,若是旁人知晓她仅仅是因为察觉到了胎动,便大惊小怪的将御医请过来,还不知如何说她恃宠而骄,行事张扬呢。
但见李御医还在等着她答复,沈骊珠也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道,“并未有什么不适。”
许是察觉到女子的羞赧,元景年清咳两声,在旁解围道,“无事便可。朕只是想询问李御医一二,胎动对女子可会有什么影响,日后可有什么需要更加上心的?”
李御医恍然,原是皇上担忧昭婕妤不适这才将他叫了过来,便是寻常男子听说妻妾有孕之时也不过对其腹中孩子有几分关切,皇上倒是处处都忧心着昭婕妤的身子,当真是十分难得。
“回皇上,随着月份大些,婕妤娘娘会感受到腹中胎动更为明显,次数也会变多,尤其是在夜间,多少会让娘娘感觉不适,夜间难以安睡。”
“那可有什么法子?”元景年皱眉道,女子孕后本就浅眠,如此岂非日日不得好眠。
先前其余妃嫔有孕时,他不曾如此上心,多吩咐御医和内务府的人看管,也没有其余人会同他说这些,他还是头一回知晓女子有孕后竟会有如此多不便。
“这......”李御医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这本就是有孕女子必经之事,便是他医术再高,也难以控制此事啊,“这倒是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婕妤娘娘多注意些饮食,平日里保持心情愉悦便可。”
“皇上,您别为难李御医了。”沈骊珠见皇上脸色有些不好,心头一暖,拉了拉他的袖口轻声道,“寻常有孕女子皆是如此,臣妾也自然能承受。”
闻言,李御医松了口气,还好昭婕妤是个明理之人,“多谢娘娘体谅,臣会尽心寻出个合适的方子出来以缓解娘娘身子不适。”
元景年见女子乖巧柔顺地看着他,眉眼舒展了些,倒也没再为难李御医,只淡淡道,“那你便早些做好准备,若是昭婕妤和皇嗣有碍,朕定拿你是问。”
“是,臣定尽心尽力护婕妤娘娘和皇嗣无虞。”李御医忙道。
元景年摆了摆手,让刘亓将李御医带下去,转头看向沈骊珠,眼中不免还是有些忧色。
“皇上无需担忧。再说,皇上和臣妾的孩子自然懂事乖巧,定是舍不得臣妾吃苦的。”沈骊珠将他的手又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凑到他耳边温声道。
元景年闻言挑了挑眉,语气缓了许多,带着难言的自得之色,“那是自然。”心中的忧虑倒是被女子这一句话打消了许多,手上仍是有些僵硬地摸了摸女子的肚子,“若他敢调皮,待他出来,朕定饶不了他。”
“皇上,他如今还在臣妾腹中呢,哪里知道这些,您这般吓他,小心下回便不理您了。”沈骊珠捂嘴笑道。
“他敢?朕可是他父皇。”元景年看着女子的笑容,心头也是一软,顺着玩笑道。
窗外秋风瑟然,二人窝在软榻中,相互倚靠着,时而细语,时而玩笑,感受着女子时不时的胎动竟也这般度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第095章 流言
坤宁宫。
玉瑾轻声走进内室, 将手上端着的碧螺春放到案上,看向一旁正在看名册的皇后,“娘娘, 歇会儿吧, 别看伤了眼睛。”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案上堆着的一大摞宫务册子, 抚了抚额角, 不由得有些头大, “放着吧,今日还需将内务府呈上的账册看完才是。”
玉瑾看着皇后脸上的疲惫之色,皱了皱眉,“皇上也太不心疼人了, 您身子刚好不久, 便收回了贤妃的协理之权, 现如今这满宫的事宜都交给了娘娘操劳, 连大皇子也要娘娘抚养, 自己倒是日日都去长乐宫陪着昭婕妤。”
“玉瑾, 慎言。”听出玉瑾话中的埋怨, 皇后侧首看了她一眼, 语气重了几分,“主理宫务本就是皇后之责, 何况昭婕妤如今身怀皇嗣, 皇上自然要看重几分。”
“是, 婢子失言了。婢子只是心疼娘娘, 先前有贤妃娘帮忙, 您多少也轻松一些,如今虽说皇上准了许修容为娘娘分担一二, 但许修容这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事事都要娘娘作主,反倒是娘娘事更多了。”玉瑾垂首撇了撇嘴,有些没好气道。
皇后闻言笑了笑,“或许就是许修容这样谨慎的性子才得了皇上准许,宫中事事守规矩的人总比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要让人放心。行了,你派人去长乐宫问问昭婕妤可有什么需要的,今年冬日来得早,天气又比往常冷些,让内务府和御膳房的人都上些心,切莫懈怠了。”
“皇上日日往那儿去,又吩咐了李御医和竹染姑姑亲自照料,哪儿需要您操心?”玉瑾有些不情愿道。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提到昭婕妤便奇奇怪怪的,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皇后皱了皱眉,玉瑾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先前还在她面前说过昭婕妤对她敬重有加的好话,怎么今日三番五次的说些酸话。
玉瑾脸色微微变了变,张了张嘴,还是没解释什么,那些风言风语的说出来恐怕只会污了娘娘耳朵,“许是婢子今日身子不适,一时失言,请娘娘责罚。”
“罢了,既然身子不适,便先下去休息吧,让旁人进来服侍便是。”皇后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了些。
“是,多谢娘娘体谅。”玉瑾曲身行了一礼,也知今日状态不佳,吩咐了其他人进来,自己先出了内室。
余光瞥见玉瑾出了内室,皇后抬了抬手,吩咐殿内的宫人道,“去查查,最近宫中可是传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是,娘娘。”一婢子恭敬应道。
长乐宫里,竹染将手中端着的红枣燕窝羹递给文瑶,自己又用帕子擦干净了身上沾染的雪水,用手炉将身上捂热了这才又接过汤羹进了内室。
“娘娘,用些燕窝羹去去寒气吧。”竹染走到昭婕妤身侧,开口道。
放下手中的书册,沈骊珠抬眸看向竹染,接过了她手中的燕窝羹,浅笑道,“这么冷的天,辛苦姑姑跑一趟了,姑姑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言罢,示意文岚给竹染上了杯热茶。
“多谢娘娘赏赐。”竹染眉眼间带了些温色,感激道。来长乐宫已经有三个月有余了,虽说多年没做过这般伺候人的活计,但昭婕妤性子和善,对待下人也是体贴有加,未曾有过苛责,她如今倒也真真是将昭婕妤看作了自家主子。
“主子,御前的刘公公说皇上今日来陪您用完膳。”文瑶从门口走进来,语气欢快道,脸上倒是没见有什么惊喜之色。实在是这些日子来,若非皇上朝事实在繁忙,日日都会来长乐宫一趟,她如今都有些习惯了。
果然,听着这个消息,沈骊珠脸上神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温吞吞地将口中的燕窝咽下去,淡然道,“唔,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竹染眉眼微动,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脸上露出些犹豫不安的神色,许久,方才小声开口道,“娘娘,婢子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闻言,沈骊珠仰头露出一张白皙莹润的脸庞,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姑姑有话直说便是。”
竹染嘴角微抿,神色间不自觉添上了一抹凝重,她缓缓走到沈骊珠面前,先是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才以极为谨慎的口吻缓缓开口道,“娘娘,此事本不该婢子多言,许是还会惹了主子不快,但婢子并无其他心思,只是一心为着娘娘考量,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见竹染如此正经的模样,沈骊珠放下手中的汤匙,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也变得严肃了几分,“姑姑何须这般见外,这些时日多亏有姑姑在一旁照料,我才能如此安心,姑姑的操劳我自是看在眼里,你若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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