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午, 但下了快两天的雨终于停了,薄弱的阳光穿过云层, 小城逮着找个雨水喘息的间隙,又庸庸碌碌地忙碌起来。
时邬还记得前一晚跟程今洲说好要出去看电影的事,拖拖拉拉地在床上刷了大半小时的手机,才洗漱下楼。楼下,时清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时邬记得昨晚收拾行李的声音大概直到一两点才停,但这会儿餐桌上已经晾凉了好一些装在饭盒里的饭,时清岁给她做的,虽然有外卖,但也怕她一个人在家吃不好,所以能给她留几顿,就先做几顿。
而每到这个时候,时邬都会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想着时清岁怎么这么好,但又不想她这么好,会辛苦。
时邬一直觉得,虽然她和时清岁时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两个人的性格真的算得上天差地别,甚至半点也不着边。
而这也许是因为时清岁是父母恩爱时生的小孩,但等到时邬出生的时候,爹妈甚至已经离婚了,于是不管她面上看起来多单纯无害,也天生从娘胎里出来就有那么点儿带刺。
但更靠谱一点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她生下来就单亲,所以时汪和时清岁觉得她可怜,从小就对她特别溺爱。
在时邬看过的影视剧里,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九父母有一方缺失的小孩,似乎都会对那个缺失的一方渴望向往,成为一部分永远需要反复治愈的童年。
但很奇怪的是,时邬却没有这种感觉,甚至因此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天生情感凉薄,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因为家庭里没这个角色,也还不知道有宋岑这个人,她甚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向时汪问出了“妈妈是什么东西”这样的问题。
不得不说,即使是长大后的时邬,回想起这个画面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招人疼,但她那会儿的确只是单纯地好奇,没什么其他特殊的感情。
可能是时汪和时清岁从小给她的爱足够多,没出事以前,时邬一直觉得自己挺幸福的,有没有妈妈这件事甚至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几次。只是人之初,性本恶,虽然大部分人看她都觉得很可怜,但也会有还没受到良好教育的破小孩,明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也要故意和她说一些尖酸刻薄她没妈妈的话。
她那会也就才五六岁,但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天才不仅没难过,小小年纪就很懂怎么反杀戳人心窝子。
她站在那,盯着对面颐指气使的小女孩,慢慢悠悠地用小肉手摸了摸身上时汪给她买的漂亮公主裙,她一个衣柜都是,又端庄优雅地从身上时清岁给她做的,小珠子串成的漂亮小挎包里,掏出了一大把的零花钱,有零有整,还有钢镚,贱贱地显摆给她看:“这是我爸和我姐给我的,你有吗?”
紧接着,在都还沉不住气的年纪里,那小孩就气冲冲地被气走了,没隔多久,时邬还正在院子外头舔着冰棒呢,就听到了那小孩开始在家里嚎了,大概是零花钱没要着,又被她妈揍了。
所以丝毫不带夸张成分地说,时汪只是自己生活方式习惯从简,但他们家家底其实很殷实,时邬小时候也一直觉得自己比程今洲富多了,十几年前那会,她那个小挎包里的零花钱就没有低于过一百的时候,刚少两张,就又被塞了新的进去。
以至于活到现在看见程今洲成了富二代,时邬也难得感慨,人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起得晚,不着急时时邬又喜欢磨叽,坐在餐桌那吃了两口饭,继续看了半集昨晚的电视剧,就眼看着差不多要到十二点了。
因为明天就去济南了,时清岁今天不去中药馆,时邬和她说了声待会要出去后,就上楼上去换衣服,挑了半天,拿了件亚麻白的连衣裙,料子柔软宽松,没什么装饰,只面料上自带点重工工艺的镂空,从吊带到长度到小腿的裙摆,单面都是一体裁剪,适度地露着手臂和锁骨脖颈。
等到时邬又梳了两下起床还没梳的头发,收拾完,坐在床边给程今洲发过去条消息,紧接着就握着手机重新下了楼。
时清岁那会儿正站在客厅里收拾衣服,闻声望了她一眼,语气和平时不变,正常地问:“你谈恋爱了?”
“......”
时邬斩钉又截铁:“没啊。”
天空出着微弱的太阳,但天气预报显示下午还可能有小雨。
时邬低着头,到楼下后给程今洲发过去条消息,问他带伞了没有,要是带了,她就不带了,拿在手里也不方便。
超时:【嗯,有伞。】
夏季雨后的行朝巷难得的带点儿清凉,巷子口一阵阵的清风吹拂过来,带着树叶尖上悬着的雨滴,一阵阵的噼里啪啦重新吹落在地,老式的院落建筑立在巷道两边,隔着围墙,树木浓郁绿叶成荫,巷口处还有正挂着相机拍照取景的摄影师。
时邬拿着手机,踩着还没完全干透的地面出门的时候,程今洲已经提前到路口的地方等着了,懒散地在太阳下倚靠着电线杆,穿一身黑,戴了顶棒球帽,只有袖口那一行英文小标是白色的,简简单单地衬得人更干净利落。
巷子里的主路不算宽,也就大概三米,时邬朝他那走的时候,程今洲还没看见他,手抄着兜靠那单手看着手机,肩后斜挎了个比平时训练包要小一些的挎包。
一直到时邬走到离他还剩两三米的地方,程今洲才第六感似的,从手机上自然地抬起眼来,望向了时邬,时邬也正看着他往这边走。
微风吹着,头顶树叶层叠摩擦在一起沙沙作响,连带着裙子也荡起些弧度,时邬身上的裙子是白色,但又和皮肤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白,太阳光底下,从皮肤里透出来的白更莹润些,两人中间似乎有停顿的一秒钟,程今洲嗓音如旧,淡淡的有点儿清冷劲地问着:“来了?”
时邬点头:“嗯。”
“打车去吗?”时邬问,随手就把自己手机放到了他口袋里,她身上没衣兜,手拿着就有点烦。
程今洲点下头。
还是照旧走到巷口才乘车,出门的时候在手机上提前打,走过去的时候刚好能到。
去的一路上,时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地沉默坐在后座,只偶尔偏头看一眼身旁的程今洲,然后就见他正好也在往自己这边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于是气氛就有点变得更加沉默。
从出门到下车的这半小时功夫,太阳光线似乎更亮了些,像是多云的天气,也不知道下午天气预报的小雨是真是假。
两人提前到了十多分钟,顺着商业广场的电梯到二楼影院门口的时候,那场电影刚好开始验票。
不知道是因为场次刚好在饭点还是时邬挑电影的眼光不太行,两人进到影厅里后,坐了五分钟,直到电影快要开始,偌大的影厅里都还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个中间没扶手连在一起的情侣座。
时邬睁着眼睛,睫毛眨了下看着前方的大荧幕,觉得程今洲今天怪怪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转头看他一眼时,时邬就忽地觉察到自己落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了过去。
她低头,看见自己和程今洲牵在一起的手,不是刻意的十指相扣,就只是把她手稍微拉了点过去,程今洲手在下面,手心朝上,半包着握着时邬的。
时邬顺着手臂抬起眼看他,程今洲那会也正偏着头,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荧幕投过来的光线,叫他五官显得更立体和深邃了些,看着她明显有些愣住的眼神,程今洲喉结动了动,试探地问:“不能,牵吗?”
“......”时邬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就渣得很有水平:“也不是。”
“噢。”程今洲这才松了口气地将头转过去,冷冷清清地倚在那看着前头,但耳朵有点轻微的红,随后没几秒,就又转了过来,在时邬还没反应过来的眼神里,垂下眼睫靠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口。
“......”
电影即将开始播放,正进着前头其他电影的宣传片,座位四周的灯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昏暗一片。
时邬愣在那,还是侧着的姿势,肩膀都忘了转回来,感觉自己耳垂和脸颊都在冒着热气。
她觉得,他们俩,等会儿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地谈一谈。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是约‘炮,也该先提前明确一下各自的想法和关系。
而程今洲,就对此还毫不知情地坐在那,两分钟后,没忍住,坐着也比时邬高大半个头地侧过来又垂眸看了她眼,而时邬那会依旧还没转过去,宕机的脑子勉强活动了下,觉得程今洲似乎总偷看她。
而程今洲就多少演技在身的,装作不经意对上视线地和她对视了几秒,随后自然地将眼神逐渐收回来,慢慢落向别处,只是耳朵更红了一点。
服了,这么漂亮干吗。
不想看电影了,只想亲她。
第47章 047
据科学家研究, 两个人在一起越久就会越相似。
而像她和程今洲这种一起长大的关系,理论上相似度只会更高,好比程今洲是体育竞技选手, 而她虽然和这行无关, 但也一直记得小时候程今洲在比赛时传递给她的感觉, 一种完全享受的,又志得意满的竞技状态, 而时邬在学习上就是这种感觉。
不管是程今洲转学过来第一次考试就一鸣惊人刷新了年级第二, 又或者在他之前, 算作自己唯一竞争对手的林清北,也有人问过她害不害怕哪天被超越,继而因此感到有压力。
但很实在地说,或许这类心情有, 但并不是害怕, 时邬没害怕过, 甚至如果程今洲后面真能超过她,她还会因此感到兴奋, 因为等再到下一场考试时, 时邬就会研究怎么把他刷下去, 而她自己的水平也会之前的自己更高,就和程今洲一路从黎江赢到北京一样。
所以她和程今洲是像的,甚至是很多地方相似, 其中应该也包括了恋爱的方面。
在时邬的记忆里,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在跨年, 带着难以说明白的暗恋情愫, 和一点鲁莽,冲冲撞撞地有了第一次尝试。
而第二次, 就是在北京时她喝醉了那晚,其实印象里好像是她先闹的,她也没什么特别心猿意马的歹心,只是像贴着喜欢的小狗一样,想亲亲他,摸摸他,嗅他身上的味道。但程今洲大概觉得两人既不是恋爱关系,她又正在醉着,乘人之危不管做什么都不太对,于是留着道德线的只是让她亲着他,两只手甚至不敢搭在她身上,就落在身侧撑着床,直到时邬差点儿不小心从床边栽下去,程今洲才伸手捞了她一下。
这些就是寥寥两次,她和程今洲在一起时的全部印象。
但都不太像今天的他——
“这电影你喜欢吗?”程今洲问。
时邬摇了摇头,虽然才开始二十分钟,但她已经没兴趣了,也可能是她一直忍不住地在走神,接不上前因后果。
“那还想看吗?”程今洲偏着头,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静静看她。
时邬望向他:“怎么了?”
程今洲笑得有点没辙:“想吻你啊。”
偌大的影厅光线昏昏淡淡的,也空荡。
可能确实是时邬挑片的眼光不太行,周末外加这一届已经高考结束的时间点,竟然也能体验到包场的感觉,也更隐私了些,直到程今洲的第一个吻落到她唇角的时候,时邬还在微怔,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很快。
五光十色变换的光影在大荧幕上变换着,穿过前面的观影席再落到两人身上时,就只剩下极浅的光痕,时邬抬眼和他静静对视着。
“怎么了?”只亲完蜻蜓点水的第一下,程今洲就又懒懒地靠坐了回去,这会只微抬着下巴垂着眼认真看着她,嘴角有丝不明显的弧度:“不习惯啊?”
时邬垂睫看了眼两人还在牵着的手,“嗯”了一声。
是啊,不习惯啊。
而程今洲只当她是刚确定关系还不习惯,毕竟他自己也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于是就轻笑着,坐那儿耐心引导地问:“那你排斥我亲你吗?”
时邬摇头。
“那不排斥,就是喜欢啊。”程今洲轻飘飘地给她下了这个结论,但唇边的弧度更深了点,嗓音也是低低的蛊人。
看着时邬微怔的表情,程今洲扬了下唇角,手上勾着她的手指,继续引导地问着:“不排斥,那就多亲几次好不好?”
......
看着两人的距离再一次逐渐拉近时,时邬觉得自己有点完了,程今洲好会勾‘引人啊。
她甚至有一点鬼迷心窍地觉得,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毕竟小狗不会没分寸地乱亲女孩子啊。
时邬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快要喘不过气一样,有一点头晕目眩,坐在座位上有点紧张地攥着膝盖上的裙子,就这么看着程今洲靠过来,先是慢慢地亲了下她脸颊,随后又亲了下她额头,直到最后,才停留在她的嘴唇上,柔软的,潮湿的,气息交换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座位的最后一排逐渐响起了轻轻的细细密密的,试探着接吻的声音,明明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亲,关系也还没和他面对面的说明白,但时邬却极其喜欢此时此刻的这种陌生感觉,亲起来有一点飘飘然,试着搂住程今洲的腰的时候,她甚至有那么点儿心悸的感觉,鲜活的青涩的,烫得人心口微微灼热。
电影放到哪儿到底好不好看的程今洲已经不知道了,接吻稍稍分开的空隙,他垂眸看着时邬同样望着他的眼睛,直觉自己这会儿耳朵应该红得要死,因为他心跳声很快,但他不想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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