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呢你俩?”程今洲走到一旁走道上,仰起下巴颌边喝水,边打量这两人。
李夏妮懵懵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嘴比脑子快,正提前想着九点后的事,一个激动顺嘴就说了出来:“生日快乐!”
卫格桦:“.......”
时邬:“......”
好样的李夏妮。
四人座位的两张桌子间,诡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程今洲倒是挺顺其自然地扯了下唇,“哟”了声,也没不好意思,把杯子放回桌面,重新在前头座位上坐下来后,就脚踩着底下的横杠,往后晃了下板凳,自带着股聪明劲地就直接发问了:“悄悄给我准备惊喜呢?”
他左膝盖故意撇了撇,碰了下时邬,低下眼笑了笑:“书包里装的什么啊?看一晚上了,纸袋子太大,角都露出来了。准备给我的?”
“.......”
时邬微弓着背,听他这么一通问完,没忍住放下笔叹了声气,难得地在人生之路上有了那么点挫败感。
“等会再看吧,就随便买的。”时邬有点难为情地搪塞着说,也懒得做无用功狡辩什么了,只垂眼踩着下课铃声,往书包里收拾着册子:“他们给你准备的礼物都放在操场了,等会儿过去一起给你。”
“哇。”程今洲闻言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津津有味又装模作样地捧场,抬双手故意拍了两下:“好开心。”
“......”
一班在一楼,紧邻着教导处。
下课铃打响后,趁着楼上下来的人流,蒋炽特意偷偷摸摸地挎着包,状似无意地在教务处门口晃荡了圈,随后提前在群里通风报信着,说今晚常广智不在办公室。
除去他,没第二个老师会乐此不疲地打着大手电逛一圈又一圈,换句话说,就是今晚的活动算得上安全。
这边四人一道背着包往看台方向过去的时候,看台最上方悬着的照明灯开得锃亮,蒋炽已经到了,正在看台上冲他们大幅度摆手。
时邬往那看过去,又微眯眼地偏了下头。强照明逼得人无法直视,但却刚刚好地在偌大空寂还沾些露水尖的操场草地上,将四人脚下的影子拉得长,像是踏着黑夜过来的什么战队,身后闹哄哄又灯火通明散着光的教学楼,是他们副本成功通过的缥缈背景,浩瀚得天地一色,星月同辉。
“呢,这可是你亲表弟跟我说的,你喜欢蜡笔小新,我跟李夏妮特意给你挑的。”卫格桦可能是觉得万一程今洲真不喜欢,那就挺过意不去的,边说边从口袋里掏了两包全世界送礼范围都通用的中华,一并塞到程今洲怀里:“就剩两包了,都收着,别客气。”
“行。”程今洲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五个人在平台上席地而坐,左面是栅栏,右边是往上的阶梯,头顶遮阳棚外是浓郁的夜空。
见卫格桦送完,时邬似乎还没什么现在就拿出来的意思,于是蒋炽目光巡着望了一圈,才往自己书包里伸手,摸索半天,慢慢吞吞地掏出来一个四四方方还用礼物纸包装好的盒子,随后郑重其事地朝程今洲递过去,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头装了些什么。
看他那神神秘秘的样,程今洲伸手拿过来,胳膊肘搭在腿边,在刮起的夜风中垂眸晃了晃,好像不是太重,轻飘飘地,但也猜不出装的是什么,勾着唇问:“也烟啊?”
“不是。”蒋炽正襟危坐在程今洲的对面,盯着他的手,似乎是做好万一程今洲手快地要当面把包装撕开,他也能及时抢夺下来的准备:“看在咱俩是亲戚的份上,我专门挑的好评率最多的买的,但你回去再拆。”
说完,蒋炽又梗着脖子,忍不住地补充:“这玩意还挺贵,花了我好几百块钱。但你就是用不着也别扔,当个纪念品,毕竟是你亲表弟送的礼物!”
程今洲有点无可奈何地点头,笑了,但也答应下了:“行,不用我就摆到床头,当纪念品。”
时邬看着蒋炽不知道是间歇性社恐还是怎么着,送个礼物耳根子通红,眼神也飘忽,直到她慢吞吞地盘腿坐在那喝了口饮料,又漫不经心地顺着第六感往身旁看,才见着程今洲好整以暇地用手撑着脸,正似笑非笑的,等着她递过去生日礼物,额前的那点碎发刘海被风扬得斜斜的。
“现在可以看了?”程今洲勾着唇问。
时邬被问地眨了下眼,耳旁的碎发也随着风舞动,她下意识地又偏过头往对面那三人那看了眼,像是特有默契般,明明压根不知道时邬要送程今洲什么,但就是齐刷刷地低下了眼,卫格桦还特意“咳”了声,头转过去,特自然地以他们三人为集体的聊起来:“欸,我点那烧烤是不是要到了啊,不是四海的,第一次点,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看着这三人演小品似的连锁反应,时邬又瞄了程今洲一眼,做了会心理建设,这才把书包里的包装袋递给他:“呢,你看吧。”
鼓动的风声中,程今洲淡笑着伸手接过了那个手提袋,看着上面熟悉的英文名,想起他在北京那边的卧室衣柜里也挂着几件这家的外套,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小众品牌,应该是时邬过年时特意记下来,给他挑的。
像是特别好奇时邬的眼光,拿到手后程今洲就将外套从纸袋里拿出来展开,是个很帅的男款,有些厚度,像棒球服和机车装的结合体,要怎么说呢,他很喜欢,虽然大概时邬送什么他都会很喜欢,但他的的确确是喜欢。喜欢真是个没辙又挺叫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给你买的外套。”时邬轻声说。
说完,程今洲“嗯”了声,嘴角挂着几分弧度,像是不贪心、挺满意地将外套放在自己身上比了下,时邬似乎那会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指甲抠了下书包背带,只坐在那,看着他,胸口因为呼吸而起伏,细细感受着拂面的风和夏夜里逐渐聚拢的潮雾气。
而“外套”两个字一出,对面三人也就直接不演了,齐刷刷地又抬起眼皮朝时邬看,满脸的表情可以统一概括为:就送外套?
而时邬那会就跟他们大眼瞪小眼,还特意心意相通地直白点了下头:“嗯。”
“......”
过生日的途中,只卫格桦起身顺着阶梯下去了一趟,去拿送到的烧烤。
茫茫黑夜中,随着时间渐晚,不远处的教学楼灯光逐渐被熄灭,像只留下了这一方光亮。
几人那晚一直在学校留到接近一点,赶在接近零点前,生日蛋糕按时地被端上来,不能免俗地唱了支欢快的生日歌。
蛋糕上插着一圈火苗跳跃的彩色蜡烛,风还在刮,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蜡烛燃烧的气味,而程今洲就垂眸站在那,在赤色的火光中瞥见了蛋糕上用液体巧克力写下的几个字母:warrior。
不用猜,程今洲就知道蛋糕是时邬订的。
在配合着吹灭蜡烛许愿前,程今洲还在心不在焉地想着得哪天问问时邬,从平安夜的贺卡到蛋糕,为什么都是这个单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他偏过头,看了眼站在看台前的时邬——
而时邬也同样地正在看着他。
“再不吹蜡烛就要灭了!”有人催着。
“好。”程今洲这才低笑了声,将目光收回来重新放在了蛋糕上,在一片映红的火光中闭上眼开始许愿。
夜深了,这座海滨小城风起得越来越大,风将少女的裙摆和少年有些空荡的校服剧烈地往前扬,扎起身后的马尾也随着风来的方向勾在肩旁。
而也就是在程今洲闭上眼开始许愿的那几十秒里,时邬也开始拿出手机,划着备忘录里长长的一段文字。
......
那是一八年,黎江高考还未改革,还是传统模式的高考,只考两天。
七中的教学组还在挑灯夜战地押着题,在最后的两个星期尽可能地想把这群孩子往更高的地方送一送,拿不准今年的录取率是多少,前三甲能占几个,也还不知道,七中会在这一年横空出世一个省状元。
而那一晚郎朗星空下少年们虽然前途未卜,却好似一只只应着盛夏天破壳而出的蝉,蓄着最饱满的力量,无所畏惧地去迎接这个夏天。
......
关于那天的记忆,时邬只记得他们最后回去得很晚,等到程今洲把她送回家,踩在石板路上时,天地间像是只余他们。
巷子里的树木似乎也已经沉睡,只有沙沙的催眠曲。
似乎还记得在教室里不太正经说的那句“好开心”,临在分别前,程今洲忽地又和她说了一遍,而后又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这次收敛了几分玩笑的语气。
时邬认真地看着他,“嗯”了声:“我也很开心。”
明净的月光下,地面是白霜似的一层,她望了眼两人走过来的长巷,站在阶梯上时似乎望得更远了些,能看见远处街道上楼房耸立,植被茂盛,也不知道为什么,熬了这么久的夜,也走了这么长的路,却一点也不感到疲惫,可已经到了要和他说晚安的时候了。
“程今洲,晚安。”像是已经提前放好了一份待拆的睡前礼物,她那双眼睛藏着些莹亮,毫不犹豫地轻声说。
“嗯,晚安。”程今洲笑了笑。
行朝巷里还在回荡着窸窣虫鸣,一直到看着时邬转身走进去,再“吱呀”一声关上有些年久老旧的大门,程今洲才开始转身回去,不自觉垂了下眼睫。
他个子虽高,但漫无目的走着的步子缓慢,围墙拉出斜斜的浓重的影子,光线半明半暗,而他也不知道,时邬那晚进门后没立马去屋里,而是正后背贴着大门,看着院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电灯泡,一颗心脏“扑通通”跳得剧烈。
可能是正想着事,程今洲没着急回去,走了两步,就斜倚在巷子道路交接的电线杆那,换回了带些疲沓的神情,有点无聊,但也没什么困意,随后就垂着头,在扑簌簌的夜风里把兜里卫格桦给的烟拿出来,慢悠悠撕完了一圈膜,才想起来自己八百年不抽一根,没打火机,只能又收起来叹了声气。
一直到程今洲继续靠在那,单手抄着兜,习惯地拿出手机,晚自习的静音模式还一直没改,于是刚点进去,消息列表就刷出了不知道几十条还是一百多条的红色小气泡,全是生日的祝福。
他视线扫了眼,直到看到置顶的那个账号后也跟着一个小气泡,程今洲微挑下眉,看着最后方显示的时间是0:01,像是想卡点但没卡上,或是趁着他闭眼许愿时才有机会偷摸发来的。
不知道是又在悄悄搞什么东西,程今洲有点好笑地勾了唇,靠在那垂着眸,直到指尖随意点进去,看见了时邬的留言。
或者说,情书。
【生日快乐,程今洲。
我已经好几年没给你过生日了,原本这些话也是想高考后再和你说的,可我又临时改了主意,觉得那样似乎没在今晚发给你来得有诚意些。
要说的事情有点多,决定做得匆匆,留给我编辑这段话的时间也不多,可能会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希望你能看完。
嗯,程今洲当然会看完。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
小学的时候,我总对青春期这个事情有很多的好奇,也会缠着你问,好奇男生是不是真的会长胡子,是不是真的会有喉结,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还是慢慢才出现的。
但很可惜后来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我没能在你身上看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久到我快要忘了还有你这个朋友。
可是说真的,程今洲,虽然我送你的这个生日礼物有点普通,但我真的挑了很久,因为我有点不确定你现在喜欢什么了,就好像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蜡笔小新,还喜不喜欢机器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不知道喉结什么时候在你身上冒出来的一样。
于是聪明的我把那件外套买了两件,一件你的,一件我的,它们是情侣装。这可能有点鲁莽,但没关系,我知道我们依旧还稳稳掌舵着未来的方向。
程今洲,你也不要再吃安眠药了,我想和你细细长谈的事情有很多,但只有这一件在我心里最紧急重要。
其实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小白瓶了,虽然你刻意收了起来,但我后来还是知道了。
你知道吗,我也有过很多个睡不着的晚上,后来发现只要分散些注意力出来,就会好一点。
我每天睡觉都很晚,你要是失眠,可以打电话给我,聊着聊着就可以睡着了。
程今洲,啊,程今洲,突然发现时间好像只够我写到这里了,到零点了。
十三岁的程今洲,和十九岁的男朋友,我们是在夏天分别,而后又在秋天重逢。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过完剩下的寒冬。
——2018.5.21 时邬 】
第45章 045
人的一生可能会有很多个尴尬期, 在这个潮湿的雨季里,时邬发现谈恋爱也有尴尬期。
她可以对天发誓,那段小作文她保证百分百的真情实感, 但她发得有点冲动, 发完, 睡一觉,第二天醒了干坐半天, 就开始有点迷茫和后悔, 闷头上学的一路上, 都在想着回头跟程今洲见面后该说点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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