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站建的地方偏僻,本就人烟稀少的下午点,站在门前顺着柏油路上一眼望过去,都是穿着七中校服三三两两往学校方向慢慢回去的学生。
“车到了。”卫格桦盯着手机提醒,又抬起头:“就前面,白色的那辆。”
时邬也顺着看着过去,随后在车缓缓停靠路边时,她走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跟李夏妮一道坐后面,卫格桦坐副驾驶。
时邬低头看着程今洲回过来的消息:【嗯,等蒋炽结束,我去泗水街找你。】
乌篷船:【好。】
回完消息,时邬收起了手机,额角犯懒地挨着车窗,司机在前面打着方向盘调头转弯。
这边是一条三岔路口,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横向连接着体检站门前的这条路,顺着车调头的方向,时邬目光不经意地朝着远处望,随即就在拐弯的瞬间,她似乎在体检站这条路的更尽头看见了两道几乎是要刻在记忆里的身影。
也差不多就在望见身影的同时,时邬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匆忙地转过身顺着车后面的模糊车窗往后看,想确认,但车那时已经开到了那条柏油马路上,错开了那个方向。
李夏妮那时正在旁边解着耳机,抬头见她突然往后看,神色也不太自然,顺着也往后看过去,问:“怎么了?”
隔了两秒,时邬微蹙眉地回:“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
时间对不上去,应该只是眼花。
-
体检站。
学生已经散了大半,这边靠着后玻璃门,门开着,迎着穿堂风,程今洲靠着墙拉着校服上的拉链,无聊地上上下下地拉了好几趟,才终于见着蒋炽从最里面的房间里出来。
“怎么这么墨迹?”程今洲扯了下唇,等得简直没了脾气。
“那医生以为我戴隐形。”蒋炽也还正无语着,弓腰驼背地跟程今洲吐槽:“扒拉我眼眶看了半天,还拿着灯照看反不反光,死活不信我视力能5.2。”
“那倒的确是有点。”程今洲瞥了一眼他那死宅的样子,眼底还有些不知道是看片还是看书熬出来的红血丝,点了头:“是挺叫人怀疑。”
“......”
蒋炽不服:“你们都以貌取人!”
边说着,两人边往前门过去,每个项目门外排队的就只剩下寥寥几人,地板上沾着杂乱的水渍脚印。
也是因为人少,还没到走到前门,蒋炽余光就忽地瞄见了正在斜前方站着的林清北几人,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风,在林清北视线也同样望过来之前,他抬胳膊猛地勾住程今洲的脖子,在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带着转过去半圈。
程今洲被他压着搂过来,下意识问:“怎么了?”
“林清北在那呢!”蒋炽提醒:“也是点太背,孽缘,人竞赛结束刚回来就能遇上,但你俩现在已经不是见面能装傻的关系了,你那条狗叫的朋友圈太嚣张了。”
“......”
有什么病。
“松手。”程今洲撩起眼皮,冷冷地开口,随即就在蒋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把他那只胳膊从自己肩上打了下去。
一惊一乍的,搞得他好像是什么小三一样。
于是林清北那几个人就见着程今洲跟蒋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过来看见了他们心虚,于是还没等碰上视线就莫名其妙地转过了头,紧跟着又不知道是在一起商量了什么,又将头转了过来。
“你们也还没好呢。”蒋炽抬手跟几人打着招呼。
“嗯。”其中一人回他:“还差一项。”
“哦。”蒋炽点头:“我这边已经好了,先走了啊。”
“去吧。”
而程今洲就手插着校服口袋,面无表情地从几人面前走过去,只自然地顺着看了林清北一眼。
蒋炽觉得他有点拽,有点挑衅,还有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直到两人一道出了前门,远离了那伙人,蒋炽这才心情忐忑地瞄了一眼自己表哥那个鹤立鸡群的姿色,边回头张望,边开口劝:“你稍微低调点,离高考还有些日子呢,我回头回班里,夹在你和他们中间很难做人。”
程今洲轻飘飘地吐了个:“滚。”
蒋炽马不停蹄:“好嘞。”
第42章 042
等程今洲带着蒋炽磨磨唧唧到泗水街的时候, 时邬三人那边已经吃完了。
时邬正坐在一家旋转小火锅店里,旁边两个座位上的签篓里横七竖八地插了不少串签,但人已经不在了, 四五点的下午时间, 除去她, 店里就还只剩下一家三口,坐在旋转小火锅的最里面, 小男孩吃得满嘴都是油, 还要哇哇大哭嚎着不想吃, 要去吃隔壁的盗版肯德基。
暮色四合,随着时间渐晚,这条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马路上飞快地过去几辆车。
直到十多分钟后, 店里的玻璃门又一次被推开, 掀动挂在门旁的风铃叮当当的响了响, 时邬望见程今洲拎着外套和鲜橙汁出现在大门前,额前的短发被推门时刮过的热风扬了扬, 时邬才突然觉得那阵心烦气躁降下去了些。
“他们俩人呢?走了?”程今洲自然地问, 走过来, 在时邬身旁的空位坐下来,视线在店里慢悠悠扫了一圈,也没见着李夏妮和卫格桦的身影。
“他们回去了。”时邬说。
李夏妮中午的时候就打算着晚饭时去买文具, 时邬也不好意思让他俩陪自己干等着程今洲,于是就让他俩先过去。
门外又是一阵叮里当啷的风铃响, 时邬看着蒋炽蔫了吧唧地走进来一屁股拍到座位上, 伸手接过程今洲递来的橙汁,直到插上吸管连喝了好几口, 才终于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些。
而坐在店里面的小男孩还在哭,时邬听着,哭到一直沉着气坐那看手机的亲爹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胳膊一夹,冲着自己儿子屁股就是“啪啪”几个巴掌,那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连蒋炽都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而时邬就老神在在眼都不眨的,边吸着橙汁边看戏似的,想着这熊孩子,终于挨揍了啊。
一直等到程今洲跟蒋炽两人点的锅底也端了上来,那边的一家三口才终于在哭哭闹闹中离开,几人耳边终于清静了点。
看着时邬视线追着小男孩一直到门口,那个意犹未尽的样子,程今洲笑了:“还没看过瘾呢?”
时邬“嗯”了声,点头承认:“好久没见着这么能嚎的熊孩子了,哭起来可真有劲。”
“欸。”蒋炽听着两人聊天,在那边往锅底里边放串边回:“那欢迎你以后来我们家,我妹哭起来,比那小男孩还带劲,屋顶都能给掀飞了。”
说完,还知道拉程今洲作证:“是吧,哥?”
程今洲回忆了下,才点头:“是有点。”
虽然主要原因是,蒋炽老逗她。
锅里汤底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时邬等人的功夫,还顺道着背了篇英语满分作文。男孩子吃饭普遍快些,没几分钟,蒋炽就造了一堆的串,但时邬觉得程今洲可能是不太喜欢这个小火锅,只挑挑拣拣地拿了几串,紧接着就往里头扔了份面,不紧不慢地等它煮熟,捞出来吃完这顿饭就算结束了,看着既挑食,又叫人觉得好养活。
“这就吃完了?”见他起身,蒋炽边夹着海带蘸着碗里调料边抬头看程今洲一眼。
程今洲“嗯”了一声,那会人正站在冰柜前,视线自上到下地扫了圈,隔了秒,最后抬手从里头拿下来瓶矿泉水,边拧着瓶盖边往回走。
“哦对,忘了跟你讲了,我等会儿先得回家一趟,你们没事就先走吧,两边也不顺路。”蒋炽对他解释着:“有张模拟卷子丢家里了,我们班班主任晚上要讲。”
“上周周测考的那张?”程今洲瞟他眼。
蒋炽点了头。
程今洲:“噢,我们班今晚上也讲。”
“你今晚上去上晚自习啊?”蒋炽被跟前火锅的热气熏得忍不住直眨眼,抬手扇了扇,顺着声音往他背影那瞧,见程今洲正拉开板凳又重新坐下来。
“是啊。”程今洲回他:“断断续续的,上了也快两个月了。”
临近高考,晚自习也隔三岔五地被各科老师加课,只不过蒋炽现在自己也每天都在教室里上着自习,压根不知道程今洲都在忙什么。
蒋炽看他,没反应过来:“那你不去箭馆了?”
“去啊,抽空去两趟续续手感就行了,也没剩几天。”程今洲叹了声气:“人呢,不能太轴,什么事先拦在前头就先顾着什么,战线拉远点。”
等高考完,二十四小时睡在箭馆也没事,但到那会想再回头刷刷题提两分,那就跟做梦没醒似的。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那阵太阳雨,程今洲跟着时邬两人一道离开旋转小火锅店里时,远处天边正盘旋着玫瑰色的瑰丽晚霞,余霞成绮连接着乌蓝色的天空,而绿荫成片的香樟树下,七中的方向刚开始三三两两地过来穿着校服的学生,那边才放学。
晚霞,傍晚的清风,刚吃饱,人声鼎沸的街道,跟时邬肩并肩地走着,路前头是学校的方向。
没由来的,程今洲觉得自己就算毕业过去很多年,他也会怀念这一瞬间。
“那是不是彩虹?”时邬忽地问,视线抬着望向斜前方,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得往耳后扬。
程今洲也跟着她看过去,随后“嗯”了一声。
那道彩虹并不明显,横跨在江上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拱形,只在半空中反射着点缥缈的彩色光线,但那又的的确确地是彩虹。
瞧吧,这一瞬间,要怀念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程今洲,你紧张吗?”时邬没头没脑地开口,像是今天已经第二次问差不多的问题。
于是程今洲笑了声回:“紧张什么?”
“高考啊。”时邬说,想着刚才在小火锅店里他跟蒋炽说的话:“我其实有那么点紧张。”
就好像借着散步的功夫,也随便地聊聊天,给有些紧绷的神精释放点压力。
但说实话实说的话,时邬并没想着程今洲能怎么回她,就好像是最随口的一句牢骚,想安慰,说一句“没关系”或“没事的”,也总显得有那么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语苍白。不管是以前跟她面临的情况差不多的林清北,又或是关心她但的确是爱莫能助的其他人,可能就算今时今日,身份换一换,换成程今洲跟她讲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当时已经快要走到路口,程今洲低头看了一眼她,想着开口:“我以前,每次拿冠军的时候,也会在赛前有些紧张。”
时邬抬眼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就等着她来反问他,程今洲笑了笑,和她对视着:“当然是因为你心里知道,你能做到啊。”
......
晚风晃荡着身上校服的衣角,时邬听着话扬起脸看着他。
两人依旧在向前走着,落日和晚霞的余晖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肩上,程今洲唇角挂着些弧度地看着她。
时邬有些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好像是被清风无意拨荡起圈圈涟漪,等待着柳暗花明前有人先驱散了点迷茫——你能做到啊,这可是冠军说的话。
时邬也忽地觉得,就算小时候没和他成为邻居,人生轨迹依旧照旧地往前走,等到她在七中再遇上他时,也还是会无法避免地喜欢上程今洲的吧。
面前路口的红绿灯正是红灯,时邬从他脸上收回了视线,也同样地勾着唇“嗯”了一声。
过完前方这个路口,距离学校就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程今洲望着对面红绿灯倒计时的秒数,视线无聊地扫了眼对面的人群,紧接着,下一秒,他被日落光线照射得微蹙眉的表情还没收,就突然和站在马路对面戴着眼镜的常广智对上了视线。
“......”
“滴!滴!”后方堵着的车辆按响喇叭响起催促的声音。
常广智正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
也许是前不久刚在体检站被蒋炽带着“做贼心虚”了一下,程今洲潜意识里还记忆深刻,于是千钧一发又的确心虚的这一秒,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怎么抽的,下意识地就拿着手上的校服把自己和时邬罩了起来,还顺带着她转了个身背对着对面。
“......”
有病啊你程今洲。
还正喝着橙汁的时邬抬眼愣愣地看他,两人紧挨着,四周也全覆盖了层男生身上的气息,校服质量并不算好,顶在头顶的时候,依旧能透过布料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光亮。
因为这个突然的举动,有一点浪漫,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时邬脸上有些热,睫毛也眨动了几下,忍不住地问:“外面下雨了吗?”
“不是。”程今洲停了一秒,才说着:“常广智在对面,看见我们了。”
“......”
直到路口已经跳转到绿灯,身边的人潮来来往往了一次,大概是看在就要高考的份上,常广智选择眼瞎地装作没看见过去了,时邬依旧觉得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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