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时邬在那小角落里坐得腰酸背痛的,终于跟着李夏妮一道出这家理发店的门,都还能看见李夏妮对着店门口能照着人影的玻璃自我欣赏:“才一百二,说出去谁信啊。”
时邬就慢悠悠地把视线从她那蛋卷发型上挪到老街对面,看对面不知道是在规划什么城建,路边几棵老树正被环卫工人砍下,轰隆隆又乌烟瘴气的,一阵风刮过来到处都是碎叶子,映着傍晚的霞光和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她低下头,就站在门面房的雨棚下,脚尖无聊地在地面一点一点地,给程今洲发消息。
乌篷船:【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乌篷船:【我们好了。】
对面直到十几分钟后才回过来,超时:【我们也好了,蒋炽扭到脚了,看起来接近半残,正在诊所冰敷。】
“......”
老街距离四海烧烤店更近一些,车都不用打,顺着前面十字路口的下坡路一直走,没几分钟再拐个弯就到了。
于是时邬给他发:【那我和李夏妮先过去?】
超时:【嗯,我们过会儿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面等得太无聊,没隔几秒,程今洲又发来了,特没同情心的:【你要不要听听蒋炽哭声?】
超时:【特嘹亮,录段给你,隔壁小孩奥特曼不看都得跑过来听。】
“......”
时邬那会已经和李夏妮走到路段的下坡路了,没忍住地问一句:【那他还来吗,不来的话就不点他的份了。】
过了一分钟,程今洲:【他说他爬也要爬去。】
时邬:【......】
傍晚六七点,热闹似乎都还没正式开始,时邬跟李夏妮不紧不慢拎着奶茶到烧烤店的时候,里外总共也就刚坐了一桌人。
时邬拿着菜单,手捧着脸的胳膊撑在桌面上,垂着眼用圆珠笔画,什么都点了些,反正男生们饭量大,非饭点时间零食也不爱吃,到了正餐一顿抵她两顿。
日头已经下山了,树影昏昧,细小飞虫盘旋在路灯下,时邬勾勾画画结束后,就把菜单递回去给服务员,正拆着塑料膜包装的碗筷想用热水冲一下,旁边的李夏妮就拍了拍她:“时邬,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嗯?怎么了。”时邬扭过头看她。
“就之前常广智说的那个盗窃案,有摄像头拍到侧脸了,我那亲戚群里发的。”李夏妮正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听说受伤那老人昨天在医院过世了,好像性质变严重了,但就是截图太糊了,看不出是个鼻子还是嘴的,除了是个男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反正警察还没找到人呢,我给你也发了一份。”
时邬点了头,正低头无聊地把照片放大了看,正瞧着,前头就传来了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时邬抬起眼,随后右边肩膀就被人拍了下,时邬仰着脸顺着往后看,身旁的座椅就已经轻微“哐当”一声被人拉开来,她又转过头,程今洲刚好拎着座椅大咧咧敞着腿地在她身旁坐下,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柑橘木调的熏香,夹着点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两人那会儿挨得近,时邬顺着就凑上去在他肩膀上闻了闻,时邬特别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鼻尖挨到汗还没干透微凉的皮肤,抬起眼睫好奇地问着:“你抽烟了?”
程今洲垂着眼,看着她停顿了两秒,耳朵有点红,“没,球场旁边人抽沾上的吧。”
“是吗?”时邬顺手就拿起他担在膝盖旁的手也闻了闻,也不是要查什么,就完全是好奇心驱使,眼神水亮水亮的:“可你手上也有。”
“......”
程今洲下巴顺着就往蒋炽那一点,人穿着球衣靠着椅背,嘴角带着弧度,也不知道是没忍住笑场了还是怎么着,一瞬间就看着帅帅的痞痞的,一种“是的,我干了,但是我面上稍微装一下”的明晃晃样,说:“蒋炽抽的,我就帮他拿了下。”
而蒋炽睁着那双还有点肿的核桃眼,撑着的拐杖还没放好呢,闻言就很下意识地点了头,那种男生之间习惯打掩护的条件反射:“是的是的,我抽的。”
随后卫格桦就坐在那,跟他眼观鼻鼻观心,互相看了眼,顺着那一对小情侣的方向撇了下头,挑着眉,默不作声地交流,大概意思就是——
卫格桦:你哥连抽根烟的家庭地位都没啊?
蒋炽更懵:不知道啊,时邬不是你死党吗?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程今洲才稍微往时邬那靠了靠,唇边几乎是擦着时邬的耳朵,看起来暧昧得脸红心跳,但说的话其实很幼稚气,也摸不准时邬这反应是不是反感烟味,立正挨打似的,有什么全交待出来的:“好吧,其实抽了,就一根,卫格桦给的,在那诊所等得太无聊了,平常没。”
还没等他问出那句“你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以后就不接了”,就见时邬就转着脸看他,好似压根没纠结这个问题,好奇的劲已经过去了,就有上句没下句的,思维很跳跃,说着:“下周就查成绩了。”
程今洲愣愣地垂着眼,点了点头,“是。”
“有点紧张。”
“嗯,我也有点。”
时邬愁眉思索的,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地在烧烤店的烟熏火燎中,想着毕业典礼会不会搞什么优秀毕业生代表讲话,那样还得写稿子,她一向很烦这种东西。
那样不仅要在礼堂上播放大头照片,还要摆出座右铭,就行政楼底下贴的那个,除去贴着年级前三的照片和班级姓名介绍,下面还紧跟着一行每个人的座右铭,年级组里要求的,用来给路过的学子起到激励作用,估计程今洲到时候毕业生代表也跑不了。
但程今洲的那行,怎么说呢,有那么些独具一格,沉默地挂在公告栏上还好,毕竟其实没什么人细看,等到放到大屏幕上,就多少有点惹眼,更像是给自己打上的介绍标签,从第一次刷下去林清北成为年级第二就挂上去的——
高三七班程今洲
座右铭:有一点嚣张。
对比时邬的“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又或是林清北的“实现明天理想的唯一障碍是今天的疑虑 ”,程今洲的座右铭比他做数学题的方式还要野路子一点。
时邬还记得那会刚挂上去时,她刚好在办公室,常广智因为这一句话专门来找崔勇,表示对程今洲的这句座右铭有意见,让崔勇找程今洲换一个。
但崔勇倒是欣赏得很,没管,就对着他那枸杞杯子嘬了口热茶,感慨着:“这有什么不合适,好着呢,少年自有少年狂啊。”
第60章 060
每年蝉鸣燥耳的盛夏天, 叫人牵肠挂肚焦灼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高考。
但这一年比高考成绩先来的,是城西停工的一栋烂尾楼里出了一桩人命案,死的是海康制药厂的经理。
跟上次盗窃案的意外不同, 这次暂被定性为故意杀人, 据说是用一把20厘米左右的熟食刀, 被人腹背连续刺了十几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桩连着一桩叫这个小城也不太平起来, 巡逻的民警也多了起来。
而时邬隔日一早, 就被警方上门调查。
于晋有两年没见到时邬了,处理完时汪案子后,就没再见过。
而时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和两年前差不多, 这姑娘很有锋芒:“你觉得我能拿着把熟食刀把一个快两百斤的成年人连捅十几下?”
“不是。”于晋坐在桌子对面, 面前还有时邬客气着给他倒的一杯热水, 只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海康制药厂你知道,找你来不是怀疑你, 是嫌疑人警方这边也已经查到了, 烂尾楼外洗浴中心的探头拍到了正脸, 有两个人,全望明和全望星。”
“......”
“他们是今年四月份出狱的,按照探头捕捉到的行动轨迹, 他们最近也来过行朝巷那片。”于晋看她的表情,言简意赅:“你最近有见过他们吗?”
停顿了几秒钟。
时邬没回答他问出的问题, 只是想起之前体检站门口瞥到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问:“四月份出狱?不是判了三年?”
于晋:“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
外头飘着小雨, 细细雨丝荡漾在院落中,于晋一路过来,公安制服的领口还落着些潮湿,手中有纸笔,旁边还跟着个时邬脸生的年轻民警。
时邬就坐在那,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里,视线往他身后投过去,很平静地看着外面的天气,好似正在细细消化这些消息,只睫毛动了下,平淡地回答:“没见过。只在很久之前遇到过一眼,没看清,不能确定,和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关联。”
于晋点头:“好。”
“嫌疑人目前还没抓到,出城必经的路口也都在盘查,人没抓到前,先尽量减少外出,有什么事也尽量找人陪同。”说完,怕她多想似的,于晋又补充:“家家户户都是这么通知的,也在挨家挨户盘查。”
于晋:“之前那两桩盗窃案目前初步也确认是他们做的了,他们出狱后没找到什么好的谋生工作,现在身上又背着人命,很容易走极端,跟你说的这些也都不是什么机密,都在发着公告通报,要是有什么消息,你也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们同事也在附近这片走访巡逻。”
他说着:“我记得你有我的号码。”
......
命案发生时间就在昨日下午,烂尾楼的附近都拉着警戒线,黎江这座小城有许多建设不合规,老民房里也被随便隔隔弄弄,租住了不少外来务工人员,甚至相当比例的不在派出所的登记中,排查抓人的任务量很大,从来到走,于晋在这坐了也不过二十分钟,走的时候面前的那杯水还是温的。
天气预报显示雨要断断续续下一天,李夏妮这两天都宅在家里,赶着爹妈周一都又上班了才又有空出来玩。
“没几天就出高考成绩了。”李夏妮觉得自己还算想得开,中午拎着伞刚到时邬家就熟门熟路地往沙发上一躺,裤腿边还沾着点被溅上的湿痕:“再不玩,万一没考好,后面这两个月哪还有好日子过。”
李夏妮絮絮叨叨地说着,见时邬洗了两个桃子过来,从沙发上挣扎地坐起来,拿了一个清脆地啃了一口:“话说,我觉得他俩现在就已经烦我了,这两天我都是主动扫地洗碗,过得如履薄冰的。”
外面雨已经稍微停了,甚至有些微弱阳光,时邬给她递完桃子后,就还坐在餐桌的座椅上,桃子也没吃,就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最后问:“大后天是几点查成绩?”
李夏妮:“晚上八点。”
她翻了个身看她:“不过查分的人太多,网站容易崩,去年我哥进都进不去,还是睡完一觉才查的。”
时邬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不好,反反复复的无常,程今洲今天没去箭馆,而是上午的时间去了趟修车厂,中午就回来。
碍于大家家里都有人,但程今洲就自己住,地方又宽敞,装修什么都是新的,高考完的这段时间,他那已经成了几人拿来隔三岔五小聚的地方,李夏妮说上次还碰到卫格桦偷偷摸摸带A片过去,俨然已经把程今洲那当成了什么安全感满分的秘密基地。
“我妈这两天,因为那个盗窃又杀人的事,睡前我们家门窗都得检查好几遍,卧室门也不让我关,都敞着,说是万一进来人了,我喊一嗓子他们就能听见。”
锁上大门,两人顺着巷道往程今洲家的方向过去,晌午的时间,路上还没什么人,李夏妮看着前方巷口似乎有两个警察正在那边不知道问些什么,想起来地问:“对了,你一个人害不害怕,这两天要不要去我们家住两天?先等嫌疑人抓到再说。”
而时邬那会可能还没从若有所思的那阵劲里换过来,有点出神,下意识地垂着眼摇头:“没事,我最近都和程今洲睡的。”
李夏妮闻言震惊地扭过了头,还差点绊到前面翘起的石板摔一跤:“???”
“......”
时邬也就直到这会儿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掀起眼睫,边往前走边跟身旁的李夏妮无声对视,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坦然自若地补充:“就普通的睡觉。”
阵阵清风从前路巷口的地方刮过来,刮起垂在肩头的发丝,一旁树叶上纷纷窸窸窣窣地掉下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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