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是有点生气地说着玩,小三什么的,毕竟年级第一呢,常广智都说她脑子好着,估计要是真有什么,时邬一定跟他演得特自然,也是因为知道这些都不是,那这个还得瞒着他的事,他更难放心下来。
自己心里有事地装了一下午,又不叫他晚上陪她,就是再迟钝,也能悟出来点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什么关联和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时邬这才开口,视线看向院外,神情不变:“就是跟我爸的事有点关系。”
程今洲看着她。
“我爸之前,那个事情......你知道吧,我爸前两年就去世了,药厂的事。”安静的环境里,这些时邬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他提起来,时间过去有些久了,该哭的时候也都哭完了,这会提起来,竟然也能语气平常地好好讲了。
“你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他,也没问我一句,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了才没问的。”一句话说完,时邬又有些无奈地觉得自己喉咙有些涩了。
程今洲“嗯”了声,忍不住地伸手把她揽过来。
吃泡面前客厅窗帘被拉开的时候,灯就已经关了,这会儿随着天色渐晚,房间内又再一次昏暗下来,外面有灯影摇晃的万家灯火,有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饭香,吱呀呀的车辙声又重新在巷道里响起,巷口的小卖部门口照旧还是聚了好几个大爷大妈嗑着瓜子大着嗓门聊天,所有的一切,在依旧能相聚在一起的雨后傍晚,也被渲染上了一层平静。
时邬就静静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跳动着,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才继续说:“那个杀人案的嫌疑人,上一次进监狱,是我送进去的。”
......
她可能真的倔吧,两年前的时候,时汪刚死,时清岁还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就该这样,就这样尘埃落定的时候,也就时邬不愿意认。
她在学校请了长假,跑了很多遍派出所,找不同的律师,可能因为她还是个小孩,所以总被踢皮球似的推来推去,理不清的案子,没实证的案子,自己一时冲动跳楼死的案子,没人愿意管,她那个时候甚至想到了去北京找宋岑帮忙。她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只要她愿意帮忙,也许就能水落石出的清白。
“你爸的事,影响不好。”宋岑只是这么和她说。
她那个时候已经跑遍了能去的派出所,找遍了能帮忙的人,找宋岑,是她最后想到的办法了,就紧抓着最后一丝可能的一个人带着攒的一些压岁钱,坐火车从黎江到北京,而她还是未成年,酒店宾馆住不了,于是就只能抱着书包,找了个距离火车站近的派出所,旁边勉勉强强地将就挨过去。
如果不是于晋,也许这件事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即使是事情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着作业时,还总会突如其来地流眼泪,不知道他们家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就好像是有人路过雪山时恶意地喊了几声,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雪崩了,砸死了人,所有的人还要装作不懂地说一声无辜,“我也不知道会崩啊”,哪怕是生病或是意外,时汪的死也许她都能更平和地接受一些。
明明那个时候只有她自己坐在窗户前,没人看见,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和意识,每次哭的时候时邬会习惯地抬右手,听着楼下时清岁正给她做饭的动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捂住自己的眼睛,就好像是在哄自己,又或是一种羞耻,《城南旧事》里写“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时邬,你也不能再这样哭了。
向上走,向前看。
-
夜晚的六点半,阴天,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两人在客厅的那张沙发上气息紊乱地接着吻,程今洲低着头,手抚在她的后背,眼泪和炽热都纠缠在一起,久久不停。
“所以你觉得,他会来报复你?”程今洲嗓音干哑地问。
“不是。”时邬安静地趴在他身上,“只是一种可能吧。”
毕竟她以前就挺招人恨的,事情没查明前,挺多人骂她的,因为她爸发了“谋财害命”的钱,而她是子女,受着这部分带来的利益,所以那段时间穿过巷子时,都能听见被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喊“大老板家的闺女”。
后来事情水落石出了,又换了群人恨她,好像她非要揪个水落石出还成了错了,让那些胡说八道的、骂过他们的人成了坏人。
而这件事最开始时闹得大的原因,前来报道的个人媒体和新闻媒体不少,但等到查明了,宣传的却没几家了,怕打脸似的,以至于到现在很多在网页上看到这件新闻的人,依旧不明真相,也许真是痛恨“赚黑心钱的有钱人”,不知道从哪人肉来的信息,她手机上总有很多人发来辱骂短信,甚至在发来的好友验证里,知道她不会点同意,所以在验证信息里就打上辱骂诅咒的字眼。
直到她把她和时清岁所有的社交方式都设置成禁止添加,这个世界才似乎安静了一点。
“昨天死的人,是另一家制药厂的经理,也是当初叫他们闹事的那一家。”时邬声音低,但平稳,就一点点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对面答应了什么好处,但没拿到,所以最后发生了这种事。”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还会不会想到我,又会不会走到现在这个份上,也想捅我几下,就好像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一样。”时邬说得淡然,但抱着她的那双手越来越紧。
“所以你让我今晚上别陪你是什么意思?”程今洲喉结滚动,心疼,但也有点气,那会都已经想好准备这两天就领着她待公安局里了,哪儿安全待哪儿。
他环抱着她,下巴低着她的肩膀靠在那张沙发上:“意思是,就留你自己在家等着?”
那他这个男朋友还有什么用。
“不是。”时邬笑了:“不瞒你说,我还打算幸福美满地活到七老八十呢。”
“你知道的吧,李夏妮一直想报考警察学院来着,我们俩以前一起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她就总吐槽。”可能是怕程今洲跟着担惊受怕,时邬趴在他怀里,语气不自觉地有点哄似的:“说编剧纯属是为了推动剧情强行降智,观众视角都悟出来的不对劲,警察怎么可能没留个心眼,也太不拿警察的专业素养当回事了。”
“所以,外面其实有警察?”程今洲抱着她,听出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不放心:“有没有申请人身保护?”
“嗯。”时邬转过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于是视线也茫然,但还是朝着程今洲的方向弯了下唇,语速缓慢地看着他那个方向,轻声安慰说:“以你女朋友的智商程度,就算这两天外面下刀子也不会乱跑的。上午跟于晋说的时候,他也说不用我说都知道这边要留人,警察又不是饭桶。”
“他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会留人蹲守的,抓到了说不准就能留着下次评先进,怎么也能是三等功。”
“你,别怕。”
“......”
程今洲叹出一口气,有点无奈:“那你,现在,是打算什么安排?”
雨停后的夜晚蝉鸣依旧嘶哑嘹亮,时邬手撑着沙发,坐了起来,抿了抿唇,看起来很认真:“程今洲,我现在要回去了,就我自己。”
“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们没多少时间的,如果他真的来这,那我希望他能顺利被抓住。”
......
过半晌。
“好。”程今洲终于点头,说:“我知道了。”
客厅的灯依旧没开,但外面的路灯依旧亮了,柔和的昏黄光线铺过来,巷道中依旧过去辆车辆。
程今洲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两条道相交的路口。
“没事的。”时邬站在那看着他说。
树影摇晃,哗哗啦啦抖着水珠。
程今洲面色有些抹不去的凝重,“嗯”了一声,垂眸看着她,身上的背心和短发都被夜风吹得荡着,时邬又看了一眼,眨下眼,“那我就先走了,明早见。”
他点头。
时邬深吸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耳旁头发丝也同样被夜风扬着,紧跟着还没走出去几步,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时邬只得又停下脚步拿出来看,她又重新回过头。
“打着电话。”程今洲朝她晃了下手里的手机。
时邬点头:“嗯。”
从这个路口到她家的距离,也只不过几十米远,她举着手机,边跟着程今洲打电话边往前走着,“吱呀”一声推开大门,又转身锁好,视线在院子里巡了一圈,不知道有没有警察正在这,哑巴新郎依旧还是梗着脖子瞧着她,时邬进了家,往二楼自己的卧室走。
“到哪了啊?”程今洲在电话里问着她。
“一楼,要回卧室了。”时邬实时汇报着。
可能是想分散些她的紧张和注意力,程今洲随便说着,声音里还带着点笑:“今晚上和高考查分,哪个更紧张?”
时邬也跟着笑,“今晚吧,分我估过了,发挥得挺稳的。”
“那能不能市状元?”
“不难吧,但我不确定,还要看其他人的成绩。”时邬那会正往上迈着台阶,说到这里脚步又停了停,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台阶,补充:“但我希望我是。”
那样,她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带时清岁离开这里了。
她不想再让时清岁听到那些话了,也不会再有所谓的人上门说亲,说着“你姐姐那会子差点被强/奸是不是啊,人家没嫌弃”,又或者是更多的一些臆测出来的风言风语。
她们是姐妹,生长在同样的环境里,即便性格大有不同,骨子里有些东西也是像的。
她倔,时清岁也倔,走了就好像是输了,是“逃”,不管是时汪的事,还是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时邬也会想,即便未来的日子没想象中那么好,也说不准未来其实是一滩烂泥,但最起码在这个夏天里,她会是黎江的市状元,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离开这座小城,搬走,留在北京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中也该包括时清岁。
她不想管其他的了,她只想让自己的家人好过些。
时清岁要是没理由,那她就给她理由。
“程今洲,我能不能问问你啊。”时邬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圈有些红,也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些,“你为什么,这几年都没回来过啊?”
就算是去北京上学,训练,应该也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
时间过去良久,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回不来。”
“那个时候,我爸因为做生意,老宅子已经卖出去了,后来才又给买回来。”程今洲声音也淡:“我在黎江,已经没家了。”
......
时邬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看它广袤深远,不见星月,跟程今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好像真能冲散些恐惧,直到坐下没多久,就听到电话里似乎有风声和轻微的喘气音。
时邬趴在桌面上,眼睛弯着想笑:“你喘什么,不会在干什么坏事吧。”
“靠。”程今洲那边也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荤了头了吧你。”
又过去片刻,程今洲在电话里的声音忽地离得有些远,有些缥缈,甚至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紧跟着对她说:“时邬,我这会不方便,电话先挂两分钟,两分钟后我就续上。”
时邬闻言微愣住,但还是下意识地点头,说着“好”。
话落的同时,通话也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怔怔地望着电话挂断的页面,安静的夜晚中,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直被压抑着害怕的情绪也终于开始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她叹声气,还是镇定的,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趴在那,只是落在桌面上的手轻微地在发着抖。
直到不知道时间过去了两分钟还是多久,身后连着后巷的窗户突然传来异响,“嘭”一声,不知道是丢过来个石子还是树枝,轻微的声在漆黑的夜里也激得人心头狂跳。
时邬从椅子上站起来,“刺啦”一声,应激般地握着手机顺着声扭过头看,脚上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心口起伏地看着那扇锁得严实的窗。
与此同时,握在手里的手机传来两声震动。
超时:【靠,这窗户怎么打不开。】
超时:【警察哥哥盯着我爬上来的,开一下。】
超时:【你男朋友真有点恐高。】
第62章 062(大修)
时邬的心跳砰砰砰地响着, 看着程今洲站在她面前。
树影婆娑,身后的窗还开着,夜风轻轻柔柔地吹进这扇窗, 知道是程今洲, 但剧烈的心跳也没镇定下来。
“看什么, 看傻了?”程今洲冲她挑下眉,转身把窗户重新关上, 关闭前低头往下面看了一眼, 回头望向她:“警察哥哥叫你给他发个短信, 说明一下我真是你男朋友。”
时邬那会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从这儿......”
话还没说完,时邬就被他拽了过去。
程今洲垂眼捧着她的脸,偏下头吻过来,时邬猝不及防, 被这一下压过来的劲弄得往后退了两步, 没站稳, 睫毛动了下,深呼吸着, 后臀抵到床尾的栏杆, 手上只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服, 程今洲的手抚上她的后背,拂过的地方温度滚烫。
直到这一阵子亲完,时邬才气喘吁吁地重新抬起眼继续问:“你怎么从这儿上来了?”
“不知道。”程今洲也有点乐:“走窗户保险点?”
时邬偏过头, 冲着已经重新锁好的窗户忍不住看一眼:“下面有警察?”
程今洲“嗯”了一声,想了想:“应该你认识吧, 挺年轻的, 挺帅,让你发短信呢。”
时邬一下就知道是谁了:“噢, 于晋。”
他笑了声:“嗯。五分钟了,再不发,待会就上来抓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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