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程今洲瞥着她说。
“......”
医务室里唯一一个挂着水的已经走了,室内安静。
蒋炽看着程今洲坐在那下巴挂着点彩,身上校服脱了一半,另一半还套着左臂挂在身上,胸口有伤的缘故,领口的两颗扣子也开了,半遮不露的,叫人看着锁骨下方的半截抓痕。
这把的确是伤得不轻。
李悦从药房拿了冰袋和碘伏棉签出来,递给了程今洲:“下巴敷着,敷一会儿就把冰袋拿开,隔几秒再继续,别冻伤。”
程今洲点头,接过冰袋,说了声“谢谢。”
“没事。”李悦说,紧接着将碘伏棉签放在沙发旁的木板凳上,看他敷着冰袋腾不出手,于是说:“天还热,叫你朋友这会帮你擦擦,别发炎了。”
她今年也才二十七,跟这群学生的年龄也没差多大,所以只要不是她必须上手的专业事情,遇到男同学时就还是会注意分寸,避免有不好的影响。
程今洲点了头,又礼貌地说了声谢。
“行,我进去给你开个消炎药,晚上洗澡尽量别碰水,过两天就好。”李悦说着,交代完,已经转身往配药室走。
“吱呀”一声,李悦侧身关上那扇磨砂门。
外头又只剩下三人干瞪着大眼对小眼。
而刚才的话时邬也听到了,大概是受谁干的就该谁负责这种大众思维影响,没等听程今洲说什么,她就已经先自觉开了口:“我手重。”
“......”
抓成这样,那的确是重。
蒋炽见这场景,已经舍己为人地从对面病床上爬了起来,笑眯眯说着:“没事,我来,我来。”
反正除了他,这屋里这活也没第二个人适合干。
只是还没等他那几步路走到跟前,程今洲已经不冷不淡地开了口:“我单手也行。”
好过有人贴着他,还得轻轻飘飘往他身上涂东西。
“行。”蒋炽打量他一眼,依旧热情:“那有什么需要,就再喊我。”
反正他这个远房表哥兼好兄弟,是有点少爷毛病,不爱挨着人,还有点洁癖。
而这边见程今洲的伤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时邬斟酌着说:“已经上课十五分钟了。”
程今洲眼神移向她。
“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上课了?”时邬问他。
程今洲也还只是望着她,眼神似乎都没变的在表达——“也没人让你跟着过来”。
大概还有歉意,时邬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也在班级群里?”
程今洲看着她,“嗯”了声,等她下文。
“我手机放在了教室,你等会可以加我个微信。”时邬难得语气诚恳,安排着后续:“要是还有什么事,就再通知我就行。”
话说完,两人间静了几秒,时邬正思考着是不是哪里没说得周到,就见程今洲点了头,“行。”
而这个行为,落到蒋炽眼里,就是时邬趁机向程今洲要了微信。
一直等到时邬离开,蒋炽瞥了眼时邬看不着的身影,才慢腾腾从病床上挪了下来,将位置换到了程今洲坐着的沙发隔壁,悄声说:“我觉得,她是不是有点渣?”
程今洲看看他,挑了下眉,语气不咸不淡的:“怎么说?”
“也不是就是渣。”蒋炽皱着眉思索:“你还记得吗,上周五,咱俩刚在修车厂对面看着她和林清北吃饭。”
程今洲“嗯”了声。
“刚才在操场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蒋炽试图组织好语言:“你说她那么盯着你干什么,跟对你有意思一样,但又跟林清北看起来很暧昧。”
程今洲还没从上句“跟对你有意思一样”思考出什么头绪出来,就紧接着听见了下一句“跟林清北看起来很暧昧”。
于是挺自然地顺着问了句:“哪儿很暧昧?”
蒋炽思考着:“哪哪都有点吧。”
他说:“他俩以前走得挺近的,比卫格桦还近呢,所以我们班人特爱当林清北面开他俩玩笑,林清北也从不生气,从不否认,你说都这程度了,那不就是板上钉钉?”
话停,程今洲扬着眉梢,直截了当地反问:“你也听时邬默认了?”
蒋炽忽地也察觉到了这点:“这倒没。”
“那就是林清北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林清北。”程今洲轻飘飘抛出个结论。
“那要是这样的话,倒、倒也不能这么肯定。”蒋炽有点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理了理,继续讲着自己知道的:“后面他俩其实闹过一场,据说挺僵的,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了,我本来也以为他俩关系淡了来着,可上周又遇到他俩在一起吃饭,你说他俩是不是放了个烟雾弹,转谈地下恋?”
“......”
“听过一句话吗?”程今洲有点懒得扯了。
“什么?”蒋炽等着。
“没公开就等于没谈。”程今洲说。
蒋炽闻言“靠”了声,被这个逻辑砸得不知道说什么,但好像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还隐约察觉到了一种道德更加低下的意思。
“而且,你不觉得。”程今洲冷笑了声说:“要是一方没意思,另一方还要背地里默认这种误会,其实挺无耻的吗?”
程今洲盯着他的视线也直白,是一种穿透人心带着气势的直白:“好比现在,其实也没看着时邬干什么,但就已经让人觉得她有点渣了,对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
“我靠,我靠!”蒋炽再一次被程今洲的剖析和逻辑砸得说不出话,只震惊地看着他,拍着自己大腿。
仿佛要重新长出大脑。
见蒋炽已经明明白白绕了过来,程今洲无奈叹了声气,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地收回了视线。
他右手还在拿着冰袋敷着下巴,抬眼看了眼对面钟表上走的时间,随后开始翻放在外套里的手机。
“其实,我这也是看在咱们是亲戚才这么跟你讲的。”蒋炽想了半天,才憋出个文化词:“推心置腹,怕你被骗。”
“哦,感谢。”程今洲低头点进班级群,他敷衍人的本事也挺强的。
这个群进来的第一天,就被他开了屏蔽。
但这会点进来,倒是轻车熟路地知道要加的账号在哪一样,一路划到成员列表的倒数后几个。
时邬。
微信名:乌篷船。头像是白色背景,画着几根雨丝一样的简笔画。
程今洲指尖停在屏幕上方,随后点击添加,
但下一秒,出现的并不是预料之中蹦出来的验证界面,而是冷血无情地弹出来了个提示:对方禁止添加为好友。
“......”
玩他呢。
高三七班,教室。
担心去医务室拿药耽搁得久,于是时邬之前让李夏妮先回来。但没想到自己后头会在楼道撞上蒋炽和程今洲,等再折腾完一圈回到教室时,已经过去了半堂课。
数学老师在讲完那几道经典题型后,发了张试卷,后面时间让他们自习。
那会距离下课还剩几分钟,时邬正低头写题,忽地感觉后面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下意识回过头,见是卫格桦找,问道:“怎么了?”
临近下课,数学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卫生间,总之那会刚好不在教室。
卫格桦艺高人胆大地直接在课桌上举起手机,把备注是“程今洲”的对话框摊到她面前,好奇地问:“你俩还没加好友?”
闻言时邬低头,不明所以地朝着手机扫了眼,紧接着就见着了对话框里刚发来的两条消息,第一条就是:【帮我喊声时邬。】
而第二条是张图片,时邬伸手点开,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微信禁止添加好友的截图。
“......”
时邬想起来地“啊”了声,说:“忘了设置过这回事了,等会我加他。”
“噢。”卫格桦点了头,收回手机,低下头打字:“那我先回他一声。”
多云的天气,气温到傍晚时已经显示降到十八度。
一直到时邬不紧不慢地花五分钟将最后一道大题写完,她才拿出手机,记着跟程今洲的约定,从班级群里翻出他的名片。
已经关了窗,但依旧能感觉出从外头渗进来的凉意。
时邬缩了缩校服的袖口,从成员列表里点进群昵称为“程今洲”的头像,随即愣了下。
因为程今洲没在群里说过话,所以时邬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他的微信头像和自己的很像,是一张夜空中的流星图,夜空做底白色的轨迹,刚好和自己的反了过来。乍一眼,会像是一对情侣头像。
而他的微信名也是风格很有意思的两个字:超时。
时邬依次点击添加、发送。不等她起身去接杯水的功夫,未熄屏的手机就震了两下。
时邬重新拿起手机,点进列表里,才发现对面已经几乎是在同时就同意了好友申请,对话框显示着已成为好友的消息。
于是时邬顺手再次点进他的名片,准备点击备注时,却蓦地瞥见了微信下方,朋友圈那一行里显示出的一张自拍。
时邬垂眸盯了两秒,睫毛眨了眨,随后便有些鬼使神差地点进去。
那张自拍是程今洲今天刚发的,朋友圈动态仅三天可见。
照片中的他身上半套着七中校服,背景是坐在医务室的那张黑色皮沙发上,拍照并未露全脸,只自下而上的角度随手拍了被她撞伤的下巴,带点伤,从下颌线顺到喉结都绷出了一种劲劲的浑然天成的清冷劲儿。
文案只有三个字:疼疼的。
第10章 010
傍晚天还未黑,天边混着点夜幕即将降临的微蓝色调,晕晕淡淡。
气温虽有凉意,但院子的东北角正生着火的铁皮桶打破了这种萧瑟感,木炭和拆下来的板材被一股脑丢进去,汩汩地燃烧飘出来一阵烟。
蒋炽捏着半截干木头,没忍住,偏头“阿嚏”了声,“赶紧的,别离太近,熏着眼了。”
“谁他妈跟你似的,拱着腰往上凑。”旁边的三万开口:“熏腊肠呢你!”
“欠是吧?”蒋炽眼半眯着流着泪还没睁开,就冲冲地把手里头的木头朝他怀里扔过去:“这他妈不是想快点儿,你不饿我还饿呢。”
“饿饿饿。”三万忙不迭点着头,头上小皮筋绑起来的爆炸头配上那张晒得黢黑的脸,就显得十分滑稽:“饿死鬼投胎你,来这不是吃就是睡,回头去超市买袋米去!”
前头几个修车工还在走廊下忙活那两辆尼桑,两人在这一来一回拌嘴的样像两只小炕鸡,吵吵闹闹地顺着凉飕飕的空气闹耳朵。
院中央,被拴着的大黑狗正怒目圆睁地朝程今洲呜呜咽咽,他手腕搭在膝盖上的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看了眼跟时邬已成功添加的对话框,随后就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李锦现在已经将他那辆摩托推到这片空地上,白色车身黑色车架,后减震器和部分车架已经拆了,地上一圈零散地滚着些螺丝工具。
“你看看给你这样改行不行?”李锦蹲在地上回过头看他。
程今洲目光扫过去车身一圈,点了头,“嗯”一声。
这车是他第一次拿了冠军的奖金,三万多块钱,从一个追求极限运动的老摩托车手那拿的,有几年了,前一阵子出了点毛病,才推到这修车厂里。
他开口:“谢谢了。”
“行了,又不是免费改。”李锦摆了摆手里头的扳手,又将头扭过去继续干活:“付了钱的,客气什么。”
望滩这一片改摩托最在行的就属李锦,自己从初中就开始玩,找片没交警的偏僻地儿,土坑砖头堆子什么道都压过,刚抽条那会胳膊上没劲,一摔就是摔得眼冒金星满嘴血沫子,也是因为自己就爱折腾这些,所以年纪轻轻就来他爸这修车厂守着。
程今洲手里的手机被捏在三指间缓慢地转了个圈,无所事事地看着李锦偏过头,仰着脸将扳手伸到车架子底下,说:“这车估计后天就能好,你到时候直接来就行。”
“嗯。”程今洲哼笑声:“记着了。”
没多一会,院东北角的火生起来了,三万拉了个前头的修理工到后头大棚里抬了口大铁锅出来,架到铁皮桶上。
蒋炽往里头撂了两块火锅底料,丸子青菜肉卷都朝里丢,拿了个碗,往里头捞菜。
“要不来块这个?”蒋炽没忘了自己亲妈的话,多照顾下自己表哥,右手握着漏勺盛了块排骨就往他那边递:“三万说中午新鲜买的,熬了一下午了。”
这火锅虽然看着设备简陋,但食材都是挑的好的,中午现去菜市场切的大骨,熬了一下午当汤底。
照李锦的话说就是,他这儿的活都辛苦,大家成天手上没个干净的时候,要是顿顿再不吃点好的,那不如明儿死了拉倒,活着也没盼头。
汤底咕噜噜地翻滚,热气升腾间,程今洲垂着头“嗯”了声,没拒,盯着手机把碗朝他那推了点,蒋炽握着勺把那块排骨“咕咚”一声放他碗里,也没见着他后续会不会吃,就已经有了点功成身退的荣誉感。
“今洲那脖子怎么了?”李锦正巧坐在程今洲的对面,瞄见他垂着头落下来的衣领口,笑呵一声:“抓成这样,姑娘抓的吧?”
“哟!”三万一听这话题来劲了,端着碗眼神就开始往程今洲的领口瞅:“来给哥瞧瞧,这整的什么好事啊?”
三万老家是东北的,人逗,说话就总带着点大碴子味,当年计划生育抓得严,他妈为了生他被罚了差不多三万,于是就落了这么个名号。
而程今洲那会儿还正一门心思地翻着时邬的朋友圈,锅底的火苗映红了他半边身体,听着话只像是耳旁风似的,左手搭着脖颈,右手拇指在屏幕上滑动。
也是挺奇特的,时邬的动态没开仅三天可见,也没开半年,但整个朋友圈翻下来却也没几条,只几个月一条地发着些简单记录,而最近的一条动态也已经是上个月发的了,分享了一首歌,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也许是时间点,程今洲就有些忍不住地多想些。
她是只是心血来潮的单纯想分享一首歌,还是有什么其他隐晦表达的心情,如果是的话,会和谁好久不见,是他吗。
又或是除了他,还有谁吗。
单单地从这个页面看,时邬像是比他还孤僻点,看起来处事洒脱又豁达的一个人,其实背地里每天都有些丧丧的。
就像是站在板凳底下的一只小猫,会露出锋利的爪子,但大多时候只是睁着咕噜噜的大眼睛,在那里小心、谨慎、认真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三万喊他,已经端着碗站起来捞粉条子,但眼神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程今洲那瞄。
尤其是在李锦问完“是姑娘抓的吧”后,蒋炽在旁边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地表示正确。
要说八卦还是什么桃色话题,这个修车厂从不缺。
几人都是二十岁左右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的谈着对象,有的还单着,加上来往入住吃饭的司机们,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一路上少不了这种消遣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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