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咳嗽,烟雾便顺到气管壁上呛人。
这时有个人路过,看到她捂着胸口以为她是有什么疾病,走过来问要不要扶她去病房。
前方是面玻璃墙,明竹穿着一身病号服笑着摆了摆手。
“Thank you, I just choked.”
“谢谢你,我只是被呛到了。”
那人便走了。
她又呆坐了会,抬头望望天,又垂眸看了会儿蚂蚁搬家,小小的蚂蚁们成一队列,扛着不知从哪儿拣来的面包碎屑,吭哧吭哧往前走。
它们很小,又很有毅力。
明竹在室外,感觉鼻子里还是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喜欢这股味,甚至是惧怕。
其实,自从一年前手腕康复失败后她便不再进医院了。
医院对她而言,更像是通往失败的休憩点,在这里,所有人都告诉你要加油,所有人都给你最阳光积极的鼓励,可推开踏出休憩点的另一扇门,你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就分崩离析,什么加油,什么鼓励,在破烂结局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小蚂蚁们鱼贯进洞,那黑漆漆的小缝隙是它们的新家,而队伍后的几只却一不小心被人踩碎了。
几个黑色的连成线的小点代表着他们的死亡。
它们有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局呢?也许有,也许没有,明竹不知道,但她忽然觉得,自己比这些小小的蚂蚁差劲多了。
可她好像也是有进步的,起码比半年前的心态要好了许多。
她想到这里打开了手机,翻出那个本就空无一物的朋友圈。
也就是这么一瞬,她忽然觉得很想念。
她退了出去,拨出一个电话。
滴滴几声后,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好?”
明竹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着。
那头又重复一次你好,而后像是在话筒上敲了敲,“怎么不说话呢?喂?”
而在这个熟悉声音的背后,终响起了一道隐隐约约的低沉声线。
“怎么了?”
“对面不说话。老板,是不是因为下了大雪,所以信号不好?”
“有可能,挂了吧,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明竹听着听筒完全寂静才放下手机。
她看着亮得刺眼的天色,想着,原来你那里在下雪。
第48章 48
明竹已经有几年没好好看过雪了, 北林最冷的时候恰好是她演出任务最多最繁忙的时候,别说歇歇脚看雪,就连喝口水都功夫都没有。
现在倒是闲下来了。
可惜, 旧金山不是北林,没有雪。
她又点上一根烟,烟雾出现, 浮在空中时像现出了雪的幻影。
然后, 忽然就浮现出了季望舟抿着唇瞪着她的脸。
明竹深吸一口气, 又呛了下咳嗽了出来。
咳嗽完了,嗓子就越发痛,她在疼痛的时候宽慰自己,他应该也没什么可对她生气的, 她从来没说过要对他负责。
白桐回来了, 一脸怕冷的样子, 给她拉了拉病号服外面的大衣,指指室内:“走吗?”
明竹拍拍屁股站起来, 把打火机捞进兜里,一扬下巴,“走。”
她们穿行在布满苦涩消毒水味的大厅。
明竹鼻子一皱, 白桐就抓住了她的手。
明竹缩了缩, 说:“怪肉麻啊白桐。”
白桐拽得紧紧的,说:“肉麻死你。”
明竹哈哈大笑。
可她笑的时候又想到了季望舟。
她后知后觉想到他将她拉出医院带回车里的那天, 有可能当时他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这人精着呢。
白桐看她越笑越诡异,伸手摸她脑门,明竹视野被她宽阔的斗篷衣袖挡住了, 险些摔跤。
她“哎哟”一声,是略微被一个凸起的小石阶绊了一下。
白桐一时惊慌。
明竹站定讨伐她:“存心害我呢?”
白桐看她没摔下去松了口气, “你笑得那么吓人,我以为你脑子烧坏了。”
明竹有些无语,假笑了一下搂她:“我的好朋友,请问你说的这件事的前提是不是我得先发烧呢?”
白桐说了句“呸”,“屁话。”
谁都没想到,明竹这一句成了谶语。
她晚上居然真发高烧了。
她口干舌燥,结果白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杯水都无处可要,她就自己站起来倒水,喝了水却睡不着了,便走到了窗边。
旧金山的月色也美。
她莫名其妙又想到季望舟,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像这样频繁地想起过他。
他们在野蔷薇的时候也一起看过像这样弯如金钩的月亮,她当时故意戏谑地问他知不知道月色真美这四个字的意思,而他让她别轻易说这种话。
她最后也如他所愿,没轻易说出口。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爱人的能力很可贵,她或许没有。
明竹就这样趴在窗格上发呆,也不知流逝过去多少时间,她手被窗格凸起处硌得痛了,揉了揉手,又借着脑袋的晕乎劲解开手机屏幕发了条语音消息出去。
但这条消息,直到第二天她退烧醒来了也没得到回音。
要动手术的这天,许翊林来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打电话来说他正好在旧金山出差,想顺道来看她。
看就看呗,明竹无所谓,但顺道是什么意思?
白桐说:“虚伪呗。”
她是不大喜欢许翊林的,觉得这男人装得要命,所以许翊林来的时候她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许翊林坐在明竹病床边削水果。
明竹就在床上看一档搞笑的综艺节目,但她从头至尾没笑出来。
过一会儿,许翊林拿着水果刀和碟子对着她露出浮夸表情,声音也夹着,“将将,兔子苹果。”
明竹配合他假笑了下。
许翊林戳了一块要来喂她。
明竹躲了过去,终是忍不住,“许翊林,你很闲吗?”
许翊林放下苹果块,先皱眉,又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男人还是这么优柔寡断,明竹沉了口气。
又等他几秒,还没说话。
她有些不耐烦:“你便秘?没话说就可以走了。”
许翊林这时才拉她手,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还没等他再回答,明竹意识到,这是在释放求和好的信号。
换做以前,她兴许还会想陪他玩上一玩,现在却没兴致,“别道歉,没欠我。”
许翊林抬起头,“你给我一个机会。”
又说:“我想照顾你。”
明竹看着他深情的眼睛觉得好笑,她把手抽走,语气很平淡,“尚且四肢健全,轮不上你照顾,等我瘫痪了再喊你。”
“竹子,我……”
“走吧。”
许翊林却不肯,要去亲她,他动作很粗鲁直接,即将贴上她的唇。
混乱下,病房里突然高声响起“啪”一声。
明竹看着眼神错愕的许翊林,甩甩手,手疼。
“应激反应,不好意思。”
她指指门口,“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俩没可能,真的。”
“可那是十年。”
“十年又怎么了?”明竹看着他,“哪怕再给我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爱你。”
“我有爱的人。”
许翊林明显觉得不可思议,“是谁?”
明竹平静地说,“这和你没关系。”
“我不信。”
明竹摊了手,“你随意。”
这时护士进了门,要给明竹做常规检查,许翊林不好逗留,话题也再进行不下去,只能先离开。
他和白桐在病房外擦肩而过。
白桐看见了他右脸微红,进了病房兴冲冲凑明竹跟前地问:“你打他了?……我怎么看见他脸上有巴掌印呢?”
明竹手伸出来让护士检查,一边把暂停了的综艺节目继续播放。
“没有,不小心。”
“别装。”白桐说。
知她莫若友,明竹笑了,“行吧,故意的,出口恶气。”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许翊林追她的这段时间里,还勾搭过其他女人。
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挺脏的。
她下意识去拿手机,结果发现还是没得到回复。
白桐看到她望着手机出神,觉得古怪,“一天检查了几百回,你在等谁?”
明竹把屏幕灭了,看着白桐笑了笑,“没啊。”
第49章 49
明竹在想季望舟的时候, 季望舟在做什么呢?
他在忙着给各位老板大亨们订购的茶叶包装盯梢,前些年合作的包装公司改行了,他找了家新公司合作, 公司是方雯推荐的,她那平时不务正业的表弟开始正儿八经创业,他纯粹当作卖方雯一个人情。
但对于方雯的表弟, 他是不大放心的, 因此每天早出晚归, 又是先跑茶山挑拣茶叶,又是跑包装公司。
明竹发来的消息,他也看了。
莫名其妙说自己在看月亮。
月亮怎么了?美国的月亮会比较圆吗?
他知道她去了美国,前段时间去野雏见徐子言的时候, 徐子言给他看了明竹的社交动态, 他一瞥而过的时候看见了ip地址。
“你怎么盯的人?盯着盯着让人跑美国去了?”
他喝着酒, 漫不经心道:“腿长在她身上。”
“不找找?”
“想回来,她自己就会回来。”
徐子言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 后面就再也不在他面前提明竹。
他不回复她,或许有赌气的成分。
可他一直都清楚,她一定是会走的, 每个人如果生来会拥有一个舞台的话, 她的舞台不是在他身边,更不是在野蔷薇。
北林的雪已经开始化了, 化雪的这天气温骤降,他穿了羽绒服出门,还是打了个喷嚏出来。
方雯听见了, 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我帮你盯着,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 不要紧,”季望舟扭头看了方雯一眼,“相亲怎么样?”
“还挺好的,就是年纪小了些,和我表弟一样大。”
方雯被他表弟忽悠着在这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公司入了股,她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刚硬着,对事业从不马虎。
季望舟点点头,说:“挺好。”
方雯就问:“你呢?”
季望舟说:“我也挺好。”
工人们在他俩的注视下手脚麻利地贴LOGO牌,做流水线工作,其中有几个是方雯表弟的关系户,但看方雯在场,也不敢造次,认真工作。
季望舟又咳嗽了两声,方雯确定他是感冒了。
“我车上有药,给你拿下来?”
季望舟抱着手,说不用,“快做完了,一会儿回去再吃,吃了药容易犯困。”
方雯也没再坚持。
他们俩成了最最普通的朋友,而方雯是觉得他有了女朋友才放弃的。
他们冰释前嫌的那天,方雯说:“祝你幸福,但我会比你更幸福。”
季望舟对她笑笑,说一定会的。
在他的潜意识里,没有奢望过自己能从另一个人的身上获得幸福感,他和明竹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冷血、无情,拒绝心有任何妄动。
所有包装工作都结束的这天,季望舟陪金部长看了年末的联欢会,他们最终请来了Find me乐团,金部长坐在他身边自我夸耀,“够可以吧?”
老计大拇指指指自己,意思是全靠他出马。
金部长爽朗一笑,冲他点头表示赞许。
季望舟只是附和了一声,他的目光在舞台上,那个光柱下的大提琴手的脸看着比明竹要青涩得多,没有娇媚劲,表情却很沉着。
当时他错过了明竹的演奏,不知道她演奏时是何姿态。
金部长看他出神,背手拍了拍他。
季望舟扭头看他。
金部长努了下嘴,“手机在响。”
他低头,看见是徐子言的电话。
“我去接一下。”
晚上的寒风刺骨得冷,室内与室外,像两个迥然不同的天地。
他一接电话,那边的大嗓门咋咋呼呼。
最近酒吧开设摇滚乐专场,每晚吵嚷,徐子言在嘈杂的环境下只能扯着嗓子说话。
“看微信。”
季望舟嫌吵,说句知道了就挂了。
他坐在剧院门口的石凳上,手一触凳面,感觉冰冻了半截。
手机也像一块冰砖,他怕冷,从袖管里伸出去点屏幕,看见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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