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怎样?如果刚开始谢嗣音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
身子已然虚弱成了这样,还有心思说笑。她心头气恼,冷笑一声:“本郡主直接着人一抬小轿就罢了,还想着八抬大轿。”
仡濮臣被抢白了也不恼,摸了摸下巴勉为其难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名分上......似乎差了点儿。”
谢嗣音这回真的笑了,扭过头来望着他:“还名分差一些?本郡主若是养面首,哪能个个都给名分?”
仡濮臣眸光幽黑,深深的望了她许久,猝然一笑:“还个个?郡主想养多少?”
谢嗣音被他看得心头微虚,不过话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哪里能退缩,冷哼一声:“等你死了,本郡主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仡濮臣抿着唇重复了一遍:“等我死了?”
话一出口,谢嗣音就后悔了。如今又被他重复了一遍,心头更是不适。
她抿了抿唇,有心想再找补两句,结果男人停下脚步,掩着唇开始重重咳了起来,面色潮红,身子微颤,似乎真的命不久矣了。
谢嗣音上前一步,连忙扶住他,语气低哑急切:“仡濮臣!”
仡濮臣直接将头靠在女人肩头,声音虚弱:“郡主自去养面首就是了,还管我做什么?”
谢嗣音松了口气,心下无语,没好气道:“那你倒是松开手!”
仡濮臣将握着女人腰间的手紧了紧:“不放!我也就这个时候能将郡主抓在怀里,等我死了,便是想抓......”
“闭嘴!”谢嗣音拧了拧眉,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仡濮臣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眼神仍旧带着控诉。
小道童在后头看得都惊呆了,两只水亮的黑眼睛瞪得葡萄大:“师傅!黑心大尾巴狼他他他......他装绵羊!”
仡濮臣目光微微后移,幽深晦涩,暗含警告。
小道童下意识往后一缩脑袋,抓着浮云子的衣摆道:“师傅,他威胁我!”
浮云子笑着摇了摇头,步子慢慢向前:“静虚,我们走吧。”
小道童躲在浮云子身后,冲仡濮臣冷哼一声。
等二人都走了,身后已然没了人。
仡濮臣挪了挪脑袋,偷偷摸摸亲了口女人的侧脸,又后退一步:“娇娇果然还是舍不得我死!”
谢嗣音拿手背一抹,气道:“混蛋!”
仡濮臣轻笑了一声,点头道:“我是混蛋!”
话音落下,本来还满面春风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将谢嗣音朝着浮云子一扔:“道长,接着!”
“仡濮臣!”
谢嗣音身子不停后退,心头却颤栗不止。
“没事!”仡濮臣说完一句,再没时间回复。
只见男人身后突然蹿出三道蒙面黑影,如同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幽灵,几乎不曾引动任何风声,分别朝着仡濮臣三处大穴攻去。
天突、百会、心俞穴。
出手就是杀招。动作老练,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仡濮臣心下一凛,身子向后一仰,躲开头顶百会穴一击。
可前后杀招即至,仡濮臣愣是在半空中旋转脚尖,堪堪从侧边避了过去。
三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天底下会有人能在他们三人的联合攻击之下逃脱。
不过这一愣,连一息时间都不够,就再布杀招。
三人不知合作过了多少次,一个眼神就已经知道了下一步的行动。
第一人变掌为爪,向前猛进抓向仡濮臣咽喉位置;第二人横腿猛踢男人下盘位置,截住他蹿起的脚步;第三人则双拳齐出,直捣后心。
三人三面,几近天衣无缝的杀招,力图要将仡濮臣在这一息之间置于死地。
就在第一人到达面前的瞬间,红尾蛇从仡濮臣身上猛然蹿出照着男人手腕咬去。那人面色一变,身子一退,横爪就去抓红尾蛇七寸。
红尾蛇身子一缩,重新攀回仡濮臣手腕。
这时,第二人的腿风已经到了膝盖骨位置。电光火石之间,仡濮臣身子往下一缩,单手捏住男人脚踝,嘎吱一声,抡起男人朝着身后第三人击去。
第二人见势不好,袖中暗器径自朝着仡濮臣面门甩去。刚刚第一人也重新追了上来,一个黑虎掏心就抓向仡濮臣的后背。
仡濮臣心头一冷,松开手,脚尖一点,从旁斜掠过去,而后朝着身后退去,身子晃了三晃,重新咳出一缕鲜血。
浮云子见此面色一变,飞身跃起上前,撑在仡濮臣身后,掌力扶到他的后心,源源不断的内力就送了过去:“可还好?”
仡濮臣没有说话,目光重新落到那三个黑衣人身上。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就撤。
失去了最佳时机,再纠缠下去,必然得不偿失了。
说来话来,可实际这一番打斗却不过三息时间。
“仡濮臣!”谢嗣音心头一慌,这才朝他小跑着追了过去。
可跑到一半,女人身子一僵,顿时停在了原地。
“昭昭!”
“娇娇!”
仡濮臣心下一急,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之前的打斗声已然吸引了宣王等人,可人刚刚赶了回来,就瞧见了这么一幕,宣王一颗老父亲的心差点儿都碎了。
只见谢妙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手抓着谢嗣音后颈,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横在她的颈前。
满眼通红,神色癫狂。
“云安,你终于落在我的手里了!”
谢嗣音喉咙上下动了动,微微仰了仰头:“华阳。”
“别动!”谢妙真握着匕首向后一划,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雪白颈子就滑了下来。
“还有你,仡濮臣。离远一些!”说到这里,她望着仡濮臣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想......你应该不想知道是你比较厉害,还是我手中的匕首更厉害。”
仡濮臣咬着牙,慢慢后退了数步。
宣王看得心口一颤,赫然出声道:“华阳!你别冲动!”
谢妙真远远望了他一眼,冷笑道:“王爷是真的疼爱云安啊!”
宣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温声道:“华阳,所有事情都跟你无关,本王保证,不会伤害你分毫!”
“退后!”谢妙真几乎尖叫一声,手下匕首又往深处割了一道。
“本王退后!本王退后!”宣王看得眼都红了,空举着双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出声道,“华阳,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妙真仰头大笑,笑声带了些许的疯狂意味:“王爷,我想做什么,您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父王败了,哥哥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
“我一个人又还能活多久呢?”
说到这里,她目光恨恨的划过每一个人:“与此落入你们手里,生不如死。不如,就让我......”
“让我带着云安,一起去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一顿,似乎下一秒就要下手。
仡濮臣眸子猩红,又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稳住!稳住!”浮云子心头颤栗不已,本来就虚弱的心脉,如今已然虚不闻声。
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要!”宣王声音一颤,连忙道,“华阳,只要你放了娇娇,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谢妙真手下一顿,目光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是被打动了。
宣王继续温声道:“华阳,你父王的事,本王保证不会牵连于你。别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本王能够做到的,都可以给你。”
谢妙真慢慢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可宣王却觉得越发不对劲起来,他咽了咽口水,目光紧张的望着谢嗣音喉间的伤口。
谢妙真慢慢说话了,语气却莫名带了些别样的意味:“宣王爷,您对云安真好啊!”
“真是好得......让人......”
“嫉妒。”
最后两个字,女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阴涔涔的让人闻之发寒。
谢嗣音闭了闭眼,果然。
她张了张口,出声道:“华阳......”
谢妙真恨恨地朝她吼道:“谢嗣音,你给我闭嘴!”
女人情绪激烈异常,手下乱颤,又狠狠划了道口子。
谢嗣音咬着唇,不再吭声。
谢妙真这才重新开口,声音幽幽:“云安,你可真幸福啊!陛下疼你,父王疼你,哥哥也疼你。就连......陆澄朝,也只爱你!”
说到这里,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就算你同那个苗疆大祭司苟且了数月之久,他也丝毫不嫌弃你,甚至还想与你再成夫妻!”
“云安,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明明我哪里也不比你差,为什么他不爱我?”
“为什么?!!”
宣王看得目眦尽裂,跟着她一同骂道:“谁知道陆澄朝那个混蛋为什么不喜欢你?华阳啊,等本王见到他,定然给你问出答案来!”
仡濮臣死死攥着掌心,目光下移,落到已经偷溜过去的红尾蛇。
谢妙真听着听着重又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又莫名哭了起来:“混蛋?对,他就是个混蛋!伪君子!”
“当日,他来我承平王府,就是为了你吧?”
“谢嗣音,你真是厉害啊!让一个喜欢你的男人,来到我的府上。”
“贱人!贱人!”
“可偏偏你这般贱了,他却还是为你做了这么些事。”
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重又狠戾起来,“说来真的可笑,他这辈子第一次理我,就是为了你!”
“就是为你的哥哥转移视线,窃取我父王的印章!”
谢妙真刚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又疯狂起来:“陆澄朝!陆澄朝!!”
“我恨你!”
“你不是最爱谢嗣音吗?”
“你出来!你出来啊!我如今就要杀了你的心上人,你给我出来啊!”
“我杀不了你,也舍不得杀你!那我就杀了云安吧,让你痛苦终生,好吗?!!”
话音落下,谢妙真似乎终于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她恨恨的看向谢嗣音:“云安,你不要怪我!”
“要怪,就去怪陆澄朝吧!”
谢嗣音声音幽幽:“华阳,你不该沦落至此的。”
谢妙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冷声道:“沦落至此?云安,你如今就在我的手里,还敢跟我说这种话!”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你不同我一样,沦落至此了吗?”
谢嗣音目光望着宣王,声音轻柔:“华阳,已经很久没有人爱你了吧?”
谢妙真手下一僵,眼眶瞬间湿润一片,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越发怒道:“云安!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审视我,可怜我!我不可怜,也不需要!自从母妃去世之后,我再也不需要别人的爱!那些懦弱的、无用的东西,只会让人越发孱弱!”
“所有想要的,本郡主去争去抢,都会得到。”
“包括......陆澄朝。”
“可如今,既然得不到他,那我宁可毁了他。”
说到这里,她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杀了你,宣王会对他心存芥蒂!他爱你,却因爱你害了你!”
“从此之后,他于朝堂之上、宿夜之间再无安宁!”
谢妙真似乎彻底疯了,仰头怒喊道:“陆澄朝,你听到了没?”
“谢嗣音今日会死,都是因为你!”
“谢嗣音,你我一起去死吧!”
话音落下,女人手腕一动,就要横抹谢嗣音的喉咙。
风驰电掣之间,一道血红身影朝着女人手腕咬了过去。同一时间,谢妙真的整个右臂被身后一剑直直地砍了下去。
“啊......”惨叫声瞬间响起。
谢嗣音身子往下一滑,径直滚到了一侧。
一道月白色身影直接跃过谢妙真,将谢嗣音给扶了起来:“昭昭,没事吧?”
谢嗣音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复杂的望了过去。
谢妙真浑身鲜血,左手捂着断臂处,笑得疯狂:“陆澄朝,你终于来了!”
“陆澄朝,我......”
话没有说完,陆澄朝手中长剑一掷,直接贯穿了女人心脏。
谢妙真口中鲜血大汩大汩地涌出,痴痴的望着陆澄朝道:“陆澄朝,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最后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
砰地一声,谢妙真彻底摔倒在了地上,嘴唇翕张,似乎还想说什么。
男人却再没给她一个眼神,目光始终落在谢嗣音的身上。
华阳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慢慢变得有些悠长,似乎回望到了很多年前。
一个普通的宫廷夜宴,她同云安争抢东西输了之后,跑到御花园痛哭。当时的陆澄朝自假山之后慢慢走出来,淡淡的问了一句:“哭什么?”
一句话,她再也忘了哭。
可也是这一句话,让她哭了一生。
她同云安争抢了这一生,终究是没有争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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