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奉容却看着眼前人,很是认真道:“兄长,其实你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吧,若是不以我作为交换,那便也没有别的法子救回周小姐了。”
“我明白你心里可能还有些愧疚,所以迟疑着不愿意这样做,但周家帮了我许多,所以兄长也好,父亲与母亲也罢,都无需因此而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在周府的这些时日她真的过得很快乐,但到了如今,其实她也已经清醒过来了。
无论周府的一切多么美好,终究都是不属于她的。
她只是个过客罢了。
第七十九章
而她此时的话虽然说得直接, 但却也不曾说错。
周之昀既然今夜来寻她了,其实就代表着他已经是做出了选择。
否则这件事周之昀根本不会让她知晓。
当然这亦是情理之中。
江奉容的心里全然不会有埋怨。
毕竟周姻是周之昀真正的妹妹,他若是因着江奉容这个假妹妹而舍弃了真正的妹妹才是怪事。
而周之昀之所以这般迟疑, 不过是因着还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觉得有些对不起江奉容罢了。
既然如此, 那江奉容便安了他的心, 告诉他自己理解他的选择,更不会生出怨怼心思来。
如此,他或许心底也能好受些。
周之昀沉默着听她说完这些话,张了张嘴, 却只觉得心下酸胀一片,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听得江奉容接着道:“凡事自有定数, 兄长,你来之前是如何打算的, 如今便如何做就是了,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怨你的。”
说罢,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她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接着便是周之昀的声音,沙哑中甚至藏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喃喃道:“对不起,阿容,对不起……”
她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沉闷的痛感,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心里反而稍稍轻松了些。
在周府的这些日子, 她过得很好,也一直很感激周府的这些人。
但心底却一直明白,她顶替的是周姻的身份,即便好似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所有人都告诉她如今的周姻过得很好,甚至是真正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周府的人也真正将她当作了亲人来看待。
仿佛她真的已经成为了周姻。
可她到底不是周姻,她是江奉容,所以留在周府的日日夜夜,她的心里总还是不免有些不安。
如今能为了周姻做点什么,即便前路未卜,她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她在一片黑暗中彻底地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似乎隐约听得周遭传来了有些嘈杂的争吵声响,她的意识慢慢回笼,瞧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所在。
原来此时的她正处于一辆马车上。
而马车外间的争吵声音也逐渐清晰。
那声音似乎是谢夫人与谢嘉莹……
谢嘉莹道:“如今那个阿嫣成了兄长的妾室,连孩子都怀了几月了,江姐姐死里逃生原本就很是不易,怎么如今还要被他这般折腾?”
谢嘉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谢行玉了。
谢夫人却叹了口气道:“左右他是你兄长,如今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苦再与他为难?”
又道:“阿嫣不过是个妾室罢了,行玉对她不过几分新鲜感罢了,若是阿容在意,等她将那孩子生下来便打发出去就是了,你兄长如今是在刀尖上讨活,你就懂事些,别再做些令他为难的事了吧。”
谢嘉莹显然还有些不服气,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江奉容却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唤道:“谢夫人,嘉莹。”
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谢嘉莹转眸看见江奉容醒来也是高兴,连忙上前挽着她的手道:“江姐姐你可算醒来了,快来吃些东西吧。”
此时马车已经行进了一个日夜,她们这会儿停下来稍作歇息也是因着这些人顾着谢夫人谢嘉莹与江奉容娇贵的身子,让她们有个停下来用膳的时间。
但谢行玉安排的时间紧迫,却也是不可能歇上太久的。
江奉容听她如此说才觉得腹中空落落的,确实是有些饿了,于是也没有矫情,顺手接过一张饼便吃了起来。
半张饼入腹,她又饮了几口水,才算是舒服了些。
见她脸色稍稍好了些,谢夫人原本想上前与她说上几句话的,可底下却有人上前来禀报,说是该启程了。
时间紧迫确实是耽误不起的。
谢夫人也只能先把那些打算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谢嘉莹却挽着江奉容的手不肯松开,道:“母亲,我与江姐姐许久未见了,不如我与她同乘,正好我们两人可以好生说说话。”
谢行玉安排的人此时是扮作了商队的模样,一行人足足安排了五六辆马车,其中除却一些当真装模作样地装了些所谓的货物之外,便是空置的马车了。
这会儿谢夫人听出谢嘉莹的意思,想着她们二人原本便感情很是不错,于是点了头道:“你们二人确实很久不曾见过了,今日难得有这机会,好生聊聊也是应当。”
说罢,她便转身上了另一辆空置的马车。
谢嘉莹与江奉容上了原本那辆马车,到了这会儿她才突然想起来不曾见着阿嫣,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嫣姑娘?”
她此时这般问确实只觉得阿嫣不在此处有些奇怪,毕竟谢家的人都在此处,谢行玉既然想将家人都一同接到身边,总不至于落下了一个阿嫣。
但这般话语落入到谢嘉莹耳中,却显然多了另一层意味。
但她自然也不会有隐瞒的意思,于是直言道:“她前几日就已经离了上京去寻兄长了,算来今日怕已是到了军营中了吧。”
见江奉容有些意外,谢嘉莹又接着道:“留了封书信,说是心里牵挂兄长,实在是再家中呆不下去了,所以索性去寻了兄长。”
“原来如此。”江奉容轻轻点头,对阿嫣这般做法倒是不曾有什么评价。
左右这事早已与她没了关系,多问一句也只是觉得奇怪,既然已知晓缘由,也就没了在探究的心思。
谢嘉莹显然对阿嫣的做法有些不满,顺势便埋怨起来,“她怀着身子就这般去寻兄长,知道其中内情的自然明白是她自己说什么牵挂兄长,可若是不知晓内情的见兄长一走,她就在家中呆不了几日,就算身子很是不方便也硬要去寻兄长,怕是只会说是我与母亲的过错。”
“觉得若非是我们亏待了她,她何至于这般?”
对于阿嫣,谢嘉莹心里积攒的怨气实在不少,从前没人可说,就算在谢夫人面前,没说上几句也总教她忍着。
后来江奉容出了事,她也就当真没再去寻过阿嫣的麻烦。
毕竟阿嫣怀了身子,又实打实地成了她兄长的妾室,她便是再心下不满,也当真只能忍着。
如今再见了江奉容,她好似又变回了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说话间也再没了顾忌,只想将这些时日压在心头的郁闷都尽数纾解。
江奉容听她细碎地抱怨着,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眼下局势动荡,再大的事儿其实都已经是小事了,更何况这原本也不算大事,不必如此在意。”
确实,眼下的上京大家都议论着三殿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那场争端,到底谁最终能坐上那高位才最令人好奇,至于谢府中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会有人在意?
谢嘉莹虽然对朝局之事一窍不通,但也知晓这并非假话,于是点了点头,迟疑片刻之后却又问道:“江姐姐,我还不曾问你这些时日到底都发生什么事了呢,我还以为你当真已经丢了性命。”
想起那具被谢行玉放置在书房中的尸身,谢嘉莹现在还觉得有些发冷,她喃喃道:“兄长那时候也是当真以为你已经死了,还因此做了许多荒唐事。”
她如此说并非是想借此让江奉容回心转意,只是想起那些时日谢府的模样,心头有些感慨罢了。
听谢嘉莹问起这事,江奉容便将与谢行玉退婚之后的事情大多说了,但其中牵扯到隋止与赵文婴之事却被她略去。
不是信不过眼前人,只是这些事情多一个人知晓,其实就多了一分风险。
眼下隋止与赵文婴都还置身于危险境地中,江奉容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只道自己是凭借着一己之力从赖家逃脱了出来,后来担心再度被卷入那些事端之中,所以才索性躲了起来,原本想着寻了机会便要离开上京,却不想到底还是被谢行玉寻着了。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心头的遗憾却是真的,她说到最后,情绪也显然有些低落。
如今被送去谢行玉身边,当真亦是前路未知了,谢行玉或许对她还存有几分割舍不下的情意,但那样的日子却并非她所求。
从下定决心离开他开始,到如今中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但不想兜兜转转,她却还是要回到谢行玉身边。
心底自然是不甘的。
谢嘉莹也听出她语气中的苦涩,沉默片刻之后,道:“江姐姐定然是不想再回到兄长身边了吧?”
江奉容抬眸看先她,几乎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从我与他退了婚开始,便是只想与他再无瓜葛。”
纵然二人从前有十数年的感情,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也早已将所有一切消磨干净。
江奉容是当真不愿意再与谢行玉牵扯下去了。
他曾说过对阿嫣动了心,如今心爱之人在旁,她亦是想不明白为何还要与她纠缠不休?
第八十章
“江姐姐。”谢嘉莹压低了声音道:“我帮你离开这儿吧, 离开兄长,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望着江奉容,眼眸很亮, 甚至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就仿佛要去做一件很是伟大的事情。
江奉容心中微微一动, 可当她掀开车帘往外面瞧去时却心底的那几分期许却仿佛被一阵凉水浇灭,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
谢嘉莹一愣,有些急切道:“为什么啊,江姐姐不是不想留在兄长身边吗,那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呢?”
说到此处,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又连忙解释道:“难道江姐姐是不相信我么,是, 他是我的兄长,按理来说我是应当帮着他的, 我也很希望江姐姐能做我的嫂子, 只是……”
“只是不论江姐姐相不相信,我是当真觉得如今的兄长已经不配与江姐姐在一起了,他身边那个阿嫣向来精于算计,江姐姐虽然聪慧,但却比不上她狠心,若是一同在兄长身边侍奉, 肯定是要吃亏的……”
谢嘉莹着急地解释了许多,生怕江奉容是当真不相信她。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江奉容便拉着她的手道:“嘉莹,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谢嘉莹焦躁的心似乎瞬间被抚平,她讷讷道:“那为何不让我帮你, 你难道不想离开了吗?”
江奉容苦笑一声,“你瞧一瞧外边的情况,咱们这走的明显就是山道,应当是为了抄近路选的道儿,在这种地方,即便因着你帮我,我逃了出去,也不知该如何回去,即便我识得回去的路,但这种地方向来是山匪横行的,我若是遇上,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虽然想离开,可却也是理智的。
若是当真在这荒山野岭中逃离队伍,就算侥幸离开,也只怕没法活着回到上京。
与其如此,不如等寻着机会再做考虑。
谢嘉莹显然不曾想到这一层,她做事向来冲动,即便因着阿嫣到来后的那些事稍微收敛了些,但如今到了江奉容面前却又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自然,她也是好心,只是不曾考虑清楚罢了。
她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边,确实,她们这一路从出了上京的城门之后就行进了山道里,也已经不知在这山道了行了多远了。
江奉容若是在这种地方逃离,恐怕比回到谢行玉身边还要危险几分。
想明白这些,她垂下眸子,显然有些愧疚。
可江奉容却道:“虽然如今我没法离开,但往后总会有机会的,到时候还需得嘉莹帮我。”
谢嘉莹攥紧了她的手,认真点了点头道:“江姐姐放心,到那时候只要你与我说一声,我一定帮忙。”
江奉容也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
一夜过去,江奉容就这样了无踪迹地消失在了文雪院。
芸青第二日起身想来江奉容房中伺候的时候听得里面全然没有动静还觉得奇怪。
毕竟依着江奉容的性子,每一日似乎都是在这个时辰起身,今日却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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