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了她继续留在周家恐怕会不安全,亦是考虑到了她回来之后会想着芸青,所以提早将这一切尽数安排妥当,确实是事事周全。
宫中如今的局势原本就不好,他顾着里边的事恐怕都已经是分身乏术,却还将江奉容的事安排得这样用心。
她并非草木,听得芸青这般说了,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动容的。
芸青好生感慨了一番,接着看向江奉容,面上笑意添了几分暧昧,道:“说起来小姐与太子殿下也是有些缘分的,旁的事就不说了,只说前段时日小姐还换了身份成了周家小姐,亦成了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差点嫁给了太子殿下。”
“如今虽然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儿,但这太子殿下的心思却从不曾掩藏过分毫,瞧着倒是并不在意小姐是否还顶着周家小姐这一身份的……”
芸青的话说得直白,江奉容听着,心头也不由泛起了涟漪。
她幼时便遭了变故,比许多年岁相当的女子要更早便懂得了许多人情世故,而到了如今,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儿,她更不可能是全然不通情事的。
隋止的心意,她看得明白。
只是他们两人即便一同经历了这样许多,不知为何,她却还是总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什么。
始终无法真正靠近对方。
而更重要的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那场危机还不曾真正解除之前,这些事,都应当先放在一旁。
第九十五章
从那日谢行玉确定了江奉容当真是被隋止的人带走了之后他便浑然如同变了一个人。
原本五日的路程直接便被他压缩到了三日。
三日之间, 军营中的那些将士们莫说是歇息时间了,便是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被削减了一半,个个皆是疲累不堪。
隋璟原本是觉得无需这样紧急的, 可谢行玉却道圣人如今情况不好,不可再耽误了。
即便隋璟知晓谢行玉心中另有他想, 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些道理, 于是便只能任由他如此安排了。
三日之后,谢行玉隋璟与吴由一行人当真抵达了上京。
圣人病危之际,三殿下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入京,这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早已是路人皆知。
但隋璟也并不在意。
他只带着谢行玉, 吴由等人风风火火地入了宫。
这已经是圣人病倒的第十一日了。
谢皇后亦是一心一意地在明宣宫守了他十一日, 凡是与圣人病症相关之事,事无巨细, 谢皇后都皆是亲力亲为。
宫中上下都知晓此事,自然也因此盛赞谢皇后对圣人情意深重。
只是明眼人却知晓谢皇后如此用心哪里是因着对圣人情意, 只不过是怕圣人驾崩, 太子隋止名正言顺地登了位而已。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心中知晓也是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心里有数便罢了。
不管到底因着何种缘由,如今的谢皇后确实是宫中最害怕圣人驾崩之人,所以她照料圣人自然也是真的用了心思。
不论是何种名贵药材,又是多么难得的东西,只要有法子,她都是不遗余力地去尝试。
只是即便如此, 圣人的情况依旧是一日差过一日,到了如今,只能是每日都用那上好的人参吊着一条性命罢了。
眼看着圣人的情况一日差过一日, 谢皇后的心里自然越发担忧。
她如今夜夜都歇在明宣宫的外殿,每日醒来之后什么也不做, 就快步走到圣人的床榻边上,探了他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但圣人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即便再好的药材吊着,依旧只是这几日的事罢了。
谢皇后只要一想起这事,心底便慌地不行,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捏紧了手中那一串开过光的佛珠,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之类,仿佛唯有这样她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些。
这日,她一如往常地守在圣人身边,侍奉着他将刚熬好的汤药喝下去。
那一勺汤药喂进他的口中,其实半数以上都是喝不进去的,但即便如此,谢皇后依旧耐心极好地将那一碗汤药一点点喂完。
等一碗汤药见了底,她才将汤碗搁下,画萍便一脸喜色地从外间进来,“娘娘,咱们殿下回来了!”
谢皇后闻言猛然抬头,眼底的欢喜自然不必多说,她连连道:“这可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又道:“既然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还等在外间?”
画萍神色一顿,语气也小心了许多,道:“只是太子殿下也在外间,二人正好碰上了所以……”
谢皇后皱眉,又转眸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榻上的圣人,道:“昨日太医便与本宫说了,陛下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一桩奇事,但其实不过是凭着这些外来的东西撑着,实际上却早已是油尽灯枯,再怎么熬下去,也不过这两日的事了。”
“此事,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说罢,她看向画萍,吩咐道:“你去将孙启叫来。”
这孙启虽然只是太医院的一个药童,但这十多日以来,谢皇后时不时将他传召到身边,也见识到了他的医术,对他很是信任。
他在太医院或许只是个药童,在在外间却是又有数年行医经验的大夫,这太医院里的太医本事自然是不必多说。
可因着宫中这些主子大多是身份贵重的,所以宫中太医施针用药都多是以稳妥为主,有些猛药他们是万万没有胆子尝试的。
毕竟若是用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便是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
这所谓承担责任,轻则只是自己一人丢了性命,重则一家老小连着族中亲戚都逃不过一劫。
如此,哪里还敢冒这样的风险?
可孙启这样的外来大夫就不同了。
虽然如今也已经是入了宫,但却还不曾被宫里头这些潜移默化的规矩浸淫彻底。
再加之这人又是画萍的同乡,谢皇后对他自然不免又多了几分信任。
眼下,她又是最需要大夫帮衬的时候,重用孙启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画萍听得谢皇后这般吩咐,连忙应了下来,这些时日谢皇后时常令她去将孙启带来,她早已习惯,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
而画萍才离开,谢皇后也一同走了出去。
外间,果真隋止与隋璟都在,二人正在说话。
她算来已经有数月不曾见过隋璟了,如今虽然只瞧见他的背影,却也看出他长高不少,亦是瘦削了不少。
当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这会儿有数不尽的话想同自个的孩子说,可奈何有外人在场,再加之如今情况特殊,也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
于是快步走上前去,“阿璟,你可算回来了。”
即便竭力压着心头的情绪,谢皇后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依旧带着明显的颤意。
隋璟闻声回过头来,瞧见谢皇后,连忙跪下给她行了大礼,“儿臣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一旁隋止瞧见这般景象,也顺势见了礼,唤了声“母后”。
只是谢皇后的心思都尽数在隋璟身上,他心下也明白,所以不等谢皇后多说便识趣地起身站到了一旁。
而谢皇后先是将隋璟搀扶起身,而后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知父皇他如今……可还好?”隋璟的目光往殿内看去,瞧着只是个关心父亲的孩子一般。
“你父皇他的情况一直不好……”听隋璟提及此事,谢皇后便顺势叹了口气,“母后这些时日一直在你父皇身边照料着,他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总与母后念着你,说不知你如今在军营中的情况如何,是否受了苦……”
说着,谢皇后又抹起了眼泪来,道:“你父皇虽然不曾说,可母后看得出来,他心里一直是很后悔当初答应将你送去西山大营那种地方的。”
这自然是谢皇后杜撰的了。
她此时当着隋止的面如此说,便是故意想膈应他一番。
但隋止虽然听得这话,可神色却始终如常,仿佛并不在意。
也正在这时,守在里间的画意匆匆行至几人面前,向几人简单行了礼之后向谢皇后道:“娘娘,陛下醒了,正在找您呢!”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一旁隋璟,道:“奴婢与陛下说三殿下回来了,娘娘正在与三殿下说话,陛下听了很是高兴,说是想见三殿下。”
画意说完这一番话很快低下头去,交叠在腰间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显然是有些紧张的。
“你父皇昏睡了好几日了,这会儿却突然醒来,可见是心里记挂着你这个孩子。”谢皇后虽是笑着,可眼泪却不曾停过,这副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更是令人叹息。
她拉着隋璟道:“走吧,你父皇想见你,你也正好去看看你父皇。”
隋璟自然应下,声音艰涩道:“是。”
可正当二人要往里间走去之时,一旁始终不曾开口说话的隋止却忽地道:“说来我也许久不曾见父皇了,这些日子凡是来探望都被母后的人拦在殿外,说是父皇身子虚弱,不便惊扰,既然如今父皇醒来,也都能见三弟了,不知母后可否允我一同去看看父皇呢?”
谢皇后脚步顿住,唇边的笑意越发勉强,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太子这话说得倒像是本宫不让你去见陛下一般,其实哪里有这种事,只是方才你也听着了,陛下只说是想见阿璟。”
说到此处,她思忖了片刻,又道:“阿璟被送去西山大营到如今已有数月,陛下也确实许久不曾见他了,特别是如今又这样病了一场,陛下心底念着他也是正常,太子却一直是在宫中的,时常见着,也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若是太子实在想见陛下,不如待会儿本宫见了陛下与陛下提一提,若是陛下应允,本宫再令人来向太子知会一声也不迟。”
谢皇后如此说了,便仿佛是隋止不懂事了。
但隋止却并未顺势应下,而是皱眉道:“母后这般做法有些不妥当吧,前些日子总不让我见父皇也就罢了,如今父皇醒了依旧如此,母后这样担心我见了父皇,这其中难道有别的缘故?”
他说着,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竟是往前行了几步,瞧着大有要闯进里间去瞧个分明的意思。
但他还来进入里间,守在殿外的禁军首领迟文恪便大步拦在了隋止身前,“太子殿下,得罪了。”
第九十六章
这迟文恪作为禁军首领, 原本是只听从圣人吩咐的。
只是如今圣人缠绵病榻,谢皇后便寻着机会令他守在明宣宫前,名头自然是护着圣人的周全, 免得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接着这机会伤了圣人。
至于谁人是那有心之人, 便不得而知了。
而迟文恪也并非那不通变节之人, 等谢皇后将如今情形说明,迟文恪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眼下确实护着圣人安全是最为要紧,所以便当真亲自带人守住了明宣宫。
此时他向前几步拦住了隋止的去路, 嘴上虽然说着“得罪”, 但是语气却是并不客气的,身形更是没有分毫要让步的意思。
隋止皱眉, 目光扫过迟文恪身边那几个守卫,知晓他此时想强行闯入里间定然是不行的。
只能是后退了几步, 算是舍弃了闯入里间的念头。
如此, 那迟文恪面上神色才松缓下来。
而谢皇后却仿佛不曾瞧见方才二人之间那一番对峙,只依旧带着隋璟往里间走去。
进了里间,殿门亦是被紧紧关上,等在外间的隋止自然是一点声响也听不见了。
他转身,似乎有要离开此处的意思,但谢行玉却在这时走了过来。
这谢行玉原本便是跟在隋璟身边的, 不过隋璟大约是急着见圣人,而谢行玉又还有家人需得安置妥当,所以隋璟便先入了宫, 而谢行玉慢了一步,到了这会儿才来。
但却正好遇上了准备离开的隋止。
谢行玉虽是上前行了礼, 但一开口的语气却不算好,他语调有些发冷道:“太子殿下倒是果真并非寻常人,宫中形势如此,居然还能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边,连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都要抢走,臣当真是佩服。”
他话语中分明带了刺,隋止听得明白,面色却不曾生变,只道:“属不属于,抢不抢走却并非是由谢将军来论断的,还应当是看她如何想,谢将军以为呢?”
大约是想起江奉容在他身边时是如何想尽办法逃离,谢行玉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却很快恢复如常,他冷哼一声道:“阿容不过还没看清她自己的心意罢了,我与她十余年的感情,哪里是几个朝夕便能撼动?”
隋止看也不曾多看他一眼,只道:“倘若当真有那一日,也应当由她自己来决断。”
依旧是平静至极的语调,仿佛对这一切都始终是并不在意的态度。
但宽大袖袍底下已经绷紧的指节却早已将他的内心所想暴露无疑。
他认清自己心意的这些时日以来,其实做了不少超越那条界限的事,仿佛早已将那心思明晃晃地表露了出来,但其实却还不曾真正与江奉容说过什么。
这其中缘由,自然是与这谢行玉有些干系。
毕竟江奉容与谢行玉的过去可谓轰轰烈烈,不说他们这些人,便是上京随便一个路人,或许都曾听闻过当初他们之间的那一桩婚事。
隋止并非在意他们曾有过这样的过去,只是在意江奉容的心,在意她心里是否还念着谢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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