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明珠满脸怒容,一手执离火鞭,一边盛气凌人地指使几个乌家家仆挨家挨户地找人。
“不好!”
乌行止脸色煞白,推着玄负雪的轮椅转身就走,还嫌不够快,干脆扔了个缩地术,直接匿进了法阵中。
玄负雪坐山观虎斗,抱着胳膊还有闲心调侃:“诶诶诶,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啊,连累我这个无辜路人算什么?”
“哎哟我的姑奶奶快别说了。”乌行止一个脑袋都快涨成两个大,想伸手捂住她的嘴又舍不下心,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表妹的性子,唉,不找点不痛快,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乌行止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能这就是太受欢迎的男人必须经历的痛苦罢。”
玄负雪回以一个白眼。
缩地术结束,赫然眼前一亮,湛蓝天际之中凌空漂浮着好几个空岛,岛上雕梁画栋,亭台精巧郁郁青青,繁花绿树,岛之间以浮空金桥衔接,云雾缭绕之中偶有白鹤唳叫,振翅悠然而过,好一片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这便是凛家了。
乌行止去年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地带着玄负雪顺着金栈桥往上走。
“怎么乌岭主这样偏心,明珠出门有一群跟班前呼后拥,列队开道,好不威风,到了你这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啧啧,该不会明珠才是她亲生的罢?”
乌行止也不恼,只是笑道:“我娘对我如何你还不清楚么,在她眼里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哼,她才不会管我死活呢。”
“再说了,明珠生性如火,本就更对我娘的胃口。我做哥哥的,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同她置气。明珠她爹娘,也就是你师父师母那事,唉......”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小声道,“这次灵舟绕到千寻云岭,也有苍峰主的私心罢?”
“这么多年了,他对外称是年年下山游历,我们这些知晓内情的却知道他是为了再找晚秋姨和好。然而他次次来,次次都是闭门羹。”
说着,叹了口气:“晚秋姨也不知怎么想的,近年来性子越发寡淡,整日缩在自宅佛堂前,抄经念佛,大有青灯古佛常伴余生的架势,前段日子甚至连明珠都不怎么见了。”
玄负雪没吱声,她知道乌行止絮絮叨叨说这些,大抵就是一个中心思想——乌明珠亲父母生离老死不相往来,她从小就被乌晚秋带回千寻云岭独自抚养长大,少见苍以朗的面,身边的娘亲又是个清冷无爱的性子,自小到大,乌明珠应当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同我说这许多做什么?”玄负雪懒洋洋地斜靠椅背,“我又从没介意过她使小性子。她就算拿离火鞭子甩到我眼睛前了,你何曾见过我冲她皱过一次眉毛,说过一句重话?”
“哎哟我的好妹妹,我哪里敢管你。”乌行止忙不迭冲她抬手作揖,“我是在想你的大师兄。”
大师兄苍知白同乌明珠乃一母同胞所生,当初双方合离,兄妹两人各自被父母带走,一人一边,苍知白被留在见孤峰教养。
玄负雪斜眼瞥他:“你是想让我去劝知白师兄,让他有空多陪陪乌明珠,省得她精力旺盛,老来找你麻烦?”
没等乌行止点头,她就斩钉截铁地否了:“那不可能。知白师兄整天里只知道修炼,去年一整年,除了除夕守岁时我见了他一面,其余根本见不到他人影。”
那一面还是极匆忙一瞥,峰主苍以朗坐在议事大殿上首,挨个给小辈发灵石红包,玄负雪陪坐一旁,夜半时分忽地从殿外飘来一个形销骨立的萧条身影,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鬼门大开,邪祟出没。影子飘近了,才看清是大师兄苍知白,脸上乌青的黑眼圈快挂到下巴,一脸疲惫麻木地朝人拱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新年好”。
苍以朗问他是否又在修炼,苍知白点头应了,前者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想到这里,玄负雪叹了口气,她这师父哪哪都好,就一点——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对待她和二师兄这类捡回来的徒弟,苍以朗一贯和颜悦色,春风化雨,可唯独对待自己的亲子苍知白,却是不苟言笑,似乎哪里都看不过眼。
想来可能也是过于严厉的缘故,乌明珠同他也不亲近。
乌行止还不死心,想再说什么,已经来到了正堂前。
不得不说凛家不仅财大气粗,审美也是一绝,用于待客的阁屋雅致精巧,澄澈碧空之下粉墙黛瓦,流云轻浮,不自觉就让人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隐居其中的仙人。
环境清幽,阁内朗朗说话声便显得很清晰。
玄负雪抱着胳膊,在外头听了一会,大致听出来里面是在商议此次春读的安排,有人建议在除了管理的围读之外,再增加一次秘境试炼,地点不如就设在白鹭洲附近的小重山。
另一道声音满是不悦:“不可。此次参与春读弟子皆是各派精英,小重山秘境乃遗留上古战场,之中危险重重,若是有弟子在其中受伤夭折,我们如何向其他门派交代?”
“关门主爱惜后辈,拳拳之心令人赞叹。可林长老莫要忘了,此次春读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玄负雪一挑眉,对上了身边乌行止炯炯有神的目光。
视线甫一接触,两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同一种兴奋——有秘密!能搞事了!
阁内,关长老叹了口气:“此次春读事关重大,我如何不知。此前峰主飞鸽传讯来告知关押鬼千玦尸块的封印有异动,我还半信半疑,如今来了白鹭洲,见到深渊水牢下情形,才知峰主所言非假。”
苍以朗熟悉的醇厚声音适时响起:“关弟无需自责,魔头鬼千玦被斩杀于沉日台下后,魔气终日不散,尸身不化,四大仙门无法,只能将其尸身强行分解,按照喜怒哀乐贪嗔痴七魄分为七份,分别藏于各门派禁地之中,严加看守。鬼千玦身死后十六年,七处封印从未起过波澜,如今却骤然异动,这谁也不能料到啊。”
紧跟其后,另一人唏嘘道:
“其实各派心中早已知晓,此次春读不同以往,是要在新一辈中选拔人才,以应对不时之需。情势万变,谁也无法预测鬼千玦和他的魔兵魔将会否卷土重来。”
“……老夫虽也希望只是杞人忧天,但还是做一个大胆猜测,届时天下大乱,群魔并起,我们这帮老骨头,还能像当初沉日之伐中那般勇猛无前么?”
一时间,殿内皆是沉默。
仙寿恒昌,终究难真。
半晌,才有一道声如洪钟的威严之声响起:“既是未来之事,也需未来人办。”
“凛迟,正好你也要参加此次春读,小重山秘境去与不去,不若就谈谈你的想法罢。”
第031章 闹别扭
凛迟也在?
所以方才说话的老人就是凛天极?
这么重大的场合, 凛天极居然允许凛迟参与,这待遇,亲生儿子都不外如是。
“还是说, 外面偷听的小友,也有话要说?”
糟糕!
玄负雪来不及反应, 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大门洞开, 她和乌行止被裹挟着推进殿内,噗通落到了正中央。
“负雪,行止?你们怎么在这里?”
被发现了。
玄负雪蔫头巴脑地抬眼, 小声唤了一句:“师尊。”
苍以朗十分震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起身朝上首鹤发童颜的凛天极行了一礼, 又左右遥拜:“诸位同仁见笑,是我管教不严, 座下弟子顽劣不堪犯了错, 但他二人本性不坏,想来偷听亦非有意, 还望诸位体涵。”
苍以朗在仙门之中素有威望, 他既然开了口, 众人也没有再为难, 凛天极更是好脾气, 笑眯眯地朝玄负雪微微颔首:“这位小友好生面熟。凛迟,是不是你也见过?”
凛迟一身白衣,洁净胜雪, 面色也是淡淡的,回应短暂:“嗯。”
“嗯”你个大头鬼!
玄负雪嘴角一抽, 很想扑上去把这装模作样的人拽下来。
还真以为自己穿上金装就可以装人上人了么,披着人皮的狗家伙!
凛天极依旧笑呵呵的:“既是旧相识,那更该好好珍惜缘分,年轻人之间就是要多多往来才好。凛迟,你去送一送两位客人罢。”
凛迟得了令,略一拱手,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二人身边。
玄负雪斜他一眼,低声道:“乌行止!”
乌行止立刻狗腿似的凑上来,推着她的轮椅。
凛迟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安静地往前引路。
乌行止推着人跟上。
就这么出了阁,在绿树夹道的碎石小径上走了半晌,凛迟将人领到一处屋舍前。
“访客居。到了。”
说完转身就走。
玄负雪终于忍不住,长臂一伸,直接拦住:“喂。”
凛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事。”
玄负雪险些破功,咬着下唇强忍笑,心道他居然还没学会说人话。
她扬起下巴,语气骄矜:“好久不见,怎么你也不同我打个招呼?”
凛迟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地皱起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一样的、味、味道。”
“什么?”
凛迟的脸色仿佛盛夏晴午后突变的阴雨天,眨眼间阴沉,从喉咙里低吼:“你、你们,一、一样的味道!”
玄负雪终于反应过来,指乌行止,又指自己:“我们?”
凛迟没吭声,只是眉峰下压,无声磨牙。
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乌行止也是一头雾水,但他素来脸皮厚,干脆主动上手勾搭凛迟的肩膀:“哎老兄,你这鼻子也忒灵了。我同负雪妹妹一路同行,沾染上些气味你也能闻出来?狗鼻子都没你灵——”
凛迟出手如闪电,直接抖肩甩掉落在肩膀上的手,接着一个反手擒拿,竟然是想直接扼住乌行止的喉咙!
剩余在场两人皆没有反应过来,饶是乌行止凭借本能伸手格挡一下,但下一刻对方又是一爪袭来!
顷刻之间,两人交手已过十数招,凛迟愈发凶锐,而乌行止左抵右挡,渐渐落了下风。
千寻云岭一脉本就不以勇猛善战闻名,他们擅长的制药医人,下蛊种毒,然而凛家招式精妙,剑剑之间流畅灵动,衔接行云流水,此时凛迟虽未拔剑,但并指攻来,白衣上金纹在日光下如水波晃动,凌厉杀气与赏心悦目的美感交织。
乌行止很快招架不住,也谈不上什么面子了,抱着脑袋求援:“负雪妹妹你说句话呀!怎么就只在一旁看着!”
玄负雪本来还饶有趣味地坐山观虎斗,听见他叫唤,才不得不懒懒拔出鹤鸣弓,眯眼,捏箭,锋利箭尖对准凛迟:“停手,否则我不介意将你射成串串。”
凛迟原本正要一爪拍上乌行止天灵盖。
不得不说,他出招之间还是能看出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凛家剑法讲求的是一个优雅高洁,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仙气飘飘,在白鹭洲待了一年,凛迟学了八成像,只是偶尔还会仿佛现下这般露出马脚,像只凶狠蛮横的野兽,不知章法地乱抓乱恼。
少年黑沉的目光落在银弓上,许是想起了从前雪原初遇时被射的那一箭,他的脸色更不满,狠狠磨后槽牙,眼尾却挂着一沁红,似乎......还有点委屈悲愤?
得了空,乌行止这才弯腰驼背地溜回玄负雪背后,借着轮椅遮掩身形,同她咬耳朵:“诶,他这是怎么了?”
自从去年收到玄负雪的“告诫信”后,他便没有多与这位凛家新来的大红人交往。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凛天极有意培养凛迟,不仅一来就召集弟子大会,当众饮下拜师茶,一把年纪了还亲力亲为上手教授凛迟功法剑招,连引气入体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是亲自而为,连一路跟随他参与沉日之伐、如今仅剩的亲传弟子凛衍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一时之间,人人都传说白鹭洲估计是要变天了。
歆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有心讨好者更甚。凛迟居住的弟子居外门庭若市,捧礼来访者络绎不绝——然而都吃了闭门羹。
这位凛天极跟前的大红人,不知是生性凉薄,还是眼高于顶,见人面从来只说三句话:“哦”,“好”,“嗯”。
渐渐地,众人便断了同他交好的心思,只远远望着这名天资卓越的年轻弟子独来独往,穿行于白鹭洲的浮岛栈桥之间。
乌行止也不例外,他扪心自问,从未与这位凛公子打过交道,去年春天他来学宫听讲,也压根没得罪过凛迟,怎么今日甫一见面便是又打又杀?
“负雪妹妹,他该不会是冲你来的罢?”乌行止眼珠子骨碌转,想起来眼前两人似乎还结过仇,声线便染了几分委屈,
“这回我可真是舍命陪美人咯。人要撒气反倒冲着我来了。不过能为美人分忧解难,乌某当然是义不容辞——”
话没说完,便听见凛迟重重“呵”了一声,龇牙露出一个寒意森森的冷笑,眉宇之间满是不耐,竟像是不愿再看下去一般,冷声唤出佩剑:“断罪。”
“你还要再打?”玄负雪皱眉,鹤鸣弓积聚灵力,微微晃动。
然而银箭没有发出,凛迟踩上佩剑,竟是直接御剑行了。
玄负雪:......
她都摩拳擦掌准备再打一架了,怎么这家伙居然临阵脱逃?!
“好险好险。”乌行止麻溜地从轮椅背后钻出来,第一件事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发鬓,打理妆容后又恢复成一派斯文公子的模样,桃花眼弯弯,“幸好有负雪妹妹保护我,否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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