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早已震惊到不像话,这倒是惹的宋鸾枝生疑,不过很快有百姓提出质疑声:
“这位小娘子,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样式就是大夫人的娘家定制的呢?”
“你们可以看到,这样式上的刺绣以套针为主,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红色的梅花更是栩栩如生,这独特的针法一眼便知是苏绣。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店铺并不是以苏绣为主。”
“而大夫人的最爱的花便是红梅,因是出生那日,恰逢冬日红梅开了花,这定不是简单巧合二字可概括的。”
见刚刚还得理不饶人的老妇人无可辩驳,群众唏嘘不已,将矛头指向了老妇人。
既是如此,老妇人依旧不甘退让,硬着头皮开口:“宋大小姐好大的口气,难不成苏绣只能是你家特色?别忘了,我们家上个月也是招到了新的绣工,这位绣工最擅长的便是苏绣。”
宋鸾枝有些哑口无言,老妇人得意洋洋地嘲讽一笑,静默之下二人针锋相对。
看来,那位绣工是解决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只是,现在该怎么去寻呢?绣衣纺是绝不可能让那位绣工前来对峙的,即使来了,也不会说实话。
难道,只能这般了吗——
“请容我说一句。”
第2章 好心 城西出事
忽的,安静的人群之中穿来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声,如悠悠的古筝声,让人下意识信服。
人群向两侧散开,为这名男子让出了一条小道。
嵯峨黛绿的群山与岚风相衬,绘成了一幅青山绿水的水墨画。细雨落在男子一袭青衫之上,浸染出了水墨丹青。
温柔的声音传至耳畔,宋鸾枝回眸望去,毫无征兆的落入一双深情眼。
男子眉眼温柔,他的身上披了件淡青色的袍子,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着,如天上谪仙。
宋鸾枝疏离的眼神软了软,却在视线落下之际瞳孔微震。未曾想,这如谪仙般的人竟有一双废腿。
突然,尘封的记忆再次涌来,
原来,这是前几年从京城来到城里养病的小世子——容玉珏。
轮椅声嘎吱嘎吱地清响,与细雨声融合,冰蓝色的水墨从空中落下,瞬时江南被
盖上了一层冰天雪地的影子。
宋鸾枝随着百姓一齐向容玉珏行礼,而一旁的老妇人似乎未料到容玉珏会出现,双手紧张的摩挲着,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问世子安。老身惶恐,不知世子突然驾到,有何贵干?”
容玉珏没有回答,全部的目光都放在宋鸾枝的身上,他们目光交汇,仿佛时间停滞。
“宋小姐,今日我本想去西街的徐福记买些芙蓉糕,未曾想在一个角落刚好看到一群绣衣纺的人将一名绣工围住,似是要将他灭口,我便出手相救,将他带来了。”
话落,一名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绣工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出现,踉踉跄跄地跑至宋鸾枝身前,看到她如见神明。
“宋小姐!宋小姐,求您救救我吧!”
一旁的秋曳率先辨认出来,“小姐,这位就是上个月被绣衣纺抢走的绣工。”
宋鸾枝朝容玉珏颔首行礼表示感谢,虽不知为何容玉珏会突然出现帮助她,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这件事。
随后她朝秋曳使了个眼色,她立刻领悟,走上前叉着腰怒骂道:“我呸!你竟然还有胆子回来见小姐?我们宋家对绣工一向极好,你竟扔不满背叛我们去绣衣纺?!”
“我没有,小姐冤枉啊!”绣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吼着,终究道出实情。
原是绣衣纺抓走了绣工的家人,逼迫绣工背叛宋家,若是他不肯,便要将他家人卖了!他只能如此,未曾想做出宋家定制的丝绸样式后,他们竟言而无信,要将他灭口!
“若不是世子大人出手相救,如今我恐怕早已人首分离了,大小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宋鸾枝故作可怜状,轻抹了眼角余泪,带着些哭腔喊道:“各位,你们可听清楚了?是这绣衣纺残害人在先,竟还前来污蔑我们宋家,真是罪不可恕!”
这下,无论这位老妇人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了。容玉珏也通知了当地官府,将她压入大牢,且绣衣纺也难逃惩罚。
人群散尽,唯剩容玉珏只身一人置于府前。
青灰的檐角再次积满雨水,滚滚珠帘落入眼中,使宋鸾枝给容玉珏镀上了一层阴影,看不真切。
“今日多谢世子大人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日后定会报答。”
“无事,不过是之前也在这妇人那被讹了一次,不愿看他人深受其害罢了。而且——”
他目光落至废腿处,眼眸黯淡下来,嘴角敛起笑容,声音微哑,
“而且,我不过一介闲人,能帮上忙便已是万分荣幸了。”
微凉的雨幕中,湿润的雾气裹挟着雨珠吹在脸上,一时分不清他的眼角是泪还是雨。
宋鸾枝眉头一蹙,接过秋曳手中的油纸伞,缓步向前。
“雨势渐大,世子拿把伞走吧。”
宋鸾枝浅笑着望着容玉珏,灵动的双眸如春水,让容玉珏内心一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抹掉了轮椅的痕迹,却不动声色地,在二人心中留下了痕印。
宋鸾枝望向容玉珏,那孤独凄凉的身影,瞬间让她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秋曳上前,将她的衣裳理了理,轻声道:“小姐,老爷他们已从后门入了府了。”
“知道了,走吧。”
宋鸾枝刚踏入大厅内,大夫人便径直起身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紧张的问道:“鸾枝,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阿母放心,那闹事者已经被压入官府了,也多亏了世子大人出手相助,否则不会如此顺利。”
宋鸾枝垂眉,条理清晰地将事情的经过道出,宋治章冷哼一声,忿忿地怒拍了下桌,
“终究是大意了,竟未想过调虎离山之计,鸾枝这次大病初愈却为了宋家在雨里站了许久,是阿父的错。现在身子如何了?”
“阿父放心,鸾枝已无大碍。”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阿姐!”
宋鸾枝回眸,只见如初春萌芽般单纯的少女,稚嫩的脸庞泛出桃花般的粉嫩,眸含春水,香娇玉嫩。
宋汝善那粉雕玉琢的脸一个劲的往宋鸾枝身上蹭着,双手环住她的胳膊,好似想念,
“阿姐,你终于醒了,汝善这几天可想你了,但阿父说不能打扰你休息,我只能一直忍着,如今终于见到了!”
宋鸾枝虽穿来前是独生子女,但她一席话情深意切,属实让宋鸾枝招架不住,软下声安慰着:“是阿姐的错,不该私自撇下汝善去参加宴会的。”
宋汝善嘟起嘴,故作凶狠的说道:“都怪那可恶的绣衣纺,等我找到机会,一定要给阿姐报仇!”
“哟,就你这小身板还报仇?可千万别被那些豺狼虎豹给吞了!”
林姨娘打趣着说着,随后也进了大厅,温姨娘紧随其后,
“林流筝,不许这么说汝善,我们汝善这几天可是在练武呢。”
林姨娘坐下后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练武?你说的是把自己额头给磕出个大包的练武?”
“你!”长相温婉可人的温姨娘气的大喘着气,指着林姨娘却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宋鸾枝看着明艳动人的林姨娘浅浅地笑着,丝毫没有闺秀风范,大口喝水,坐姿也张扬,一看便知是出自习武世家。
“好了好了。”大夫人终是看不下去这场闹剧,终是开口打断,
“鸾枝昏迷多日终于醒来,已是大喜事,你们就不要再拌嘴了,我吩咐庖厨做了些鸾枝爱吃的,大家过会便去膳厅吧。”
“阿姐...”
宋汝善拽着宋鸾枝的衣袖摇了摇,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可怜巴巴的望向她,指了指自己额头肿起来红块,
“疼...”
宋鸾枝失笑,轻轻揉了揉,“阿姐吹吹就不疼了。”
“阿姐真好。”
少女眉眼弯弯,挽着宋鸾枝的手走在廊道上,众人也欢笑着离去。
窗外雨打芭蕉,天色渐晚,红梅于夜色间更是夺目,似是在宋鸾枝枯燥的生命中,微微亮起一抹光亮。
-
天光还没有大亮,雾气茫茫,庭院里的矮树丛乌压压的一片,带着些雨后初霁的露水。
梨香阁内,鎏金兽首香炉里,暖烟流淌,缕缕淡青色烟雾于空中缥缈着,直至被忽然闯进的夏筠打断。
“小姐,这才辰时便要出发去城西吗?”
夏筠扶着正闭眼小憩的宋鸾枝起身,顺手拿过一旁淡青色的狐裘袄子披在她的身上。
昨个用过晚膳后,宋老爷子特地喊住宋鸾枝,告诉了她有关城西铺子的事情。
回想起昨日,阿父面色凝重,待到手中那盏茶凉了彻底才无奈叹出气,
“鸾枝,阿父老了,有些事情还需你来做。汝善还小,你弟弟他——”
他顿了顿,也不愿再提,只是认真严肃地对着宋鸾枝说道:“宋鸾枝,你既是宋家的嫡长女,亦是长姐。振兴宋家的责任,已然交付于你了。
宋鸾枝睁开双眸,起身朝外走去。她身着碧色的浮光锦裙,柳眉轻扫、薄施粉黛,将长发随意用玉簪挽成髻,眼如秋水、盈盈淡淡。
“走吧。”
晨光熹微,斑驳的树影落在院落,她踏着一缕阳光出了府。
昨日城西的铺子收到了一笔来自京城的订单,但时间紧迫,且要求的丝绸布匹还是难得的织锦缎。
然而城西本就人员不够,一时疏忽竟让原来提供织锦缎的生产商被绣衣纺截了去。
宋鸾枝打算先去城西的铺子问问情况,看看能否寻到其他提供织锦缎的商家。
刚踏出府,宋鸾枝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在对面容府的院内。
雕花繁琐的长廊旁,只见容玉珏坐在榕树之下,一身靛蓝长袍,眉眼修长舒朗,手中正捧着一本书籍认真的看着,眸光温澈。
似是察觉到宋鸾枝的目光,他微微抬头,眉眼温柔地朝她一笑,宋鸾枝随即颔首以表回应。
“小姐?”夏筠在一旁轻轻唤了声,宋鸾枝才堪堪回过神,转头对守在门外的秋曳说道:“秋曳,你去西街的徐福记买一份芙蓉糕吧。”
第3章 竹马绕青梅 裴逢序
城西的铺子不算近,在夏筠的牵扶下,宋鸾枝坐上了低调不张扬的马车中,随着窗外景色变化,马车慢慢行进着。
“唉。”夏筠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不自觉叹了口气
,宋鸾枝面不改色的轻瞥了一眼,
“怎么了,有心事吗?”
在宋鸾枝心中,夏筠和秋曳是她刚醒来最先接触人,也算是较为亲近的。并且于原身而言,夏筠和秋曳如同亲姐妹般自小便陪在身侧,感情更是深厚。
“回小姐,奴婢没有,奴婢只是看着那容世子的腿,略有感慨罢了。”
宋鸾枝微蹙了眉,看来原身并不是很关心外人的事情,她并没有在记忆里搜索到有关容玉珏的事情。
“容世子的腿,不是天生的吗?”
夏筠拉上帘子,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后,低下声开口:“回小姐,一般秋曳姐姐是不允许我和你说这些事情的,可既然小姐这么问了,我哪有不说的道理。”
宋鸾枝轻笑了声,淡淡说道:“放心吧,你尽管说,我不罚你。”
夏筠眉眼弯弯,清了清嗓子循循道来——
“据说容世子出生时天边霞光万道,甚至都引来圣上的注意,都说他一定是个百年才可遇的大才子。”
“而事实就是如此,世子年仅14岁凭借一首《春赋》名扬京城,无人不称赞。”
“只是——”夏筠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15岁那年,世子突然大病一场,全京城的名医都没有法子治好,最后还是世子自己挺过来的,只可惜那双腿就这么废了。”
“世人皆叹是天妒英才,世子内心抑郁,便主动提出来江南避世养病,这些年几乎很少出府。”
话落,马车内陷入一片静默。
轻纱薄雾,烟雨朦胧,宋鸾枝似是又见到了昨日衣着青衣,溺入烟雨中孤独凄凉的背影。
“残疾如何,健全又如何?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壮志豪情不会委身于外在俗物,容世子如此聪慧定会明白,不过是需要些时间疗愈心伤罢了。”
“是,奴婢谨记小姐教诲。”
宋鸾枝垂眸,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药和锁,都在自己身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容玉珏也清楚。
但难的,是直面的勇气。
人言可畏,他不愿出府,恐怕就是不愿让世人将所有目光落在他那双废腿而不是文采上。
让曾经独占高台之上的人一瞬间跌落泥潭,任谁都无法立即起身,抛下一切。
这么想着,马车渐渐停下,宋家位于城西的铺子就在眼前。
刚下马车,掌柜便马不停蹄地前来迎接,笑脸相迎。
“宋小姐,今日开可有什么事?”
“你们京城的那笔订单,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提到此,掌柜无奈的叹气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织锦缎的存货本就不多,我们也只找到那一家能够提供这类绸缎的合作商,谁知竟一半都被那绣衣纺给夺了去!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一时疏忽,也不会如此。”
“好了,这也不是你能预料得到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缺少的织锦缎补上,这件事我去做,你们加快速度完成订单就好。”
还未等宋鸾枝出门,便被掌柜突然喊住,
“对了宋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的织锦缎不仅我拿走了一半,还有一位公子也拿走了。”
“谁?”
“貌似是...裴家二少!”
听到这名,一旁的夏筠立即反应过来,两眼一亮,“小姐!裴家二少素来与小姐和睦,若是向他寻求帮助,想必这忙他会帮的。”
宋鸾枝眸光动了动,白玉簪子上缀的金珠微动,步伐加快,“备马车,去裴府。”
裴家二少裴逢序,与原身是青梅竹马。
不过裴府是习武世家,裴父是定远侯军下的都尉,不过是近几年边疆安定,才搬来的江南。
儿时,裴逢序练完武便会趴在墙头偷偷看着宋鸾枝在院内秋千上读书,若是背错了还会嘲笑一番,若是真把宋鸾枝给气着不理他了,又会灰溜溜地跑到宋府门口,不是送首饰就是送吃食,直到她高兴。
前几年,裴逢序被裴父送入军营锻炼,前几日才回到江南,据说他在军营内由于决策高明有远见,武术了得,深受定远侯的喜爱。
只是不知这几年之后,他是否还记得宋鸾枝。
刚抵达裴府,却见无人来迎接,大门敞开,空荡的廊道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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