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鸾枝怔了半晌, 转而间秦玉娘已经缓步走来。浓密的树丛挡不住她的步伐, 萧瑟的寒风卷起她的长发在风中起舞弄影,让宋鸾枝的心瞬间缺了一块。
“鸾枝,很抱歉。我完全不知道阿父竟然会身陷虎穴, 他所做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宋鸾枝俯身牵起秦玉娘冰冷的手,心疼的呼出热气帮她搓了搓,随之握紧。“我感谢还来不及,若真让兰若帮忙做了,被发现的概率也是很大的。多亏了玉娘的阿父,还有玉娘。”
“多谢你,鸾枝。能在江南遇到你,是我的荣幸。”秦玉娘声线微颤,语气转而惋惜,“只可惜,以后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宋鸾枝心窝一紧,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询问:“玉娘是要跟随丝绸商回蜀地了吗?”
秦玉娘却摇了摇头,“去豫章,那里是阿母的故乡。我想和阿父一起去看看。”
言于此,她叹了口气,“我和阿父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但总不能逃避不是吗?就像鸾枝所说的那样,选择在我。”
“是啊,选择在你。玉娘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放开了做就是了。若是受委屈了,或是不愿做了,欢迎随时回到江南,还有我们在呢。”
蒙蒙雨丝盖住了前方的路,但绿叶总归是明亮的。再不然,回望身后,总有人会在那儿,不嫌一切,只愿你安然。
秦玉娘感动的深深看了眼宋鸾枝,欲将她的面容刻在内心深处。好些后,才看向一直匿在宋鸾枝身后的容玉珏。
这时秦玉娘才有些意识到,好像每当宋鸾枝在的时候,都会有容玉珏的身影。
但他反而是无声无息的,只是默默待在她身后,就像看着她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而他只想陪在她身侧,给她鼓励、支持和安慰。
想到此处,秦玉娘竟有些看不透容玉珏了,但这毕竟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秦玉娘也不愿往深处去猜疑,只要容玉珏不会伤害宋鸾枝,她便不愿多管。
但若是宋鸾枝因此受了伤害,她定是愿意排除万难,甚至抵了这条命去保护她。
“这几日,也多谢了容世子的帮助,愿意派人在我身侧保护我。玉娘再此,多谢世子了。”
“秦姑娘不必如此,卿卿的事便是我的事,帮上你,也算是帮上卿卿的忙了。”
泥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马车声响,丝绸商已经驾着车停在亭子一侧了。
“那鸾枝、世子,玉娘便先走了,希望有缘再见。”
秦玉娘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露出那副不忍离别的模样,苦涩的撑起一抹笑,随之垂下眼,盖上了窗。
冬风悄然而至,天愈发的黑了,马车上的灯笼忽明忽暗照着前方的路,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着,却不停歇。
宋鸾枝的喉咙有些干涩,口里有些苦。她咽了下口水,不忍继续看着,容玉珏却骤然出声。
“蜀地的贪官,我已经派人解决并告诉陛下了,卿卿不必担心。”
“还是世子考虑的周到,我只是——”宋鸾枝深吸了口气,脸颊忽的感到一阵冷涔,抬手一摸,似是飞溅的雨水。
她哑声:“我只是没想到,分别会来的那么快。好似那日初见,就在昨日。”
时间从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像人刚一弯腰想要休息,睁开眼后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
我们从未学过如何告别,可自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在告别。
恍惚间,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痕,她侧头,却发现容玉珏不知何时眼神温柔的弯着头看着她。
“卿卿,就像你说的那样,时间如流沙,是抓不住的。但若是因此停留,那逝去的一切未免也太可惜了。”
话毕,容玉珏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像爱人的呢喃般饱含情意的抚摸着她的手心,双眸透彻。
“所以卿卿,抓住现在就足够了。不去感伤过去的人事物,也不去担忧未来的一切。至少现在,你的身边不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
可这句话,他张了张嘴,却再次将它咽回了喉咙,不敢吐出。
容玉珏的目光过于温润却炙热,像山间簌簌的清泉,抚慰急躁。宋鸾枝这回,没有挣脱,也没有回避。而是回握住容玉珏的手,视线紧紧落在他的身上,弯着眉眼浅笑。
她长舒了口气,抬眼看着像是不愿停下的细雨珠帘,“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可能要委屈世子和我一起在这等等了。”
“不委屈。”话落,容玉珏从轮椅下方,在宋鸾枝震惊的目光下,抽出一把伞。
“只是要委屈卿卿,和我一起撑着这把小伞回府了。”
宋鸾枝憋不住笑,笑声被落雨声打碎,落在容玉珏的耳畔。
“卿卿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世子的轮椅怕不是百宝箱,总感觉想要什么,便能出现什么。”
“百宝箱?”
容玉珏思索了片刻,眉梢带起浓郁的笑意,摇了摇头:“这轮椅是陛下那年特派全京城最好的木匠为我设计的,为了更方便我的行动,不是什么百宝箱。”
宋鸾枝一愣,随即看过去,只见容玉珏虽是这般温柔的笑着,眼底却带着股莫名的情绪。
“陛下对世子,可真好。”
“是啊,只可惜我让陛下失望了。”容玉珏扯起一抹苦涩的笑,低语喃喃道,这副模样惹得宋鸾枝心尖一痛。
“不过——”容玉珏眼底悲凉转瞬即逝,二人四目相望,“不过,我相信卿卿在书信中写的那些话,希望能有一天,我能够以曾经的模样,回到京城。”
“世子,我相信你。”
宋鸾枝语气坚定又温柔,似□□的松柏,傲于风雪之中,撑起一整片天。
日头渐渐落下,雨声轻柔,剐蹭着伞面发出滴答声。
身侧容玉珏悄然扫了眼宋鸾枝,忐忑的清了清嗓子,轻声小心试探道:“卿卿,那——我现在能成为你背后的‘百宝箱’吗?”
宋鸾枝故意拖长尾音,她垂眸看向一侧的容玉珏,故意逗他,“世子觉得呢?”
容玉珏知道自己被宋鸾枝给逗了,却也宠溺着叹了口气,“好卿卿,你就别逗我了,告诉我吧。”
看着容玉珏红透的耳根,宋鸾枝觉得心都要被软化了,也不忍心再逗弄他。
她点了点头,撑着伞和容玉珏缓缓
向前走着,“世子,我相信,在你能够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那一刻,就已经是我的‘百宝箱’了。”
“而且,也是你自己的。”
沉闷的云裹挟着凛冽的风在天际翻滚着,雨雾轻柔缭绕,模糊了二人离去的背影,残留了痕迹。
光影消逝在雨声中,仿佛一切沉寂欲睡。轻柔地女声划破天空,交融着雨珠落在耳畔——
“世子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时候,能成为卿卿的、甚至于我自己的,‘百宝箱’。”
第34章 花朝·上 “是带花环的小夫郎”……
农历二月十二日, 天晴朗,花朝如约。
繁影绕梁,光影如波映在院内的娇人面庞上, 桌上因着花朝节特制的糕点随意洒落着。
廊道处忽的传来脚步声,娇人闭上的眼睫微颤, 顿时清醒, 急忙将糕点整理好, 掉在桌上的直接塞进嘴里。
“宋汝善, 让你准备的糕点可准备好了?马上谢姨娘会和净真一起来接我们去郊外,你可别告诉我你又偷懒了。”
“怎、怎么会呢阿姐。”宋汝善做贼心虚地起身,默默将食盒藏进背后, 眼珠转了一圈,讪讪笑着。
宋鸾枝双手环着,无奈叹了口气,“撒谎的时候记得把嘴巴擦干净些。算了就知道你靠不住, 我已经让夏筠带了些花糕去郊外候着了, 时间也快到了, 走吧。”
宋汝善小跑至宋鸾枝身侧, 憨憨笑了下掩饰尴尬, 默默转移开话题:“对了,谢姨娘生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昨日我去铺子的时候, 看到净真的眼睛都哭肿了, 她那礼物究竟送出去了没有啊?”
闻言, 宋鸾枝神情明显怔愣了片刻,语气沉了下去:“其实净真一开始是做了个芙蓉簪子想要当做生辰礼,后来发生的你也都知道。我原以为她会亲手制衣, 谁曾想竟还是做的发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发簪从正面看,是荷花样,但从后面来看,竟又成芙蓉花了。你凑近些瞧会发现,那花蕊竟是连成一体的!也不知是何寓意,问了净真她也是闭口不说。”
“但谢姨娘怕是清楚这其中寓意,因此在生辰礼上竟赫然将净真所送的生辰礼从头顶取了下来,这给净真委屈的,但没失了礼数,终是躲到墙角哭去了。”
宋汝善小声惊呼了下,咬了下唇好奇道:“那、那最终的结果如何呢?”
“那礼,谢姨娘最终还是收下去了。也亲自找到躲在墙角的谢净真,将她带回院子里,二人讲了好些时辰的话,一直到傍晚才,铺子里的人才看到净真回来。不过听铺子的掌事说,晚上也哭了许久呢。”
“今日去郊外,恐怕——”宋鸾枝随着宋汝善刚走到院外,却被身后急匆匆的小厮喊住,打断了话语。
“宋小姐,不好了,因着花朝节,来铺子里挑选衣裳的女娘们太多,店里人手根本就不够了,城东的铺子,因人多甚至撞倒了隔壁医馆为方便义诊搭的篷子,您快去看看吧!”
宋鸾枝暗叫不好,转身同宋汝善说道:“今日怕是只有你能和净真他们一起去郊游了,汝善,记得好好听话,我便先去城东铺子看看。”
“小厮,备马车,现在去城东铺子那儿看看。”
话落,却见小厮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面露难色道:“可是宋小姐,府里的马车要么调去别的铺子了,要么送老爷夫人去庙里了,还有一辆是要运送货物的,怕是没有了...”
“那难不成这么远的路让阿姐走过去吗?!城东铺子离这儿可得走一个时辰!”
宋汝善声音因太过焦急慌乱有些刺耳,吓得小厮颤颤巍巍到跪地不起,“二小姐息怒,可这府内的确没有马车了——”
“卿卿。”
日光清浅,墙角杏花开的正浓,沁香怡人。
温润的声音透过窗帘传来,不知何时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路边。
宋鸾枝抬眸望去,只见容玉珏露出衣袖落下露出手腕,撩起车帘,正探出头盈盈笑着注视着她。
“卿卿,坐我的马车去吧。”
还未等宋鸾枝开口说话,一旁的宋汝善却像是等不及的样子,将她往容玉珏的方向推去,嘴角偷着笑:“哎呀阿姐,这不正好?你就放心的去吧,净真那边有我呢,城东的铺子可等不及呀!”
宋鸾枝回眸不轻不重地瞪了眼偷着乐的宋汝善,回身朝容玉珏行李致谢后便上了马车。
容玉珏的马车很低调,完全不像是皇亲国戚会乘坐的马车。刚上了车,清润的杏花香扑鼻而来,却不浓郁,瞬时让焦躁的心安定下来。
她刚一坐下,便看到那小方桌上正放着一篮子鲜艳欲滴的杏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那香味便是从这儿传来的。
“世子今早是去采花了?”
容玉珏失声笑道:“那倒不是。今早闲的慌,便亲自去药馆取了这个月的药材,回来的路上见昨夜风骤吹落一地新开的杏花,有些心疼便捡了回来,想着拿回府里让庖厨们试着做做糕点,就像——”
容玉珏顿了下,手指下意识颤了下,缩回来衣袖间。他唇角浅笑,垂眸呢喃道:“就像卿卿那日,亲手所做的梅花糕一样。”
宋鸾枝眼尖的瞧见容玉珏发红的耳廓,瞬时起了逗趣的心,她慢慢凑近容玉珏的耳畔,一双手趁其不备,拾起桌上的一朵杏花,故意呼出点热气,语气轻佻——
“那世子,你知道杏花还能怎么做吗?”
“怎么——”
话还未说出口,容玉珏便能感受到耳根处突然夹了个什么东西。
他怔怔抬起头看向宋鸾枝,却见她一副坏事得逞的模样,像偷了腥的猫忍俊不禁的看着他。
“自然是夹在耳旁当做饰品啦。世子现在这般,可真真是好看极了,像极了头戴花环的小夫郎。”
宋鸾枝丝毫不避讳着容玉珏炙热的视线,甚至还板起脸严肃的正对着容玉珏,抬手替他调整了下兰花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卿、卿卿,你别这样...”
容玉珏无奈却又宠溺地说着,语气中尽是温柔缱绻,心脏狂跳不止,脖子处都是一片绯红样。
话虽是这般说着,动作和神情却没能戳破容玉珏的小心思,乖顺着坐着让宋鸾枝随意摆弄。
他无声的在心间叹了口气,宋鸾枝现在可真是愈发胆大了,就像容玉珏不会生气责怪他——
事实上,他还真的不会。
这样的卿卿就像是会在他怀里撒娇,玩弄他衣衫的狗蛋,他根本无法动怒一分一毫,只能由着她来。
想到此,他的耳朵更红了,急忙垂下眼不敢正眼直视宋鸾枝,怕被她发现自己脑中想的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耳畔小贩的吆喝声传进宋鸾枝的耳朵,她便知道城东铺子快要到了,便也收起了玩心。
“今日多谢世子出现送我一程,好像世子每一回出现,都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世子了。”
闻言,容玉珏双眸一亮,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局促开口:“卿卿不必见外,我闲散惯了,能帮上卿卿一点忙,便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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