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谁呢?
叶若兰勾唇的弧度再度上扬。
她翻过桌上手机,找出一个久未联系的电话号码,果断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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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宝意确认南城那边前期准备工作顺利推进中,便放心在沪城待下几天,期间梁思雪独守空闺大喊无聊想过来玩,被她用严厉的口吻按下。
医生说她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导致胎儿怀得也不是很稳,最好静养。
“你要无聊,我让霍生请你吃饭?”虞宝意阴恻恻地“威胁”她。
“虞宝意,你什么意思啊!”梁思雪仗着她租的房子没有邻居,大喊大叫,“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些纨绔公子哥!你还要让霍邵澎往我脸上凑,存心找我不痛快是不?”
“没有没有,你别乱跑就成。”
她哪真能让霍邵澎请梁思雪吃饭。
梁思雪静了几秒,提回正事:“叶若兰那边还没给你答复吗?”
“没有。”
“那你有答案了吗?”
“……”
虞宝意单手拿起桌上那杯温茶,走到酒店房间的落地窗边,极目眺向远处屹立的东方明珠塔,晨雾尚未散尽,天幕灰苍苍的一片。
“我没有。”虞宝意说。
“但叶若兰不认识霍邵澎的几率很小,你清楚的,Baby。”
尽管叶若兰早早迁居沪城,可她在港岛,毕竟曾是一位出了名的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丝毫不输当年仍处在巅峰期的港姐们。
后来,虞宝意旁敲侧击了关知荷几句,得知叶若兰离开后的十年内,她与卓家以及卓明峯的父亲仍有牵连。
豪门水深,中间弯弯绕绕,虞宝意不清楚。
但按照霍家与卓家的关系,两人很难称得上不认识。
如果认识……
“他都能设计沈景程了,多设计你一步,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思雪这句话如同钉子,深深没入虞宝意心脏的血肉中。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几日给她带来的,是强权压身时的无力感,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要硬生生压断你的脊椎。
她去过旬星被烧掉的那家铺面看过,凸出的房梁被烧得焦黑,柜台和仓库里的钻石因为高温全部报废。
还有关知荷千里迢迢从沪城带回的翡翠,被摔碎的那只镯子……
以及无所不在的……
有人怎么办?那晚如果店里有人,怎么办?
一个陌生电话倏然插进她和梁思雪的微信电话中间。
虞宝意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备注,交代了句便挂断接起。
是叶若兰的助理。
约她下午带上合同,到那天举办聚会的洋房一叙。
应下后,对方没说什么就挂了。
虞宝意既没选择给梁思雪回拨过去,也没检查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她看着周遭鳞次栉比闪闪发光的高楼,像深冬时节用冰凿出来的雕塑,倒映出沪城灰茫茫的天空,偶有细小的云片拂过,犹如海中卷起的一小片白浪。
下午,她轻车熟路地登门。
叶若兰谈不上热情地招待了她,象征性地扫过几眼合同,便签下了名字。
事情比虞宝意预想得要快,也要顺利。
“吃下午茶吗?”叶若兰邀请她。
合同纸放进牛皮纸袋中,本身的重量轻若无物,可拎在手中又沉甸甸的。
叶若兰滴水不漏的应付方式,虞宝意还是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她应下,叶若兰吩咐女佣去准备,又带她去逗了下后院的鸟儿。
虞宝意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但漂亮得像披了一副华贵的羽毛袍子,停在枝上,微微偏头。
叶若兰随便拿了根树枝伸进笼里,“Bowie,这只鸟漂亮吗?”
“漂亮。”
“能不漂亮吗?接回来后就好吃好喝养着,可惜啊。”
虞宝意不明所意,“可惜什么?”
叶若兰专心致志地逗弄那只雀,“可惜到现在它都学不会手养,只能日日夜夜关在这笼子里,飞也飞不得。”
不知怎的,虞宝意心脏倏然变沉,跳动起来仿佛牵扯到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
“你说,我该不该放了它?”叶若兰回头,朝她一笑。
“从小养着,学不会在城市和野外生存,放了它,不是死路一条吗?”
“你说得对,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叶若兰把那根树枝递给她,“这只鸟是我从林子里抓的,没我之前,它活得自由自在,生存完全不成问题。”
虞宝意略显僵硬地转过身,假装对其好奇,树枝伸进笼里。
“可被我抓回来之后,野性难消,就只能呆在这儿了,是不是很可惜?”
她声带仿佛也挂上重石,“是有点。”
“可没有办法。”
叶若兰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虞宝意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觉那句话听起来,格外阴森带刺。
“是我抓到它了。”
积压的疑问几乎冲口而出,女佣却恰好出现,提醒道下午茶准备好了。
叶若兰扬唇一笑,主动抽走虞宝意的树枝。
“走吧,Bowie。”
第56章 迟到
回到南城后, 虞宝意还时不时会被叶若兰那几句话恍到心神。
野性难消。
没我之前,它活得自由自在……
可惜,是我抓到它了。
叶若兰似如有所指, 但又像单纯说那只失去自由的小鸟, 评论它的余生只能看见被铁笼分割的天空, 是否可惜和遗憾。
到最后,虞宝意都无法专心且坦白地回答她这个问题。
因为, 她好像就是林子里的那只鸟。
以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殊不知暗中已经有人布下天罗地网,预备困住她的一生。
“宝意?”
庞大的环绕声响中,男人温沉的嗓音还是准确传递到她的耳畔。
虞宝意听见后,为掩饰自己看电影时的走神,主动往他怀中钻了钻。
“是太累了吗?”霍邵澎问。
“没有。”
影音室内响起一段紧凑、诡异的音乐, 屏幕里的金发女主躲在电话亭打电话求助, 殊不知外面悄然站了一个男人, 好似转过脸来, 就是要抓女主回去那人。
观众的视角里,能看见女主惊慌的正脸和陌生男人高大的背影。强烈的体型差距下, 紧张、惊惧的观感丝毫不比直白的恐怖电影差。
虞宝意眼神刚专心到电影,迎来的就是这幕。
她手掌不自觉抓紧霍邵澎小臂,“霍生,她要被抓到了吗?”
霍邵澎指骨穿进虞宝意那头披散的长发间,笃定掌住她的肩头, “不会。”
从南城回来后,她难得主动休息一天, 霍邵澎便也空出来陪着打发时间。不知怎的,虞宝意从这间影音室里找到了来自上世纪的珍贵碟片, 千挑万选后,一放就是这部《罗丝玛丽的婴儿》。
上映于一九六八年,具有宗教邪典元素。
开头一阵诡异的音乐,虞宝意立马想举白旗投降,霍邵澎劝说着才看下去。
他看过,电影应该算他没有工作时,难得会拾起来打发时间的事情。
但连爱好都算不上。
他这个人没有爱好,无趣到极点。
果然,女主看到男人的背影后,以为要被抓到,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揪紧了观众的心。
可当男人转过身,并不是追捕女主的丈夫或医生,只是一位普通的排队等候打电话的路人。
正是这种奇妙的巧合,让虞宝意回味时,更觉那个场面的惊悚与可怕。
同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捉弄人开的玩笑,明明连看什么电影,都是她自己选的。
女主怀着宝宝,想尽办法从背叛的丈夫、诡异的邻居、身份不明的医生手下逃脱,连最有希望的一次,求助到闺蜜介绍的医生后,最后还是被以为是精神病带了回去。
她被人抓住四肢,强行生下了这个她并不知道是恶魔的婴儿,后又被告知孩子已经死亡。
导演花了几乎整部电影的篇幅刻画出女主的聪慧、坚强,可当女主循着哭声找到自己孩子,看到它面目全非的样子时,竟在丈夫、邻居、医生这些邪教徒意料之中的眼神下,轻晃摇篮,唱起哄睡的摇篮曲。
虞宝意久久难从这个结局回神。
明明全片没有一个恐怖镜头,她心脏像被丢到滴水成冰的深冬雪地上,寒气凛人。
为什么……
为什么就被驯服了?
“小意?”
虞宝意的面色犹如一潭死水,霍邵澎收紧了揽她的手臂,轻吻在她发心上,“以后不看这种了。”
和电影中途那声不同,影音室内已经静下,虞宝意只听见他的声音,也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可为什么,她好像更冷了。
他的声音,仿佛变成了那阵引诱女主前往的哭声,她突然害怕听见,更害怕看见。
“Terrance,我唔舒服,先翻房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不等霍邵澎详细过问,虞宝意骤然推开他,就着电影结束后尚未亮灯的昏暗,匆忙离开了。
他没去追。
相反,方才揽着虞宝意的那只手垂到身侧,柔滑的长发触发遗留在指尖,他蜷起,想握住点什么,仅剩一片冷清的空气。
最后,霍邵澎点了支烟,噙上唇边短短数秒,又拿了下来,任它安静燃烧。
也任盘旋而上的烟雾,笼住那对阴沉不定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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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宝意一下忘记第几日了。
她总在湿润凉爽的早晨中醒来。窗外横着几缕乳白色的云彩,平直的日光从天际线那头逐渐铺就出漫天金光万道,再由鸟儿衔着,以声音播散出去,叫醒整座城市。
开拍一周,刚好迈入十月。
南城好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焦气散得格外快,不知不觉,早上醒来已经要披件薄衫了。
梁思雪也醒得很早,她最近叫嚣着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虞宝意没忘记叫她也披上一件外套。
“这儿要拍几天呢?”梁思雪坐在化妆镜前,拿着粉扑对脸快速拍拍打打,“感觉你请的几个小男孩学习进度堪忧啊。”
虞宝意直接当着她面换衣服,“你要待得不耐烦,就回家去,一天天我够忙的了,还要看着你。”
“我又没给你添什么麻烦。”百忙之中,梁思雪抽空横了她一眼,“而且我一个人待在家真的很无聊嘛,来这看看程大导演精心挑选的小帅哥也不错。”
梁思雪实在没过过这么无聊的日子。
虞宝意一开始还不同意,拍节目时,大家眼里都只有自己的活,生怕谁不小心碰撞了她,但她死缠烂打非要跟着进组,最后也没辙了。
先拍的是那位老婆婆,住的位置偏僻,离她们家还是有段距离。
未免两头奔波,虞宝意直接把附近环境最好的一所公寓租下,也方便录制太晚时,工作人员们可以直接就近休息。
“你要无聊……”她脑袋从领口钻出,利落地套好,又拨出长发,“就想想怎么跟Uncle和Aunt坦白,还是说,你已经决定好先斩后奏了?”
梁思雪和父母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回面,要先斩后奏,完全有时间空间。
但届时,倒霉的就不只有梁思雪了。作为收容“罪人”的帮凶,她的可恶行径还会被捅到关知荷那,挨一顿责怪她不懂事的批评。
“我无所谓啊,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了,我爸妈还能不认这个孙不成?”梁思雪心宽到让人咬牙切齿,“倒是你,和霍邵澎的事搞清楚没有啊?他到底是不是故意设计你,还默许甘倩玉烧了你家的铺面?”
“……”
梁思雪熟稔地画起眼线,那根眼线笔又好像戳到虞宝意脸上来,“或者,你已经不care这个答案了。要么,你有答案,但不敢承认。”
“……”
梁思雪总有办法,三两句话说得她心烦气躁。
拍摄时,左菱还抽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天下来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对拍摄进度不满意,还是……
“今天的花还没送过来啊。”左菱环顾四周,“不会因为这个吧?送了几回就忘啦?”
“去去去。”虞宝意用一种被猜到的口吻打发走人。
前后拍了一周,霍邵澎每天都会托人送来一束花。
送了那么多天,同事们后几天甚至开盘猜测明天会是什么花材,然后用一种起哄式的暧昧语气把话递到她耳边,“今天是——洋桔梗!宝意,你那位神秘人先生是不是不喜欢玫瑰啊?”
这几日,有绣球、满天星、郁金香、向日葵、桔梗……独独没有玫瑰。
霍邵澎喜不喜欢玫瑰,她不知道。
但她不喜欢玫瑰,而且虞宝意记得,她好像从未和霍邵澎提过这件事,但他的精心挑选,有意为之,几乎像直接告诉了她。
她不喜欢,他知道她不喜欢。
他也记得她不喜欢。
至此,某些奉行送花永远避不开玫瑰的同事输得“倾家荡产”,她收花收得“盆满钵满”。
但今天的花“迟到”了。
直到太阳半落,平铺的暮光栖在陈旧的屋瓦上,虞宝意刚和平台负责人通完一个电话,挂断后,觉得手上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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